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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阅读

    广袖流云,衣袂临风,正从远处高高的屋脊上方飘然而下,但是他的肢体又好像并没有动,看上去就好像是被风给吹来的,须臾之间又已站在了眼前。

    淡淡的月光照着他玉一般的容颜,竟好似天神降世,又如同明珠之在侧,朗然照人。他唇角还带着种奇特的微笑,似乎温文尔雅又似乎有些刻毒,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种说不出的邪魅。

    顾连城一向是也江湖中闻名的美男子,可是现在他觉都得自己跟这个人根本没法比。

    好在他是君子,这种事情对他本来就不重要。

    他知道这就是打伤他八名手下的人,他还知道这个人下手的时候留了情,否则那八个人根本就不必抬回来医治。这个人打伤他的人,或许只不过是要告诉他,他是自己愿意才来的,否则再多人“请”也没用。

    这种争强好胜的事情,“君子”就绝对不会去做。

    “我叫明月。”来人微笑道:“听说你找我,我就自己来了。”

    顾连城抱拳一揖,淡淡地但是很客气地说道:“请厅内用茶。”不管对待什么样的客人他从未失礼过。

    两盏用炭火烹就的西湖龙井已经盛在两只龙泉哥窑的青瓷盏里,由一个衣着鲜艳的丫头端了上来。

    “好茶。”明月道。

    “本是好茶。”顾连城淡淡地说:“却不知还有一位客人,为什么没有来。”

    “因为她快做新娘子啦,自然有些羞涩不肯见人的。”

    顾连城的拳握紧了,却又放松:“她要嫁人了?却不知嫁给谁?”

    这个问题像是句废话,但他还是问了。不问清楚事情就妄加推测,这不是君子所做的事情。

    “自然是我。”明月愉快地回答道:“我今天下午还在你们的绸缎庄替她定做了嫁衣。”

    这件事情顾连城当然也已经听说了。

    “却不知阁下的新娘,可正是我们顾家在通缉的人?”

    这个问题其实他也不用问的,因为明月今天中午在德福楼已经否认过了。

    但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一下子就承认了。“正是她。”他立刻就答道。

    顾连城的心忽然又灼热起来,就好像在正在炭火上烤着一样。“她要嫁给你?”他大声说:“她什么时候要嫁给你?”这实在是不正常的,顾连城一向彬彬有礼,可是他现在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本来就在今天晚上。”明月道:“可惜你的人把这些全破坏了。”

    晚上,他居然说是今天晚上,在那个不过是路过的客栈里!

    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顾连城的怒火已经烧了上来。

    “你的态度似乎不像是在抓一个通缉犯啊。”明月冷笑道:“你倒好像比较关心我的新娘子嫁给谁。难道你竟然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实在是对顾连城最大的侮辱!

    他不仅是个堂堂的君子而且已经有了美丽的妻子,他对他的妻子深情不移,从来没有过要背弃她的想法。

    顾连城的拳头已经要挥出去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这个时候有人从花厅的偏门冲进来,用力地抱住了他。

    第七章 顾家堡(二)

    花想颜自懂事起就被教育要做一个淑女,一个淑女所要记住的,不过是“理”和“礼”两个字:明白事理和懂得礼貌。

    看似简单的两个字,做起来却很辛苦。她熟记这那些礼节和准则,每天都要好几次检查自己是不是做到了。

    她的辛苦是有回报的,到今年她已经二十五岁,嫁给顾连城,成为顾家的媳妇已经五年多。她从未给她的丈夫,给这个家丢过脸。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说顾家娶到了最配得起他们家的好媳妇。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在她的丈夫和他的客人谈事情的时候冲进来,还这样大胆地抱住他。这简直是一个最粗鲁最没有礼貌的妇人才会做的事情。

    但是她不敢松手。她知道她现在一松手她的丈夫就会和面前这个邪魅的男人打起来。

    她已经听那批守卫说了这个人可怕的武功。她不敢冒险,冒失去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的危险。

    明月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花想颜确实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使是明月也很少看到比她更美的女人。她不仅美而且很优雅,即使她现在惊慌地,用尽全力地抱着她的丈夫,弄得头发也乱了,也并不影响她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高贵的美丽。

    甚至她眼中惊慌的泪水都那么让男人心疼。

    明月冷冷地说:“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妻子,实在不应该再牵挂别的女人了。”

    顾连城还没有开口,花想颜就已经愤怒地说:“你胡说什么。连城他从来不是这种人!”

