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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部分阅读

    和在场的士兵中有他狡诈的兄弟派来的耳目。

    听了我的讲述,路易斯王子沉下了面孔,对达菲上校责问道:“事情是这样的吗?”

    上校忿忿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王子殿下又向着四周大声问道:“相信这里的许多人都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人能证明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话?”

    周围围观的人群沉默着,没有人敢开口回答。他们不知道一旦为我作证,会遭到什么样的下场。即便王子会秉公办理,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可达菲上校的眼睛一直在恶狠狠地盯住人群。一旦得罪了这个跋扈的温斯顿军官,这些百姓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我……我证明,殿下……”沉静了片刻,我的身后就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我救下来的那个姑娘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裙,向王子紧张地行了个屈膝礼。

    “殿下,我发誓这位先生说的都是真的。那匹马差点踩死了我,是他救了我的命。”那姑娘声音颤抖,连头也不敢抬,上身几乎都要伏到地上了。看得出,为我作证已经拼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那么说来,应该道歉的人是我了。”路易斯王子面露惭色,“很抱歉,我真不知道我的马是怎么跑出马厩的。我向受到惊扰的所有市民们致以我真诚的歉意,并赔偿因此受到损失的人。至于你们,勇敢的先生和诚实的小姐,感谢你们挺身而出,阻止我的马犯下更大的罪过。”

    “可是,殿下,这个人伤了您的马……”达菲上校愤怒地指着我说道,“您应该惩处他!”

    “我应该感谢他,上校,他挽救了我的声誉。”路易斯王子厌恶地对上校说,“幸运的是,他还没有被您杀死。”

    “那是陛下赏赐给您的马,殿下!”那上校大声反驳着王子的言辞,他的口气强硬而让人厌恶,丝毫也不掩饰用国王来压制王子的意味。

    “您说得对极了,上校,那确实是父王赏赐给我的马!”王子的口音着重强调了“我”,提醒着上校那匹马的真正归属权。而且,“父王”和“陛下”这两个亲疏关系完全不同的词汇也指明了两者之间身份的差别。王子几乎是在训斥着犯上的上校,他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将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见到这样的情形,上校只有屈服地行了个礼,悻悻地站在一边。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瞪着,那道通红的目光几乎要把我彻底燃尽。

    “您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先生?”逼退了讨厌的上校,路易斯王子转向我问道。

    “杰夫里茨,杰夫里茨·基德,殿下。”我恭谨有礼地回答。

    “哦,基德先生,我为……我的部下对您的无礼表示歉意,我希望您能到我的住处接受治疗,弥补我的过失。”在王子说到“我的部下”时稍稍有些犹豫,而与此同时达菲上校的鼻腔里也轻轻地哼了一声,从这里,我想我已经了解到足够多的东西了。这个建议与其说是王子表达歉意的方式,倒不如说是在保护我。这对于一直想找机会与王子殿下面谈的我来说,倒是正中下怀。

    “愿意听从您的吩咐,殿下。”我连忙回答道。

    “哦,还有您,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您的名字吗?”而后,路易斯王子彬彬有礼地向着那个姑娘问道。

    “我叫玛利安·桑塔,殿下,我的父亲是桑塔面包房的老板。”

    玛利安,多美的名字,这名字中的每一个字母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让人忍住去亲吻,去赞美。这原本是个极普通的名字,有人曾经开玩笑地说,倘若你站在门口向外扔石子,每砸中四个女人就会有一个叫做玛利安。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是如此优美动人呢?

    “哦,是那个桑塔面包房吗?我听说过那里,您父亲的手艺很好,我一直向尝尝他的手艺。请您告诉他,我希望他能够长期为我的府邸供应新鲜的面包,达菲上校每天会派人定时去取货,这样可以吗?”说完之后,殿下遥遥地看了上校一眼,暗示道:“上校,我想他不会让我饿肚子的,是吗?”

