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星空倒影 > 星空倒影 第 38 部分阅读

第 38 部分阅读

    付出多大的代价。请您务必相信,这是一群诚实的商人们的承诺。您完全可以信任我们。”

    “非常感谢您,宾克先生。”弗莱德真诚地握住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双手,“您忠实于自己的使命,及时地拯救了我们所有人。我知道您和您的朋友们为了帮助我们,冒了多大的风险。您的无私和忠诚永远是我们的榜样。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向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们欠您和您的朋友的,就算穷尽一生也难以报答。”

    “您不必感激我什么,阁下。”宾克被弗莱德的礼遇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略显僵硬地缩回手,脸上职业性的商人表情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眼中,面前这个英俊不凡的贵族青年或许是个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吧。突然受到弗莱德这样诚挚的对待,的确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示。

    “我知道您曾经为会长和我们所做的一切,大人。您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刻多次挽救了我们……”宾克抬起头来看着弗莱德,“您是我们商会最亲密的朋友。的确,我们是商人,重视金钱,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淡漠友谊。在我们出发拦截您之前,恩里克会长对我们说过……”他重重地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友情是一个商人能够出售的最珍贵的商品,您已经付足了价钱,阁下,现在到了该收货的时候了。”

    第十一卷 血仇 第九十一章 归来,忧伤的战斗

    冬夜,银盾城堡的城头上。

    鲜血已经流尽。

    我站在弗莱德身旁,与他一起将目光投向正前方。寒风中,我觉得眼角边上的什么东西在慢慢凝结,让我的眼睛因疼痛而微微抽搐。我不知道那是别人的鲜血还是我的泪水。夜幕阻住了我们的视线,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罗尔缓步走上城墙,下意识地舔食着手背上的血迹。他身上撒满了血迹,甚至比我们所有人身上加起来的还要多。

    我们都还记得,刚刚过去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

    一天以前,弗莱德将我们的情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们的士兵,丝毫没有隐瞒。他让他们自己去选择:跟随我们,去挑战我们自己祖国的王权,用我们的剑去夺回那些被阴险的篡权者剥夺的荣誉,用自己的双手去把握自己的命运;或是离开,成为这乱世中苟活的荒草,随波逐流,安稳且平庸地度过余生。

    没有一个人离开,这些忠诚的士兵坚定地留在了他们的统帅身边。他们是这世界上最坚定最勇敢的人,在温斯顿人的铁蹄肆虐的时候,在克里特人的兵刃闪耀的时候,正是他们挺身而出,在乡土和亲人的身前组成了牢不可破的护壁。在弗莱德的率领下,他们原本卑微轻贱的生命变得高贵而有价值。他们为自己赢得了足以骄傲一生的荣誉,任何人都不能将它们夺走,无论那个人是手持元帅的权杖还是头戴帝王的冠冕。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那个头戴王冠的野心家刚刚将他们的袍泽手足出卖给了敌人。即便是骨血相联的至亲,他们之间的生命也没有战友们联系的那么紧密。而现在,那些自战争开始时就不曾少许离开过他们身边,相互守护相互依赖的人们,就因为邪恶的野心,从此失去了生存的权利。这份仇恨,已经不仅仅是能够用鲜血来补偿的了。

    如果说一个国家被灭亡了,一块土地被颠覆了,一个民族被侮辱了,那么,起码还有一个理由让真正的战士继续战斗,那是捍卫他们的名姓所代表的那些永远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也是对于枉死的战友永远不可磨灭的追忆和纪念。

    直到这时,这支愤怒的军队才真正有资格称得上是一支无敌的劲旅。

    我们拒绝了恩里克帮助我们出逃的好意。我们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和荣誉,还有近万无辜而英勇的战士的生命和荣誉,还有另外一个朋友新鲜欲滴让人不能片刻忘却的血仇,还有来自我们内心深处刻骨铭心的仇恨和喷薄欲出的怒火。

