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部分阅读
的时候凤凰的腰忽然就向后弯了下去，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同时她的右手抬起从风子的剑上拂过。
剑上居然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看上去就仿佛整把剑自己燃烧了起来！
她的武功实在已经接近邪术。
剑是金属的，不管多么柔软神奇它还是金属的，所以它瞬间就烫得人根本没法握住。风子的手松开了，剑“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只简单的一招竟已让风子的剑脱了手！
时迟，那时快！她的腰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过来，四道金光灿灿的暗器从袖子里激射而出，它们的形状和颜色就像是凤凰的尾羽，虽然谁也没真的见过凤凰，但都会觉得这暗器叫“凤火翎”绝对名副其实！
因为它在飞向风子的过程中已经“蓬”地一生燃烧起来。
就算风子躲过暗器的利刃也必定难逃被火烧伤的结果，何况这些火焰只要接触到人的衣服头发随便什么东西立刻就会燃成熊熊大火。
这招式实在是太诡异，太出人意料！
风子忽然把手上一把东西抛了出去，同时急速后退。
“轰”地一声巨响，差点将顾连城和风子都震倒在地。
她扔出去的东西竟赫然是霹雳火堂的火药！火药接触到凤火翎上的火自然会爆炸，虽然只有少少的一点却几乎将整个帐篷都炸塌。那几枚精致的暗器早已在爆炸中炸得不见踪影。
凤凰根本没有想到风子会用炸药对付她，若不是她退得快现在不知已被炸成什么样。
她刚刚站稳，风子就笑了一下，说：“你见过落水的凤凰么？”
她的手不知怎地已经扼住凤凰的咽喉，把她从半倒塌的帐篷里推了出去，那里早有一口大缸在等着她，里面的水清清的，亮亮的。
她直接就被推进了这清亮的水里。
“现在你的火还能用么？”
不管什么火，都一定要有引火的东西——火药或者火油，但是不管什么引火的东西泡在这么一大缸水里面都一定没用了。
她的手腕一抬，忽然十数道游丝般的光芒向风子暴射过去——她不仅有火，还有刺！
可惜下一刻她就听到了自己的手腕折断的声音。
她愣了愣，忽然望着风子，咯咯地笑道：“你虽然过了我，但是下一关你必定……”话音忽然就断绝了。她的脸色就变为青黑，头歪向一旁，仿佛一朵花骤然枯萎了下去。
风子脸色一变，待要抢救已来不及。
她本来可以不必死。
但是或许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已经结束，而她再也不可能像凤凰那样，涅磐出更加美丽辉煌的生命。
——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又何曾拥有过真正的美丽和辉煌？
所以“凤凰”已经死了。
凤凰人虽然死了，她死前那诅咒一般的话语犹在耳边。
“下一关你必定……”
风子知道她要说什么。
下一关你必定过不了。
下一关你必定会死！
但是他们还是要去，去面对下一关。人生有很多事本来就是不得不面对的。
能在需要面对的时候拿出勇气来直面，才是真正的英雄。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一）
如果“凤凰”已经是这样厉害的对手，那“鬼人”四个地位最高的杀手里面的最后一个应该叫什么？——按照鬼人的排行他应该是武功最可怕，最厉害的一个。
顾连城实在没想到这个人会叫“金鱼”。
——金鱼简直是所有动物里最不具力量的。青蛇可以咬人，凤凰可以放火，就连蚂蚁咬人也有点疼，可是金鱼，除了被养在水池子里看看以外，顾连城想不出它还有什么用处。
但是这四只“鬼”里面最厉害，最狠毒的一只，就叫金鱼。
金鱼住在一座小木屋里面，方圆十里之内什么建筑都没有，只有这一间小木屋。
很显然金鱼是个很会享受自然的人。他选择的地方依山傍水——前面就有一个不算很小的湖泊，碧绿的湖水终年不冻，清亮得甚至依稀可以看到有鱼在里面悠闲地游来游去。
风子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有人常年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还忘不了杀人呢？
——自然本来是对人最好的陶冶和休憩，但是人往往都会因为某些**而忘记它。
“金鱼”已经在等他们，他就坐在房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石头因为长年的水汽润泽长起了薄薄的一层苔藓，远远看去就仿佛整个都是绿色的。
“金鱼”也穿了一件绿色的衣服，与华丽的凤凰和落拓的蚂蚁不同，他的衣服质料普通却洗得干干净净也熨得很平展。
他一直很鄙视蚂蚁和凤凰的那种做法，他觉得他们不过是在自我标榜，以为那样很有个性一样。
他看上去有点普通，他的兵刃也很普通，那不过是一根马鞭，除了长一点，它看起来和市场上到处都能买到的那种普通的马鞭没有任何区别。风子看到他的时候这根寻常的长鞭就和他的手一起抱在胸前。
“你们来了。”他微笑道：“你们来得很快，比我想象的早了两个时辰。”
既不同于青蛇的满脸戾气，也不同于凤凰的阴晴不定，金鱼是个面白微须的中年人，并且还笑得很和气，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大笑起来的时候就眯得几乎不见了。
“我们若不来，你岂非还要等很久？”
金鱼又笑了：“既然来了，我先给你看看我想要你看的东西。我这个人不喜欢有什么秘密。”
屋子里面“咯吱吱”一阵响动，一个挽着两个髻的书童打扮的孩子推出一张奇特的，带两个木头轮子的椅子。
椅子当然并不是空的，上面坐了一个人，一个和顾连城风子都差不多年纪的人，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半闭着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张开，从他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必定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且已经接近绝望。
他只能被人放在这么一张椅子上推出来，因为他的小腿裤管空荡荡的，原本应该是脚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多余出来的一截裤腿在风里面微微飘动。
路小非！
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赫然就是轻功闻名天下的“飞秀才”路小非。
顾连城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路小非但也知道必定是他，因为他看见风子的脸色已经有些发苦。
他们忽然明白为什么“凤凰”死的时候会预言风子必定过不了最后一关。
金鱼指着那个面色红润的童子对风子说：“他今年十四岁，但是很多人就是练功到八十四岁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这个看起来一派天真，正当花一般美好的年纪的孩子，竟然是“鬼人”的杀手训练出来的杀人工具。
“当然我知道你绝不是那种笨蛋。我听说你本来就是个有天分的孩子。”金鱼说：“但是我知道你这一生从来没有杀过一个小孩子。”
他又看着顾连城说：“我知道顾大少爷本来就是闻名天下的君子，不必说小孩子，就是对女人也不会下手的。”
顾连城的脸有点发热，难道他已经听说了凤凰集发生的事？
风子冷冷地说：“但你却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女人。”
“我当然不是。”金鱼微笑道：“不过我就站在距离路小侠不到七尺的地方，我的鞭子长十七尺六分，随时都可以打断他的脖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如果对我出手，我就对他出手，而如果你们不和这个孩子动手，我一样会出手。”
风子讥诮地笑了，但是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们站在这里任你宰割？”
“因为我很喜欢看戏。”金鱼笑道：“名满天下的风子居然是死在一个小孩子手上的，你说传出去多么有意思？”
风子和顾连城都说不出话了，他们已经知道他们必定会输。他们输在和这个人相比还是太君子。
——但是如果一个人身上连一点君子的影子都找不到这人难道还能称为是一个人？
“我已经是‘天王’身边的最后一道屏障，我总要替他守好。”金鱼的脸色沉重下来：“所以你只好去死了。”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二）
