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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部分阅读

    间的数量差距。在这样的情况下,坚守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离开,对他们,对我们,甚至是对全城的市民都有好处——我一点也不怀疑眼前这个军官会遵守他确保百姓安全的诺言,他的诚实真的让人很有好感。

    “军人的荣誉?贵军的开普兰将军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足够的荣誉。”弗莱德冷笑回答。

    “请不要将那个粗鲁的败类和我相提并论,我们是真正的军人,不是屠杀百姓的刽子手。现在开普兰在追击敌人的途中失踪了,我保证,一旦找到他,他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里贝拉公爵的语气中带着几许义愤。

    “您不必那么麻烦了,我已经替贵军很好地处罚了他,是那种很恰当地处罚。”弗莱德仍在不住冷笑,“追击敌军?装满战争孤儿的货船也是敌军吗?您这么说可真是有辱军人的荣誉啊。”的确,开普兰已经在地狱里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可说黄金玫瑰号是艘“货船”,这睁着眼睛说出来的瞎话似乎也和什么什么“军人的荣誉”没什么关系吧。

    “这……”里贝拉公爵一时语塞。

    “至于您的提议,我会考虑的,您稍等。”弗莱德说完就转身向城楼走去,忽然换了一付骄狂粗鲁的老兵嘴脸,仰头大喊:“全体士兵听清楚了,那边那个老头,就是温斯顿的将军,他可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是个公爵,是个公爵呢,听见了没有。”

    城头的士兵们听了这话,都叫喊着涌上城墙,拿出发薪水抢晚餐追明星的劲头出来“欣赏”城下的里贝拉公爵。里贝拉公爵没想到弗莱德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考虑”他的建议,骤然受到满城士兵的围观,满脸赤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公爵大人告诉我说,你们昨天干的很漂亮,狠狠地踢了他的屁股。他有点吃不消了,现在,他想趁着自己手上的士兵没死绝,让我们撤退投降,你们说干不干?”

    “不干!”城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答声,不时夹杂着粗鲁的呼哨声。

    “他们什么时候死绝了我们什么时候投降,大人!”不知谁的这句回答引来了哄堂大笑。

    “公爵大人说,如果我们投降,他将维护我们军人的荣誉。告诉他,我们的战斗是为了什么!”

    “为了亲人的荣耀!”城头传来温斯顿人熟悉的回响。昨天,就在这样的呼喊声里,他们中最精锐最骄傲的重装步兵部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

    “公爵大人说,如果我们不投降,他就要全力攻城,把我们都杀光。你们怎么回答?”

    “留下敌人的尸体,只有亡灵能够从这里通过!”这是让昨晚最后一批攻城的温斯顿军人胆寒的声音。昨天晚上,城头的守军高喊着这句口号,像中了邪一样凶狠地挡住了他们的进攻。

    “公爵大人,”弗莱德转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本人很胆小,其实是很想逃跑,或是向贵军投降的。可是我的士兵似乎不答应呢。”

    受到了巨大侮辱的公爵几乎被一口吐沫呛死,他忍住愤怒,极度保持着庄重的态度,用气愤得发抖的声音说道:

    “那么,我只能遗憾看着许多勇敢的士兵因为阁下的高傲失去生命了。希望阁下在今天的交战中交好运。”

    “公爵大人您慢走,愿战神维斯塔与您同行,为您今后的征战带来荣耀的胜利,但绝不会是今天。”

    目送里贝拉公爵的背影,他走到半截,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狂怒,抽出佩剑大喊一声将码头上的一根木桩砍成两段。

    不久,弗莱德无礼的后果呈现了出来。人数几乎是昨天两倍的士兵冲过码头大道,展开了激烈的攻城。排成队列的温斯顿弓箭手步步推进,将羽箭射向城头。由于距离和高度差的关系,他们的箭支并不具有很大的威胁性,反倒被我们城头射下的箭雨射得人仰马翻。