    “这和是哪种人没关系。”明月又换上了那种邪魅的微笑:“漂亮的夫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的丈夫现在可是在想着我的未婚妻子呢。就算要生气,也应该是我生气吧。”

    “他愤怒,只是因为你侮辱了他!”花想颜鼓起勇气大声地说:“你也侮辱了我。我们夫妻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吧!”这真是个好妻子,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相信她的丈夫。

    明月笑道:“不用你说我也该走了。我还要赶紧回去找我的新娘子。她一定生气了。”说完这句他的人就已在远处的屋脊上。

    花想颜甚至还感觉到她的丈夫挣了一下,似乎想要追上去。但是她也看到了明月离去的身法,她更觉得没有放开她的丈夫是对的。

    她的丈夫虽已经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那个人的武功简直已不像是人的。

    她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人能有这么样可怕的武功。

    她只知道她和顾连城从小一起长大,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他这样愤怒,这样不理智。他一向是个稳重理智的好男人,但是刚才他的样子竟然好像准备要去跟人拼命。

    现在他已平静下来,颓然坐在椅子上。他英俊的脸上竟似燃烧着一种无奈的痛苦。他本是顾家堡的少堡主,不仅地位极高并且几乎已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本不该有痛苦。

    花想颜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她?”她大声的说:“是不是她回来了?”

    从顾连城脸上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在哪里?”她急切地问:“她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

    “她不是为我们回来的,而且她也将嫁给刚才那个人。”顾连城哑声道:“她就是那个人说的‘新娘子’。”

    “那个人!”花想颜惊道:“她怎么会!她怎么会嫁给那样的人!她一定是被逼迫的,我们应该救她!”

    顾连城苦笑道:“难道你还不了解她?如果她不愿意,又有谁逼迫得了她?”

    同样的她也只是不愿意来见我们,我们也逼迫不了她。这句话顾连城没有说。

    从顾家堡出来的时候明月确定了一件事,风子和顾家的人果然是认识的,至少她和顾连城必定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今晚顾连城很明显就是等着她来。他们一定还很熟。

    顾连城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通缉一个他熟识的人?

    明月当然不会相信那什么偷了他家宝贝的狗屁说法。风子当时告诉他的时候他就不相信。他今天去顾家堡,也只不过是证明一个他早就想到的可能罢了。

    假设顾连城,甚至顾家堡,原本就和风子有某种极深的渊源。风子因为一些不知什么原因,却忽然不肯再出现在顾家人面前了。

    那么在万般无奈之下,顾连城如果要把风子逼出来,还有什么比贴一张悬赏的告示昭告天下更有效的办法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过了今夜,这一张通缉令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顾家知道风子不会出来,应该也不会再用这个通缉令难为她。

    所以第二天,当明月听说顾家堡发出通告,说失宝已经归还,通缉即日失效的时候,他简直得意极了。

    唯一的不如意是他的“新娘子”丢了。昨天他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真的他的新娘子。他也不是真的想娶她。

    而且他相信他很快就会找到她的。

    第八章 往事

    小孩子。三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简直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每天傍晚的时候大人们都要费很大的劲把才能把他们分开。

    他们曾经发过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们也曾经约定永远都不分开。

    三个小孩子一颗心。

    可是长大呢?

    长大了,是不是就不能一颗心了?是不是就有两条心,三条心,甚至很多条心了?