    即便如此,我们的商人朋友依然给我们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密道,那是让宾克和他的朋友们穿越峡谷而没被追捕的原因。

    每一个成规模的商会都会掌握着几条不为人知的秘密走私通道,用以躲避那日益高涨的税收或是运送一些受到管制却利润高昂的商品。这几乎算得上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每个商会都把他们的秘密通道隐藏得很好,没有人能够发现。像这样的一条道路,往往是可以用等长的金砖来衡量的巨大利益所在,绝不会允许无关的人窥探到丝毫的隐秘。

    可现在,恩里克的友谊之手为我们打开了这条黄金之路。

    通过这条秘密通道,我们穿越了峡谷,绕到了银盾城堡的后方。

    再一次表达我们的谢意之后,我们与我们的商人朋友珍重地道别。在离别的一刻,我紧握住宾克的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在此之前我们素不相识,但这个中年商人却为我们做了一个最忠诚的朋友能做的一切。我们亏欠他的和我们亏欠恩里克的一样多,多到我们甚至羞于用语言表达我们的感激。

    经过短暂的休息,当晚,我们来到了银盾城堡的城墙下。如今,城堡的指挥官早已不是非斯特里安少将和他的第六独立军团,而是换成了在军中颇有勇名、深受米拉泽器重的米洛中校。

    这新建的城堡远比原先毁灭在山崩中的要塞要高大坚固得多,尤其是在这没有经过后期雕琢修饰的情况下,更显得整座城堡厚重坚固,带着原石般粗糙而坚硬的触觉。

    但这高大的城墙对我们几乎没有丝毫的意义。为了随时“迎接”我们的到来,守军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城墙南侧。为了对付攻城所制作的器具和武器、所有的擂石和滚木、随时可以点燃的油料……这一切可以给攻击者带来巨大杀伤的战争工具都被堆积在城堡的另一侧,而在我们面前的这堵城墙上,只在城门附近零星地散落着几个火把,城墙上的卫兵甚至不超过十个。

    我们不能说米洛中校的战术思想是愚蠢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任谁都想不到我们能够在层层包围中脱出身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了峡谷。即便是让我来安排,在对弗莱德的统帅能力和这支军队难以比拟的战斗力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之后,也会将所有的防御重点都放在唯一有可能发生战斗的一侧。

    可我还是得说,米洛中校的战术思想是愚蠢的!

    几道绳索轻轻搭上垛口,而后,数十条黑影沿着绳索向上攀爬。直到我们的双脚踏上城墙,才有个眼尖的士兵惊异地喝问:“什么人?”

    罗尔一个闪身冲到他面前,用沉默的匕首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就像鬼魅一样灵活地绕到发问者的身后,将匕首从那士兵的后腰深深地扎了进去。

    那士兵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连挣扎和呼救的力量都已经消失了。

    这时候,我们听见了罗尔比冬夜的寒风还要凛冽的声音:

    “我们是为那些无辜的死者复仇的人。”

    尽管身处战斗中,听到罗尔的声音我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原本可爱羞怯的、在人前时时脸红的罗尔已经完全在他身上消失了。如今在我们面前的罗尔,是一个血管里仿佛流淌着魔兽血浆的阴狠战士。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睛里再也看不见羞怯和善良。当他直视你的双眼时,你的血液几乎都会凝固。你会下意识地转脸、回头,躲闪他蘸满血腥气的目光。在闲暇的时刻,罗尔总是在磨他那柄贴身携带的匕首。霍霍地磨刀声永远单调刺耳,却带着总也无法消除的嗜血意味。

    如果是达克拉,如果是除罗尔之外的任何人,我们会因为朋友的死而伤痛,会振作精神为他复仇,会用仇人的首级祭奠我们的挚友,但同样的,我们的仇恨和悲切也会在一次次追忆中变成对朋友最美好的记忆。