    人数众多的攻城军给我们的士兵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那几乎永无止境的疯狂人潮瞬间布满了整条城墙。一大清早士气就被弗莱德鼓动起来的士兵们向着敌人倾泄着自己的勇气,给蜂拥而来的敌人以迎头痛击。他们无愧于自己曾发下的誓言,一个又一个敌人扑倒在他们脚下,甚至高高堆起在垛口上。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完全阻挡住占据着绝对优势兵力的敌人的野蛮冲击,城墙上不住有地方发生混乱,攀上城墙的温斯顿人踩着自己人的尸体跳到守军中,凭借着自己高出敌人的武艺和身体制造着我们的伤亡。如果不是雷利凭借自己出众的判断力一次次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恐怕城头已经被击破了吧。

    “还不上你的后备队吗?”红焰忍不住问弗莱德。

    “再等一等,还不到时候。”弗莱德一次次挥动着“墨影”冲入敌群,收取着面前一个又一个敌人的生命。

    我紧跟在我朋友的身侧,尽力保护着他的侧翼。我的能力有限,既没有出色的头脑也没有坚韧的意志,更没有统帅士兵的能力和把握胜负的敏锐。在这个战场上,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护我的朋友,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年轻统帅,减少他所要面对的危险。

    我的保护并不能给弗莱德带来更多的安全,他总是出现在最危险最紧张的战场上,面对着众多的敌人展现着他的勇气。尽管他是个战技高超的战士,但在这混乱拥挤的城墙上再勇猛的战士也无法毫发无伤地杀伤敌人。我清楚地看见一把把锋利的武器划过他的身体,带出他体内红色的液体。但在那之后,他的对手换得的是一把切断喉管或是穿破胸膛的致命伤害。

    我们的战士已经完全熟悉了他们年轻的新领袖的身影,他是他们勇气的标志,是他们坚定的象征。他奋不顾身的身影和超卓的身手驱散了战斗的阴影,将希望的光芒撒到了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我们的敌人动摇了。被我们击退后撤的士兵与他们的后续部队挤在一起,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混乱。里贝拉公爵为他愤怒后的冲动付出了代价,他在这一轮攻击中派出的士兵数量远远超过了码头大道的最大容量,队伍堆积在道路中进退不得。不知所措的士兵在拥堵的道路上你推我挤,将自己原本整齐的队列冲垮了。巨大的数量优势并不总能给战斗带来胜机,在这样的地形中,温斯顿人尝到了人多的苦头,进退不得。

    这个时候,面对着超过五倍的敌人,我们打开了城门,一马当先冲出去的,正是弗莱德和同样拥有坐骑的卡尔森和红焰,在他们的后面,是他从战斗一开始就雪藏起来的后备队,这支只有不到三百人的队伍,是由凯尔茜的盗贼们和达克拉带领的两百个身强力壮、手持战锤大斧的士兵组成。

    这是我们中威力最大的部队,在年轻的石匠带领下,拿着破坏力巨大的重武器的士兵们杀进了已经混乱不堪的敌阵中。失去了队列的大群温斯顿人在这群休息了几乎整整一天的生力军面前毫无斗志,前排的士兵绝望地退却,却被后排的士兵挡住了去路;中间的士兵虽然并没有丧失战斗的勇气,却根本无法接触到敌人,只能在自己人的拥簇下来回摇晃。

    如果说罗迪克的队伍是一把中规中矩的长剑、罗尔的突袭队是柄危险的匕首、雷利的城防军是一块牢不可破的盾牌,达克拉的的队伍就是一柄沉重的战斧。没有过多铠甲拖累的士兵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们重武器的威力,每一击都伴随着骨骼折断的声音。如果单纯计算攻击力,达克拉的队伍甚至已经超越了温斯顿人的重装步兵。达克拉一早丢弃了他的双手剑,换了一把沉重的长柄战锤。攻城部队的轻装甲和短兵器根本无法阻挡来回翻飞的年轻石匠的武器,每一次全力挥击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完结。随着战锤挥舞的,不仅仅是鲜血,还包括白色的粘稠物质。

