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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部分阅读

    上,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得让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占领了银盾城堡后,我们尽可能地收编了城中的守军,但大部分的士兵还是选择了离开。我们没有挽留他们。余下的这场战斗已经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或许还羞愧于自己将战友抛弃在战场上独自逃生的行为,但他们没有更多的理由帮助我们向自己的君王和战友挥剑。算上在攻取这座城堡时受到的损失,我们现有的兵力仍然只有大约一万多人。对于我们的敌人而言,我们仍然只是一支或许不能称之为弱小但却绝不强大的“乱军”。

    而我们的敌人,米拉泽,他不仅拥有东路军编制完整的两个军团和大量的贵族私兵,更掌握着守卫京畿的皇家卫队,以及被梅内瓦尔侯爵和加列特公爵为争夺王位召集到都城的大量武装,总数不下五万之众。

    尽管如此,但在拿下银盾城堡之后,我们依旧把握着这场战斗的主动权:

    对于米拉泽来说,弗莱德的死是与克里特人停战的必要条件。他必须在我们向东或者向西逃窜之前杀死我们,否则他刚刚获得的一切权势都将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即便我们不进攻辰光城,他也会主动向银盾城堡发起攻击。

    他没有选择战斗或是不战斗的权利,而这,就是矢志复仇的我们所占据的最大的主动。

    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放弃高耸的城墙,在平原上和我们打一场阵地战。

    当然,除了必须杀死弗莱德这个苛刻的条款之外,或许他身为一个王者骄傲的虚荣心也让他在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选择和我们面对面的交战。从我们刚开始见面时,他就对弗莱德怀着深深的嫉妒和恨意,认为弗莱德只是运气好,抢夺了本应属于他的荣誉。而现在,或许正是让他证明自己强于我的朋友的最佳时机吧。

    列阵的时候,他带着他的近卫策马来到阵地的中央,高声叫道:

    “古德里安将军,我们又见面了。或许你愿意和朕这个老朋友谈谈,就在这里。你可以带着您的侍从,就是那个叫做……叫做基德的中校。朕保证不伤害你们。这是一个王者的保证。如果你不信任朕,可以带上你的士兵,朕不会介意的。”

    他的声音轻慢得意,带着浓浓的炫耀的色彩,让人一阵恶心。每当他说出“朕”这个字眼时,都轻飘飘地眯起了眼睛,似乎说这样的一个字能给他带来极大欢娱和满足。如果能让我现在在他那张洋洋得意的脸蛋上重重来上一下,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弗莱德面色铁青,嘴唇因为愤怒而不能控制地哆嗦着。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必说。片刻之后,我和弗莱德并辔而立,站在那残害了我们友人的死敌面前。只有我们两个!

    “将军,好久不见,你近日可好啊?真遗憾,朕不能在朕的王座上接受你的跪拜。杀你可能是会成为朕终生遗憾的决定,但可惜的很,朕不得不这样做。”

    弗莱德就这样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雄伟的雕塑。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米拉泽的脸,仿佛两道剑光在寻找切割肉体的缝隙。

    “啊,这不是那个基德中校吗?我们见过,不是吗?你怎么还是中校?哦,朕忘了,朕并没有签发提升你的命令。或许朕现在可以补签一份。”米拉泽对弗莱德的沉默毫不在乎,他得意地将头脸转向了我,继续夸夸其谈地说。此刻的他看上去和以前他所鄙视的那些王都贵族们没有任何区别,装模做样、浮华虚伪,甚至比他们做得还要过分。似乎是因为他的野心和身份已经被压抑了太久,一旦在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就彻底扭曲了他的性格。

    “你对我说过什么?要先来后到,是吗?你说得太对了,朕非常同意。只有一点你说错了,先占到最好的座位的并不古德里安将军,而是朕。懂吗,是朕,从朕的血管里开始流动血液起,朕就注定了会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现实。”