    和保护我一样,殿下同样不着痕迹地保护了玛利安一家。达菲上校应该还不敢正面违抗殿下的命令,这就使得他不能对玛利安实施报复。

    单纯可爱的女孩一点也看不出殿下的好意,她或许真的认为自己家中的面包手艺得到了认可,抬起头来喜悦地大声回答说:“这是我们的荣幸,殿下,我保证您一定会喜欢我们的面包。”

    女孩的单纯让路易斯王子有些惊愕,而后他忽然忍不住冲着玛利安微笑起来:“我相信会是这样,小姐。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期待明早的佳肴了。”

    高贵王子眩目的微笑让面包房老板的女儿有些失神,而后,我从她清澈的双眼中读出了异样的神采。那是一种亲近、信赖和崇拜的感觉,隐藏着难以遏制的冲动和热情。在此之前,我只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见过这种神采。

    埃里奥特,我只在美丽的黑暗精灵眼中看见过这种神采,当她凝望着亡灵术士普瓦洛的时候。

    我的喉头有几分苦涩,心尖上一阵空荡荡地失落。这是在此之前我从未体会过的心情,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的感觉如此不好。

    正在我感觉有些心慌的时候,玛利安走到我跟前,有些拘谨对我说:“基德先生,我一直没来得及想您道谢,谢谢您救了我……我家就在前面的道上,向右一转就到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您有空一定要来,我的家人一定会好好款待您的……万能的至高神祝福您,祝您……祝您早日康复……”

    她抬着头,感激地看着。我想是因为从没有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的缘故,姑娘的神情有些慌乱,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谢。她的小脸红红的,深褐色的雀斑在那上面不住地跳动着,看得我的心都有些慌了。

    说着,她忽然伏在我的身上,用她细腻的嘴唇在我的面颊上飞快地一点,而后挥着手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向我挥着手:“一定要来啊,基德先生……”

    真的,我要死了。

    脸上,她嘴唇碰触的地方留下了一阵芬芳。我觉得那里好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炽热难当。我觉得我的脸很涨,头晕目眩,口干舌躁。我的心跳得很快,快得都要挤出我的胸膛当街起舞了。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感觉比这更美妙,刚才的失落感觉就如同风卷残云一样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玛利安,那个可爱的姑娘亲吻了我。尽管这只是浅浅的、纯粹表达感激和友谊的一吻,但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太过奢侈了。

    我右手轻轻抚摸着面颊,傻傻地往着玛利安快活奔走的背影。忽然,她的背影摇晃起来了,哦,不,是我在摇晃,似乎有人在推我,还在对我说话:

    “先生,基德先生,您没事吧?需不需要给您找一辆马车来,殿下让我领您去他的府邸……”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健壮的温斯顿士兵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哦……我……我有些头晕……”我慌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可能是失血造成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您说什么?马车?哦,马车很好……很好,谢谢……”

    这个士兵忠实地完成了路易斯王子交给他的任务,很快, 我就坐在一辆简陋的双轮马车上进入了总督府。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我是怎么上的车又下的车,也不记得都看见了什么。

    我只记得一路上我右手的拇指不住地摩娑包扎我掌心伤口上的手帕,那滑润的触觉就像它主人的手指一样。

    第十九卷 归途 第一百六十八章 如酒的伤怀

    我见过许多悲伤的表情。

    有的人会痛哭流涕,有的人则会高声咒骂神明,有些人失魂落魄陷入疯癫,还有些人则将悲伤化做了仇恨、化做了伤害他自己或是伤害别人的愿望。

    但我面前的这个男子不同,悲伤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您是说,克劳福……他是为了保护我,自杀身亡的?”在路易斯王子的会客厅里,我诚实地告诉了他我的真实来意。我尽可能不向这个令人仰慕的英雄隐瞒些什么,包括我现在仍旧是德兰麦亚抵抗军军官的身份。当然,为了保守秘密,我并没有告诉王子我与弗莱德之间的友谊和我在德兰麦亚军中所处的地位。不管我多么信赖这个高尚的领袖,他毕竟仍然是敌国最杰出的用兵家。

    在说起克劳福将军的死讯时,路易斯王子的表情很平静,就像是一潭水波不兴的秋池。他看上去依然是那样的和蔼可亲,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向你露出阳光般璀璨的微笑似的。

    可不知怎么的,我只觉得这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最悲伤的表情。没有泪水,没有号哭,也没有失神的目光,一切悲伤有可能带来的痛苦表情你都无法在这张脸上的找到。

    包括生命的活力。

    路易斯殿下生命的一部分就好像已经随着这个惨痛的消息死去了一样。

    “这是将军的凭证,殿下,他委托我亲手把它交给您。”我从怀中取出一个铜质的酒壶,那曾是嗜酒的克劳福将军随身携带的爱物,壶中盛满了香醇的泰迪辛诺酒。从没有一壶酒在我的怀中存放了那么久还没被我喝完,甚至在这一路上我连稍稍品尝一口的念头都没有动过。