    人心总是越大越复杂的。

    花想颜还坐在窗前,她已经这样坐了一个下午。

    早晨的时候她听见她的丈夫吩咐撤消通缉的事情,才知道他居然用了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逼“那个人”出来。

    可是她立刻就理解了,除此以外顾连城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的一生,对她丈夫做的事情非但从未怀疑过,而且总是很快就能理解。

    窗户外面不知哪里传来小孩子的笑闹声。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她并没有多想。可是小孩子的笑声让她一下子又陷入了回忆里。

    从昨夜到今天,她已经好几次想起往事。其实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也经常会想起往事。

    那或许是因为往事太甜美,也太伤人。

    花想颜被顾老爷子收养的时候才五岁,五岁以前的事情,她一直都不太记得了。

    她只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踏进顾家的大门。那天她一直咬着嘴唇,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顾家的一切都太大,门太大,房子太大,园子太大,大得让她害怕。她本来就是个容易害怕的小姑娘。而且顾老爷子把她领回来之后就被人叫走了。她只好一个人在回廊上转,转着转着,还迷了路。

    直到她在一个院子里见到年龄似乎只比她大一点的小男孩。

    他就站在回廊旁边的一棵树下面,抬头看着树上的什么东西,一回头就看见了她。

    顾连城后来跟她说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总说她当时咬着嘴唇,一双又大又黑的大眼睛里却蓄满泪水的样子,让他看了就心生怜惜——虽然那个年龄的小孩子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叫做怜惜。

    当时他们两个都愣住了。

    “你是谁?”过了片刻小男孩问,他那个时候竟然已经有些像个小主人了。

    她还没有回答,就听到树上传来一阵悉簌声,有个清朗的孩童声在上面说:“你说什么?”

    然后就是“哎哟”一声,还有树枝碰撞折断的声音,一个“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那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看样子她摔得不轻,当她从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花想颜看见她脸上和身上都摔破了。

    旁边的小男孩似乎都吓呆了。她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是谁?”她问道:“你为什么哭,有人欺负你吗?”

    花想颜忘记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只记得那个女孩子俯过身来,用一双狭长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她,然后说:“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保护你好了。”

    那男孩子在后面提醒她:“你的手流血了。”

    “你闭嘴。“女孩子回头道:“如果不是你忽然说话我就不会掉下来。”

    现在想来她当时就是个个性很强硬的女孩。后来的她似乎也是这样。

    她从来不哭,也从来不肯给别人看见她的伤口,虽然对她这样的孩子来说受伤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管是爬山还是钻洞她总是冲在最前面,而且从来不肯让别人帮忙。

    有这么样强势的一个女孩子,她的领导地位当然不言自明。花想颜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事实上比他们都大的顾连城都经常被她欺负,她似乎经常都眼泪汪汪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或者干脆打成一团。

    一直到他长成了一个大男孩,而她某一天开始忽然就再也不欺负他了。或许因为她实在欺负不过了。

    她还是会去爬树,或者去水流湍急的河里面抓鱼,而顾连城居然开始知道要拦她,说怕她出危险——这人简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危险这个词。

    花想颜根本不拦因为她知道她根本拦不住。事实上顾连城也从来没拦住过。她要么跟他顶几句,要么不吭声,等他走了再爬到树上或者跳到河里去。顾连城生气的时候就骂她疯子。

    她本来就姓风,所以这个绰号太适合她了!

    总之他们一直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们还是一起读书,一起玩,她甚至还跟着顾连城一起学一点武功。就算刚吵完架,顾连城也还是会不放心地站在水边张望,而花想颜也会准备替她烘干那一堆湿淋淋的衣服,她也还是很快乐。

    一直到她的母亲去世。

    与他们的身份显贵不同,她的母亲只是顾家的一个做织补的佣人,一个人带着她,每天都很劳累。或许就因为这样她在还很年轻的三十六岁就去世了。

    那时她刚满十六岁,她甚至三天前才过完生日,生日的时候她的母亲还特意为她煮了个红鸡蛋。

    从那以后她就变了。

    她变得暴躁易怒,也变得更任性,更顽劣。她甚至有时一声不响地离开家,然后一连好几天都不回来。

    后来有一天她和花想颜挤在一张床上,她说她终于明白,原来再也不会有人来管她了。

    花想颜一点也不想她这样,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时的她们都还是太年轻。

    就连顾连城也是一样的,他那时已经是一个高大的小伙子,他试着管一管她,可是几乎每次他们都吵起来,有好几次花想颜觉得顾连城都忍不住要揍她,可是她只是满不在乎地站在那里,用一种非常轻视,非常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花想颜虽然总是不愿意去想,但是她越来越觉得,离别已将来了。