    可罗尔和我们不同。他原本是个脆弱而执拗的人,雷利的死往他的心头上插了一把刀,他的沉默只会将这把刀心头更深处搅动,制造出更大的伤痕。雷利的死毁了这个年轻人,除了战斗和复仇,他的脑海中再也没有其他的念头。

    我们绝不愿看着他变成这样,可却没有办法。在罗尔心头最痛苦的地方,有一扇大门轰然关闭,将那个温柔害羞的大男孩永远关在了里面。

    战斗开始了。

    冲在最前方的罗尔和达克拉,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战士用各自擅长的方法做着同样一件事,那就是杀戮。

    “来啊,你们来啊!让我来看看,你们这些背弃了荣誉的军人有多么勇敢!我就在这里,来杀死我啊,就像你们曾经做的那样,杀死自己的战友。这不正是你们所擅长的吗?”

    他挥舞着战锤,如同一具能够自由活动的战神雕像,威风凛凛地站在守军面前。一个脑袋在他的重击下变成了稀烂的一堆,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他面前的敌人们因为羞愧和畏惧低着脑袋,甚至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如果说面对着达克拉的对手只是感到畏缩,那罗尔面前的敌人表现出的疯狂则暴露了他们的绝望。罗尔的右手握着短剑,这件制式武器最大的作用并非是攻击敌人,而是挡格向他袭击的武器。

    真正危险的,是他左手紧握的那把雪亮的匕首。

    那是整个战场上最触目惊心的一件武器,每当它带着撕裂肌肤的尖啸声刺入一个人的胸腹,总会在主人的刻意下残忍地搅动。当它脱离那具哀嚎的人体时,总会从伤口出拖出一些多余的东西。那些东西形状各异,或长或圆,但它们都带着同样让人畏惧的颜色,以一种丑陋邪恶的形态在罗尔的匕首尖端微微蠕动着。它们带着人体新鲜的温暖接触空气,在罗尔的手边笼上一层朦胧的雾气。

    有罗尔的战场上,从不缺少恐怖和鲜血。

    战斗中,忽然一阵疼痛从我的后背传来。我迅速地弯下腰,就地向前翻滚了一圈,躲开了这危险的一击。当我重新站起身时,感觉到背后一阵火辣的触觉,粘稠的液体紧贴着我的脊背滚落,把我的内衣和肌肤紧紧地粘在一起。

    不是重伤。

    这伤痕更加刺激起了我战斗的意志和决死的信心。我扭转头,大吼着刺向那个在背后偷袭的敌人。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十分惊诧。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想起来将身体闪到一侧躲避我的攻击。我并没有放过他,紧跟着挥剑横扫,却再一次被他挡开了。作为一个士兵来说,我面前的敌人确实有着超出一般水准的素质,奇怪的是,他自始至终都在挡格我的攻击,没有再作出任何反击的动作。最终,我的勇气和力量压倒了他,让我的短剑狠狠地划过他的胸口。一条温热的血箭喷撒在幽暗的夜空中,预言着一个生命的离去。

    “基德中校……”被我砍中的士兵苦笑着倒下,他的剑脱出了他的掌握,远远地落在一旁。

    他的声音似乎唤回了我的神志,我只觉得头脑一阵清明,刚才充盈我身体的狂热战志立刻烟消云散。

    “你认识我?”更多的士兵们已经涌上城头,几乎整段北侧城墙都已经落到了我们的掌握之中。战斗几乎已成定局,这让我有时间询问这个快要死在我剑下的人。

    “我曾在……曾在酒馆……见过长官您,您还……请我们喝过酒……”

    “您是我见过……最……亲切的人,我不知道是您,我不愿……咳咳……不愿和您战斗……”血液呛到了他的喉管,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着。他的咳嗽进一步撕扯开伤口,让更多的鲜血涌出来。

    “古德里安将军,您,红焰先生,达克拉中校……你们是……是我们尊敬的人……”

    “对不起了,长官,我们……不愿意……和你们……”

