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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车。

    看吧,就连秦可薇都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舒晴把手机收了起来,郁闷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25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余治森和人打架了,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他前段时间喜欢的体育学院大三学生,李晨。

    舒晴听他说起过那人,两人是在留学生运动会上认识的,余治森是翻译方的志愿者,而李晨是分点裁判志愿者,两个志愿者在交流的过程里,冥冥之中应了一句话: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滋生奸情无数。

    然后余治森就坠入情网,一发不可收拾。

    李晨约他出去打过几次球,其中有一次舒晴被余治森以送饮料的名义叫去认识了一下对方。

    体育生长得高高大大,身材结实好看,透过白色工字背心还能看见腹上的两块肌肉,舒晴不能确定对方是有意卖弄还是怎样,总之那几块腹肌还在隐隐颤动,朝她挤眉弄眼的。

    中场休息,趁着余治森在球场边上和舒晴谈话的功夫,李晨和一群男生勾肩搭背,模样亲密又随性,时不时还有些限制级的袭击动作。

    只可惜余治森背对李晨,什么也没看见。

    舒晴皱眉,事后跟余治森说:“我不怎么喜欢他。”

    只可惜余治森陷入这段邂逅里了就一发不可收拾,怕舒晴生气,所以就瞒着她和李晨偷偷来往。

    放假之后,他甚至拿着余爸爸给他换电脑的钱和李晨一起飞去云南旅游了一次,当然,路费全是他出的。

    出去的几天里,除了牵手和拥抱,两人竟然没做别的事情,在最后的那天晚上,李晨亲了他,还对他说了句:“我们在一起吧。”

    余治森又惊又喜,那一晚上都没睡着。

    谁知道回家之后,休息了两天,余治森去了李晨家,站在门外打给他,想给他个惊喜,结果说话时却听见手机里有个男人在问:“谁呀?”

    李晨笑道:“朋友。”

    “这种时候接什么电话啊?真扫兴。”那男人似乎不高兴了。

    李晨电话也没挂,当着余治森就安抚起那人来,“呀,生气了?别气,我这就挂了,咱们继续……”

    接下来是手机随手扔在茶几上的哐当声,然后是一阵暧昧又令人恶心的声音。

    邻居出来倒垃圾,看见余治森面色难看地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了几眼,“哟,来找李晨的?”

    余治森没说话。

    那中年妇女又说:“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模样生得挺周正的,偏好这一口,李晨可就指望你们发大财咯,每天都那么多帅哥来找。”

    摇着头,她阴阳怪气地拎着垃圾走人了。

    余治森捏着手机的手指有些泛白,不会不明白那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他开始重重地敲门,“李晨,你给我出来!”

    可想而知出来开门的人是如何衣衫不整,屋内一片狼藉,饮料瓶子、废旧报纸、外卖纸盒,还有一地凌乱的衣物。

    面对他的讨伐,李晨只是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何必那么认真嘛。今天我喜欢你,明天他喜欢我,在一起不也就一晚上的事?”

    余治森的表情很可怕,李晨后知后觉地问了句:“我说,你不会当真了吧?反正旅游的钱是你要帮我出的,要是想找我要的话,不好意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还摊摊手,以示无能为力。

    说实话,他以为余治森出钱带他出去玩了一趟,至少他也得陪他几晚上,哪里料到居然在复杂的gy圈里遇见了一个这么单纯的人,连亲亲脸都会面红耳赤。

    果真是纯情小少年。

    余治森一拳就照着他无赖的脸砸了过去,房间里很快冲出另一个男人,年纪不小,块头也大,于是二对一,余治森这个空有一米八六却身材瘦削的高个子毫无意外地被虐得很惨。

    于是邻居大妈倒垃圾之前,李晨家门口还站着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帅哥,倒完垃圾回来以后,地上躺着一具披着人皮迷彩服的尸体。

    十来分钟以后,12o来了,拖着余治森的“尸体”去了医院,经鉴定,手骨骨折,大腿韧带拉伤,其余地方都是皮外伤。

    事后余治森打电话给秦可薇时,是这么描述的:“听说12o赶到的时候,我正肉体横陈地瘫倒在地。”

    舒晴按照秦可薇发来的地点走进医院病房的时候,愣是没认出来床上那个鼻青脸肿还抹着药水的家伙是余治森。

    他正在很努力地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去,一眼看清了来人,脸色剧变,立马捂着脸:“你认错了!”

