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仙侠修真 > 天下道门 > 天下道门 第 3 部分阅读

第 3 部分阅读

    曲得变了形,两只眼睛瞪得如要突出来,就象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口中不断低吼着挣扎。虽然已经被人牢牢制住,犹自不停地翻腾,要不是数人动手,怕还是制不住他。

    “奶奶的,真是邪了。这小子怎么鬼上身的一般,好大的劲儿!”等墨雨渐渐停止挣扎,众人才松了口气,那伙计与迟哥也都松开了手。只张亮不敢大意,依然紧紧地按住墨雨,喘息着说道。

    梅清等人也都觉得此事甚是怪异,目光都不由得注视向了地上的砚台。

    “这件砚台却是有异,只不知是何原因?”不知为什么,眼睛注视着这砚台时,梅清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虽然心中确定这砚台便是疤儿刘箱中那一方,但似乎其中有什么已经不同了。

    梅清上前几步,缓缓弯下腰,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捡起了这方七星砚。砚被墨雨扔在地上,幸得院中本是泥土地面,砚上虽然蹭了些泥土,却并未损坏。

    梅清缓缓直起腰,只觉得手中砚石触手幽凉,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紧张情绪来。他慢慢将砚翻过来,定睛一看,只觉得脑中“轰”了一声。

    背面依然是七只石眼,作北斗之形。只是上次见时,七只石眼俱是死眼;而此刻,天矶、天旋二位的石眼,怵然是两只活眼!

    这两位的上石眼俱是圆圆,作青绿之色。天矶一位上的眼中瞳孔甚大,外面更有一环深晕,圆目炯炯有神;天旋一位上的石眼中瞳子却还略有些模糊,便如眼前遮了一层薄雾一般,有些迷朦无神,看不清楚。

    只觉得一阵寒气直由后背向上直升了上来,梅清激棱棱打了个冷颤,那两只眼睛就如同斜视着梅清一般,其中似有一种阴冷至极的气息,由梅清双目之间直渗入脑海之中来。

    似乎有一片暗云在心中沉落,梅清只觉得整个人都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阴暗的空间之中,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一般。远处或有些影影绰绰地东西在不断地晃动着,心中却有一份凉渗渗地东西在忽然间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梅清似乎能听得到自己在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狂燥,只想到怒吼,只想要去打碎眼前这灰暗的一切。他想抬起手,却觉得自己被紧紧地束缚住了。

    边上鬼影绰绰,不断有怪异的嘲笑声与喝骂声传来,却又听不清楚是在笑什么、骂什么。梅清只觉得心中的那份阴冷的东西不断地在膨胀,驱使着他想要去粉碎这一切。

    天地是如此狭仄,压抑得自己不能呼息,无力挣扎。他拼命地想要挣脱,却用尽了全身地力气,也发不出一点点最低的呻吟。

    “啊——”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时,忽然只觉得臂上一痛,然后便突然叫出声来。随即眼前突然光亮刺目,晃得自己睁不开眼来。这时才发觉自己竟是仰面倒在地上,张亮那厮大胡子几乎就压在自己脸上。只闻得这家伙咧着嘴大声喘着气,口中一股浑浊的气息不断喷在自己鼻端。

    梅清眯了眼侧过头,只觉得右臂如同断了一般痛得抬不起来,只好用左手推着张亮道:“张头,这是……怎么回事?”

    王师古胖胖地脸上带着惊容出现在张亮脑袋后边,打量了会子才道:“好了,好了,梅兄看样子没事了。张头儿快扶梅兄起来。”

    张亮哼了一声,这才从梅清身上起来,又伸手将梅清扶起。梅清才一起身,忍不住又“哎呀”了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右臂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入骨髓。

    王师古上前来,面上惊容未褪,又扶着梅清双肩打量了半天,这才道:“梅兄不知为何,适才我要从你手中拿砚来看看,你却神色大异,口出怪声,目露狂色……总之是不太对劲。还是张头儿见机不好,上前与你扭打,又打掉了你手中的砚台,你才清醒了过来。”