    我并没有加入到这支突击部队中去,我有这个自知之明。在狭窄的道路上,每一个士兵都要发挥出他最大的用途,而只会使用短剑的我,绝无法造成他们那样的杀伤。同样我也极力劝阻弗莱德,他几乎整整两天都没有合眼,如果他有什么损伤,对于我们的打击是无法估量的。可他否决了。

    “达克拉,不要突入太深。”他的命令声传上城楼。城墙上,除了仍在制造骚乱、抑制敌人的弓箭手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其他人已经趁着这难得的空闲喘息休整了。如果现在再来一次这样的进攻,我们就完了,而城下那群重步兵的作用,就是把下次的攻击拖得尽可能晚一些,再晚一些。

    “红焰,把他们左边的士兵堵进去,不要放出来。”即便是在战斗中,弗莱德仍然密切关注着温斯顿人的局势。尽管他们现在很混乱,但一旦有人清醒过来——不需要很多,三、五十个就够了,组织成有效的防御阵型,那么很快城下的这两百多人再也无法遏止对方的反击,到时候不但全军覆没,甚至有可能被敌人一举拿下城门。

    “卡尔森,放他们进去,不许追击。”刚把一群试图冲散我们队列的温斯顿人逼回阵中的卡尔森听到这句话全身一震,但仍然按照弗莱德的指示,将那群温斯顿人放了回去。向后逃窜的温斯顿人给他们自己的队列造成了更大的混乱,验证了弗莱德命令的正确性,但我不由得心中一动:弗莱德毕竟也疏忽了。

    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几乎已经习惯了听从弗莱德的指挥,而他也确实成功地带领我们走出了一个又一个困境。对于我们来说,服从弗莱德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他天生就应当是领袖。我们年轻的朋友有着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头脑见识,他的一切都几乎已经完美到让我们这些同龄人根本无法嫉妒,唯有服从的地步了,但我们都忽略了卡尔森。尽管弗莱德有卡尔森所没有的领袖气质和领导才能,但无论于公于私,卡尔森仍然是我们的长官和老师,是他救了我们的性命,并将战场上的所有技能都教给了我们,让我们能够在纷乱的战祸中得以自保。对于他来说,弗莱德是个矛盾的存在:那是他最好的士兵,最得力的助手,亦或者说这年轻的属下已经成了他新的长官,拥有了对他发号施令的权利?

    在有些自闭的环境中长大的弗莱德或许不理解这种感情,这不是理智的一二三可以解释的事情。那些同样淳朴的战友们或许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但我却知道卡尔森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并陷入了这样的一种矛盾中了。这或许是专属于我的一种敏锐,是在酒馆中长期浸染出的一种对人的敏锐。

    “或许,我该提醒一下弗莱德。”我的心思已经不在战场上了。

    在我恍惚的时刻,达克拉他们已经给温斯顿军造成了足够的伤亡,将他们的阵脚几乎完全打乱,得胜回城。

    关上城门,得胜归来的勇士们高声欢叫。有几个魁梧汉子将上身脱得精赤,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表达着自己的激动——三百人,面对近四千的敌人正面发起攻击,斩杀敌军不计其数,居然仅伤亡不到三十,他们完全有理由激动。

    我飞奔下城祝贺我的朋友,当我站在他的战马旁时,他面色疲惫地看着我,俯下身体嘱咐我:

    “把马牵到安静的地方。”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让我心里一惊。我尽力不惊扰周围的士兵,把他们统帅的战马牵到城下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扑通!”弗莱德再也坚持不住,翻身堕马……