话间那孩子已经飞一般冲过来，手中的长刀也已反手划出。他本来是个瘦弱的孩子连那把刀看起来都比他还重，可是这沉重的刀在他手中竟完全随心所欲就好似已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是向着风子去的，招招抢攻，一时只见刀光缭绕密不透风，风子已经遇到五次险攻，若不是她身形之快超乎想象身上恐怕已多了好几个透明的窟窿。
她一面疾退一面终于看清这孩子的身法。他在进攻的时候前后心大开毫无防守只求前进，应该说，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任何防守。
他用的居然根本就是完全拼命玉石俱焚的打法，难怪寻常的高手根本打不过他。
——他从小学的武功里，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防守”。
顾连城看见风子遇险也已经长身而起一只手瞬时就搭上那孩子的肩膀，只要向下一按这孩子的左臂就要整个废掉。
寻常人此时必定要先向下借势化掉这一搭的力量，不料那孩子回手就是一刀——他仿佛根本不顾自己的手是否会被整个打断只一心要削断敌人一只手。顾连城一惊松手那孩子立刻又向风子扑去。
——“金鱼”无疑已经教给这孩子对付他们最有效的战术。
刀锋狠厉直扑风子的胸口，她侧身闪过，同时手腕一翻直切那孩子的手腕，谁知那孩子的手腕忽然翻转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削向风子的腰间。
风子一个旋身退后，感觉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腰滑过，冷汗瞬时渗湿了衣衫。
同时漫天的鞭影已经升起。
金鱼使用这根鞭子竟已像自己的手一样随心所欲，就仿佛鞭子已经变成他手腕的延长。鞭子舞成一团光却又像是长了眼睛鞭梢直刺风子的面门——那孩子的武功本来就源自这里，一样狠毒精准不留余地。
这次就是顾连城想帮她也已来不及。
情急之下风子只好伸手去挡，“嗖”的一声鲜血自她手腕上飙射出来，这看似寻常的鞭子边缘居然像刀锋一样锐利。
风子的手一缩向腰间，竟已准备拔剑。无论谁都知道风子的剑一旦拔出势必再不能抵挡。
金鱼冷笑一声，鞭子竟然在空中忽然转了方向直卷向路小非的脖子。
风子只好又缩回手，金鱼的鞭子也准确地在距离路小非还有几寸的地方停住，同时那孩子的刀刃又一次封住了风子所有招数。
他竟然好像就准备这样把风子“玩”死。
风子本来就已经无路可退，她也不想再退。这时她看到顾连城的身影已在距离路小非不到八尺的地方，她忽然就明白了。
风子忽然前窜出去，看上去就好像要投到那孩子的怀里，同时她的手指已闪电般地扣住孩子的肩膀，只听“咔嚓”一声，孩子一声惨叫胳膊都完全无法抬起。风子去势不退，剑光已在手中升起直刺向“金鱼”的咽喉。
她距离“金鱼”还有一丈，金鱼距离路小非只有七尺，何况他的鞭子一向比人快得多。
但是顾连城忽然全力向路小非跃了过去。
鞭子到的时候他距离路小非还有两尺，他当然不可能把路小非一把拉开，何况路小非还坐在那么一张椅子上。
但是他已经在鞭子可以打到的范围之内。
金鱼实在是没想到顾连城的身形能够快到这个地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鞭梢已经在顾连城手中，还被他缠在了手腕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保证鞭子再也不能移动半分——至少在这一瞬。然后就只剩下漫天的刀光。
金鱼看到了那一刀，那孩子也已看到。
他才发现和顾连城比起来他那根本不能算是刀。
似乎只有一刀，一刀过后鞭子却已碎成数段，就仿佛是那刀光自己长了眼睛中间拐了弯，但金鱼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顾连城的刀够快，力道也已够准。
风子的剑逼在金鱼脖子上。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一瞬间胜负就已逆转，战斗也已结束。
“我给你一个忠告。”风子淡淡地说：“你若想挟持一个人质，最好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他后面拿一把刀逼着他的喉咙。”
她当然也知道金鱼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因为只有那个位置他才能兼顾路小非和风子。他对他派出去的“徒弟”，对他本来已势在必得的胜利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或许就是这样，他才会败。
败就是死。
金鱼却忽然笑了。
“我也给你一个忠告。”他笑着说：“你若是想杀一个人，就千万别跟他说废话。”
着他整个人忽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从风子的剑下滑了出去，转眼已窜出一丈多远。难怪他叫金鱼原来他逃跑的时候比鱼还滑溜。他逃得那么急连他一手养大的这个孩子也不准备再管了。
——徒弟这种东西嘛，逃出去后随便再找一个就好了。
幸好他是这么想的。
他窜出去六七丈的时候一道血光就突然在他后背闪现，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就好像忽然从地面上消失一样。他倒下去的时候还是奔跑的姿势，血往前冲着洒满了他头旁的土地。
现在他可以踩着自己的鲜血跑到另外一条路，黄泉路。
风子转过身，对那个惊恐的孩子说：“你的胳膊不过是脱臼了。这里有一点银子，你拿去出山找个大夫，然后找个好师傅。那套刀法以后不要再用。”
孩子点点头，立刻就走了。
顾连城的脸色有点苍白，道：“早知道这样艰险，你就该答应把那四个人带来。”
风子很快地说：“你以为把他们带来，情况会有什么不同？”
顾连城不说话了。
就算他们带了那四个神秘强悍的人来，金鱼只要拿把刀架在路小非脖子上，然后轻轻地说一句：让那四个人站到一边去。他们照样无可奈何。
幸好现在一切都已结束。路小非也从半昏半睡中清醒过来。
他的身体很难受，但是他看见风子的时候还是露出了微笑。
风子看见他的笑容却几乎要掉下眼泪。
如果不是为了帮她，一向自在潇洒的路小非应该还在惬意地游山玩水，又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被人……风子还想到了仙仙。
她的朋友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也已经为那个秘密付出了太多。
她快步地走过去，蹲下来尽量用最温柔的手势为路小非解开束缚。从近处看路小非的脸更是憔悴得让人不忍心看，青色的胡茬散乱在消瘦苍白的脸上。风子低下头不敢看他。
路小非伸出手轻轻抚摸风子的头发，就像抚慰一个因为犯了错正在内疚的孩子。
“我是自己愿意来帮你做这件事的。”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所以你不要难过，更不需要愧疚。”
来风子还能忍住，听到他的话却几乎当场哭出来。
连顾连城都难免心酸，悄悄转开目光不忍心看他们。
但是不管怎么样路小非还活着，这或许就是眼下对他们最大的安慰。
只要还活着，不管多么大的伤痛都一定可以慢慢地平复。
风子也已准备起身，无论他们要哭还是要笑都不应该是这里，毕竟他们还在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赶紧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时候她忽然就感觉到了杀气。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三）
这个时候她忽然就感觉到了杀气。
奇怪的是那杀气仿佛很近，仿佛就在她周身将她包围起来。
路小非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三寸长的小刀，狠狠地向着风子的左肋刺下去。他已感觉到风子要站起来如果她站起来这一刀说不定刺不中所以他的另一只手也已在刀刺出的一瞬发出了三支铮亮的透骨钉。
——他虽然两只脚没有了但是他很高兴自己还有两只手。
但他还是落空了，两招都落空了。
就在他的刀刺出的那一瞬风子忽然就像被风吹了出去，轻飘飘地退到两丈之外。而他的透骨钉则是被顾连城击落的，用的就是他手中剩下的那一截鞭梢。
这两个人居然好像把他的每一步都料到了。
“你下手太快了。”风子冷冷地说：“你如果再晚一会说不定凤凰说的就成了真的。”
路小非的瞳孔都似在收缩，他盯着风子，半晌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送那双脚来的时候。”风子说：“那双脚的指甲修剪得太整齐。”
“我本来就是个喜欢整齐的人。”