    “对不起……”

    那士兵带着愧疚死去了,在他面前,站着同样愧疚的我。一种痛楚的虚弱让我禁不住眩晕,唯有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支撑住我的身体。

    “您受伤了,长官!”一个士兵跑到我面前惊慌地大声说。

    我制止了他。背后的伤口大概看上去血肉模糊很吓人,但那并不是很严重。我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伤口正在慢慢愈合,一丝丝麻痒爬过我的神经末梢,让我觉得心情压抑。

    不,不是伤痕让我压抑,而是那士兵的言语。没有人愿意向自己的亲人挥剑,即便是我们面前这些抵死相搏的对手。他们穿着和我们相同的服色,使用着和我们相同的武器。他们与我们同样勇敢同样忠诚,同样具有一个人应该具有的热忱和友情。

    雷利的死并不是他们的过错,可以说,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和我们同样是阴谋的受害者,甚至比我们还不幸:起码,我们有选择反抗、夺回荣誉的机会,而他们则将永远地被知情者唾骂,背负着出卖亲人的罪名悔恨地度过一生。

    他们在为别人的罪孽承担责任。

    可是,我们没有选择。为了我们的生命和名誉,我们必须向这些和我们拥有同一块乡土、同一道血脉的人们痛下杀手。

    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战斗更让人厌恶。

    对着那具尸体,我觉得有些反胃。那原本是当我还只是个新兵的时候才有的、招人耻笑的反应。我的身体在通过这种方式表达着我心底的极端反感,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忧伤。在某一个时刻,我甚至想放弃,放弃这场搏杀,听从恩里克的安排,去到某个不为人知的所在,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安静而愉快地度过我还有悠长岁月的下半生。

    但是我不能,仇恨让我坚持,责任让我坚强。

    又一队守军冲上城墙,试图夺回他们已经被占领了的岗位。

    他们的脸上带着矛盾和畏惧,一如那死在我面前的士兵。

    没有选择,是吗?他们没有,我们,也没有。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柄,站起身来,大踏步迎上前去,去面对忧伤的命运。那是我的命运,同样也是他们的。我放弃了对眼前敌手的仇恨,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付给自己战斗的本能。我发誓,如果有人这这个时候杀了我,杀了我的朋友,杀了我的亲人,我不恨他,真的。

    因为我也在干同样的事。

    来吧,这场注定没有好结局的忧伤的战斗,我已经准备好了。

    血在飘,带着冷却的热情……

    第十一卷 血仇 第九十二章 军人的执着

    当城门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声开启,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蜂拥而入的大队士兵,银盾城堡的守军在我们的强大迫力之下节节败退。经过徒劳无功的反击之后,他们退出了北侧城墙,然后退出了城堡中央的军营,退出了储存战备物资的仓库,退出了训练的操场。现在,城堡的南墙就在他们背后,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正当我以为我们能够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城堡作为我们暂时歇脚的据点时,城堡的守将,米洛中校,终于拿出了他为人称道的军人素质,在最后崩溃的边缘止住了完败的颓势。

    首先是一阵箭雨从高大坚固的城墙上泼洒下来,射住了入侵者前进的步伐,解救了不断溃退中的友军。这些原本就打算用来射杀我们的有力武器终于对着正确的敌人派上了它们的用场——虽然它们射击的方向和预计的正相反。

    “防御队列,盾牌手上前,两列长枪阵型!”城头上,一个坚强的声音划破夜空,惊醒了迷惘中的战士。在大批弓箭的掩护下,原本已经失去队列的败军重新整理好队形。他们的精神依旧疲惫,他们的心情依旧沮丧,但如果有人带领,有人对他们发号施令,他们依然还是群让人必须重视的对手。