    第四卷 血刃 第三十六章 尴尬的场面

    弗莱德受伤不支。

    当我把卡尔森和红焰拉到这里时,我几乎以为我们要失去他了。他的面孔如此苍白,根本透不出一丝生命应有的红润颜色。他大腿和胸口的最大的两处伤口仍在不住地流血,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肉。

    卡尔森处变不惊,找来一个侍卫,命他去找医生。可只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派出了第二个、继而是第三个侍卫。罗迪克、罗尔他们听到消息后都赶了过来——达克拉他们出色的表现为我们赢得了足够的时间。等待的时辰实在难熬,当我在城头面对蚂蚁一样的温斯顿大军时都没那么焦躁不安,甚至感到一种类似恐惧的情感。

    我真的要失去我的朋友了吗?

    “这该死的庸医怎么还没来,总不会是胖得卡在了门缝里挤不出来了吧。这群卑鄙的吸血鬼,没病的时候总能看见他们丑陋的样子,真正需要的时候却……”我真的忍不住了,高声咒骂起来。正当我要用更恶毒的字眼来讥讽这个素未谋面的蒙古大夫时……

    “先生们,请让一让,这样对伤者可没好处。”

    顺着这温柔和蔼的声音望去,我看见了一个女性的僧侣,从她的衣饰和徽章上我认得出她是司善良、秩序、生命和希望的主神达瑞摩斯的信徒。她行走的速度并不缓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甚至是急促迅速的,可她的脚步依旧轻柔端庄。我对神庙中的僧侣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似乎只是在请求捐助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又无一例外地被我赶出了门去。但在见到这位女士的时候,我知道如果她来到我的酒馆中请求资助,我是绝不会拒绝的。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圣洁虔诚,以至于让人感到拒绝了她就是在犯罪。

    我立刻打消了原本要冲上前去抓住医生的领子狠抽他两个嘴巴然后命令他治好弗莱德伤势的念头。

    “女士……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我……他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中最勇敢最高尚的人。他为救全城人的生命而受伤,希望您无论如何……”我局促不安地罗嗦着,希望我刚才的咒骂不要激怒这年轻貌美的虔诚僧侣。

    怎么可能不激怒她?我气馁地想。让一个女人愤怒很简单,只需要说两个字就够了。一个是“老”,尤甚于此的就是“胖”。我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用手指比划着指向我酒馆的厨娘菲特尔大婶大喊了声“胖”,她当场精神崩溃抄起擀面杖追着我跑了四条街,差点把擀面杖从嘴巴插进我肚子里。

    “不管她要对我怎么都无所谓了,只希望我得罪的这位女士能让弗莱德活过来,大不了就再吞一次擀面杖。”我横下一条心,又忍不住心里一阵委屈——我又不知道侍卫找来的医生是个女的。

    那位小姐白了我一眼,没作任何回礼,直接俯身观察起弗莱德的伤势,接着,几个奇怪的词汇从她的口中传出来,两道白色的光芒从她的双手间射到弗莱德的身上。片刻之后,弗莱德的面色红润了起来。

    “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他现在需要一个干净的房间、一盆热水和一些加快愈合的药物,这需要您来安排。您最好找一个门大一些的房间,这对治疗他的伤势有利。”小姐的回答冷静端庄。

    “是为了促进空气流通么?”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是为了让我这个胖医生进出的时候少耽误一些时间。”那位小姐又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了嗤笑的一干人等和一个羞红了脸的年轻士兵。她在离开的时候似乎在有意地扭动着腰肢,虽然宽大的僧袍遮住了她的线条,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她一点也不胖,真的。

    “把他抬到城主的卧房,不要太快,不要颠簸。”我急促地说,“雷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城墙上需要你,回去集合你的队伍。队长,拜托您暂时负责城墙的指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绝不能打开城门出城迎敌。达克拉,你的小队就地解散,归入雷利的编制。罗尔,把还能战斗的伤兵集合起来,随时待命。罗迪克,招集城里的男丁,我们随时需要他们。红焰,和我保持联系,需要弗莱德的时候,一定要来通知我。”我吸了口气,郑重地说道:“弗莱德受伤的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城主正在操劳过度,正在……不,就说城主正在制订新的作战方略,告诉他们,当弗莱德重新出现在城头时,就是我们欢庆胜利的时刻。”