    梅清听了,再回想刚才的感觉,心中一沉。转头谢过张亮,张亮心中也是惊惧,只嗯嗯两声,看向梅清的目光依稀有些防范之色。

    梅清又看被扔在一旁的砚台,只见其上七星向天,那两只活眼冷冷地斜视着梅清,似乎充满了不屑与嘲笑。

    梅清连忙转过头去,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隐隐地觉得这件事背后,似乎有一个极大的诡秘事件,与自己相关。只是这感觉毫无来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中无比慌乱。

    正在此时,闻得外边人声喧哗,又有开道之声,却是京兆府尹到了。其后拥着一群人,乃是左近百姓,闻说这等大事,跑来跟着看热闹的。

    张亮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出迎,梅清与王师古有功名在身,倒还不在意;迟哥早就跪在了地下,那伙计不知此番是祸是福,更是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团。

    片刻时落轿门前,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进了小院中来,霎时将小院挤得满满的。

    这位府尹梅清也有耳闻,姓赵名伯栩,乃是金陵人士,素来倒有些清名。只是顺天府尹这个官职,说来好听,却最是难作。京兆之地,比他官高职重的,可说一抓一把。要想在这地方不得罪人,平平安安做满一任,也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年来,这顺天府尹已经换过五任了,不是得罪了权贵,便是被人检举。赵伯栩还是去年下半年时被任命的,据说也没有什么大来头。能稳稳当当地干这大半年,已经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了。

    若是其他地方官吏,当街有人失心发狂以致陨命,也许不过由下属查勘便了。只是京兆乃是天子脚下,尤其闻报事有怪异,赵伯栩心中打鼓,不敢怠慢,连忙亲驱现场。他深知上司最忌讳的,便是怕出现这些鬼神怪异之事,一旦在民间流传出什么谣言来,有什么异动,免不了被责个妖言耸动,查察不力的罪名。因此便要第一时间赶来,以求早定章程,免有什么差池漏洞。

    赵伯栩不过四十许人,身材不高,相貌堂堂,两道横眉,颌下三络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张亮上前拜见已毕,便小声将自己一行人来李玫寓所之事一一道明。说到后边,声音便放得低了下来,目光偷偷看着梅清,在赵伯栩耳边私语了良久。

    赵伯栩两道横眉紧紧地皱了起来,扫了一眼梅清,这才将视线收回,向着院角被铐着的墨雨示意道:“那便是李玫的书僮么?”

    张亮在一边点头道:“正是正是。小的这便将他提来老爷审问。”说着快步上前,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墨雨,大声道:“还不起来,老爷却要问话与你呢。”

    不想墨雨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张亮不耐烦,弯腰便将他拎了起来。只一翻身时,张亮便“啊”了一声。众人定睛一看,却见墨雨双眼突出,口张得大大的,头歪在一侧,脸上一派灰败之色。张亮伸出颤抖的手,在他鼻下一试,又按着他脖侧半晌,脸上忽然满是惊容,手一松,墨雨“扑通”倒在地上。

    “大人,他——他死了——”张亮面色苍白,颤声说道。

    第九章 此心相通

    众人俱是一惊,目光都注视在地上的墨雨脸上,果然见他目光中毫无生气,已然死去。

    刚才因为梅清拿了砚后神情大异,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竟然没有人注意到那墨雨是何时死去的。

    此刻死去的墨雨脸上依然带着恐怖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

    “张亮!这是怎么一回事?”赵伯栩喝道。

    张亮大口喘息着,忽然大叫一声跳起来道:“不是我,不是我!”他转了头,手指着地上的砚台对赵伯栩叫道:“大人,是那砚台!那砚台是怪物,会杀人!这小子就是,还有——”他手指向梅清道:“刚才梅爷也是,那砚台有邪——”

    “够了!”赵伯栩断喝道:“胡言乱语!子不语乱力神怪,清明世界,朗朗乾坤,哪来的邪崇鬼怪!你身为班头,不思察查案情,却在此混叫什么!还不与我闭嘴!”

    张亮艰难地咽了口唾液,目光中惊惧之色渐去,张了张嘴,又知机的闭口不再说话。

    赵伯栩点了点头,又转道对身边的高衙役道:“高明,去将那砚台与本官取来!”