    接着,我们遇到了这场战斗中真正让我们畏惧的东西。

    城墙上的守军将原本用于守御的战争工具掉转了方向,力量强劲的弩炮向着城墙内的血肉之躯弹奏起带着让人心悸的死亡弦音,由特殊材质制成的金属弩弦在冬夜寂静的空气中嗡嗡做响,恍如亡者之界永恒的守护神在将死者耳边轻声低语。

    粗大的弩箭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射向人体,它们在落地之前,往往已经穿透了三、四个人的身躯。一篷篷巨大的血雾伴随着生命逝去时发出的惨叫声炸开在人们面前,仿佛冬夜的墙角边盛开的一丛色彩斑斓灼目的梅花。许多勇敢而不幸的人在被弩箭穿透之后仍不自知,直到继续奔出十几步之后才感受到迟来的疼痛。当他们发现自己可怕的伤口时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惊恐,因为在那之前,他们的生命已经随着鲜血流失殆尽。

    在这段城墙面前,我们经受了自战斗开始以来最惨重的损失。米洛中校不愧为米拉泽选中扼守这座重要城堡的将领,在他的指挥下,这些大型的远程射击武器以一种冷酷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向我们输送着死亡的商品,即便有为数不多的勇敢者穿越了这张由弩箭编制成的密集的防御网,坚守在城下的长枪防御阵面前也只能无奈地倒下。如果我们此刻身处城外,一定对这道高大的城墙毫无办法。

    即便是现在,我们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退却的命令及时地传送到每个士兵的耳边,攻击停歇了。

    “为什么要停止!”达克拉暴躁地冲到弗莱德面前,大声喊叫,“为什么?我们明明可以冲过去的,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为什么要停止……”

    “达克拉,服从命令!”罗迪克拦住了达克拉的脚步,“你不能因为你复仇的愿望就让士兵们去白白送死!”

    听到罗迪克的劝阻,达克拉微微愣了愣神,看了看刚刚从前方退回的、满身伤痕的士兵,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或许你说的对,罗迪克……”这时候,一直在战斗中保持沉默的罗尔一反常态地开口了。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始终冲在队伍最前方,在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同时面对超过三个以上的敌人。一次次地,他将锋利无匹的匕首用扎入对手的身体内,仿佛这样做可以宣泄他心头的仇恨、减轻他对雷利的死感到的自责。每一次出手,他都扎得那样深,几乎连左手的手臂都完全塞进了敌手的伤口中,恨不能亲手把对方的心挖出来。这样的战斗,当然无法避免受伤,他的铠甲几乎已经没有一片完成的甲叶,裸露在外面的躯体暴露出许多严重的伤口。肌肉在伤口处由内向外狰狞地翻出,不时随着血脉的流动抽动着。我很难想象他在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之后还可以那样敏捷凶残地搏杀,似乎他心上的伤痛已经完全掩盖住了肢体的触觉,让他再也无法感受到肌肉的痛楚。

    “你可以命令士兵停止进攻,弗莱德……”罗尔从自己的左腿上拔下一支带着倒刺的狼牙箭,一道血泉从他的裤管激射而出,泼洒到地上,融化了一片凝固的坚冰。这原本是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的沉重伤口,而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撕下了一片染着鲜血和泥土的红黑交加的衣料,一边简单地包扎,一边平静地对我们说:

    “但是,你无法阻止我,弗莱德。”他重新站起身来,转向那道城墙,一步步地,坚定而缓慢地向前走去。

    “那是我能为雷利所做的,唯一的事了……”

    他的背影在这雪后冬夜晴朗的天空下孤独地摇摆,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孤单,几乎淡薄的要永远融化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去追随我们死去的朋友。我想上前阻拦他,可我迈不出脚步。我明知道他的决定是错误的,但我的感情告诉我,我必须让他这样做,甚至应当与他一起这样做,否则我就侮辱了他,也侮辱了我自己。

    在我不知该如何决断的时候,弗莱德阻止了罗尔。他策马上前,横在罗尔面前。

    “不要阻拦我,弗莱德,不要阻拦我,求你了!”罗尔声音颤抖着说道,“让我去,好么?”