    我扛起侍卫们找来的简易担架,和他们一起将弗莱德抬走。我并不为在局势最紧张的时候没有和我的战友们在一起战斗而惭愧,现在必须有人在弗莱德旁边。不过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刚才我在向我的战友们——甚至是我的长官——发号施令,那命令现在在我的心口压上了极其沉重的份量,一旦有失,葬送弗莱德英勇的战果、葬送两千战士的生命甚至葬送全城百姓的就会是我。这个担子只有在压上肩膀才知道有多重,不够坚强的人很容易就会被自己压垮。我现在才知道这几天来弗莱德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种压力。

    “好吧,弗莱德。”我亲自把他横放在床上。“如果一定要有人代替你扛负这个重责,那我就去扛。但是你要醒来,一定要早点醒过来,趁着一切都还没太迟的时候。这个担子是你的,你可不要偷懒啊。”

    药物、热水和那位僧侣女士进了房间,看上去她对这房间大门的尺寸很满意。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对我说了声:“帮个忙,把他的衣服脱了。”

    她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应该是对我余怒未消。我立刻照命而行了。很快,弗莱德赤裸的上身呈现在我们面前。他远超出同龄人的精干结实的躯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创口,有的已经在刚才神力的作用下愈合,但有些大伤口仍然流血不止。那漂亮的僧侣看见这残酷的景象有些吃惊,岂止是她,我受的伤已经不少了,在我看来,普通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现在连我对弗莱德的伤势都深感吃惊:什么样的意志力还可以让他在这样的伤害下始终屹立并英勇战斗?

    我们清洗了弗莱德的伤口,然后那个冷傲的僧侣把伤药给他敷在了伤口上——从她的动作中我丝毫也看不出一个少女对异性身体的顾虑。弗莱德发着高烧,仍很虚弱,昏迷不醒。

    “他叫什么名字?”看着他昏迷的样子,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表情,那少女忍不住问。

    “弗莱德。你可以说他是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但对于我来说,他仍是那个弗莱德·古德里安,那个正直勇敢的轻装步兵,那个外号是“国王”的家伙。

    “他很勇敢。”那少女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大部分伤口都在前面。

    “他是我们中最勇敢的,那还不是全部。他是我们的领袖,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的同袍战友……”城头传来战斗的呼喊声,战斗再一次打响了。

    “你很尊敬他,先生。”她看我的眼神终于不再带着忿忿的感觉了。

    “甚于我的父亲,小姐。”

    “我是米莉娅·巴特斯菲亚,我喜欢别人喊我米莉娅。”她的声音清澈而冷静。

    “我是杰夫里茨·基德,朋友们都喊我杰夫。我得为在外面说的话向你道歉,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找来的医生……”

    “是个女的。”她接口回答。“我理解。”

    “那就太谢谢了。”

    “不用谢,理解不意味着原谅。你已经对一位高贵的女士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你居然说我,说我……”

    “胖。”我刚说完就恨不能撕烂自己的嘴。这句禁咒是绝不能当着一个女士的面说出来的啊。

    “你还说!”这真是一句灵验的咒语,一个小小的操纵法术将洗伤口的热水连同它的容器一起扣在我的头上。

    一阵温暖。

    “这里交给我了,你可以出去了。有事情我会通知你。”报复完毕,她向我挥了挥手,随便地下着驱逐令,完全的冷漠,似乎刚才浇我一盆水是理所当然的。她转身摸着弗莱德的额头,取下他头上浸过凉水的毛巾。她看弗莱德的眼神和我完全不同,忽然变得那么温柔,仿佛是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又好象是一个小女孩在看她敬仰崇拜的父亲。