    高明一怔,目光看着砚台似有畏惧之色,低声道:“大人……我……”

    “混帐!”赵伯栩勃然大怒,须发皆张,大喝道:“身为朝廷衙役,竟然相信这些子虚乌有之事,贪生怕死,糊涂透顶!本官都不怕,你怕什么!还不快与本官拿来!”

    高明面露惭色,低了头快步上前,缓缓弯下腰,轻轻地拾起那砚台。众人都屏住呼息,见他拿砚台时,手一抖,几乎将砚又掉在地上。众人见此情景,心中都是忽悠一下子,梅清更是心中连跳。

    还好高明只是心中紧张,手下一软,随即便稳了下来,连忙抓紧砚石,几步回来,躬身将砚台奉与赵伯栩,大声道:“石砚一方,请大人察验。”

    赵伯栩微微点点头,似不经意地伸手拿过砚台,眯了眼反复打量了几眼,淡淡一笑道:“却是方好砚呢。”

    说罢,将手中砚台高高举起,半转身对着门外众多看热闹的人大声道:“都说砚中有邪,能害人杀人,此时本官便取在手中,有何异象?砚本文房,亦是死物,哪有它会杀人的道理!此案或有些内情,父老乡亲且请安心,待本官细心察破,定还父老一个交待!此处衙役们需要查看,又或请知晓内情的街坊询问案情,便请众位暂且散去,待来日案破之日,自然堂上公审,再请来观看不迟!”

    院门外本来聚了众多人群,都是闻说出了人命案,衙门来查案,拥来看热闹的。本来见了场中情景,都在窃窃私语,听了赵伯栩这番言语,俱都称是,渐渐散去了。

    当高明与赵伯栩伸手触及砚台时,梅清心中都紧张得似要跳出来。但见二人先后手持砚台,却并无明显异状时,心中却不由生出几分迷惘。

    疤儿刘死前,反复道箱子万不可打开;李玫取了砚,次日疯狂而死,死前道出七星砚;墨雨道砚会杀人,欲要碎砚,此时陈尸当场;自己拿砚时那种疯狂而寒冷的杀意,决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为何高明与赵伯栩先后将砚拿在手中,却安然无恙?

    梅清呆呆地站在那里,只觉头脑中混乱无比。

    “梅兄,梅兄!”忽然耳边传来王师古的呼唤声。

    梅清一惊,看向王师古。只见他示意道:“赵大人相唤。”

    梅清连忙转头向赵伯栩望去。只见赵伯栩面色平和地道:“梅、王二位大人俱是功名在身,想来定然通晓大义,相助本府查清此案。只是此间不是讲话之所,伯栩有意请二位大人劳烦玉趾,至衙中一行,万勿推辞。”

    梅清与王师古对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待梅清从顺天府衙中出来,返回府宅时,时间比昨天还要晚了几分。

    才进后院,伴着惊喜的叫声,一阵香风扑面,正是大丫环朵云纵体入怀,紧紧地抱住梅清,不住低声饮泣。

    “少爷,可吓死奴婢了。”朵云将头扎在梅清怀中,抽泣着说道。

    梅清对着顺天府尹也没有这般手忙脚乱,只得轻轻拍着朵云,哄了又哄,说道只是被请去府中述明案情,并无其他纠纷,又保证这几日再不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才慢慢地将朵云哄得不哭了,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朵云秀美的双眼俱都哭得红肿了,见边上众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这才觉得不好意思,一时红云飞上双颊,“哎呀”一声,推开梅清转身便走,低声道:“奴婢这便为少爷去准备饭食去。”

    一边的五儿嘻嘻笑道:“朵云姐,吴妈那早就摆好,只是姐姐你抱着少爷不撒手,众人等你等得饭都凉了,你还准备什么去。”

    朵云大羞,话也不敢回,捂了脸便跑进屋去了。

    梅清一笑,见忠叔在一旁,略一沉吟,本想将今日发生之日说与他听。转念一想,这等怪异之事,只怕也未必能帮自己什么忙,反倒徒令人担心,还是以后再说吧。

    便引了五儿道:“你朵云姐今日定时吓得狠了,你可不许再笑她,多多劝劝她才是,也不枉你朵云姐平常对你那般好。”

    五儿笑道:“我知道的,我也当她是亲姐姐。嘻嘻。别说朵云姐了,见你老不回来,非逼着让人去打听,说怕你出事。结果老张回来说少爷被官府带走了,说惹上了什么杀人官司,朵云姐当时都吓得瘫倒椅子上了。还好张头儿送信来说是没大事,不然可真急死人了。就这样,朵云姐还是不肯信的,一个劲儿地叫人去看看。”

    梅清听了笑着拍了拍五儿的脸蛋道:“你呢?你就不害怕么?”