    擦,他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儿不能让舒晴知道的!

    早就该料到秦可薇会出卖他了!

    没听到对方回答,他又慢慢地把手拿了下来,咧嘴笑的同时又被疼得龇牙咧嘴的,十分心虚地说:“我知道你想揍我,但揍之前请给我半个月的时间疗伤,然后再把我揍进来也行……不过最好换家医院,这家伙食不太好。”

    舒晴简直恨得牙痒痒,她宁愿这货是被自己揍成这样的,也好过被人虐身又虐心!

    “你有病啊?活了二十年了,全世界那么多男人你不找,偏偏找了个最恶心人的。我早跟你说他作风不正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余治森脸色一白,硬着脖子争辩道:“上床之前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处男?我当初又不知道他是这种人,不然也不会把我爸给我换电脑的钱拿去帮他付狗屁机票钱了!”

    他的眼睛有点红,声音洪亮地想要把这点难过也压下去,于是脸红脖子粗地嚷道:“老子找他的时候,连避孕套都准备好了,结果他跟老子说他上床从来不用那个,跟老子不是一路人!他妈的知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贵啊?又不能单卖!早点说会死——”

    声音毫无征兆地卡住了。

    原因是在停车场停车所以晚来一步的顾之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病房门口,惊得余治森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然后愣是张着嘴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

    顾之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对舒晴说:“我去跟医生谈谈,你们聊。”

    你们聊……

    你们聊……

    余治森还处在当机状态。

    聊个屁啊聊,他恨不得死在12o的急救车上,腿一蹬就驾鹤西去了,怎么也不会沦落至此!

    顾之走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敲了敲打开的门。

    正在做记录的医生年纪大概三十左右,很快回过头来,“什么事——”话到一半,忽然顿住,他惊讶地喊了一声,“顾之?”

    ……

    从易听风手上接过余治森的ct图像,顾之拿起来对着光线看了看,然后说:“还好,不是很严重,只是轻度骨折,打了石膏之后休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他把图像放回桌上,“其他地方的伤呢?”

    “大腿韧带拉伤,也不严重,这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以后也要注意恢复,不然容易成老大难。”易听风笑道,“那孩子是……”

    “我学生。”

    “学医的?”

    顾之笑了笑,“不是,学法语的。”

    “法语?”易听风吃了一惊,“你现在……没在北京了?”

    “何止没在北京了,不操刀很多年了。”

    顾之的语气稀疏平常,却惊得易听风好长时间没说出话来,最后才失笑拍了拍他的肩。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顾之微笑着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情开过玩笑了?”

    易听风表情一滞,“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了?这几年你一直没跟我联系,我以为你是忙着国内国外两边跑,又是那边的台柱子,所以顾不上我这种小角色了,怎么会……怎么会连刀都不拿了?”

    *

    顾之回到病房的时候,舒晴已经和余治森吵完了,床上的病患气呼呼地呈八字形仰躺着,盯着天花板不说话,而她就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冷眼看着余治森这幅蠢样。

    “我看了他的ct图像,伤得不重,后期主要靠休养。”顾之走到舒晴身旁。

    她摊手一笑,“c’est domge.”(真遗憾。)

    “你滚你滚!”余治森吼道。

    “那正好,你以为谁愿意看着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舒晴蹭的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往外走。

    岂料走到一半,床上的人又忍无可忍地喊了声:“喂,走之前至少把医药费留下吧?”

    “呵呵呵。”舒晴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刚才还说宁愿这辈子不认识我,敢问这位大哥,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接受陌生人的好意吗?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我凭什么帮你?”