    如果仅仅是作为面见王子的凭证,有这个精巧的酒壶就足够了。但我坚信只有像这样将盛满美酒的酒壶送到王子的手中才是将军所希望的。

    那在铜壶中芬芳四溢的,并非只是些酒浆而已。

    这是那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最景仰的怀念和拳拳的心意,除了他所希望保护的那个高尚的人之外,再没有人配品尝这种豪迈悠长的告别的滋味。

    王子殿下接过酒壶。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铭刻在酒壶上的花纹,仿佛正抚摸着与将军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

    他拔出壶塞,取过一只精致的酒杯,开始缓缓地向杯中倒酒。一开始,纤细的酒线擦着杯壁稳稳地落如杯中,可是不一会,这道细细的流体开始随着殿下的手而颤抖起来。它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把更多的酒水泼洒到桌面上,有些溅落在殿下的身上。路易斯殿下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依旧专著地、尽可能轻缓地,将酒水倒入杯中。

    一壶酒很快就倒完了,而杯子却还没有满。殿下的裤子已经湿了。

    他举起酒杯,幽幽地望着。琥珀色的液体倒映在他幽蓝的目光中,泛起一道忧郁的波浪。正如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一样,这个出生王世的高贵年轻人在品尝这种粗犷辛辣的甘蔗酒时,也没有添加任何佐味的料酒。

    除了喝酒,他再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动作。我不记得那杯酒他喝了多久,只知道他刚举起酒杯时时窗外还泛着昏黄的日光,可是直到明月初上的时候酒杯还是半满的。

    就好像他要将与克劳福将军在一起的日子一起沉浸在这杯酒里,一口气喝下去似的。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含蓄但也是最深沉的悲伤,刹那间,我甚至希望面前这个并不比我年长的高贵青年大声痛哭出来,或是砸碎桌椅,用暴烈的行径去宣泄自己的感情,那样对他来说可能会更好些。

    可是他没有。他像个真正的贵族般优雅庄重,将噬骨的痛和在酒中一口一口地吞下喉咙。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坚强,亦或是一种不为人知的脆弱。只是倘若要我这样沉默着承受这种苦痛,我非发疯了不可。

    “是他教会我喝这种酒。”忽然殿下开口说话了。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手中的酒杯,似乎不是在对我,而是在对自己说话似的。

    “他绑架了我,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我是谁,只想勒索一笔钱,帮他的村子建一座水塔,然后远走高飞,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和他成了朋友。就是那时候,他给我喝的这种酒。他说:‘小伙子,只有真正渴望自由的人才会喝这种自由的酒。’酒很辣,那一晚我醉了。从此以后我的爱上了这味道。”

    “救我的人包围了他的村子,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我是谁,可他对我的态度始终没有变。他鼓励我去实现我的愿望。在我身边的人中,他是唯一的一个……”

    “我把他从监牢里救了出来,赦免了他,在他的村庄中建起了水塔。我挽留他做我的侍卫长,做我的参谋,做我的将军……”

    “我不该挽留他的,是么?我该放他走,让他去寻找他真正的自由。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不应该的……”殿下的声音变得有些扭曲。

    “他还说了些什么,基德先生?他有什么话带给我么?”路易斯殿下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

    “将军说,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跟随在您的身边了,请您务必保重。将军希望我转告您,退让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无论如何勉强,还请您举剑迎敌。”我忠实地转述着将军临终时的遗言。

    “举剑……迎敌……”路易斯殿下的双肩微微一颤,仿佛这句话让他受了不小的惊吓。我看见这个绝世勇者的眼底竟流过许多复杂的神色,困惑、无奈、不忍……甚至还有几分软弱。

    “我由衷地感谢您,基德先生。您为我们冒了很大的风险,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路易斯王子站起身,无比郑重地向我说道。

    “像克劳福将军和您这样伟大的人……”我衷心地回答,“即便是作为敌人,能为你们尽我绵薄的力量也是我的荣幸。”