    五儿歪了头道:“少爷又拍我脸——我当然不怕了,少爷怎么会有事的。”

    看着五儿略带孩子气的脸上灿烂的笑颜,梅清的笑容里忽然有了几分苦涩。

    当天夜里,朵云居然不肯到外间房里,一直抱着梅清,轻声道:“少爷,今天夜里奴不想走。”

    梅清笑着捧起朵云的脸,见她脸上红晕层生,两只秀目迷离间依稀看得到未曾全然消去红肿,心中怜意大起,轻轻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吻了一下道:“不走就陪少爷呗,少爷喜欢还来不及呢。”

    朵云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了梅清咽声道:“少爷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不许有什么不好。”

    梅清轻拍她柔软的肩膀,柔声道:“放心吧,少爷我福大命大,会有什么不好的。傻丫头瞎想什么,还是快点休息吧。”

    朵云从梅清怀中抬起头来,垂着眼睫道:“少爷别怪奴婢不会说话,我不是咒少爷不好,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有一阵子觉得心惊肉跳的,只觉得少爷好像出了什么事的一般。我紧着让人去打听,回来说少爷给官府带走了,我都要……吓疯了……”

    梅清身体一僵,随即轻轻抱着朵云,轻松地道:“整日胡想些什么呢。放心吧,没事的,少爷要和你过一辈子呢。”

    朵云用力点着头,缓缓地靠在梅清肩上,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不一刻,呼吸平稳,却是睡着了。

    梅清轻轻地将她抱过,缓缓放在床上。心中想到这丫头白日定然是吓得紧了,这时心中安定下来,才睡得安稳。回想这一日的际遇,委实诡异莫名,心中浮想联翩,难以安眠。

    躺下良久,才有了些睡意,忽然闻得前边人声喧哗,伴着打门之声,更有争吵声传来。

    梅清披了衣服起来,见朵云睡得还踏实,便不唤他,轻轻起身下床,开门观看。只闻当然一声,似是来人竟破门而入。一片乱杂杂地动静直传入后院,不一刻便见十数人执了火把,鱼贯而入。火光照映之下,只见来人衣装甚是奇特。梅清心中一动,上前喝道:“什么人?”

    众人两列分开,正中一人排众而出,浑身上下,隐在黑暗之中,不甚清楚,两只眼睛却在幽暗中闪闪发光。来人打量了梅清几眼,沉声道:“你可是梅清?”

    梅清朗声道:“正是在下。不知——”

    那人点点头,手一挥道:“来人,带走。”

    第十章 诏狱重逢

    随着话音,已经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执定了梅清的双臂。梅清双眉一皱,并未挣扎,只是心中惊讶,不知自己怎么会惹来这帮人?

    正在此时,看门的老张头慌慌张张地从后面追了来,听闻要带走梅清,大声骂道:“哪里来的大胆狂贼,居然敢造反了不成!我家少爷是世袭的堂堂五品将军……”

    还未说完,只闻那领头之人“哼”了一声,列中奔出两人,转眼便将老张头制服在地上。

    “锦衣卫办案,驾帖在此,我管你什么五品将军!梅清,你最好约束一下家人,不要轻举妄动!跟我们去说清楚了,若无事,自然会放你回来!”领头人扬了一下手中一张纸,冷声喝道。

    场中众人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注意到来人身着打扮,腰间佩刀,手持腰牌,可不正是传说中的锦衣卫!