    “米拉泽?从朕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告诉朕,这个卑贱的姓氏与朕的身份不相符合,同样,顶着这个卑贱姓氏的男子也不会是朕的父亲。还记得朕跟你说过的吗?将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朕现在才算真正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而你,你的位置永远都在朕的下面。哈哈哈哈…………”他神经质地狂笑起来,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容,他面部的肌肉在细微处不住地抖动,似乎他的每一根血管、每一道神经都保持着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朕是注定的王者。你看,将军,在朕面前,一切都只能向着唯一正确的方向发展,所有挡在朕面前的绊脚石都唯有毁灭的下场。还记得文森特将军吗?还有他身边那群愚蠢的家伙?朕只是给了那些白痴一点小小的暗示,他们就生怕功劳旁落,争先恐后地冲上去送死。你真该看看那景象,将军,精彩极了。唯一让我不快的是,文森特那杂种一直倒死都不忘向朕发号施令。不能亲手杀了这个向朕发号施令的人,实在是让人遗憾。不过,这世上的事情不可能总是完美的,是吗?就好象现在,朕既想接受你的投降,让你为朕效命,却又不得不杀了你。太遗憾了啊,哈哈哈哈……”

    “……哦,朕今天太高兴了,都忘记了到这里来干什么。古德里安将军,你可以命令你的军队投降,朕宽恕他们一切叛逆的罪行,仍然承认他们德兰麦亚士兵的身份。包括你,基德中校。如果你向我宣誓效忠,朕可以保持你现在的身份,甚至可以给你加官进爵,你觉得封你一个男爵怎么样?我还可以给你一个贵族的姓氏,比如说……米拉泽,米拉泽男爵。哦,听起来真亲切,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自己的头脑里嗡嗡地乱响,那愤怒的火焰不仅燃烧在我的心里,甚至已经点燃我的肌肤和骨骼,点燃我的灵魂。米拉泽男爵,在我心里这已经是个最卑劣最无耻的代号,除了我面前的这个人,用这个名字来辱骂任何人我觉得太过分。而现在,他居然把这个名字毫不在意地戴到了我的头上,完全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仿佛理所当然。已经没有比这更恶毒的侮辱了!如果连这样的侮辱我都可以忍耐,那我宁愿不以一个人的姿态在这世界上存活。

    我的手搭在剑上,眼中只有那张一刻不停地在蠕动发声的丑陋的嘴。我要复仇,尽我的一切力量。即便那个人身后是数百近卫,即便那个人身后是数万大军,什么也无法阻挡我拔剑复仇,我要杀了这个人……

    “我们并不是来听你罗嗦的。”就在我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时候,我的朋友弗莱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仿佛一如往常般平静动听,但我能够听得出,在那平静潜流下涌动不休的,是他无尽的愤怒和恨意。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三件事,先生。第一,基德中校不是我的侍从,而是我的朋友,被你遗弃在乌云城堡,并牺牲在那里的雷利中校同样是我的朋友。这种朋友值得一个人用生命去珍惜和保护,无论是谁伤害了他们,我都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为他们复仇。朋友,这是无知如你一般的人永远不会理解的词汇,但我并不因此同情你。”

    “第二,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想看看即将死在我手中的卑微生物是如何的丑陋。现在我看见了……”弗莱德的口气顿了一顿,然后加强了厌恶的口吻重重说道:

    “你丑陋的恰倒好处,正好让我杀了你而不至于有负罪感,却又还不到看见你会危害我身体健康的地步。”

    “第三,我没有看见这个国家的国王,只看见了一个头带王冠的男爵……”

    “你永远都是米拉泽男爵,这个称号将会跟随你走进坟墓,直到你死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让我们战场上见,米拉泽……男爵!”