    确定这里没我什么事之后,我退出了门去,同时把三个侍卫调派了出去。一个派上港口城墙附近,密切注视战况的进展;另外两个派到南侧的城墙,一旦发现我们的援军,一个立刻通知我,另一个直接引援军向战场去。

    喊杀声时大时小,中间搀杂着士兵临死时不甘的惨叫。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弗莱德醒来,或许还有信任,信任那些曾经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们,信任他们能够抵挡住大批的军队。

    正午已经过了,弗莱德,如果你估计准确,在今天日落之前我们会迎来第一批援军。

    他们来,我们胜,他们不来,我们死。这是你说的。即便你重伤在身,已经脱离了战场,整个战局到目前为止,仍在按照你的剧本上演呢。

    援军一定会来,不是因别人,而是因为你。我相信你,毫不怀疑,一直如此。

    “啊……”米莉娅的惨叫从房中传来。“刺客”,这个词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拔剑冲进房间,一边还在后悔没有多派几个人保护重伤的弗莱德。

    一脚踢开门,我吃惊得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幅极度香艳的景象,米莉娅小姐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被弗莱德紧抱在怀里,她的挣扎在弗莱德面前毫无作用。如果不是我很清楚弗莱德高尚的品质,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他嘴里口吃不清地大声说着些什么,我可能真的会以为我在不适当的时间打扰我朋友的好事了。当然,后者是主要原因。

    他说的是:“汤米,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我奋勇地冲上前,从我神志不清的朋友手中将一位漂亮的小姐刨了出来——我发誓使用这样的词汇描述我的动作纯粹是形式所迫。失去了手中抱着的人,弗莱德虚弱地呻吟了一声,重新栽到在床上,继续他的昏睡去了。

    “您没事吧?”我看着满面酡红的米莉娅,小声地问了一句。

    “没事。”虽然红着脸,但她仍没有失去自己的仪态,端庄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然后慢慢走到我跟前,盯着我的眼睛说:“不许把你看见的事告诉任何人,否则……”

    “向财神席勒姆多亚发誓,我什么也没看见!小姐,您不会有‘否则’的机会的。”我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如此端庄善良的少女的眼神会那么锐利,我可不想知道“否则”她会怎么样。看起来如果我有半点犹豫,眼前这个所谓的虔诚的善神的信徒一点也不会介意把我当作对神的牺牲拿去献祭,到时候是杀是剐可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是谁啊,那个汤米。”她满意地得到了我的保证,不急不慢地询问着。

    “是他的朋友,是他第一个朋友……”

    我尽可能简短清晰又不失礼貌地讲述着我朋友的故事,我相信他并不介意让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这段往事——这是一段足以自豪的往事。

    听完了弗莱德的故事,米莉娅幽幽地看着弗莱德,轻声地叹了口气。忽然我感觉自己在这个场合中十分的多余,这间只摆了一张床的宽大卧室拥挤得没有我立足的地方。

    我向这位可敬的女士敬了个礼,转身走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第五卷 破茧 第三十七章 无可替代的英姿

    来自城头的喊杀声虽然时大时小,但从一开始就再也没有停歇。我派遣的侍卫忠实地尽着自己的职责,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向我报告战场上的情况。不需要他给我描述,我知道这场战斗的惨烈。我的英勇的战友们用超越了常识的毅力守卫着我们的城池,温斯顿人每登上一个垛口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曾经有几次我们几乎全线崩溃,登上城楼的温斯顿人已经保护住了两个垛口,让自己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增援上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卡尔森带领着我们仅存的“驴骑兵”在城墙上发起了冲锋,硬是把他们逼退了下去。