    大明一朝,说起“锦衣卫”三字,只怕人人要三缄其口,可止小儿夜啼。其实锦衣卫本是皇帝侍卫,并无特殊之处。只是后来太祖为着暗中察访官员,了解民情,这才将锦衣卫视为耳目,着其负责暗访与查案。由于其直接对皇帝负责,不受其他约束,因此只手擎天,令人谈虎色变。

    但是锦衣卫虽然可怕,却主要负责纠察官员过失,少有涉及寻常案宗的。今日李玫之死,虽然是人命案,但也不至于惊动锦衣卫出动。其中有什么名堂,令人想不明白。

    “少爷!”身后传来朵云的惊呼声。刚才锦衣卫的动静太大,朵云也被惊醒了过来。闻知是锦衣卫来抓少爷,朵云虽然深居内院,但也知道“锦衣卫”三个字代表的是什么,当下抢出门来,悲呼声中充满了绝望之意,令人闻而惊心。

    梅清倏地转过身来,看着朵云道:“朵云,不要怕!相信少爷,好好在家呆着,等我回来!”

    朵云缓缓地靠在门框上,全身都似乎失去了力气,五儿连忙过来扶住她。朵云望着梅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决绝之意。

    这时忠叔也披衣赶了过来,见了场中情景,眼中厉色一闪而没,上前道:“少爷,怎么回事?”

    梅清道:“我也不太清楚,这几位锦衣卫的,要我走一趟。”

    “锦——衣——卫——?少爷莫要挂怀,放宽心便是,定然无事的。”忠叔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份安定的力量。他转眼看了看那领头的人,才回首道:“五儿,将朵云姑娘扶回房去吧,没事的。”

    梅清点点头,对忠叔道:“忠叔,家中之事,便委托你照看了,朵云那里——你还需开导些。”

    忠叔忠厚的脸上浮起一份有些奇怪的笑容道:“少爷放心,家里没事,少爷也不会有事的——我说没事,肯定就会没事。”

    黑沉沉的过道回荡的空落落的脚步声,潮湿阴暗的空气灌满了鼻端胸臆,一股陈旧发霉的怪味道使人难以呼吸,转弯处昏暗的灯火将人的身影长长的投在地上,又随着人影渐渐前行被拉得渐长渐淡。

    诏狱。

    这便是锦衣卫自己的监狱,大名鼎鼎,或说臭名昭著的诏狱。

    不是地狱,胜似地狱。

    能够进这个诏狱的,都不是寻常人物,或是大奸大恶,或是大忠大良。

    通道两侧紧闭的牢房中,不知是何等人物?这一扇扇的铁门背后,不知关着怎么样的密辛与险恶?

    梅清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走进这所神秘而又恐怖的监狱里。

    被那个脸色青白的狱卒带到了一个脏乱的小房间前,那狱卒也不开言,只冷冷地用目光示意,梅清一言不发地弯腰进了小门,随即便听到身后“当啷”一声关门落锁的声音。

    两只在霉臭的稻草堆上伏着的老鼠“吱吱”叫了两声,却并不逃跑,只是抬起头,闪闪发亮的小眼睛有些好奇地打扮着自己的新任室友。

    室内浑浊的气息只有更甚,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恶臭,梅清大口喘息了半天,才渐渐地适应过来。

    只是心中疑惑只有更甚。被人带到了这里,并无人接见审问,便被直接带到了这诏狱中来。期间竟没有人对自己说过一句话,自己发问了几声,换来的也只是一言不发和冷漠的眼神。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倒是出来个人,给我个话啊——哎哟——”梅清正在沉思,只闻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才转头看时,门口一团黑影已经被推得直抢了进来,随即大门又是“当啷”锁起。

    一个胖胖地身影正栽倒在稻草堆上拱动,两只老鼠受惊之下,“吱”地一声跑得不见了踪影。

    梅清连忙上前搀起来人,可不正是白天还在一起的王师古王员外。

    王师古一边抹着脸,扑拉着头上的稻草一边骂道:“他奶奶的怎么一回子事,这群天杀的东西,把老爷我二话不说给弄了来,都不说给个交待——啊梅兄,你也在这啊?哎哟——”

    只见王师古脸上几块淤青,显是吃过些苦头。

    梅清苦笑道:“别提了,在下也是一头雾水。那锦衣卫夜入宅中,将我拘了来,却又不理不问,不知卖的什么关子。”