    弗莱德含着深深的怨毒说完他的话,随即带着我离开,一刻钟也没有多呆,仿佛这里的空气已经受到了某人呼吸的污染,因过分的污浊而让人不能呼吸。

    在我们的身后,传来的是米拉泽歇斯底里的声音:

    “称呼朕为陛下,陛下!听见了没有!朕已经永远不再是男爵,永远……”

    “朕要取下你的人头,停止南部的战争,剿除北方的温斯顿人。在停止了这场战争之后,朕将御驾亲征克里特,扫平那些曾经侵略过朕的国土的蛮人。五年,不,只要三年,三年之后,朕的德兰麦亚就会成为整个大陆最强盛的帝国,超过以往的任何一个王朝。朕的御驾将会踏遍这大陆的每一片土地,朕的兵锋将会扫平一切不服从朕的存在……”

    “朕之名将永垂于世,朕的王朝将万代流传,你要称呼朕为陛下……”

    “朕是国王……陛下……”

    我没想到弗莱德的话居然会像魔咒一般如此之深地刺激着米拉泽,他像是疯了一样失常地大声呼叫,即便是喉咙嘶哑了也未尝少停,与其说他是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到不如说要证明他自己存在的真实性。他原本清脆的的声音因声带充血而迸裂,仿佛是破烂的布帛正在被粗暴蹂躏一样。即便是荒原上吞噬尸体的野狗的嘶叫声也比这好听。如果不是他的侍卫们强拉住他,说不定神经错乱的米拉泽现在已经独自策马冲向我们的军阵了。

    听着不断随风飘来的类似“朕是国王”这样疯狂的吠叫,我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弗莱德的话深深激怒了米拉泽,在他回到我们阵地的不久之后,进攻的号角响起。

    最后的战斗终于开始了么?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隔着柔软的骑士手套,我仍然能感觉到剑柄上传来的冷酷触觉。手套并没有完全阻隔开冬季的寒意,凉凉的触觉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精神振作。我的手心没有汗水,有的只是一个复仇者的坚定不移。前所未有的,我对这场战斗并没有抱着厌恶的态度,恰恰相反,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期待着这场战斗,期待着去厮杀、去搏命。有一个理由让我坚强地挥剑,就像是一个真正嗜血的人。

    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重装骑兵从米拉泽的身后涌出,马蹄敲打着干裂的冻土,发出微弱但厚实的声响。骑手们的脸被带着面罩的头盔所阻挡,让我们看不清他们的脸。

    这样很好,不是吗?如果让我们看见这些同胞兄弟们或是惊恐或是矛盾的脸,或许我们在战斗时会手下留情。

    “果然是骑兵首先出动吗?没有创意的做法啊。”普瓦洛的口气似乎很轻松,像是在说风凉话。

    “这也能叫骑兵?如果不是早有安排,只要给我五百星空骑士,我就能在一顿饭的时间内处理掉他们。如果损失超过三十人,我把我的刀输给你。”红焰死死盯住前方腾起烟尘的冲锋阵列,好战的血液在他的皮肤下沸腾着,让他士气高涨。

    “说好了这是我们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而且,我要你的刀有什么用?难到送出去讨女孩子开心吗……哎呀呀呀呀……”正在说话间,信口雌黄的亡灵术士的右耳上忽然多出了一只黑暗精灵的手。

    “送给哪个女孩子讨开心啊?”埃里奥特小姐——哦,不,现在应该称为普瓦洛夫人——一边声音娇媚地询问着,一边用空出的右手把玩着她心爱的大号链锤,双眼俏皮地看着她的丈夫。

    “哎哟,自然是……自然是送给你。红焰的双刀又亮又精致,很配你身上的这套盔甲。如果你用它们去战斗,一定……啊,一定英姿飒爽,风姿绰约,举世瞩目,万人景仰,成为这战场上最美的一支紫罗兰……”有“把柄”在妻子手上的普瓦洛此刻口不择言的说着肉麻的话,脸上露出痛苦又幸福的复杂表情。婚后的埃里奥特不再总是一副不通世事的单纯模样,对于爱侣以前的斑斑劣迹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黑暗精灵的邪恶血统终于逐渐显露在埃里奥特的身上,虽然在我们身边的埃里奥特依旧是那个温柔善良又不怎么懂事的小女孩,但普瓦洛在她面前已经完全丧失了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感和主动权。