    果然在她们十八岁的时候,她又狠狠地和他吵了一架。

    花想颜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只知道那一架吵得格外凶。她赶到的时候听见顾连城狠狠地骂道:“你真是个疯子!”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她很平静地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当天傍晚她就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一个人离开了家。与以往不同这次她是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她的全部行囊走的。

    她没有注意到,在一个小小的亭子后面花想颜一直在流着眼泪看着她。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就蹲在那里哭了一整夜。

    那时花想颜仍旧只是一个胆怯的,爱哭的女孩子。

    但是那个很小的时候就说要保护她的女孩子就这样走了。

    这一走就是七年。

    若没有顾连城花想颜真不知道如何熬过那些难熬的时间。

    还好他们一直在一起。

    一年后顾连城就向她求婚了。他温柔又诚恳地请求她嫁给他,让他给她更幸福的生活。

    一直在一起,她竟然没发现什么时候那个小男孩已变成了一个成熟温和,值得依靠的男人。

    她当然答应了,其实在她的心里,早就把自己当做了他的妻子。她怎么会拒绝一个自己已经默默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子?

    婚后他们过得很幸福。顾连城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即使事务繁忙,也从没有因此减少对她的关心。

    而她也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女,成长为一个成熟而懂得忍耐的少妇。

    这五年里发生了很多事,顾老爷子宣布引退,把顾家全部交非顾连城来管理。他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不但让顾家在他手里更加光大,自己也成了武林中闻名的“君子”。

    他们的生活平静而美满。

    直到现在,那个人的再次出现,好像是像平静的水面投下的石子,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波澜。

    为什么她不肯出来见他们?

    这七年她去了哪里,又过得怎么样?

    她是否还记得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又或者现在他们还是不是朋友?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在灼烧着她的心。

    其实这江湖中,从来都不像花想颜以为的那么平静。很多风浪是像她这样丈夫宠爱生活美满的女人无法了解的。

    江湖就是这么样一个地方,你若没有亲自走过就不会真正了解它。

    其实三年前“风子”这个名字刚出现在江湖上的时候,顾连城就已经想过,那会不会是她,会不会就是那个他们已经寻找了四年多的人。

    可是他并不敢确定。

    她离开顾家的时候还是个很稚嫩的女孩,就连武功也只会跟顾连城一起学的那一点。她出门的时候兜里甚至只有不到十两银子。

    可是“风子”明显是个深沉而成熟的女人,不仅如此,她武功高得出奇,连出手也大方得很,据说只骑最名贵的马,喝最好的酒。

    就算是四年的时间,也不可能让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巨大。

    可是最近的一年他越来越确定“风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一个人若是真的跟另一个人很熟,那不管那个人变成什么样,他总是能从中间辨认出熟悉的地方的。

    可是顾连城越来越不确定,风子到底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第九章 风子的莲花

    顾连城怎么也想不通风子去了哪里,她就好像是从这个世上凭空消失了。

    风子自己也想不通。

    她本来应该还躺在那间客栈的床底下——那天晚上明月点住她周身八个||穴道之后竟然就把她塞进了床下,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就贴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这样对待他的“新娘子”。

    透过床单下面的缝隙她可以看到很多双脚闯进来,有一双甚至就站在离她不到两尺的地方。她还可以听到他们说话,但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不会有任何人想到要查看一下这里——谁都想不到会有人把自己的“新娘子”放在这么样一个地方。明月穿窗而出一击逃遁,所有人都急于追捕他,立刻就走得干干净净。

    这本来就是明月的目的。

    风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费尽千辛万苦地把她带到绍兴来又为什么要煞费心机地把她“藏”起来,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明月不回来她说不定会饿死在这里。谁会想到名满天下的风子居然是饿死的?

    她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

    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仙仙。

    当仙仙用一只纤细的手掀起床单的时候风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个时候仙仙本来应该还在济南的神仙窝里,说不定还在焦急地等她的消息,怎么会来绍兴,又怎么会来救她?