    王师古歪了歪嘴,四下看了看,缩了缩肩膀道:“梅兄,你说这事是怎么个勾当?这诏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说着,他的声音也带了几分颤音道:“听说进了这个门儿,就没有能出去的——”

    梅清安慰道:“王兄也不用想得太多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咱们哥俩也没做亏心事,怕他怎地。”

    王师古面上惊容未褪:“话是这么话,可这哪里讲道理的地方。我前时曾有个同年便是被人攀诬,给投到了这鬼地方。结果没等案子查情,人就活活给折腾死了——”

    诏狱是什么地方,梅清自己也知道。只是人在屋檐下,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听天由命罢了。

    两人心中忐忑不安,只得互相安慰。这时,门外传来那狱卒半死不活的声音道:“梅清!出来!”

    梅清与王师古对视一眼,王师古带了哭声道:“梅兄,你看这是——”

    梅清苦笑一声道:“是死是活,总是要走这一遭。我且看看去。”说罢便起身出了狱房,随着狱卒向外行来。

    审训间便在一溜牢房的尽头,高大阴冷的青砖墙上,几处火盆熊熊燃烧。只是这火光未给房中增加温暖,映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发出幽幽的光泽,反倒多了几分阴森与恐怖。

    房间一头摆着几件简单的桌案,案头坐着一个人,身后站着几个大汉。坐着这人只着了一身便装,胖胖的圆脸,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一份温柔的笑容。

    “梅大人是吧,呵呵,来来,且莫惊心。看座。”那人笑呵呵地道。

    梅清不明所以,只管大了胆子,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那人依然笑容满面道:“梅清,字三清,世袭正五品的武德将军。呵呵,梅大人是个好命的人呐,我在这深宅大院里,也听说过您的大名呢。呵呵。”

    梅清皱了眉,只是凝视着那人不说话。

    那人笑容不变,自顾自地说道:“只是梅大人或许不知道下官呢。下官姓马,说来与梅大人名字还有些相似,贱名儿叫世清。哎,碌碌小吏,不为人所知啊。”

    梅清却一听这名字,便如个炸雷在耳边震响。这才恍然怪不得这官言笑彦彦,原来这一位,就是恶名远播的笑面虎马世清!

    虽然不理朝堂之事,但“宁遇中山狼,莫逢笑面虎”之说,却也知之甚详。据说这位马世清小名叫作虎子,本是锦衣卫中一名千户。虽然说来权力并不甚大,但这个马大人却有一桩,就是对人无论是谁,都是笑面如花。但只要有落在他手中的,却是最为狠厉无情。施刑之酷,就算是锦衣卫之中,也是人人谈之色变!

    笑面虎的名声,便由此而来。虽然许多人提起他都恨得咬牙,但他却因办案有力,甚得上司嘉肯。只不过名声实在太差,因此这些年来,也未得升迁,依然是千户之职。

    只是这位大人越是不得升迁,手段倒越是残酷。据说但凡落在他手中的人,最大的愿意就是快些死去,免得遭受那些难以煎熬的酷刑。

    此时这位笑面虎马大人,正满眼笑意地看着眼前的梅清,便如同一只恶虎在凝视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第十一章 略窥来者

    梅清心直沉下去,此番落在这个笑面虎的手里,只怕是难有个善了了。

    马世清只管微笑着看向梅清,左手却缓缓地置于案上,慢慢地捻动着一个木匣。

    梅清目光被他动作吸引,看向那木匣时,心中一惊——这个木匣,分明便是当日疤儿刘下丧时,李玫置于其中的七星砚匣!

    怪不得自己被投入狱中,这么长的时间无人理会,看来,只怕疤儿刘之事,已然被锦衣卫查知,自己与王师古之所以被抓进来,怕也与疤儿刘之事脱不开干系。

    既然这砚匣在此出现,不用说定然是锦衣卫发掘了疤儿刘之墓,估计是未找到需要的东西,这才提审自己。

    只怕自己在疤儿刘棺前焚化的那一箱子东西,才是关键所在。

    可惜不管现在如何后悔,那东西也变不出来了。

    梅清眼睛注视那砚匣,果然色泽细腻,确系桃木无疑。先时自己还想不清楚为什么砚匣要用桃木来制,现在想起这砚的诡异之处,显然疤儿刘也知道砚的秘密,所以特地以桃木为匣,便是要镇邪驱恶。只不是疤儿刘真正死因,是否与那砚有关。不过想到李玫、墨雨先后亡命,自己又有那番恐怖感受,这砚肯定不是什么好来头就是。

    只是不知为何赵伯栩,也以手触砚,便安然无恙呢?