    在这一段打情骂俏的战地插曲发生的同时,罗尔已经率领一支轻装步兵冲出阵列,正面迎上了奔袭而来的重装骑兵。

    在平原上用轻装步兵正面对抗冲锋中的重装骑兵,而且在兵力上还居于劣势,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都只能用“愚蠢”来形容。我们似乎正在做蠢事,蠢到了连我们的敌人都惊愕的地步。看见罗尔他们涌出军阵,那些骑兵们几乎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甚至连速度都稍稍慢了一慢。

    在交战的双方相距不到二十步的时候,惊人的场面出现了:第一排狂奔中的战马忽然齐声发出悲鸣,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只有不足四分之一的骑兵继续向前冲锋。而后,那些仅存的前排骑手遇到了与自己的同僚相同的恶运,又一批战马毫无征兆地摔倒。

    高速飞奔的马匹一旦失足,往往要付出折断腿骨的代价,我们的敌人也不例外。那些失去了奔跑能力的受伤马匹侧躺在地上不住哀嘶,挣扎着、抽搐着,完全不顾被压在自己身下的骑手。这些倒霉的战士被自己的战马压得无法动弹,有的人就这样被活活压死在地上。

    整齐的队形和强大的惯性让后排的骑手们不可遏止地冲到已经倒下的战马身旁,猝不及防的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在自然规律的安排下顺从地扑倒在地,接受了与前排骑兵相同的命运。转瞬间,一排的失足发展成一片的混乱,最终只有最后十几排骑手及时地收住了脚步,但他们已经没有力量改变整个战局了。

    这当然并非是幸运的神祉因为钟爱我们而使用了他的力量,而是出自我们自己的手笔。早在战斗开始之前,普瓦洛就已经带领我们的魔法师队伍,借着清扫战场的机会,在敌人的骑兵有可能袭击我们的地方布置好了数层魔法陷阱。这种叫做“腻滑术”的魔法只是一种十分低级普通的法术,可以通过魔法的作用减少物体表面的摩擦力。在此之前,它们多半是魔法师施加在自己身体上以躲避袭击用的防御性法术,偶尔也会用来恶作剧地让别人摔倒。它的持久力足以在战斗打响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起到作用。而且,在冰雪的掩盖下,一次小小的脚下打滑往往会被同样清扫战场的敌人忽略不计,远比普通的绊马索要隐蔽得多。

    对于有准备的轻装步兵而言,腻滑术的作用并不明显。但对于高速奔袭的骑兵来说,这种大面积的打滑正是致命的威胁。再没有什么比友军的跌倒更能伤害骑兵的战斗力了,那些穿着厚重甲胄的军人一旦脱离的马匹的支撑,就只不过是些笨拙迟钝的活靶子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普瓦洛会对红焰说,这场战斗是“他们的事情”。

    罗尔和他的士兵们勇猛地扑了上去,用我们所知的最残忍的方法对待面前这些几乎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敌人。有利的局面让他们可以从容地割断敌人的喉管、切开敌人的动脉、刺穿敌人的心脏而不必担心对手的反击。不知为什么,跟随着罗尔的士兵即便没有接受过任何这方面的训练,也能够在第一时间变成栖身于人间的嗜血狂魔。他们并非是在战斗,而是在残忍地虐杀眼前的敌人,仿佛仅仅取走对方的性命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的欲望,只有喷射得更狂野的鲜血和冒着新鲜热气的人类脏器才能证明他们的武勇。