    殿下苦笑了一下:“我无权拘捕您,先生,更无权释放您。您救过克劳福的命,更帮助了我。我无法偿还您的恩情。倘若我能够做主,现在就应该放您离开。但是我不想欺瞒您,现在,所有通往圣狐高地的道路都已经封锁,没有专门的通行证件根本无法通过,我没有签发这种文件的权利。而且,经过街上的事情,恐怕已经有人注意上您了。我希望您能暂时留下,等度过这一阵紧张的时期。我愿尽我所能地保护您的安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能暂时成为我的侍卫长。只要是在着里德城内,您就应当是安全的。我保证,一旦情势有了些许好转,您随时都可以离开,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明白路易斯王子说的都是真的,这样的结局已经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想。我唯有同意殿下的建议。

    就这样,我成了敌国总督的侍卫长。这很有趣,从某个方面来说,我成了我自己的敌人。

    就在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厚重的木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发了疯一样冲进房间,另一个年长的军官跟在他身后。

    “殿下,听说您救了一个德兰麦亚人,曾经是第九军团的德兰麦亚杂种!”当先冲进来的男人目露凶光地大喊着。

    这个人我见过。

    还是那围攻达沃城时难忘的一战,除了慷慨赴死的古铁雷斯,还有一个人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援助自己的朋友,他射出的利箭自始至终都守护在古铁雷斯将军身边,伴随着那个勇敢的人一同冲锋陷阵。

    那个既忠诚于友谊又忠诚于责任的,让人钦佩的男人正站在我的面前,两眼红通通地看着我。

    他身后那个更为年长的人对我来说更加熟悉,乌瑟斯·德·里贝拉公爵,弗莱德身为战场指挥官时遭遇的第一个对手,那个曾经指挥过坎普纳维亚攻城战,并在第二次森图里亚会战时与我们交过手的将领。弗莱德对于他有很高的评价,称他为“教科书般的战场指挥官”。这个老派的贵族虽然并不擅长使用奇诡的谋略,但他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判断都严谨缜密,绝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破绽。几年不见,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脸也消瘦了许多。

    说起来,当他在坎普纳维亚城下劝降弗莱德时,我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他恐怕不会记得我这个平庸的士兵的。

    “您好,殿下,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您。”里贝拉公爵面色尴尬地向路易斯王子行礼问安,“得到消息后,卡莱尔将军情绪很激动,我怎么拦也拦不住他……”

    “你就是那个德兰麦亚军人,是吗,是你吗?”卡莱尔看起来很冲动,他完全不顾及身旁的王子殿下,径直迈向我,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

    “卡莱尔!”殿下厉声喝道,“基德先生是我的客人,不许你这样无礼。”

    “是他们杀了古铁雷斯,殿下,是他们干的!”卡莱尔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粗鲁举动。他的手抓得更紧了,强壮有力的大手死命地摇晃着我的身体,牵动了我的伤口,我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敢不敢和我决斗,胆小鬼,懦夫,我绝不会像你可耻的长官一样倚多取胜,只有你,和我,一对一。”这个男人对着我的脸咆哮着,“我要杀了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卡莱尔,放手!”王子殿下大声呵斥着,阻止了卡莱尔粗鲁的行为。他柔和地劝慰着在极度愤怒和悲伤中的卡莱尔:

    “卡莱尔,我的朋友,古铁雷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朋友,对于他的死,我们都感到很难过。可是那是战争,我们都知道,他的死……他的死不应该责怪任何人,包括基德先生。”

    “那不一样,殿下,您没有看见古铁雷斯是怎么死的。他一个人,对着几万人,每一柄武器都在他身上留下伤口,我看见了!他全身是血,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战斗。四年了,四年来我一闭上眼就看见那可怕的景象,四年来我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我请求您,殿下,我恳求您,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对手,我要为古铁雷斯做点什么,我也只能为他做那么多了。”

    “这不可能!”路易斯殿下严肃地回答,“基德先生是为了……他帮了我的大忙,我绝不允许你伤害他,这是命令!”看得出,殿下不愿告诉卡莱尔我究竟为什么而来,这我能够理解。按照卡莱尔现在表现出的冲动的性格,倘若让他知道克劳福将军是被人栽赃迫害自杀身亡的,恐怕他现在就要去找凶手拼命了。

    “不要命令我,殿下,不要逼迫我违抗您的旨意。您知道,我绝不愿对您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违抗。我从来也没有违抗过您,可是只有这一次,这一次不行。我愿承受任何惩罚,殿下,我宁愿杀了他然后为他偿命,或者就这样被他杀了。我绝不能任由他就这样从我眼前走过而什么都不做!”