“可是那几天你在帮我追人。”风子道：“我断定要追空空道人和‘天王’那样的人绝不容易。你如果没追上，说不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洗澡修剪指甲。你如果追上了，而且脚被敌人剁了下来，难道他们还会好心地替你修修指甲再送来？”
路小非不禁点了点头，那的确是他唯一的失误，他在砍掉自己的脚之前，怀着一种很奇特的心态，他最后一次认认真真地清洗了它们，并且把每一个指甲都修剪整齐。
人对于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的东西总是怀有一种格外强烈的珍爱。
他没有想到这成为整个计划中唯一的纰漏。
“那么我为什么要砍掉自己的脚送给你呢？”
风子的回答让顾连城都免不了有些奇怪：“因为你想要我替你杀掉‘天王’。”
路小非微笑道：“如果我要杀他，我又何必坐在这里保护他？”
“因为你忽然发现他是不能死的。”风子道：“你一定也看到了那块石板。你知道那是一幅地图。”
“不错。”路小非道：“那块石板本来就在我这里，‘天王’手中那块不过是我做的复制品。”
风子不必问他是怎么做到的，“飞秀才”要对付空空道人绝对不是困难的事，何况空空道人一定从来没有想过提防他。
而这件事完成后，空空道人也一定不会再活在这世上。
“你本来想借我的手杀死‘天王’，可是后来你发现这石板上的地图你竟然完全看不懂，但是‘天王’却是唯一可能参透这秘密的人。所以你又不能让他这么快死。这也是为什么你要把脚拖迟将近十天才给我。”
路小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说下去。”
“你知道我拿到那双脚，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它已经砍下来很多天。那么我必定会以为你追踪他们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给我的最后一张地图就完全没用了。事实上那张地图上的地方已经距离你们很近。”
“你确实很聪明。”路小非似笑非笑地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要混淆你，只需要再画一张错误的地图给你就可以了。”
“你的脚已经砍下来了，你当然希望它发挥最大的作用。”风子道：“你把它送来激怒我，以后你想要‘天王’死的时候，只要透露一个讯息给我，我岂非都会为你赶去替你杀人？”
“说得好！”路小非居然轻轻拍了拍手，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以前你借口去游山玩水的时候，其实都是去杀人，是么？”
路小非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的生活本来很惬意。”风子道：“你为什么要当个见不了光的杀手？”
“因为钱！”路小非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光芒，好像兴奋，又似怨毒：“你们从小生活在顾家那样的名门，又怎么会知道没有钱的滋味！”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家的庇护，只能靠乞讨别人吃剩下的为生。
有时他甚至会饿到从路边的野狗嘴里抢食物，那些野狗就会追着他咬他，
直到他长大**，轻功甚至能够独步天下的时候，他还总觉得仿佛有条野狗永远在他的身后追着他。
——那就是贫穷。
风子没有跟他说自己虽然住在顾家，也只不过是靠母亲做织补的一点钱在过活。
——和这种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用说。
她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这次不惜自戕也要得到那张地图里的秘密，你一定也和别人一样，认为那个地方堆满了传说中的宝藏，是不是？”
路小非没有说话，但是他忽然觉得一阵寒意掠过心头，甚至连冷汗也冒了出来。
难道所有人的猜测是错的？难道他的牺牲——他不敢再想下去。
风子已经叹息着说：“我猜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那里面其实一钱银子也没有，你一定就会变得跟个死人一样。”
路小非真的觉得自己快要跟个死人一样，他的呼吸都已停顿。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性——一个人的眼睛如果太盯着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有很多别的可能他就看不到了。
何况“天王”本身也坚信那是一笔丰厚的宝藏，路小非绝对相信‘天王’的论断，他也有着绝对应该相信的理由。
可是现在，当他听到答案从风子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知道那十有**都是真的。
——对这种事风子一向很少会说谎，何况现在她也没有那个必要。
他的手在颤抖，仿佛一个危重的病人那样，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他越克制，就越慌乱。就好像他越让自己否认风子的话，就越觉得她的话是真的。
他忽然抬起了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是不是已经等于死了？”
“是的。”风子很快地说：“对你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对一个为了财富不惜砍掉自己双脚的人来说，钱确实已差不多可以等于他的命。
路小非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如果我已经死了，那你说我还会不会怕死呢？”
不会了，当然不会了。死人怎么会怕死？
风子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断腿：“你难道还想跟我拼命？”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没有脚，即使再高的武功也难以施展了？”路小非微笑地说：“幸好有些地方用不着脚也一样可以打架的。”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四）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没有脚，即使再高的武功也难以施展了？”路小非微笑地说：“幸好有些地方用不着脚也一样可以打架的。”
那是什么地方？
风子立刻就知道了——路小非说完那句话她就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木板摩擦出来的声音，然后她的脚下忽然就完全成了空的。
这一下实在来得太快不必说风子没有预料到，就连顾连城也没有看见路小非到底启动了一个什么机关，这两个人就从他的面前沉了下去。
一种冰冷钝重的奇异感觉包围了风子，她的全身乍然无法动弹，那感觉却又很温柔，仿佛一个刚刚成型的胎儿包裹在母亲温暖的腹中。
路小非的机关之下，居然是一个水池子！
入口已经封住，周围猛然陷入黑暗风子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这个水道必然不太宽敞，因为她已经触到两面的墙壁。
同时，一股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
现在风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叫做“金鱼”，世人都知道路小非的轻功高绝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水中竟然反而比陆地上更为灵活，简直就像是鱼一样。还有他的武功，他的武功居然好象本来就是从水里得来的，现在已经回到了它的根源，就像是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一样安全。
可是风子不同，她的轻功同样高绝天下但是到了水里就完全没有用处了，就连她的掌力在水中也至少会削弱七成以上。
至于剑，拔剑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任何挥剑的动作在水里都一定会幼稚得像跳慢舞。
所以虽然在陆地上路小非绝对不是风子的对手，此刻在水里风子却已落了下风。
风子努力闪向旁边避开这一掌，她的背已经贴上滑溜溜的石壁，路小非的手掌又已在水中送出。
他的武功竟然就好像是水一样，掌力澎湃如潮未到近前已压得风子透不过气来。
风子现在才明白水的可怕。