    罗迪克尽可能地召集起了城中的男子,尽管他们知道保卫这座城市就是保卫他们自己的家园和亲人,可连刀剑都拿不牢的普通百姓们仓促间又能在战争中真正起到什么作用呢?或许只能妨碍自己军队的正常运转,或许在最后的时刻,他们可以一拥而上,让温斯顿人陷入杀戮而暂时放慢他们的脚步,这也不过是用一次小规模的屠杀来暂时延缓一次大规模的屠杀而已。

    除了他们,再没有一支预备队了,甚至连伤兵也成了城防的主力。现在的战场上已经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完全是以血换血的拼搏。我们的士兵之所以还没有崩溃,完全是因为仅存的一个信念:

    当弗莱德再次回到城头时,就是我们欢庆胜利的时刻。

    我不知道这句我编造的最大的谎言还能支持多久,或许是永远,或许瞬间就会被戳穿。

    如果弗莱德还能战斗,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即便面对着如此之大的劣势,他无法再用灵活的战术给敌人带来更大的困扰,但只要他出现在城墙之上,让士卒们看见他,看见他黑色的战刀,情况就会不一样。

    他总是能把勇气和力量带给别人,他天生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报告!”侍卫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温斯顿人几乎已经占领了半条城墙,我们失去了所有的骑兵,城头已经展开了拉锯战,我们的形式十分危急。”

    终于到极限了吗?我苦笑了一下。

    我推开门,走进弗莱德的房间。米莉娅向我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让我不要惊扰病人。我顺从地点了点头,走向弗莱德的床前。

    在这里,我卸下身上的轻甲,拿起了弗莱德黑色的铠甲。

    我的朋友,你好好休息,如果你真的注定是传说中的英雄,那就让我用你的名字替你创造一个奇迹吧。

    我轻轻地穿戴整齐,想从他身边拿走那把“墨影”。

    “啪!”弗莱德的手轻轻拍在我的手背上,制止了我。

    “杰夫,你穿错衣服了。”他虚弱地微笑,摇着头看着我。

    “这一身更帅一些,借我穿一天,回来就还给你。”我也忍不住笑了。

    “那可不行。”他挣扎着爬起来,“穿在你身上,糟蹋了这么好的衣服。”

    “您不能起来,先生。”米莉娅试图制止他的举动。

    “您是谁,小姐?”弗莱德挣脱了女士温柔的束缚。

    “我是医生,你是我的病人,你必须听我的。”米莉娅面不改色,坚持着夺下他手中的刀。

    弗莱德仍然温和地微笑着,他说:“我不能让我的朋友用我的名字去送死,这是对一个战士的侮辱。”他站了起来,眩晕地扶住了我的肩膀,“如果一定要死,我宁愿死在朋友怀中……”

    “像汤米一样?”米莉娅垂下头去,沉默半晌,忽然问了一句。

    弗莱德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愣了一愣,然后坚定地回答:“是的,像汤米一样。”

    我猜他如果知道米莉娅为什么会清楚汤米的事情,恐怕就不会回答的这么坚决有力了。

    米莉娅再没有制止他穿戴上自己的铠甲,在他戴上头盔后,她送上了他的战刀。

    “我和你一起去。”她昂着头说。

    “那不是小姐该去的地方。”弗莱德沉着脸回答。

    “病人在的地方,就是医生该去的地方。”

    更响亮的喊杀声从不远的城墙上传过来,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好吧,随便你。”弗莱德在我的搀扶下跨上他的战马,我们走向城墙。

    这里的确已经不是小姐该来的地方了。城头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尸体,不少尸体已经少去原本细嫩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可米莉娅的神经出人意料地强韧,直视这惨烈的景象,没有任何反应。

    我一路挡在弗莱德的身前,把迎向他冲来的敌人一个个刺倒在地。我从不知道我也可以如此的勇猛,没有一个敌人在我面前抵挡过三个回合。

    我只有一个念头:保护我的朋友,绝不能让他们走到弗莱德跟前。

    他们不能冲过来,可弗莱德可以冲出去。在我疏忽间,他一夹跨下的战马,长啸着冲杀出去,随着他手中黑光一闪,城头一个衣甲鲜亮的军官人头滚落在地。这一刀来得太急,他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依然站在远地,甚至连手中的武器都没有掉落。鲜血从他的肉红色的脖子中不停地喷洒,很快就撒遍了他的尸身。

    一刀立威,满场皆惊!