    我想我能理解这个男人。我明白眼睁睁看着朋友在我身边遭遇危险,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是什么样的感觉。在卡尔森牺牲之后,在雷利牺牲之后,很长时间里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那心里自责愧疚的痛楚已经足以麻痹你的一切神经,把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即便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也认为卡莱尔的要求是正当的。尽管不是我亲手杀死了他的朋友,但当时我确实在场,我是杀死古铁雷斯将军的成千上万个凶手中的一个。更何况,是弗莱德最后杀死了那个可敬的军人,我有足够的立场去替代我的挚友,承担来自卡莱尔复仇的怒火。

    “殿下……”我走上前去对路易斯王子说道。

    “基德先生,很抱歉,卡莱尔将军的情绪有些失控。但是我保证,我绝不会让您在这里受到任何伤害。”殿下抱歉地看着我,又愧疚地看向卡莱尔。我并不想侮辱卡莱尔将军,但他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狂犬或是疯牛,死死地盯住我。他的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

    “您误会了,殿下。”我恭谨地说道,“卡莱尔将军的要求是非常正当合理的,我想我应该接受他的挑战。”

    路易斯殿下吃惊地看着我,里贝拉公爵也是,甚至卡莱尔也被我的话惊呆了。

    “您发疯了吗,基德先生,对于古铁雷斯将军的死,您并没有责任,没有人应该为在战场上杀死敌人负责。您不应当受到这种不公正的挑战,卡莱尔将军……卡莱尔将军没有权利指责您。”里贝拉公爵完全不顾身旁同僚的颜面,大声地劝阻我,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直公平。

    “卡莱尔将军是温斯顿帝国有名的剑术高手,即便放眼整个法尔维大陆,能够胜过他的人也寥寥无几。我希望您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断送了自己的生命,您不必如此的,我保证拒绝这次决斗绝不会有损于您的荣誉。”路易斯殿下也急切地劝告我。

    听了他们的话,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权利?荣誉?我并不是世袭的贵族,并不会为了这些理由去和别人决斗。让我接受这次挑战的,是一种复杂的心情。一方面,我得承认卡莱尔将军对友谊的执着和忠诚确实打动了我,让我有种回应他的冲动。但更重要的是,我感觉我是在为弗莱德承担这份责任,我是在代替他去接受这个挑战。我可以败,也可以死,但绝不能怯懦地逃避,像个没有骨气的懦夫一样。我绝不能让别人因为我的无能而小觑了我高贵的友人,即便我无法用像他一样高超的身手去赢得别人的敬畏,但起码还可以凭借我的勇气去维护他的名字。

    卡莱尔盯着我看了好久,似乎不知该对我说些什么才好。他走近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恶狠狠地说:“就这么说定了,等你的伤口痊愈,我一定要让你偿命。”

    或许是错觉吧,我总觉得他的脸上泛起一阵惭愧的红晕。

    “没必要费事了,将军……”我摇了摇头,“……与其连续十几天都要担心如何被你杀死,倒不如早点结束的好。而且……”我无奈地说道,“对于您来说,受伤的我和没受伤的我,都是一样容易对付。”

    我的诚实在卡莱尔将军看来变成了一种挑衅:“什么?”他怒目圆睁,“就这样战斗,你是在羞辱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将军。请相信我,我绝没有任何轻视您的想法。我说的都是实话,想要和您这样的对手交手需要很大的勇气,倘若再这样拖延下去,只怕我的伤还没好,勇气就要先消散了。”我诚恳地回答。

    路易斯王子还想劝阻我,却被我拦住了。

    “殿下,既然这是卡莱尔将军和我共同的希望,还希望您能够成全。我想,在您的官邸里一定有比会客厅更适合决斗的地方吧。”

    第十九卷 归途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男儿血,英雄泪

    一把长剑紧握在我的手中。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制式长剑,是我从路易斯王子的一个侍卫手中借来的。王子殿下原本想让我从他众多名贵精美的收藏品中挑选武器,可是我谢绝了。

    一个人应该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明白什么才是与他相称的。倘若一把精雕细刻的、镶嵌着贵重金属和宝石的、有着光辉历史的名剑握在我的手中,我会觉得这是件很傻的事情。用我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来形容:永远不要使用比酒还要贵重的瓶子。同样,作为一个军人,也永远不要使用比你的命更值钱的武器。