它是柔软无形的，却比火更加无处不在，它在温柔地包裹着一个人的时候，也已经把死亡渗透进那个人的骨和血。
她几乎已能感觉到那水的力量压断她的肋骨。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脚忽然在后面湿滑的墙壁上狠狠地蹬了一下，身体借这一蹬的力量纵了出去。
虽然她的头几乎立刻就撞上了对面的墙壁，但是这致命的一击总算是已经避开。
她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已能隐约看见水里黑色的人影，那人影又已经向他扑过来。
路小非在水里居然还能够开口说话。
“你莫要怪我。”他说：“这已经是我唯一的后路。”
他的双脚已断，如果真像风子说的那样宝藏根本就不存在，“天王”就是他唯一的靠山和希望。
他如果不能杀了风子，即使风子不杀他，他也必定死在别人手上。
所以他看着风子，冷笑道：“我们总算朋友一场，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好好安葬。”
完这句话，水流已经如同强健的蛟龙向风子袭来。洪流顷刻间就遏止了她所有的行动。
风子来不及多想就一掌拍了出去，即使是在水中这一掌拍到路小非面前的时候已经减弱了八成力量还是不可小觑。
两股强劲的掌力相碰，风子的身体如同断线的纸鸢一样飞来出去。
——这个时候这样的方法无疑是正确的。
她的掌力虽然无法伤到路小非却已经将她整个人送出两三丈，借势化解了路小非的掌力。
同时她看到距离她的头不远的地方透出一丝亮光。
这个时候看到亮光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风子却已经在暗暗叫苦。
她早知道这个水道能够有常年新鲜充足的水，必定是和路小非门前不远的湖泊相连。眼下这个能看到亮光的地方必定就是它和湖泊相连的出口。
但是这出口必定不会就在湖面上，路小非也一定不会让她那么容易就浮出水面。
她并不是一定要到水面上去换气——内功特别深厚的人往往也有非常特别的练气方式，即使在水里面连续打斗个半天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在这狭窄的水道中她还可以依靠墙壁的反推力勉强躲闪路小非的手掌，但是一旦到那个湖泊里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那里完全是一个水的世界。
她非但在掌力上不能取胜，就连行动也将完全受制于人，这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路小非进到湖里去。
可是在这个时候，路小非掌中三点闪亮的寒芒已经升起，即使在黑暗的水中那暗器的来势居然毫不减缓。
三棱透骨针！
天下的暗器能叫得上名字的有一百七十多种，没有名字的也有五十多种，一共就是两百多种，这个数字并不太多。
能在水下使用的就更少。
三棱透骨针证正是这为数不多的水下暗器中的一种，而且是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最阴狠的一种。
这种靠机癀触发的暗器不仅在水中也可以打出三五丈远，而且速度毫不逊色于陆地上的三棱透骨钉。
如果在陆地上，据说它在十丈之外就可以瞬间取人的性命。
在水中谁要是遇上了这种暗器，那就等于名字已经写在阎王的点名簿上。
在这快如闪电的一刹那，风子向着身体的上方用力推出了双掌，巨大的掌力居然使得这注满水的通道顶壁发出沉闷如雷鸣的响声，同时她整个人平平地向水下沉沦下去——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那样却比那要快得多。
路小非似乎已经料到她的行动，在透骨针发出的一刹那右手的手掌也已拍出，这时风子正在下沉重心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一股巨大的水流终于把她从通道口推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五）
眼前忽然转为明亮，虽然光线并不强烈也让风子不禁眯了一下眼睛。湖面上的光细碎成游丝看来似乎并不遥远，风子提气向上猛然窜起。
果然不等她窜出一丈，一只手已经拉住了她的脚腕。
风子心中叹一口气，借着这一拽的力道猛地一头扎下去，同时右手也已挥出。
路小非没有想到她会来这手，冷不防肩膀上已经中路她一掌，饶是在水中这一掌也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风子却知道她这次偷袭得手，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果然，不等她翻身站稳，绵密的掌力已经像漫天的潮水翻涌过来。
天下的武功，大多数制胜的秘诀本来就是个“快”字，不管招式怎么样变化，最能给对手以致命打击的还是“快”。
从这个角度来说，风子已经输定了。
刚才还有狭窄的空间阻碍，路小非再快也不免受到影响，现在到了开阔的水域他的行动竟像鱼一样灵活更像水蛇一样准狠。他的出掌之快，实在是风子平生所未遇！
这个时候风子的心反倒静了下来。
倘若不能比对方更快，那么唯一的胜算就是力量，出手的力量！
能够后发而先至的除了速度，还有一种就是强大的力量。如果出手的力量够强，那么尚未出手时周围方圆几丈之内可能都已在巨力的控制之下。
何况虽然大多数武功都讲究“快”，但有时慢一点反而有好处。
有个人曾经对她说：“世界上最没有用的招数就是已经出手的招数，因为招数一旦出手就变成了‘有’，有了力量有了方向也有了破绽和限制。‘有’是无法和‘没有’对抗的。”
而且路小非也太低估了风子的轻功。
水可以帮助他困住风子，却也可以帮助风子动得更快。
路小非巨大的掌力排开水的时候风子也已经借着水流的方向向旁边移出了三四尺，直到此时她还没有出手。
可是她一旦出手的时候就绝对没有半点迟缓，路小非的眼睛一花风子的手指已经搭上他的手臂，同时闪电般向他手臂上的||穴道点去。
路小非居然瞬时就收回了手臂连同手上的招数，同时双腿抬起疾风般向风子身侧的大||穴连连踢去，转瞬就踢出了十几脚。
他用的招数并不罕见也不复杂，那不过是学武的人练腿时最常练习的“鸳鸯踢”。
谁对知道对付“鸳鸯踢”最简单有效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扣住那人的脚踝。
风子伸出手的时候冷汗却忽然渗了出来，她已经发现自己用错了一招。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脚踝！
——“有”是根本无法和“没有”对抗的。
当她发现路小非的鸳鸯踢不过是虚招已经来不及了，路小非的手掌已经到她的胸前。
风子忽然用了一个路小非完全意想不到的招数，严格得说那甚至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招数。
——她向前一探，用力地抱住了路小非。
路小非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么一招，这不是女人能用出来的招数，或者说，这样损的招数根本就不是人能用出来的。
可是他被这么一抱，非但那威力强大的一掌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在她身后的水里划出一段直至力道消失，他自己也已无法施展出任何招数。
不管他怎么动弹，风子如同附骨之疽就是甩不掉。
——在水里面这样的纠缠本来就比在地面上更紧密。
倒霉的是，风子是个不算难看的女人，她虽然很瘦但是该有的她还是都有。而路小非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年纪还不太大。
他甚至发现他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
风子的脸忽然红了她就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然松开了手——她毕竟还是个女人。
她刚刚松手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绝对不该犯的错误。
路小非的掌力已经排山倒海一样向她压过来。她若在呆愣半刻必定就是个死人。
她几乎与他同时伸出手掌，两掌就这样对在了一起。须臾之间两人的力道又同时转向，转瞬就已对过十七八招。
这时顾连城正在地面上。
风子和路小非沉入地下的一瞬他人就已经窜了出去，窜到他们刚刚沉下的地方，他知道这里必定有着陷阱之类的东西可是他找遍周围所有的地方就是找不到控制的机关。
他能够听到地下偶尔传来的沉闷的打斗声，他的冷汗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风子似乎永远比他想的远一步，却又永远比他先陷入危险。