    梅清低头深思之时,忽然恍惚之间,听闻有脚步之声。

    梅清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青衣之人从后边转了出来,快步走到马世清的身边,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马世清笑眯眯的眼中忽然耀射出逼人的光芒,不可置信地低声叫道:“什么?——赵伯栩他——死了?”

    声音虽然不大,听在梅清耳中,却如一个惊雷一般。那位看来无事的顺天府尹赵伯栩,果然死了。

    至于那位拾在砚的高衙役高明,是否无恙,此时还不清楚。但其他几位接触过这方砚台的人,都已经死去——当然,梅清除外。

    李玫是得砚次日便疯狂死去,墨雨在其后不久也便离世。如果前天夜间李玫曾用此砚的话,那墨雨是其书僮,自然也会接触此砚。二人都是差不多一天后死亡的。赵伯栩是昨天时曾接触过,距现在也差不多有一天的时间了。这些都是在接触砚后一天便死去的,为何自己现在依然无事呢?

    梅清头脑中混乱一片,茫然不知所以,只觉得头胀欲裂。这时,忽然耳边隐隐传来斥责之声,将他惊醒了过来。只见眼前的马世清正盯着自己似笑非笑,而那报信的青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梅大人,此时此刻还有闲情逸致神游物外,当真令人佩服啊佩服。”马世清面上笑容中也带上了几分讥讽:“请梅大人来呢,也没旁的事,只是请大人将自前日清晨后,所行所见之事,细细讲述一番,最好别忘了什么东西。”

    马世清一边说着,手中砚匣却把弄得越发快速。

    梅清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陷进了一个极深的泥潭之中,虽然还不知道这里边都有什么,但至少不应该是自己能够掺和的。

    事以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梅清便将自己与王、李二人在茶馆喝茶,遇迟哥来唤之事,一五一十,一直讲来。

    就连他手触砚台时的奇异感受,也直言不讳。

    “在下久读圣贤之书,也知道这等事不可理喻。只是自前日以来,李玫与其书僮墨雨皆因此砚陨命,此番顺天府尹赵伯栩大人居然又突然暴毙,此中定然有异。还望大人细加查察为盼。”梅清话音才落,却见对面的马世清眼神中突然现出一种极为奇怪的神色来,就连在一边低头记录的官吏也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赵大人——死了?你怎么知道的?”过了一会,马世清脸上又浮现出他招牌一样的笑容来,轻轻地问道。

    梅清心中大讶,疑惑地道:“适才不是有人来告知大人,说是赵大人——死了么?”

    马世清目光中笑意中多了几分不明不白的东西,“呵呵”两声,点点头,面上浮现出几分深思的神色。周围几个下吏也都面有古怪,一时室内气氛颇为沉闷。

    梅清心中隐隐觉得其中似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太对。

    “赵大人他是死是活,暂且不论,我且问你,疤儿刘要你烧化的那一箱东西,究竟是些什么?”

    梅清心中一动,果然问到此节。虽然刚才自己道已然全部烧化,只怕这位马大人,是不太肯相信了。

    正当梅清欲要开口解释之时,忽闻一阵脚步之声,自后边传了过来。

    梅清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青衣之人从后边转了出来,快步走到马世清的身边,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马世清脸上笑容忽然消失殆尽,眼中耀射出逼人的光芒,不可置信地低声叫道:“什么?赵伯栩他——死了?”

    随着话音,众人的眼光俱都向梅清逼视而来,目光中,都写满了疑惑、愤怒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此时场中的梅清,更是心神大震,不明所以。

    刚才眼前这一幕,明明白白就在不久前,出现过一次。为什么居然又在自己眼前,上演了一遍?