    或许这是因为罗尔——他们的长官——的表现刺激了他们。

    即便是在数千人的混战中,你也可以轻易地发现罗尔,因为只有他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战斗。他就犹如一尊由血浆浇灌凝固后的人形模具,你根本无法分清他的头发、他的肌肤、他的衣着、他的武器原本都是什么颜色。每杀死一个对手,他就用匕首将那个人的血顺手涂抹在自己的身上、脸上。他的动作娴熟轻柔,仿佛从一生下来起就一直在像这样不停地杀人、抹血。他从不躲闪喷向他的血浆,反而总是大踏步地迎上去,在穿过这场血雨之后继续寻找着下一场血雨的来源。那些携带着生命能量的红色液体就仿佛是一剂清心止痛的药品,这个怀着愧疚和悔恨的战士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稍稍缓解心头的压抑。但无疑,这种药物的副作用也是非常明显和可怕的。

    在他身边,即使是善神达瑞摩斯亲至,恐怕也会变得疯狂。至少,我这么认为。

    不必站在他们身边,不必听他们的言语,我们的敌人在动摇,不仅仅是正在厮杀中——或是正在被虐杀中——的重装骑兵们,还包括所有站在我们对面,用手中的武器指向我们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在罗尔近乎绝望的战斗风格面前,即便是身为同伴的我们都会感到脊背发凉,更不用说我们的对手会如何了。

    而这,也正是我们首先遣上罗尔完成这必胜的第一次交锋的原因。在享有绝对优势兵力的对手面前,我们能够倚仗取胜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如果这样做能够打击米拉泽军的士气,我们不介意让这恐怖的场面出现在我们面前。

    终于,一队轻骑从对面的阵列中冲出,向着战场中间发射了几排羽箭,用以驱散屠杀中的敌人。在他们刚刚开始行动时罗尔就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真正受到弓箭伤害的士兵并不是很多。那些不分敌我的弓箭从空中落下,有的直接穿透了尚且存活的骑兵的身体,彻底禁绝了他们的生机。

    敌人的支援部队没敢继续追击,他们害怕遭到与友军同样的悲惨境遇。

    就这样,我们以一场局部胜利拉开了这场战役的序幕。

    第十一卷 血仇 第九十四章 朋友从未离去

    即使米拉泽被弗莱德刻薄的言语气得失去了理性,也并没有改变他身为一个有才能的用兵家这一事实。野心和疯狂助涨了他用兵的魄力,让他得以无视三千重装骑兵鲜血淋漓的伤亡,毫不迟疑地投入大量步兵,希望用我们无法比拟的数量优势彻底压垮我们。

    米拉泽遣上了两个编制完整的步兵军团,每个军团的人数都几乎和我们所拥有的全部兵力相当。我们的敌人从左右两个侧面分别包抄过来,就像是两道倾泻的洪流,试图像冲垮脆弱的堤坝一般冲垮我们的阵列。

    弗莱德将全军围成一个圆阵。在圆阵的最外侧,一层盾牌手半跪在地上,将高大的塔盾竖在面前,组成了一面森严的金属壁垒。这些厚重的盾牌上布满了各种轻重武器留下的伤痕,许多人的血污泼洒在上面,锈蚀了原本光洁的金属外壳。它们并不漂亮,类似“鲜亮”、“灿烂”这样的形容词和这些沉重的战争武器没有太大的关系,可那些忠勇的战士信任它们,尤甚于信任自己的双手。在这面锈迹斑斑的金属墙壁面前,贵族骑士手中那些漂亮精致、修饰着充满艺术感的花纹的轻质盾牌就好象小孩子的玩具。它们带着战士的骄傲矗立在这片充满杀戮气息的战场上,冷酷地目睹一个又一个生命徒劳地倒在自己面前。在这里,它们是守护生者的城池,同样也是纪念亡者的墓碑。

    两列长枪从盾牌手的身后探出,层叠着穿越坚盾的壁垒,如同毒蛇对着敌人亮出的锋利牙齿,做好了随时致人死命的准备。士兵们握着长矛的手坚定有力,仿佛他们正紧握着的是自己生命的唯一的依靠。尽管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但许多有经验的老兵并没有戴上士兵们配发的棉布手套,而只是用几段长布条包裹起自己的手掌,让手指尽可能多地接触枪柄。他们的手露在外面的肌肤粗糙皴裂,双手的手掌边缘长满了茧子,厚实有力。当这样一双手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立刻就会知道,这是一双长枪兵的手,绝不会搞错。对于这些在战场边缘挣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人来说,长枪是他们唯一的武器。能够更多地接触自己的武器、更细腻地感知从枪尖处传递过来的敏锐触觉比什么都要重要。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们紧握着的,确实是自己生命唯一的依靠。