    而我手中的这把剑简单结实,打造的火候刚刚合适,也打磨得足够锋利,没有多余的装饰来彰显使用者的荣耀,我觉得这才是适合我的。

    对面是我的对手,温斯顿帝国的一名将军,勇敢的军人,超卓的武者,卡莱尔。我们站在殿下练习剑术的大厅里,四周点燃了明亮的灯火。

    “我必须承认,这场决斗对你是不公平的。若是在其他任何时候,我都绝不会做这种事。可是现在,我是为了我的朋友而战,我必须要你的命,对不起了。”卡莱尔有些惭愧地对我说。为了尽可能地表示公平,他也放弃了自己趁手的武器,挑选了一把制式的长剑。对于一个熟练的剑手来说,这已经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力量。但在现在这个场合,我觉得这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白天被温斯顿士兵们划破的伤口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愈合,尽管仍然有些疼痛,但它们并不会阻碍我的行动。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在我拽倒惊马时用力过度受的隐疾。我觉得右侧肋骨间时不时传出一阵酸胀的感觉,即便是平稳的呼吸也会让我觉得有些不适。而且,我右手的手掌也被缰绳磨掉了好大一块皮,尽管已经敷了药、裹上了厚厚的纱布,握剑时我仍然感觉得到疼痛。我不知道凭这具残破的身躯能够对手抵挡多久。

    我并没有退缩,只稍微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我不奢望自己能够战胜对面那个技艺精湛的将军,只愿自己不要死得太过难看。这是我必败的一战,而我却有不得不战的理由。与卡莱尔将军一样,我也是在为了我的朋友而战斗,我只求我的失败能够不堕他的威名。

    “我来了!”卡莱尔将军一声大呵,大踏步向我冲来。他的攻击很简单,就是双手握剑向下直劈。可是在我看来,这一剑的气势甚至比惊雷还要凌厉。他的动作既干练又准确,无论是前冲的步伐还是挥剑的速度,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滞涩的感觉。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偏偏从心底里升出一种无可躲避的感觉。

    躲不开,这一剑我绝对躲不开。

    躲不开就不躲。

    我大呵一声,上前一步,勇敢地迎向他的剑势。不,这不是勇敢。除了与他硬碰硬地对抗,没有任何办法抵挡他着刚烈的一击。

    “当”的一声脆响,我只觉得有根锥子刺进了我的右掌心。这巨大的疼痛几乎让我松开了握剑的手。刹那间,我只觉得包裹着手掌的纱布中湿漉漉地一片,而后我的神经就再也找不到手指了,只是我的眼睛和仅存的僵硬触觉还在告诉我,剑还在手中。

    双剑一击而过,卡莱尔立刻挥剑向我的眼角横扫,没有丝毫的停滞。锐利的剑锋在我的眼前越来越亮,这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我咬紧了牙,将左臂横垫在平板的剑身上,再次迎上卡莱尔的剑锋。这一次的双剑相交并没有发出清亮的声音,卡莱尔的剑锋从我的剑身上斜斜地滑开,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我冒险的挡格收到了效果,蜷曲的左臂承受了这一剑的力量,保护住了我受伤的右手。

    卡莱尔的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没有料到我居然会做出这种巧妙的挡格。趁他有些分神的时机,我小踏步欺进他的身前,抬起右膝重重地顶向他的小腹。就在我以为自己这阴险小巧的偷袭即将得手时……

    我向右后方重重倒下去。

    我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蒙,颈骨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我不太肯定发生了什么,似乎是在我的右膝与卡莱尔的小腹相接触的刹那,他左手弃剑给了我一记重重的摆拳。这一拳来得很急,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自己呻吟的声音,然后我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记重拳可能让我暂时地昏厥了,不过时间并不太久,因为蒙胧中,我听见卡莱尔对着我大喊:“站起来,难道你就这么点本事吗?杀害古铁雷斯的时候,你们不都很勇敢吗?难道只有以众凌寡时你们这群杂种才能找到自己的勇气吗?”