    看马世清等人脸上的神色,显然并非伪装,何况他们也没有必要在自己面前来这一手。

    难道——难道前一次自己所见,居然是幻觉不成?

    怪不得自己说赵伯栩死去时,马世清等人看自己的眼光那般古怪,因为那时,他们也不知道赵伯栩的死信!

    自己刚才出现幻觉看到的场景,居然在片刻之后,变成了真实发生的事实。这等诡异之事,别说他人,就是自己,都觉得无法令人置信。

    心念一转,梅清心中大叫糟糕。如此一来,自己的嫌疑怕是更没有办法说清楚了。怕在场中众人心中,定要以为自己另有同案,一同策划了谋害赵伯栩,所以才能一口道出赵伯栩的死信吧?

    果然面前的马大人惊容敛去,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浮现出来,只不过这一次,笑得格外的欢畅。

    “哎呀,想不到啊想不到,咱们梅大人,居然有未卜先知之能呢。”马世清摇着头,口中啧啧称赞道:“来来来,且请梅大人为咱们说说,怎么连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赵大人的死信时,梅大人你就知道了呢?”

    梅清苦笑着道:“如果我说确实是刚才恍惚中似乎闻见有人对大人说出此信,大人你定然是不肯相信了。”

    马世清嘴角好看地向上弯起,温柔地道:“梅大人,你觉得我马某人不象傻子吧?”

    说着,他“呵呵”笑了几声,对身后一个低头不语的粗大汉子道:“哎,梅大人想来对咱们这地方的规矩,还是不太清楚啊。四彪啊,你说这事怎么办才好?”

    那汉子满脸横肉抖动了几下,狞笑着道:“嘿嘿,放心吧马大人,属下这就请梅大人松松筋骨,让他明白一下,保证他会非常享受便是。”

    马世清摇着头叹道:“梅大人也是个斯文人呢,四彪你可轻些个,别弄得太过份了。”

    而此时在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处密室中,一个身着青色儒袍的老者正皱着眉毛,把玩着手上的一方玉佩,眼中露出颇可玩味的笑容。

    “总算是要有这一天么?说来可也真是巧了——这群小混蛋们,搞的都是些什么事……”

    老者喃喃地念叨着,伸手摇了摇座旁的一个铜铃。

    一个如山般的壮汉行了进来,随然此时天气还颇为寒冷,但此人却只着了一件褐色布衫,袒露出遒劲结实的古铜色肌肉来。他行至案边,弯下腰听老者吩咐了几句话,点点头,又面无表情的出了门去。

    当梅清如同一只小鸡一般被四彪那家伙直拎到一旁的架子上,手脚都被铁链铐在架子之上时,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极为荒谬的感觉——便如同一个旁观者也似,不由自主觉得如在梦中。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心中暂时并未感到身边那些刑具带来的压抑与恐怖。

    “小家伙不错啊,这时候还脸不变色心不跳的人可不多。是块材料,一会大爷会好好伺候你的。”那叫四彪的汉子咧开嘴,露着一嘴黑黄的牙齿,伸出手拍了拍梅清的脸,狞笑着说道。

    一边说着,四彪将手中的皮鞭缓缓收起来。这通皮鞭甚长,通体之上渗满了暗黑之色,其上又乱扎扎地伸出许多倒刺来。这家伙将鞭子投入一边的水桶之中,长长的鞭身颜色霎时变得更为深暗,整个鞭子都变得胀重了起来。

    “小家伙可别小瞧这小小的鞭子呢,好多人吃了它第一下,就再没用大爷费第二次力气。大爷保证,只要你能挨上十下不吭声,咱就换个花样,绝不会让你无聊便是。”四彪嘿嘿冷笑着,将那鞭子由凉水中缓缓提出,冰凉的水滴纷纷掉落在水桶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四彪打量了一下架子上的梅清,伸出舌头舔了舔黑红的嘴唇,面上浮现出一片残忍的狰狞之色。

    第十二章 岗位变动

    不知为何,梅清心中一直没有过份恐惧的念头,虽然他的理智在提醒自己,自己面前的局面实在是差到不能再差,而且也看不出( 天下道门 http://www.xlawen.org/kan/3114/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