    不容她多想,仙仙已经伸出双手用力地把她从床底下拉出来,又用力地把她架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力地迈开步子向房门口走。

    风子本来就比她高一些,所以仙仙简直是在拖着她走,小脸都因为用力涨红了。

    她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客栈的伙计,他本来正要开口问,仙仙已经把一大锭银子塞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嘴立刻就又闭上了。

    不管什么时候银子总是最管用的。

    仙仙“拖”着她走下楼梯穿过院子一直走到明月带她来时坐的马车前用力把她塞进了马车里面。马车边还站着一个她没见过的年轻人。这人等她们上了车就飞快地跳上车把鞭子甩得啪啪响,驱车狂奔,一路把马车赶出了绍兴城。

    仙仙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这样就算明月回去发现风子不见了,买匹马也至少可以拖延他一点时间。

    风子有一肚子的问题,可是她现在一句也问不出来。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仙仙很快地说道:“我说,你听。”

    原来她那天在济南听说有人抓住了风子——各种消息在神仙窝那样的地方总是传得格外快——就根据别人说的路线赶去想要救她,可是等她赶到的时候看见酒和尚已经把风子解救了。她早知道酒和尚本就是风子的朋友,所以那个时候她本来已经可以放心地走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她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决定跟着他们去看看。

    于是她跟在他们后面上了山,看见了明月,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知道他们立刻就会动身来绍兴,就急忙找了匹马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过来,连神仙窝的胡大老板都没来得及告诉。

    所以明月出去的时候她才有机会立刻冲进来救出了风子。

    风子最近不知走了什么运,虽然不断遇上意想不到的困境,但是每次有危险的时候都总会有她想不到的朋友来搭救她。她真应该衷心地庆幸她有这么样一群好朋友。

    可是不等风子庆幸,她的心里就升起了一个疑团。

    仙仙怎么知道明月会对她不利?

    明月自出现以来从未在她的面前流露出任何敌意,甚至还一直对她不错。连她自己都还不能准确地判断出明月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仙仙又是怎么判断的?

    仙仙并没有看出她的怀疑,还在急切地对她说着:“外面那个赶车的年轻人你也完全可以放心,他甚至愿意为了我去死,绝对不会害你。我们只要出了绍兴城,不回济南,先去别处躲一阵子,不管谁要找到你都不太容易的。”

    风子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她的脑子却是清醒的。

    仙仙不过是陪她喝酒的人,她们之间甚至不能算是朋友,她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地从济南跑到绍兴来救她,尤其,还冒着巨大的危险?

    明月是何等精明的人,又为何一路都没有发现?

    就算她不敢跟得太紧,又隐蔽得极好,既然跟不太紧,又怎么知道顾家会在今晚围击他们,明月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

    她甚至还想起了更早的一些事情。

    那次她去神仙窝,那些追击她的人简直就是紧跟着她去的,她自信以她的轻功这世上能跟上她还不被她发现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

    还有四次,她从神仙窝出来去济南周围办事,因为去得不远很快就会回来所以她告诉了仙仙。其中三次她都遭遇了敌人或者伏击。

    其实早在那三次伏击之后她就曾怀疑过仙仙。她本来就很容易怀疑别人,连她自己有时都觉得自己真是个多疑的女人。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不管是谁如果站在她这个位置上都免不了需要怀疑很多人了。如果不是这样她早已经死了几百次。

    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的那她们现在要去的很有可能是一个对她来说非常危险的地方,仙仙甚至说不定会直接把她送到她的敌人手上去,而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非常肯定明月绝对是想用某种法子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来,可惜他没想到居然会为人作嫁,让别人白白拣个大便宜。

    她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又“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风子倒很希望又是她的哪个朋友来搭救她,可惜她也知道她不可能次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

    仙仙的脸色也变了,可是她并没有撩开窗帘去看。

    她只听到她的车夫抖抖索索地问了一声:“谁?”

    “车上坐的可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女疯子?”外面有人问道。这个人很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并不容易欺骗。

    仙仙鼓足勇气,大声说:“既然知道是风子,还不快点让开。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你难道不怕她生气?”