这时他忽然看到湖面上起了奇异的变化( 风里的剑香 http://www.xlawen.org/kan/3045/ )
剑上居然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看上去就仿佛整把剑自己燃烧了起来！
她的武功实在已经接近邪术。
剑是金属的，不管多么柔软神奇它还是金属的，所以它瞬间就烫得人根本没法握住。风子的手松开了，剑“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只简单的一招竟已让风子的剑脱了手！
时迟，那时快！她的腰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过来，四道金光灿灿的暗器从袖子里激射而出，它们的形状和颜色就像是凤凰的尾羽，虽然谁也没真的见过凤凰，但都会觉得这暗器叫“凤火翎”绝对名副其实！
因为它在飞向风子的过程中已经“蓬”地一生燃烧起来。
就算风子躲过暗器的利刃也必定难逃被火烧伤的结果，何况这些火焰只要接触到人的衣服头发随便什么东西立刻就会燃成熊熊大火。
这招式实在是太诡异，太出人意料！
风子忽然把手上一把东西抛了出去，同时急速后退。
“轰”地一声巨响，差点将顾连城和风子都震倒在地。
她扔出去的东西竟赫然是霹雳火堂的火药！火药接触到凤火翎上的火自然会爆炸，虽然只有少少的一点却几乎将整个帐篷都炸塌。那几枚精致的暗器早已在爆炸中炸得不见踪影。
凤凰根本没有想到风子会用炸药对付她，若不是她退得快现在不知已被炸成什么样。
她刚刚站稳，风子就笑了一下，说：“你见过落水的凤凰么？”
她的手不知怎地已经扼住凤凰的咽喉，把她从半倒塌的帐篷里推了出去，那里早有一口大缸在等着她，里面的水清清的，亮亮的。
她直接就被推进了这清亮的水里。
“现在你的火还能用么？”
不管什么火，都一定要有引火的东西——火药或者火油，但是不管什么引火的东西泡在这么一大缸水里面都一定没用了。
她的手腕一抬，忽然十数道游丝般的光芒向风子暴射过去——她不仅有火，还有刺！
可惜下一刻她就听到了自己的手腕折断的声音。
她愣了愣，忽然望着风子，咯咯地笑道：“你虽然过了我，但是下一关你必定……”话音忽然就断绝了。她的脸色就变为青黑，头歪向一旁，仿佛一朵花骤然枯萎了下去。
风子脸色一变，待要抢救已来不及。
她本来可以不必死。
但是或许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已经结束，而她再也不可能像凤凰那样，涅磐出更加美丽辉煌的生命。
——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又何曾拥有过真正的美丽和辉煌？
所以“凤凰”已经死了。
凤凰人虽然死了，她死前那诅咒一般的话语犹在耳边。
“下一关你必定……”
风子知道她要说什么。
下一关你必定过不了。
下一关你必定会死！
但是他们还是要去，去面对下一关。人生有很多事本来就是不得不面对的。
能在需要面对的时候拿出勇气来直面，才是真正的英雄。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一）
如果“凤凰”已经是这样厉害的对手，那“鬼人”四个地位最高的杀手里面的最后一个应该叫什么？——按照鬼人的排行他应该是武功最可怕，最厉害的一个。
顾连城实在没想到这个人会叫“金鱼”。
——金鱼简直是所有动物里最不具力量的。青蛇可以咬人，凤凰可以放火，就连蚂蚁咬人也有点疼，可是金鱼，除了被养在水池子里看看以外，顾连城想不出它还有什么用处。
但是这四只“鬼”里面最厉害，最狠毒的一只，就叫金鱼。
金鱼住在一座小木屋里面，方圆十里之内什么建筑都没有，只有这一间小木屋。
很显然金鱼是个很会享受自然的人。他选择的地方依山傍水——前面就有一个不算很小的湖泊，碧绿的湖水终年不冻，清亮得甚至依稀可以看到有鱼在里面悠闲地游来游去。
风子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有人常年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还忘不了杀人呢？
——自然本来是对人最好的陶冶和休憩，但是人往往都会因为某些**而忘记它。
“金鱼”已经在等他们，他就坐在房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石头因为长年的水汽润泽长起了薄薄的一层苔藓，远远看去就仿佛整个都是绿色的。
“金鱼”也穿了一件绿色的衣服，与华丽的凤凰和落拓的蚂蚁不同，他的衣服质料普通却洗得干干净净也熨得很平展。
他一直很鄙视蚂蚁和凤凰的那种做法，他觉得他们不过是在自我标榜，以为那样很有个性一样。
他看上去有点普通，他的兵刃也很普通，那不过是一根马鞭，除了长一点，它看起来和市场上到处都能买到的那种普通的马鞭没有任何区别。风子看到他的时候这根寻常的长鞭就和他的手一起抱在胸前。
“你们来了。”他微笑道：“你们来得很快，比我想象的早了两个时辰。”
既不同于青蛇的满脸戾气，也不同于凤凰的阴晴不定，金鱼是个面白微须的中年人，并且还笑得很和气，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大笑起来的时候就眯得几乎不见了。
“我们若不来，你岂非还要等很久？”
金鱼又笑了：“既然来了，我先给你看看我想要你看的东西。我这个人不喜欢有什么秘密。”
屋子里面“咯吱吱”一阵响动，一个挽着两个髻的书童打扮的孩子推出一张奇特的，带两个木头轮子的椅子。
椅子当然并不是空的，上面坐了一个人，一个和顾连城风子都差不多年纪的人，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半闭着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张开，从他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必定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且已经接近绝望。
他只能被人放在这么一张椅子上推出来，因为他的小腿裤管空荡荡的，原本应该是脚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多余出来的一截裤腿在风里面微微飘动。
路小非！
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赫然就是轻功闻名天下的“飞秀才”路小非。
顾连城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路小非但也知道必定是他，因为他看见风子的脸色已经有些发苦。
他们忽然明白为什么“凤凰”死的时候会预言风子必定过不了最后一关。
金鱼指着那个面色红润的童子对风子说：“他今年十四岁，但是很多人就是练功到八十四岁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这个看起来一派天真，正当花一般美好的年纪的孩子，竟然是“鬼人”的杀手训练出来的杀人工具。
“当然我知道你绝不是那种笨蛋。我听说你本来就是个有天分的孩子。”金鱼说：“但是我知道你这一生从来没有杀过一个小孩子。”
他又看着顾连城说：“我知道顾大少爷本来就是闻名天下的君子，不必说小孩子，就是对女人也不会下手的。”
顾连城的脸有点发热，难道他已经听说了凤凰集发生的事？
风子冷冷地说：“但你却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女人。”
“我当然不是。”金鱼微笑道：“不过我就站在距离路小侠不到七尺的地方，我的鞭子长十七尺六分，随时都可以打断他的脖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如果对我出手，我就对他出手，而如果你们不和这个孩子动手，我一样会出手。”
风子讥诮地笑了，但是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们站在这里任你宰割？”
“因为我很喜欢看戏。”金鱼笑道：“名满天下的风子居然是死在一个小孩子手上的，你说传出去多么有意思？”
风子和顾连城都说不出话了，他们已经知道他们必定会输。他们输在和这个人相比还是太君子。
——但是如果一个人身上连一点君子的影子都找不到这人难道还能称为是一个人？
“我已经是‘天王’身边的最后一道屏障，我总要替他守好。”金鱼的脸色沉重下来：“所以你只好去死了。”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二）
话间那孩子已经飞一般冲过来，手中的长刀也已反手划出。他本来是个瘦弱的孩子连那把刀看起来都比他还重，可是这沉重的刀在他手中竟完全随心所欲就好似已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是向着风子去的，招招抢攻，一时只见刀光缭绕密不透风，风子已经遇到五次险攻，若不是她身形之快超乎想象身上恐怕已多了好几个透明的窟窿。