    “我不阻拦你,罗尔,你想的和我一样。这是我们能为雷利做的唯一的事情,但如果有人必须第一个站出来这样做,那不应该是你,我的朋友……”

    弗莱德双目含泪,哽咽着说:

    “那个人应该是我!”

    不理会罗尔的惊愕,不理会我们的意外,不理会士兵们不解的目光,我们的领袖拨转马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单人独骑奔向城墙的方向。

    好半天我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我不知是什么驱使着我,让我策马向前,奋力追逐他的背影,直到与他并肩。与我同时冲出的,还有红焰、普瓦洛和罗迪克。

    “弗莱德,你这个混蛋,净干这种拖累朋友的蠢事。”红焰大声抱怨着。

    “没有人让你们过来,都回去,我一个人可以做好这件事。”弗莱德大声说。

    “这可不行。”我坚定地拒绝了他,“米莉娅要是知道我让你这个样子去送死,她非解剖了我去做人体标本不可。与其被她折磨死,还不如陪着你一起犯傻死掉算了……”

    “你们呐……”弗莱德不再劝阻我们。

    面前的城墙越来越大,城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在穿越弩炮的射程范围时,我懊恼的要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弗莱德一起去做这件愚蠢的事情。很庆幸,没有人对我们射击,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守军们觉得,对付我们这区区五个人,不需要浪费宝贵的战争资源吧。

    我们在守军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停住了马,弗莱德对我们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一个人缓缓策动战马,走向守军的阵列。他靠得是如此的近,以至于只要有一个小小的弓箭手稍稍瞄准,就可以取走他高贵的性命。

    这让人害怕的一幕始终不曾出现。

    “德兰麦亚的士兵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弗莱德一边走一边大声说,“对,就是我,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公爵,王国上将,全军统帅,你们曾经的将军,现在的敌人,叛国者。我就在这里!”

    “半个月之前,我们还在与克里特人殊死地战斗,为了我们共同的乡土和家园,为了德兰麦亚军人的荣誉——为了你们的荣誉战斗。我向你们发誓,我们不曾侮辱了我们的尊严。”

    “十天前,我们成了叛国者。”

    “看看你们面前的人,看看你们面前的每一个对手!他们诚实、勇敢,自始至终都不曾舍弃自己的岗位。他们中的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创疤,那绝不代表耻辱和懦弱!”

    “你们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但现在,你们不是了。你们玷辱了自己。想想看,你们是如何对待你们的兄弟手足的。想起来了吗?你们舍弃他们,放逐他们,将他们送到死神的手边,自己苟活于世。告诉我,你们可曾感受到耻辱?”

    对面的士兵们用沉默回答弗莱德的话语。在火把的照耀下,我看见他们低下了头,垂下了武器,脸上堆满了惭愧的神色。有的人似乎在哭泣,无声地哭泣着,流下悔恨的泪水。

    我想我能够理解他们。如果是我站在他们一侧,也会像他们一样。对于德兰麦亚的士兵而言,弗莱德是一个救世主般的英雄。当他们面对强大的敌人,一次次失败、退却的时候,正是他们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带领着他们打破了敌人不可战胜的神话,给予他们胜利者的骄傲。这个年轻的黑衣将领已经成为所有士兵心中不败的偶像,犹如神祉和传说般在他们心底最深处打下了清晰耀眼的烙印。即便是最愚蠢最盲从的士兵也不会把这样一个伟大的人与“叛国者”这样一个卑劣的称呼联系起来,只有那些想象力丰富的阴谋家的大脑才能把这两者不可思议地结为一体。

    他所诉说的是事实,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可是,只有当这事实从弗莱德口中说出来时,才格外有力量,足以压倒服从命令的军人天职,压倒自王位传递下来的权威和尊严,压倒权力者的威胁和诱惑。