    在圆阵内侧,弓箭手和骑兵们取出了各自的弓弩。在混战的情况下,他们的杀伤面积远比前排的长枪手要大得多。手持各色短兵器的轻重步兵侍立在他们的周围,他们看似与这场战斗无关,但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那就犯了大错。他们随时准备用手中的轻盾为身边的弓箭手挡开敌人射来的箭支,并且在战斗进入最激烈的状态时,我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们最后的反击。

    随着一声令下,我们与敌军交换了第一拨箭雨。这种远程攻击的方式对奔袭中的敌军并不是很有利,因为我们可以在这里站定瞄准、冷静地选择目标。他们的人员损失远比我们要大得多,但这个小小的优势在巨大的人数差距面前无法得到清晰的体现。

    一支箭带着尖啸的风声擦着我耳朵掠过,让我一阵耳鸣,随后射进一个士兵的大腿。直到那个可怜的家伙发出痛楚的叫喊,箭尾上的羽毛还在微微颤抖不停。在他因疼痛而无力继续举起盾牌时,另一支箭横着扎进他的肋骨。

    他的叫喊声戛然而止,眼睛被一层灰白的颜色逐渐占据。他努力想挺直腰杆,可肌肉只是略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地咳嗽一声,随着这声致命的咳嗽,血从他的口腔和鼻孔中流出,越流越多,无法停止。

    他倒下了,旁边的一个士兵迅速上前,填补好他空出来的位置。或许是因为他倒下的地方有些碍事,那后来的士兵重重一脚踢在他的胳膊上,给自己腾出了比较理想的位置。从队列上来看,他们应该是一个小队的战友,是平时在一起吃饭睡觉谈论女人的伙伴。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还会在乎这些。活着的人必须用粗暴的方法对待死者的尸体,否则,他就有可能变成第二具尸体。

    这就是战场,最泯灭人性的地方。但与之相对的,最高尚的精神往往也在这里诞生。

    随着圆阵外围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战斗的双方开始了第二次正面接触。敌人的队列重重撞在前排的重盾上,就像流水撞击在江心的岩石上,虽然一次次失败地碎成粉末雾气,但却始终不曾停息。长枪手们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手中的长枪在军官们的呐喊声中一次次伸缩攒动,每一次出击都意味着更多生命的流逝,而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更浓重的血腥气息。

    原本雪亮的长枪,如今已经变成了鲜红的尖锋,在它面前倒下的战士不计其数。这些特制的凶器能够穿透细密的甲叶,在金属片连接的缝隙间狠毒地扎下,贪婪地吮吸鲜血。尽管如此,如果仅仅依靠武器的锋利,这排长枪阵地很快就会崩溃。真正让我们的阵型在蜂拥而至的敌人面前屹立不动的,并非是士兵手中犀利的长枪,而是通过反复训练和搏杀培养出来的、那深深铭刻在他们的骨骼、肌肉和血脉中的纪律性。

    长枪,这是一种仅能远攻的武器,在五步到七步的距离上,没有任何武器的杀伤力能与它相比,但是,一旦敌人冲过了长枪攻击距离的底线,欺近长枪手的身边时,他们就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这个时候,他们唯有信任自己身旁的手足同胞,信任他们的剑和盾能够在最需要的时候守护自己。他们能做的,只是无情的机械般反复攒击,将自己能够抵挡的敌人杀死在面前。