    来人清楚地冷笑一声,道:“本来是害怕的。不过我听说已经有个更厉害的人把她收拾了。”

    仙仙的冷汗已经流了下来,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风子一向都在收拾别人,什么时候被人收拾过?你再不走,她就真要生气了。”

    那人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动不了,她要你答什么话?”

    这下仙仙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人已经出手,他人转眼已在车的侧面,他手中的十支透骨钉都已经出手,他根本没有瞄准窗户因为他的透骨钉已经穿透了车子的板壁,有两支居然直接钉在了风子的脖子边上。

    或许是因为风子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又坐得偏了一点,所以他居然没有打中。可谁都知道他下一支透骨钉绝对不会再打偏了。仙仙虽然立刻就蹲下了,右臂还是被这尖锐的暗器擦伤了一块。

    这个时候她的车夫说话了,他说话的时候居然一点都不抖了。他冷冷地说:“谁说只有风子才能杀人的?”

    说话间他的手里已经亮起了一道极亮的光芒。

    对面的人甚至连看都没看清楚就死去了。他死得并不痛苦,因为一根雪亮的透骨钉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这人居然也用的是透骨钉。

    “小唐!小唐!”仙仙惊喜地叫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那个被叫做“小唐”的人没有说话,又把马车赶了起来。

    “你看,”仙仙有些得意地说:“我说他可以为我去死的。”

    仙仙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总是可以吸引一些男人愿意为她做很多事的。

    但风子知道一个女人若真以为男人可以为了她去死,迟早都会遇到麻烦的。

    车子已经离开绍兴城很远。这里非但没有一个人,连一只鸟的叫声都没有。

    小唐忽然把车子停了下来,低声说:“到了。”

    仙仙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奇怪地说:“到哪了?”

    小唐很快地说:“我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哪了,不过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到另一个地方去的。”

    “什么地方?”

    “当然是十八层地狱了。”已经有人替他回答道。

    第十章 顾老爷子的智慧(一)

    仙仙绝对想不到接下来风子要去的是这么样一个地方。谁都绝对想不到,就连明月也一定想不到。

    她居然又回绍兴去了。

    不过她没有再驾那辆马车——反正也破得不能再用了。四月三十这一天,她把那四匹拉车的骏马卖掉了,买了一辆小一点的,一匹马就能拉动的小马车,载着仙仙,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了绍兴城。

    闻见绍兴城的空气里那股熟悉的绍酒味,仙仙的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顾家一定还在绍兴周围苦苦地寻找风子的踪迹——虽然仙仙并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她知道顾家的少主人顾连城从来不是做事半途而废的人,尽管他已经撤消了通缉令,但是没有见到风子他一定不会死心。而明月,那个可怕的明月说不定也还在绍兴城里。

    但是她又很佩服风子。

    她已经知道顾家在昨天,也就是四月廿九这一天大举搜索了整个绍兴城。他们没有找到风子,一定以为她已经远走高飞,谁能想到她会在他们刚刚大举巡城之后就偷偷溜回来?谁又能想到她居然还就住在距离顾家只隔着一条街的一家小旅店里。

    就连那个聪明绝顶的明月也一定想不到的。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广为流传的方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

    何况风子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四月三十这天下午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忙了一下午,当她出现在仙仙面前的时候竟已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眉目疏朗,举止风流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仙仙从不知易容术竟是这样神奇的手段。

    所以当他们在绍兴城里住下的时候,连店里的伙计都以为他们不过是一对亲密的璧人。

    她只不太明白风子为什么要回到绍兴城来,她们若真的远走高飞,甚至远走塞外,岂非也不太容易被人找到?不过风子既然没说,她也就不问,她相信风子一定有自己特别的理由。

    唉她虽是个妓女,但岂非也已具备做一个好女人,好妻子的潜质?