    “我们为死去的人而来,他们中有你们的父兄,有你们的挚友,其中还有我的朋友,雷利·格兰特中校,他为掩护我们死在超过十倍的克里特人围攻之下。你们中有人认识他,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善良和蔼却又正直勇敢的人。现在,这个人死了,并且被剥夺了他应得的一切荣誉,背负着一个军人最卑劣的名声屈辱地死了。而那个谋杀他的人,污蔑他的人,正是你们所遵从的人。”

    “我们为报仇而来。如果你们中有人质疑我们的正义,请继续拿起武器,我愿意用生命捍卫我的信念。”

    “但我诚挚地恳求你们,放下手中的刀剑,它们不应挥向自己的亲人……”

    说完这些话,弗莱德继续放马前行,一直走入守军的长枪阵中,缓慢而镇定,就好象一个将领在检阅自己的部队。

    我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心中安定塌实。在这一刻之前,我绝不会相信自己能够如此镇定自然地在刚刚交战的敌军阵地中行走。但现在,我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高呼一声,拿起武器扑向我们,鼓动起其他人的战斗意志,我们就会在顷刻间被这几千人砍成齑粉。可是这种事情绝不会出现。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弗莱德,是那个总能伴随着奇迹出现的勇士。

    “当啷!”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金属掉落的声音,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顷刻间,这富有感染力的声音汇成了一片,在我们经过的阵地上一列列响起,仿佛是在向弗莱德致敬行礼。

    在城墙脚下,我们看见了这座城市的指挥官米洛中校。这是个高大强壮的男子,大约三十岁上下,生于一个破落的骑士家庭。在出征绿叶森林前,我曾和这个人有过数面之缘。他是忠于职守、将命令等同于真理的古板军人,同时,也是个让人尊敬的正直的武者,有着无可指摘的高尚品行。他更看重他的军职,看重自己作为一个军人在王座前发下的誓言。这种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古典礼仪在这个看起来是如此沉重,就仿佛是必须用一生去实践的忠诚和命运。

    他就站在那里,带着一个军人的骄傲姿态,丝毫看不出身为战败者的气馁和羞愧。

    “古德里安将军,好久不见。”他极其郑重地向弗莱德行了一个骑士礼。从对弗莱德的敬称和他所使用的礼节来看,他并不认为弗莱德对他有什么权利。

    弗莱德翻身下马,同样用对待一个骑士的礼节对待中校。

    “您好,中校。”

    “您一个人击败了我的军队,将军。您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军人和最高尚的人,我向您致敬。我已经下令全军向您投降,希望您能善带这些士兵。我以我的剑宣誓,他们是被迫与您交战的。”

    “非常感谢您,中校,您的理智和仁慈制止了一场没有意义的厮杀。我谨代表所有士兵——包括您的士兵——感谢您。”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我们取得了胜利。不,与其说是我们胜利了,倒不如说是弗莱德胜利了。他一个征服了一座城市,并不是倚仗他的剑,而是因为他高尚的人格。这才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可是,这场战斗结束了吗?

    “我谨以效忠于德兰麦亚的军人的名义,抓捕叛国者弗莱德·古德里安!我要求您投降,以避免不必要的伤害。若您反抗,先生,我不得不遗憾地选择使用武力。”在完成所有的投降手续之后,米洛中校抽出他的长剑,指向弗莱德的脸。

    “对不起,将军,我必须忠诚于我的国家。”中校的手轻轻地颤抖着,那不是一个战士在作战时应有的手。他的眼神坚毅而哀婉,带着必死的慷慨神色。

    “您这不是在忠诚于您的国家,中校,您只是在忠诚于一个没落的姓氏。这值得吗?”弗莱德这样回答他,并没有亮出自己的武器。

    “或许吧,将军,请原谅,这只是一个驽钝愚蠢的军人的任性,但这是我必须坚持的……拔您的刀,将军,这是一场战斗,请满足一个军人追求荣誉的心!”