她一面疾退一面终于看清这孩子的身法。他在进攻的时候前后心大开毫无防守只求前进，应该说，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任何防守。
他用的居然根本就是完全拼命玉石俱焚的打法，难怪寻常的高手根本打不过他。
——他从小学的武功里，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防守”。
顾连城看见风子遇险也已经长身而起一只手瞬时就搭上那孩子的肩膀，只要向下一按这孩子的左臂就要整个废掉。
寻常人此时必定要先向下借势化掉这一搭的力量，不料那孩子回手就是一刀——他仿佛根本不顾自己的手是否会被整个打断只一心要削断敌人一只手。顾连城一惊松手那孩子立刻又向风子扑去。
——“金鱼”无疑已经教给这孩子对付他们最有效的战术。
刀锋狠厉直扑风子的胸口，她侧身闪过，同时手腕一翻直切那孩子的手腕，谁知那孩子的手腕忽然翻转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削向风子的腰间。
风子一个旋身退后，感觉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腰滑过，冷汗瞬时渗湿了衣衫。
同时漫天的鞭影已经升起。
金鱼使用这根鞭子竟已像自己的手一样随心所欲，就仿佛鞭子已经变成他手腕的延长。鞭子舞成一团光却又像是长了眼睛鞭梢直刺风子的面门——那孩子的武功本来就源自这里，一样狠毒精准不留余地。
这次就是顾连城想帮她也已来不及。
情急之下风子只好伸手去挡，“嗖”的一声鲜血自她手腕上飙射出来，这看似寻常的鞭子边缘居然像刀锋一样锐利。
风子的手一缩向腰间，竟已准备拔剑。无论谁都知道风子的剑一旦拔出势必再不能抵挡。
金鱼冷笑一声，鞭子竟然在空中忽然转了方向直卷向路小非的脖子。
风子只好又缩回手，金鱼的鞭子也准确地在距离路小非还有几寸的地方停住，同时那孩子的刀刃又一次封住了风子所有招数。
他竟然好像就准备这样把风子“玩”死。
风子本来就已经无路可退，她也不想再退。这时她看到顾连城的身影已在距离路小非不到八尺的地方，她忽然就明白了。
风子忽然前窜出去，看上去就好像要投到那孩子的怀里，同时她的手指已闪电般地扣住孩子的肩膀，只听“咔嚓”一声，孩子一声惨叫胳膊都完全无法抬起。风子去势不退，剑光已在手中升起直刺向“金鱼”的咽喉。
她距离“金鱼”还有一丈，金鱼距离路小非只有七尺，何况他的鞭子一向比人快得多。
但是顾连城忽然全力向路小非跃了过去。
鞭子到的时候他距离路小非还有两尺，他当然不可能把路小非一把拉开，何况路小非还坐在那么一张椅子上。
但是他已经在鞭子可以打到的范围之内。
金鱼实在是没想到顾连城的身形能够快到这个地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鞭梢已经在顾连城手中，还被他缠在了手腕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保证鞭子再也不能移动半分——至少在这一瞬。然后就只剩下漫天的刀光。
金鱼看到了那一刀，那孩子也已看到。
他才发现和顾连城比起来他那根本不能算是刀。
似乎只有一刀，一刀过后鞭子却已碎成数段，就仿佛是那刀光自己长了眼睛中间拐了弯，但金鱼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顾连城的刀够快，力道也已够准。
风子的剑逼在金鱼脖子上。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一瞬间胜负就已逆转，战斗也已结束。
“我给你一个忠告。”风子淡淡地说：“你若想挟持一个人质，最好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他后面拿一把刀逼着他的喉咙。”
她当然也知道金鱼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因为只有那个位置他才能兼顾路小非和风子。他对他派出去的“徒弟”，对他本来已势在必得的胜利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或许就是这样，他才会败。
败就是死。
金鱼却忽然笑了。
“我也给你一个忠告。”他笑着说：“你若是想杀一个人，就千万别跟他说废话。”
着他整个人忽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从风子的剑下滑了出去，转眼已窜出一丈多远。难怪他叫金鱼原来他逃跑的时候比鱼还滑溜。他逃得那么急连他一手养大的这个孩子也不准备再管了。
——徒弟这种东西嘛，逃出去后随便再找一个就好了。
幸好他是这么想的。
他窜出去六七丈的时候一道血光就突然在他后背闪现，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就好像忽然从地面上消失一样。他倒下去的时候还是奔跑的姿势，血往前冲着洒满了他头旁的土地。
现在他可以踩着自己的鲜血跑到另外一条路，黄泉路。
风子转过身，对那个惊恐的孩子说：“你的胳膊不过是脱臼了。这里有一点银子，你拿去出山找个大夫，然后找个好师傅。那套刀法以后不要再用。”
孩子点点头，立刻就走了。
顾连城的脸色有点苍白，道：“早知道这样艰险，你就该答应把那四个人带来。”
风子很快地说：“你以为把他们带来，情况会有什么不同？”
顾连城不说话了。
就算他们带了那四个神秘强悍的人来，金鱼只要拿把刀架在路小非脖子上，然后轻轻地说一句：让那四个人站到一边去。他们照样无可奈何。
幸好现在一切都已结束。路小非也从半昏半睡中清醒过来。
他的身体很难受，但是他看见风子的时候还是露出了微笑。
风子看见他的笑容却几乎要掉下眼泪。
如果不是为了帮她，一向自在潇洒的路小非应该还在惬意地游山玩水，又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被人……风子还想到了仙仙。
她的朋友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也已经为那个秘密付出了太多。
她快步地走过去，蹲下来尽量用最温柔的手势为路小非解开束缚。从近处看路小非的脸更是憔悴得让人不忍心看，青色的胡茬散乱在消瘦苍白的脸上。风子低下头不敢看他。
路小非伸出手轻轻抚摸风子的头发，就像抚慰一个因为犯了错正在内疚的孩子。
“我是自己愿意来帮你做这件事的。”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所以你不要难过，更不需要愧疚。”
来风子还能忍住，听到他的话却几乎当场哭出来。
连顾连城都难免心酸，悄悄转开目光不忍心看他们。
但是不管怎么样路小非还活着，这或许就是眼下对他们最大的安慰。
只要还活着，不管多么大的伤痛都一定可以慢慢地平复。
风子也已准备起身，无论他们要哭还是要笑都不应该是这里，毕竟他们还在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赶紧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时候她忽然就感觉到了杀气。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三）
这个时候她忽然就感觉到了杀气。
奇怪的是那杀气仿佛很近，仿佛就在她周身将她包围起来。
路小非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三寸长的小刀，狠狠地向着风子的左肋刺下去。他已感觉到风子要站起来如果她站起来这一刀说不定刺不中所以他的另一只手也已在刀刺出的一瞬发出了三支铮亮的透骨钉。
——他虽然两只脚没有了但是他很高兴自己还有两只手。
但他还是落空了，两招都落空了。
就在他的刀刺出的那一瞬风子忽然就像被风吹了出去，轻飘飘地退到两丈之外。而他的透骨钉则是被顾连城击落的，用的就是他手中剩下的那一截鞭梢。
这两个人居然好像把他的每一步都料到了。
“你下手太快了。”风子冷冷地说：“你如果再晚一会说不定凤凰说的就成了真的。”
路小非的瞳孔都似在收缩，他盯着风子，半晌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送那双脚来的时候。”风子说：“那双脚的指甲修剪得太整齐。”
“我本来就是个喜欢整齐的人。”
“可是那几天你在帮我追人。”风子道：“我断定要追空空道人和‘天王’那样的人绝不容易。你如果没追上，说不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洗澡修剪指甲。你如果追上了，而且脚被敌人剁了下来，难道他们还会好心地替你修修指甲再送来？”