    她们在这家不起眼的小旅店里面住下来也已有三天。这三天她们果然过得很平静。

    昨天中午风子在帮她的断指换药的时候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明月会对我下手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因为我们本来就认识的。”仙仙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低下头,脸上也泛起了奇异的红晕:“他……他曾经与我……有一段相识。”

    连风子也能想到那是怎么样的“相识”。仙仙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即使是明月那样的人能看上她也是很正常的,他毕竟还只是个男人。

    是男人都免不了有一点好色的。

    仙仙忽然又大声说:“他虽是我的旧日相识,我却只有痛恨他!我……我……”说到最后竟再也说不下去,咬着嘴唇又低下头去。或许她不想风子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她虽只是个迎来送往的名妓,却也是个多情又脆弱的女孩子。

    风子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为什么男子的风流,却总是要女人为他流下眼泪呢?

    不过说到底,要说了解一个男人还有谁会比一个曾在他身边,又被他抛弃的女人更清楚?难怪仙仙会一下子就预感到明月背后必定有阴谋。

    一个男人若负心,就该想到这个女人迟早也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本来风子和仙仙都以为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会回绍兴来的。

    可是有人居然早已经知道了。

    顾连城一直不明白顾老爷子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顾老爷子知道他的儿子一直在追查风子的下落,而且差点得手却又失之交臂,那个时候顾连城本来已经觉得心力交瘁了。顾老爷子就跟他说:“你不必急着找她。她一定要回来的。你何不就等着她回来?”

    “她要回来?”

    “她一定要回来的,而且不会太久了。”

    顾连城没有追问。他知道他父亲的智慧根本不是他能够相比的。

    那是一个在江湖上行走了一辈子的老人,用他一生的艰险与经验换来的智慧。

    经验这个东西,是无论用什么样的才智或者思考也无法代替的。

    第十章 顾老爷子的智慧(二)

    风子果然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回到顾家来了。

    五月初三这天晚上,她用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是那种江湖上最常见的,随便在哪都能买到的夜行衣,细心一点的商贩还会配送一条同样材质的蒙面方巾。

    夜行衣之所以做得这么千篇一律,就是因为买它的人本来就是要掩藏自己身份的。

    她从旅店的窗子里跃出来后,就直奔顾家而来,不多时已经站在顾家一间厢房的屋顶上。

    正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候,顾家鳞次栉比的屋脊都已隐没在无边的黑夜里。

    风子站在房顶上,心中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受。

    七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这里虽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任性又快乐的女孩子。

    顾连城岂非也已不是当初那个莽撞易怒的少年,而已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君子”,就连花想颜也已从一个爱哭的,羞怯的少女,变成了温柔坚强的妇人。

    七年确实已经能让一个人改变很多。

    风子站了片刻,忽然又动起来。她纵身越过重重屋脊,直到深处一个简朴干净的小院子,直接落进了中间一间房子里。

    这是个并不很大的房子,墙上也没有什么风雅的字画,连那张床都显得很简陋,没有屏障也没有帘子,干干净净地放在角落里。这很明显是个下人的屋子。

    然而风子就是在这间房子里,度过了她整个童年和少年的时光,那也是她一生中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日子。

    虽然她没有父亲。

    但是她有一个这世上最能干,也最慈爱的母亲。那是一个本来很美丽的北方女子,愁苦的岁月和生存的艰辛过早侵蚀了她美丽的容颜,却从不能让她低下勇敢的头颅,也不能夺走她那颗炽热的,作为一个母亲慈爱的心。

    她无法给她的孩子锦衣玉食,但是她的孩子从来都穿得干净整洁,而且一直都很健康。她甚至还让她的孩子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通读了“四书”,“五经”,并且已能够流利地讲述《世说新语》里那些晦涩难懂的故事。

    她甚至还懂得在鲜花盛开的季节,采来那些美丽的花朵装在瓶子里摆在房间的桌子上,艰难的生活从来没有让这个女人失去对生活的敏感和热爱。

    若不是有个这样的母亲,风子就不会是今天的风子。早在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从她的身上学到了太多东西,宽容,善良,信心,还有永远不要放弃对生活的热情。

    房子里依稀还有花的香气,竹编的针线匣还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的柜子上,仿佛主人就要回来,继续辛勤的劳作。

    风子的( 风里的剑香 http://www.xlawen.org/kan/30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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