    终于,黑色的刀锋摩擦着刀鞘,发出柔软轻缓的声音,似是一支安魂的乐曲,为即将告别人世的死者,吟颂着永世不灭的温柔。

    看见弗莱德的刀,米洛中校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那是一种将一生的幸福追逐到手的满足笑容。

    “我明白了。那么,我拒绝投降,中校先生,我拒绝一切强加给我的罪名。和您一样,我有要去坚持、要去珍惜的东西。所以,我选择反抗!”

    这是一场不会输给任何著名战役的真正的战斗,尽管交战的双方只有两个人。他们不为某个国家,某个人而战斗,他们为之战斗的是两种信念,两种值得真正的战士为之付出的生命的信念。

    中校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却始终没有移动。

    他微笑地看着弗莱德的战刀刺入自己的心脏。

    在那之前,弗莱德的左臂有意地划过中校的长剑,用那把静止的武器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带血的伤痕。

    他们俩紧紧地靠在一起,相互间几乎没有距离。两个人的血从伤口中涌出,在相互紧贴的身躯相互交融,一起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将晶莹的冰雪染上璀璨夺目的色彩。两个即将被生死永远分离的战士,就用这样的方式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您是个出色的战士,这伤痕是您应得的荣誉。”弗莱德凑在米洛中校的耳边,恳切地对他说。

    那是中校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即,他带着骄傲的笑容轰然倒地,带着他所坚持的正义和属于他的荣誉。

    战斗结束了。

    虽然一死一伤,但这场战斗没有失败者。参战的双方都用自己的行动实践了自己的信念,他们付出的代价有了等值的回报,因此,他们都是光荣的胜利者。

    谁说胜利只属于征服的暴君?

    它应该属于那些所有实践了自己崇高理想的人们……

    ……

    这就是那场我们刚刚经历的战斗。

    夜晚最深沉的时刻已经过去,东方的天空中铺出一道红霞,照耀着眼前这片开阔的土地。朝阳暖暖的颜色驱散了整夜的血光和寒冷,让一种别样的温暖堆积在我们的胸膛。

    正前方,那座巨大的白色城市矗立在淡淡的雾气中,看上去是那样的美丽。

    遗憾的是,不久后,它将注定被浓浓的血污玷辱,结束它长久以来美丽和平的名字。

    那会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最后的战场吗?

    第十一卷 血仇 第九十三章 那个名字,最恶毒的侮辱

    辰光城下,两军对峙。在我视线的端点处,那英俊而邪恶的青年正以君王的姿态头戴王冠站在军阵前沿,神情倨傲地看着我们站立的方向。

    或许,他的名字叫做史蒂文森·台·米盖拉,但对于我们来说,他永远都是史蒂文森·德·米拉泽。我诅咒这个让人厌恶的名字,愿世上的一切厄运都以正义和复仇之名阻拦在他身前;愿枉死在他手中的怨魂在最深沉的夜晚纠缠他、侵扰他,让他一刻也得不到安眠;愿他亲身感受到众叛亲离的凄惨和万刃加身的痛苦,在世间最残忍的惨况中死去;即便在他死后,我也祝祷那收容孤苦魂灵的善良神祉忽视了他的存在,将他抛弃在永世无法解脱的荒凉黑暗的世界中,让他的灵魂永远都受到孤独和恐惧的侵蚀,在地底最深处与永世的折磨为伴,直到时间崩溃的尽头。

    是的,这正是发自一个平庸的酒馆老板之子心中最阴暗处的诅咒。这诅咒的阴暗狠毒让我自己都觉得心中惊悚畏缩,却是发自我内心最诚实的想法。如果我这一生注定要残忍一次,那么就让它在现在到来吧。我愿意违背我的天性和偏好去付出一切代价,让我面前的这个仇敌得到他应得的报应。

    血液翻滚着涌上我的脸。在这战马嘶鸣的战场( 星空倒影 http://www.xlawen.org/kan/2928/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