    如果没有铸铁一般坚硬的意志和超越了恐惧天性的纪律,牢不可破的长枪阵只是一句笑话而已。

    就在这战局胶着的时候,米拉泽抓住了有利的时机,再次调遣一个步兵军团加入战阵。

    即便是钢铁一般勇敢顽强的战士,也不可能在三倍于己的敌人如此疯狂的攻势下稳固如初。随着战斗不断升级,终于,外围的士兵看见了自己防守的极限。

    他们开始退却。

    退却首先是从南侧开始的。

    或许是某一个盾牌手支撑不住这样巨大的冲击力,又或许是某一个长枪手在敌人亡命的攻击下永远地倒下了,总之,阵地的边缘出现了一个豁口。在敌人不住的打击、压迫下,这个豁口越来越大。当它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溃退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不应该责怪我们的士兵,他们已经做得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好。他们为我们赢得了很长的准备时间,在如此悬殊的势力差距下仍然把数倍于我们的敌人抗拒在阵地外侧那么久。

    但是还不够。

    每个人都知道,一旦这个豁口打开,最终就会变成无法愈合的绝症,我们的阵地就会变成敞开大门的房屋,任我们的敌人纵横驰骋;一旦这个豁口打开,数万敌军就会像巨浪般涌入,用红色的死亡潮水将我们淹没;一旦这个豁口打开,我们一切美好的志愿和清澈的愿望都将在这污浊嘈杂的战场上化为乌有,仅余下无尽的悔恨和愤怒伴随着阴谋者的丑恶嘴脸流传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裂缝需要有人弥补,这道防线在呼唤它的主人,这个阵地在崩溃。只有一个人,只有他,能够在这个时候拯救我们。

    “雷利,堵上缺口,调整阵型,重新组织防御!”情急中,弗莱德习惯性地下达了这个命令。

    是的,只有雷利,守护我们生命的友人,最牢固的防线拥有者,无可取代的将领。每当我们面对强大的敌人,总是他奋不顾身地迎上去,用他的智慧和勇气将敌人强大的攻势阻挡在外,给我们赢得更多休息和整理的机会,让我们一次次地反败为胜,不是么?

    “雷利,快去,快……”忽然间,弗莱德愣了愣神,停止了他的呼喊,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让他失去了一切反应。他的眼睛似乎再也找不到焦距,空洞而悲伤,仿佛是在无声地哭泣。

    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在我们身边,不在这个战场上,并且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地方,用他的盾,护卫我们的生命。

    我们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与面前的敌人战斗。可是,我们还没有习惯他的离开,不是么?

    我们怎么会习惯?我们怎么会习惯那个开朗坚韧的人从我们面前永远地消失?

    不可能啊……

    冷风吹过我的脸,那凉凉的触觉刺激着我的鼻腔,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算了,不必再为自己的哭泣寻找借口,那是我伤心的泪水,为了那永远离去的朋友。那不是软弱的印记,而是骄傲的纪念。

    恍惚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雷利遵命,立刻增援!”

    我率队冲向那道动荡中的防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向着这个危险的缺口。我来的正是时候,那个缺口已经扩大到可以并排挤进五、六个人的地步,几十个敌人已经在混乱中杀入我们的阵型,仅仅是士兵们难以想象的顽强和让我们值得庆幸的运气才使这条防线没有完全崩溃。即便如此,它也已经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就好象是一面倾斜的土墙,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它就会整条地倒下。

    一道刀光在我面前亮起,随即又暗淡下去,我的剑带着新鲜的血迹。

    “坚守岗位!”我这样高呼着,站在那里,面对纷纷袭来的武器,一步也没有退却。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座突然降临的高山,将汹涌而来的洪水阻挡在身前。在这钢铁洪流面前,大地仿佛都在震动,而我却屹立不动。这时候我的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心情,似乎站在这个岗位上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远比我伟大坚强的人。

    我身后的士兵纷纷涌出,将已经突入阵地的敌人一步步重新逼出防线。但是我很清楚,我们的到来只是暂时弥合了这危险的缺口。在失败面前徘徊过一圈,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已经不是那么强烈。如果没有没有什么能够重新鼓舞起他们的斗志,这条防线在很短时间内就会完全崩溃。

    情况依然危急!