    慑于弗莱德的威势,直到这具无头的尸体倒下,也没有人敢向他攻击。

    “士兵们,萨拉波撒城的援军随时都会到来,这将是温斯顿人最后一次进攻。把他们赶下城墙,我们已经胜利了!”

    弗莱德的声音坚定洪亮,带着让人不由得不信的诚恳。他的战马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英姿,前腿高高扬起,发出了响亮了嘶鸣。夕阳给弗莱德原本苍白得不似人形的面孔上抹上一层威严的色彩,这瞬间他就仿佛许多城市广场上那一尊尊英雄的雕像。

    我忍不住泪流满面。这里或许只有我的米莉娅知道,这英勇的年轻人是拖着足以让平常人失去意识的重伤的躯体砍下的这一刀、喊出的这一声。这时候他已经无力抵挡任何轻微的攻击了,任何试探的袭击都会要了他的命。他明知道这些的,可他还是冲出去了,冲入敌人最多的地方,砍下了敌人的头颅。他不是个莽撞的斗士,可在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要勇猛。

    一切都变了,原本已经胜利在握的温斯顿人动摇了,眼前这个年轻英勇的战士给他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在马上的英姿足以令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温斯顿人汗颜,他战斗时的表现也能够让最勇敢的温斯顿勇士惭愧。更重要的是,每当他出现,他们要面对的就不再是一群疲惫的士兵,而是一群媲美雄狮的勇猛军人,就像现在他们正在面对的军人们一样。

    一切都变了,原本已经被温斯顿人逼到墙边,只依靠残存的本能的意识去抵抗的德兰麦亚士兵战志重新高涨起来,那曾经让他们感到自己存在价值的口号再一次响起在他们口中。缺口的刀剑重新染上鲜血,几乎已经成了钝头的长矛也再一次刺入敌人的躯体。这是我们的城墙,这是我们的家园,这是我们的防线,这是连敌人的亡灵也无法通过的最后的阵地。

    一切都变了,那原本倒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兵们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燃烧在战斗中:缺了一条腿的,把面前的敌人拖倒在地;少了一条胳膊的,用肩头撞向敌人;失去的武器的拔出嵌在自己身上的利刃;即便是那些只能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能再迈出一步的,也要抱住一个温斯顿人跃下城墙。这是一条没有人愿意面对的防线,只是因为弗莱德。

    米莉娅对尽力保护着她向弗莱德靠近的我说:“你错了。”

    “什么我错了?”我茫然地格开一把袭来的长矛,另一把长矛将威胁我生命的敌手刺了个对穿。

    “你错了!”她藏在我旁边,双眼却闪烁着异样的火焰,射向不远处的弗莱德,“你曾经想冒充他的形象鼓舞士兵,可你做不到。”她咬着嘴唇冷静地转向我,“他是唯一的,没有人可以代替。”

    我丝毫也不妒忌这样的评价。想到我有可能穿着他的铠甲在城墙上进行的拙劣表演,连我自己都有些脸红。我抢到弗莱德的跟前,将米莉娅推到我们中间,和凯尔茜和红焰一起尽着我们保护领袖的职责。

    再一次,温斯顿人吹响了后退的号角。弗莱德挥了一刀就为我们带来了最关键的一场胜利。我想,无论这一次的战果如何,弗莱德的这一刀或许都会被载入史册,成为他钟爱的那一本本大部头书籍中闪亮的一笔吧。

    那一笔中会不会有我呢?

    我驱散了这个无用的念头,想把弗莱德从马上搀扶( 星空倒影 http://www.xlawen.org/kan/2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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