    我努力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右肋忽然传来一阵让人窒息的剧烈疼痛,这剧痛一瞬间把我重新按倒在地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给我留下。我张大了嘴,大口呼吸着。每呼出或者吸进一口气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肋骨在不安分地摇动着。我无力地摇晃着身躯,想要站起身来,可很快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随他去吧,现在我就连眨一眨眼皮都会牵动全身的肌肉在疼。他想杀了我?很好,起码我不必再忍受这种难熬的疼痛了。

    如果卡莱尔不说那句话,或许我真的就这样爬不起来了。

    我听见他说:“就和你们那个亲手谋杀了古铁雷斯的国王一样,你也是个卑贱的懦夫!”

    这句话冻结了我的痛觉神经。

    倘若他只是侮辱我、贬低我,说我是无用的败类或者卑鄙的小人,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愤怒。事实上,说我卑鄙无能并不算是一种羞辱,因为我原本就是那样的人:一个贪财的、平庸的、贪图安逸生活的酒馆老板,而不是一个有着崇高不可侵犯的荣誉的战士。

    可是他的话辱及了弗莱德。

    他根本就知道弗莱德是怀着多么尊敬的心情向古铁雷斯刺出的那一剑,那是一个伟大的战士在战场上对同样伟大的对手能够给予的对高的评价。

    那时,弗莱德甚至流泪了,为了一个敌人的死。

    而在卡莱尔的口中,弗莱德的智略成了阴谋,他的勇敢成了怯懦,他的仁慈成了虚伪。即便亲眼目睹了朋友英勇的战死,即便被这痛苦的愧疚折磨了整整四年,他也没有权利这样指责我伟大的友人。

    我觉得我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些黏稠的液体,而是愤怒的火焰。

    “不许你再这样说他!”我听见自己狂躁的吼声,“你根本没有权利这样评价他!”

    直到我扑上前去之后我才发现我又站起来了。随着我的迫近,卡莱尔惊愕的表情在我的面前不住地放大。长剑在我倒地时已经脱手飞出,尽管鲜血已经染透了包裹着我右手的纱布,但我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我只觉得我的右手坚硬得像是一块岩石,即便面前是一堵城墙我也能把它击碎。

    是的,我能。无论我面前是谁,无论我面前是多么强大的对手,此时此刻,我都能击倒他。我有不能失败的理由,为了一个人,一个值得我这样做的人。倘若他这一生注定要为别人而活,为了更多人的幸福和生存而活,那么我情愿用我的生命去为他活着。

    什么样的人最强大?

    为了别人而活的人最强大!

    当一个人有了这样的觉悟的时候,他就能超越自己的极限,创造出让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奇迹。如果这样的心情会把懦夫变成英雄,愚者变成智人,那也不妨在现在发挥它的力量,把一个柔弱无能的酒保变成一个能够压倒一切对手的勇士!

    我挥出了我的拳头,向着卡莱尔的脑袋!

    他想要躲闪!

    他没有躲闪!

    他来不及躲闪!

    我的拳头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虚弱无力地……

    卡莱尔的脸上多出了一片血迹。

    那只是我右手伤口渗出来的血。

    胸口,很疼,就好像有根木桩从前胸插进了我的肺里。

    那是卡莱尔的拳头。

    他根本不必躲闪。

    我捂着胸口,再次仰面栽倒在地上。

    “命不是拿来拼的,不要相信你拼命就能击败对手。那些英雄小说中最后反败为胜的致命一击都是些无聊的蠢话,倘若对手足够强大,你就算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打不过一样是打不过。这个时候就要放聪明点,能溜的就溜,能跑的就跑……”多明智的教诲啊,卡尔森队长,总有些强大的对手是你穷尽所有的力量也无法战胜的。我毕竟不是那些无聊的骑士小说中总能反败为胜的主角。

    我对天发誓,这次我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卡莱尔走到我身边,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对准了我的脑袋。

    在他的眼睛里,似乎看见了一丝欣赏和尊敬,这让我觉得满足。

    “卡莱尔……”里贝拉公爵大喊,“……不要!”

    卡莱尔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他僵直地站在我身旁,面色犹豫不知在想些什么。锋利的剑尖正对着我的眉心,只要他一松手这把武器就会贯穿我的头颅。

    我一点也不害怕。不知为什么,我相信他不会杀死我。或许在我们刚刚开始决斗的时候他有过这个念头,或许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打算要了我的命,可是就在他举起剑的一刹那,( 星空倒影 http://www.xlawen.org/kan/2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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