    忽然间,没有任何征兆的,我心怀激荡,挥舞着长剑,站在阵地前排,大声呼喊道:“留下敌人的尸体,只有亡灵能够通过!”

    这本是雷利在战斗时最鼓舞人心的一句口号,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我,让我这样忘情地高呼。这句话收到了我希望的效果,不,应该说比我希望的还要好:对于那些曾经在雷利身边战斗过的士兵和军官来说,这句话标志着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和一个坚不可摧的战士。即便是那些从未见过雷利的新兵,也都受到了这口号的感染,变得镇静和勇敢起来。在这一句话面前,任何敌人都不能够用“强大”来形容,任何攻击都不能够用“犀利”来表述。无数英勇的战士在这一句话面前失去了生命,用自己的死亡见证了一个勇士的荣誉。

    又一波敌人冲了上来,他们已经看见了胜利的希望。这条防线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那群士兵已经在接连不断超负荷的战斗中疲惫不堪。

    他们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已经不是我们的防线,不是我杰夫里茨·基德的防线,不是弗莱德·古德里安的防线。这条防线属于一个叫做雷利的军人,那是他们永远无法战胜的勇士。

    空气中,我颤抖的声音不住回荡,带着我深深的怀念。

    “留下敌人的尸体!”

    践踏着干枯的草叶,我们的敌人已经步步逼近。

    “只有亡灵……能够通过!”

    他们还在迈进,并不是迈向胜利,而是在迈向死亡。这句誓言仿佛带着某种触及灵魂的魔力,让人坚定,让人有力量。

    “这是雷利中校的防线!”

    雷利,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义;但在此时此地,这个名字意味着许多。

    “他永远与我们同在!”

    杀声响起,我仿佛看见雷利自信骄傲的笑容。

    你看见了么?我的朋友,你看见了么?这是属于你的防线,这是属于你的荣耀。请原谅我的无能,只能用这种方法纪念你。这是我这个卑微渺小的军人能够作到的唯一的事情:将一场并不华丽的胜利铭刻在你的名字上,为你本已辉煌灿烂的姓名增添一丝微不足道的光辉。

    或许,你已经在嗤笑我的笨拙了。若是你在这里,肯定能够将防御阵型安排得完美无暇。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手,你的防卫总是那么出色,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操心。而我现在,还必须借助你的力量,才能构筑起眼前这条拙劣丑陋的防线。

    若我能够选择,我宁愿站在这里指挥这场战斗的那个人是你。我宁愿你嗤笑我,讥讽我,以你锐利的目光和精确的判断来彰显我的愚蠢。我不在乎,真的,我只希望在战斗结束之后能用我的双手牢牢抱住你的肩头,用一个热情的拥抱和一杯充满泡沫的麦酒表达我对你的钦佩和祝福。

    我愿以一切代价去换取这样的一次机会,让我能抓住你的手,让你不要离去。

    可这一切都做不到了,我只能尽力填补你在战场上留下的空缺,也填补你在我心中留下的空缺,模仿你,追随你,假装你未曾离去。

    ……

    敌人没有悬念地再一次崩溃在我们前,他们让我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可是这条防线依旧岿然不动,就好象能够永远这样树立下去似的。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名字。

    “雷利,西南方向防线告急!”弗莱德这样命令着,他已经不再为这个脱口而出的熟悉名字愕然,只是每当他喊出这个名字,眼中仿佛都飘过重重的雾气。

    “雷利遵命,立刻支援!”罗尔大声地回答着。片刻之后,西南方的防线上响起与我们相同的口号。我看见了罗尔的战斗,那已不再是刚才的战斗方式。此刻他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不追求血腥,不追求恐怖,仅仅是单纯地战斗。他现在的脸上已经消去了暴戾仇恨的影子,依稀还带着几分放松的笑容,仿佛在这样的战斗中,他( 星空倒影 http://www.xlawen.org/kan/2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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