路小非不禁点了点头，那的确是他唯一的失误，他在砍掉自己的脚之前，怀着一种很奇特的心态，他最后一次认认真真地清洗了它们，并且把每一个指甲都修剪整齐。
人对于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的东西总是怀有一种格外强烈的珍爱。
他没有想到这成为整个计划中唯一的纰漏。
“那么我为什么要砍掉自己的脚送给你呢？”
风子的回答让顾连城都免不了有些奇怪：“因为你想要我替你杀掉‘天王’。”
路小非微笑道：“如果我要杀他，我又何必坐在这里保护他？”
“因为你忽然发现他是不能死的。”风子道：“你一定也看到了那块石板。你知道那是一幅地图。”
“不错。”路小非道：“那块石板本来就在我这里，‘天王’手中那块不过是我做的复制品。”
风子不必问他是怎么做到的，“飞秀才”要对付空空道人绝对不是困难的事，何况空空道人一定从来没有想过提防他。
而这件事完成后，空空道人也一定不会再活在这世上。
“你本来想借我的手杀死‘天王’，可是后来你发现这石板上的地图你竟然完全看不懂，但是‘天王’却是唯一可能参透这秘密的人。所以你又不能让他这么快死。这也是为什么你要把脚拖迟将近十天才给我。”
路小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说下去。”
“你知道我拿到那双脚，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它已经砍下来很多天。那么我必定会以为你追踪他们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给我的最后一张地图就完全没用了。事实上那张地图上的地方已经距离你们很近。”
“你确实很聪明。”路小非似笑非笑地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要混淆你，只需要再画一张错误的地图给你就可以了。”
“你的脚已经砍下来了，你当然希望它发挥最大的作用。”风子道：“你把它送来激怒我，以后你想要‘天王’死的时候，只要透露一个讯息给我，我岂非都会为你赶去替你杀人？”
“说得好！”路小非居然轻轻拍了拍手，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以前你借口去游山玩水的时候，其实都是去杀人，是么？”
路小非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的生活本来很惬意。”风子道：“你为什么要当个见不了光的杀手？”
“因为钱！”路小非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光芒，好像兴奋，又似怨毒：“你们从小生活在顾家那样的名门，又怎么会知道没有钱的滋味！”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家的庇护，只能靠乞讨别人吃剩下的为生。
有时他甚至会饿到从路边的野狗嘴里抢食物，那些野狗就会追着他咬他，
直到他长大**，轻功甚至能够独步天下的时候，他还总觉得仿佛有条野狗永远在他的身后追着他。
——那就是贫穷。
风子没有跟他说自己虽然住在顾家，也只不过是靠母亲做织补的一点钱在过活。
——和这种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用说。
她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这次不惜自戕也要得到那张地图里的秘密，你一定也和别人一样，认为那个地方堆满了传说中的宝藏，是不是？”
路小非没有说话，但是他忽然觉得一阵寒意掠过心头，甚至连冷汗也冒了出来。
难道所有人的猜测是错的？难道他的牺牲——他不敢再想下去。
风子已经叹息着说：“我猜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那里面其实一钱银子也没有，你一定就会变得跟个死人一样。”
路小非真的觉得自己快要跟个死人一样，他的呼吸都已停顿。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性——一个人的眼睛如果太盯着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有很多别的可能他就看不到了。
何况“天王”本身也坚信那是一笔丰厚的宝藏，路小非绝对相信‘天王’的论断，他也有着绝对应该相信的理由。
可是现在，当他听到答案从风子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知道那十有**都是真的。
——对这种事风子一向很少会说谎，何况现在她也没有那个必要。
他的手在颤抖，仿佛一个危重的病人那样，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他越克制，就越慌乱。就好像他越让自己否认风子的话，就越觉得她的话是真的。
他忽然抬起了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是不是已经等于死了？”
“是的。”风子很快地说：“对你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对一个为了财富不惜砍掉自己双脚的人来说，钱确实已差不多可以等于他的命。
路小非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如果我已经死了，那你说我还会不会怕死呢？”
不会了，当然不会了。死人怎么会怕死？
风子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断腿：“你难道还想跟我拼命？”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没有脚，即使再高的武功也难以施展了？”路小非微笑地说：“幸好有些地方用不着脚也一样可以打架的。”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四）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没有脚，即使再高的武功也难以施展了？”路小非微笑地说：“幸好有些地方用不着脚也一样可以打架的。”
那是什么地方？
风子立刻就知道了——路小非说完那句话她就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木板摩擦出来的声音，然后她的脚下忽然就完全成了空的。
这一下实在来得太快不必说风子没有预料到，就连顾连城也没有看见路小非到底启动了一个什么机关，这两个人就从他的面前沉了下去。
一种冰冷钝重的奇异感觉包围了风子，她的全身乍然无法动弹，那感觉却又很温柔，仿佛一个刚刚成型的胎儿包裹在母亲温暖的腹中。
路小非的机关之下，居然是一个水池子！
入口已经封住，周围猛然陷入黑暗风子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这个水道必然不太宽敞，因为她已经触到两面的墙壁。
同时，一股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
现在风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叫做“金鱼”，世人都知道路小非的轻功高绝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水中竟然反而比陆地上更为灵活，简直就像是鱼一样。还有他的武功，他的武功居然好象本来就是从水里得来的，现在已经回到了它的根源，就像是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一样安全。
可是风子不同，她的轻功同样高绝天下但是到了水里就完全没有用处了，就连她的掌力在水中也至少会削弱七成以上。
至于剑，拔剑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任何挥剑的动作在水里都一定会幼稚得像跳慢舞。
所以虽然在陆地上路小非绝对不是风子的对手，此刻在水里风子却已落了下风。
风子努力闪向旁边避开这一掌，她的背已经贴上滑溜溜的石壁，路小非的手掌又已在水中送出。
他的武功竟然就好像是水一样，掌力澎湃如潮未到近前已压得风子透不过气来。
风子现在才明白水的可怕。
它是柔软无形的，却比火更加无处不在，它在温柔地包裹着一个人的时候，也已经把死亡渗透进那个人的骨和血。
她几乎已能感觉到那水的力量压断她的肋骨。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脚忽然在后面湿滑的墙壁上狠狠地蹬了一下，身体借这一蹬的力量纵了出去。
虽然她的头几乎立刻就撞上了对面的墙壁，但是这致命的一击总算是已经避开。
她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已能隐约看见水里黑色的人影，那人影又已经向他扑过来。
路小非在水里居然还能够开口说话。
“你莫要怪我。”他说：“这已经是我唯一的后路。”
他的双脚已断，如果真像风子说的那样宝藏根本就不存在，“天王”就是他唯一的靠山和希望。
他如果不能杀了风子，即使风子不杀他，他也必定死在别人手上。
所以他看着风子，冷笑道：“我们总算朋友一场，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好好安葬。”
完这句话，水流已经如同强健的蛟龙向风子袭来。洪流顷刻间就遏止了她所有的行动。
风子来不及多想就一掌拍了出去，即使是在水中这一掌拍到路小非面前的时候已经减弱了八成力量还是不可小觑。
两股强劲的掌力相碰，风子的身体如同断线的纸鸢一样飞来出去。
——这个时候这样的方法无疑是正确的。
她的掌力虽然无法伤到路小非却已经将她整个人送出两三丈，借势化解了路小非的掌力。
同时她看到距离她的头不远的地方透出一丝亮光。
这个时候看到亮光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风子却已经在暗暗叫苦。
她早知道这个水道能够有常年新鲜充足的水，必定是和路小非门前不远的湖泊相连。眼下这个能看到亮光的地方必定就是它和湖泊相连的出口。
但是这出口必定不会就在湖面上，路小非也一定不会让她那么容易就浮出水面。
她并不是一定要到水面上去换气——内功特别深厚的人往往也有非常特别的练气方式，即使在水里面连续打斗个半天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在这狭窄的水道中她还可以依靠墙壁的反推力勉强躲闪路小非的手掌，但是一旦到那个湖泊里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那里完全是一个水的世界。
她非但在掌力上不能取胜，就连行动也将完全受制于人，这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路小非进到湖里去。
可是在这个时候，路小非掌中三点闪亮的寒芒已经升起，即使在黑暗的水中那暗器的来势居然毫不减缓。
三棱透骨针！
天下的暗器能叫得上名字的有一百七十多种，没有名字的也有五十多种，一共就是两百多种，这个数字并不太多。
能在水下使用的就更少。
三棱透骨针证正是这为数不多的水下暗器中的一种，而且是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最阴狠的一种。
这种靠机癀触发的暗器不仅在水中也可以打出三五丈远，而且速度毫不逊色于陆地上的三棱透骨钉。
如果在陆地上，据说它在十丈之外就可以瞬间取人的性命。
在水中谁要是遇上了这种暗器，那就等于名字已经写在阎王的点名簿上。
在这快如闪电的一刹那，风子向着身体的上方用力推出了双掌，巨大的掌力居然使得这注满水的通道顶壁发出沉闷如雷鸣的响声，同时她整个人平平地向水下沉沦下去——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那样却比那要快得多。
路小非似乎已经料到她的行动，在透骨针发出的一刹那右手的手掌也已拍出，这时风子正在下沉重心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一股巨大的水流终于把她从通道口推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没有脚的人（五）
眼前忽然转为明亮，虽然光线并不强烈也让风子不禁眯了一下眼睛。湖面上的光细碎成游丝看来似乎并不遥远，风子提气向上猛然窜起。
果然不等她窜出一丈，一只手已经拉住了她的脚腕。
风子心中叹一口气，借着这一拽的力道猛地一头扎下去，同时右手也已挥出。
路小非没有想到她会来这手，冷不防肩膀上已经中路她一掌，饶是在水中这一掌也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风子却知道她这次偷袭得手，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果然，不等她翻身站稳，绵密的掌力已经像漫天的潮水翻涌过来。
天下的武功，大多数制胜的秘诀本来就是个“快”字，不管招式怎么样变化，最能给对手以致命打击的还是“快”。
从这个角度来说，风子已经输定了。
刚才还有狭窄的空间阻碍，路小非再快也不免受到影响，现在到了开阔的水域他的行动竟像鱼一样灵活更像水蛇一样准狠。他的出掌之快，实在是风子平生所未遇！
这个时候风子的心反倒静了下来。
倘若不能比对方更快，那么唯一的胜算就是力量，出手的力量！
能够后发而先至的除了速度，还有一种就是强大的力量。如果出手的力量够强，那么尚未出手时周围方圆几丈之内可能都已在巨力的控制之下。
何况虽然大多数武功都讲究“快”，但有时慢一点反而有好处。
有个人曾经对她说：“世界上最没有用的招数就是已经出手的招数，因为招数一旦出手就变成了‘有’，有了力量有了方向也有了破绽和限制。‘有’是无法和‘没有’对抗的。”
而且路小非也太低估了风子的轻功。
水可以帮助他困住风子，却也可以帮助风子动得更快。
路小非巨大的掌力排开水的时候风子也已经借着水流的方向向旁边移出了三四尺，直到此时她还没有出手。
可是她一旦出手的时候就绝对没有半点迟缓，路小非的眼睛一花风子的手指已经搭上他的手臂，同时闪电般向他手臂上的||穴道点去。
路小非居然瞬时就收回了手臂连同手上的招数，同时双腿抬起疾风般向风子身侧的大||穴连连踢去，转瞬就踢出了十几脚。
他用的招数并不罕见也不复杂，那不过是学武的人练腿时最常练习的“鸳鸯踢”。
谁对知道对付“鸳鸯踢”最简单有效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扣住那人的脚踝。
风子伸出手的时候冷汗却忽然渗了出来，她已经发现自己用错了一招。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脚踝！
——“有”是根本无法和“没有”对抗的。
当她发现路小非的鸳鸯踢不过是虚招已经来不及了，路小非的手掌已经到她的胸前。
风子忽然用了一个路小非完全意想不到的招数，严格得说那甚至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招数。
——她向前一探，用力地抱住了路小非。
路小非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么一招，这不是女人能用出来的招数，或者说，这样损的招数根本就不是人能用出来的。
可是他被这么一抱，非但那威力强大的一掌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在她身后的水里划出一段直至力道消失，他自己也已无法施展出任何招数。
不管他怎么动弹，风子如同附骨之疽就是甩不掉。
——在水里面这样的纠缠本来就比在地面上更紧密。
倒霉的是，风子是个不算难看的女人，她虽然很瘦但是该有的她还是都有。而路小非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年纪还不太大。
他甚至发现他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
风子的脸忽然红了她就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然松开了手——她毕竟还是个女人。
她刚刚松手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绝对不该犯的错误。
路小非的掌力已经排山倒海一样向她压过来。她若在呆愣半刻必定就是个死人。
她几乎与他同时伸出手掌，两掌就这样对在了一起。须臾之间两人的力道又同时转向，转瞬就已对过十七八招。
这时顾连城正在地面上。
风子和路小非沉入地下的一瞬他人就已经窜了出去，窜到他们刚刚沉下的地方，他知道这里必定有着陷阱之类的东西可是他找遍周围所有的地方就是找不到控制的机关。
他能够听到地下偶尔传来的沉闷的打斗声，他的冷汗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风子似乎永远比他想的远一步，却又永远比他先陷入危险。
这时他忽然看到湖面上起了奇异的变化( 风里的剑香 http://www.xlawen.org/kan/30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