    余治森憋屈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顾之扶额。

    这种没营养的对话,还是少听为妙。

    他拉着舒晴的手臂把她重新带回沙发上,“有话好好说。”

    “可是他——”

    “刚才在路上还担心得手足无措的人是谁?”

    “可是他——”

    “他受伤了。”

    “可是他——”

    “不止是身体。”他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又一次提醒她。

    舒晴一下子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目光沉静又深邃,带着势在必行的说服力。

    舒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半天才低低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顾之走到了一旁,看着她走到病床旁边,然后小声地问余治森:“痛不痛?”

    余治森只差没痛哭流涕了,像个小媳妇似的用没受伤的右手抹着眼泪,“都痛不欲生了……”

    “那你就去死吧!”病房门口骤然传来又一道洪亮的声音,秦可薇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句。

    余治森眼睛一闭。

    神啊,又来一个……

    *

    午饭是顾之从医院食堂带回来的,趁着他不在,秦可薇和余治森都把话锋转向了舒晴。

    面对他们两个,舒晴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于是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经过说明了一下,当然,关于一些容易引人遐思的小细节被她省略掉了。

    比如昨晚两人同住一间房。

    顾之毕竟还是他们的老师,关于他的事情,舒晴说起来也有所顾忌。

    秦可薇咋舌:“大半夜的开夜车来找你,这早就超出了一个老师对学生的范畴好吗?难不成……”上下打量舒晴几眼,“难不成顾老师白内障了?”

    舒晴板着脸,一边往门外看,担心顾之会忽然回来,一边作势要撸袖子打人,“这种话少瞎说!”

    可是心底里又隐隐冒出一阵雀跃。

    按捺不住的不安与期待。

    顾之把午饭带上来以后,接了个电话,医院那边有重要的会要他出席。

    临走前,他跟舒晴说了一声:“晚点联系。”

    余治森的手打上石膏之后就能出院,但他这副模样也不敢回家,死乞白赖地要舒晴和秦可薇收留他。

    舒晴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养不起食物链顶端的肉食性动物。你自己住几天的院,把脸上的伤养好,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这手说是摔了也好,撞了也好,总之要回家跟父母交代清楚。”

    秦可薇点头:“我来的时候给你妈打了个电话,说是你到我那玩几天,舒晴说得对,脸上的伤好了你就回去,别让你爸妈着急。”

    无人收留,余治森只得被迫接受这样的安排。

    去医生办公室结账的时候,却听易听风笑着说:“你们顾老师已经把账结了。”

    舒晴一怔,随机又觉得这本来就是顾之会做的事,意料之中。

    秦可薇匆匆赶来市,眼下看余治森没了大碍,也要赶回去帮忙看店,她妈妈开了家小超市,最近有个店员回家生孩子了,店里忙都忙不过来。

    舒晴又陪了余治森一下午,晚上在食堂解决了晚饭,终究没有给顾之再打电话。

    她坐在病房的沙发上,跟余治森说起了顾之,像是试探性地问他:“你会不会觉得他对我挺好的?”

    “他对谁都挺好。”

    “可秦可薇也说了,他大晚上的还开车跨市区来找我……”舒晴有些迟疑,“如果换做是你,会这么对自己的学生吗?”

    “你倒不如问问如果换做不是你,他还会不会这么做。”余治森道破她的心声,出乎意料地没有和往常一样借题发挥,“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圣诞节前几天他请过一次假,没来给我们上课。我在办公室值班的时候听系主任说了这件事,说是前一天晚上他上完双语班的课,回家时外面在下大雨,他在三环路上遇见了一辆熄火的电瓶车,就冒雨用摩托帮车主把车拉到了二环路的汽修店。”

    余治森说,当时天气那么冷,他骑摩托只穿着件雨衣,过家门而不入,硬是默默地替人把车送到了修理店,淋了半个多钟头的雨。

    结果第二天就重感冒,这才请了病假。

    他抬头看着舒晴,“有的人看起来高高在上,但等到你接触以后,又会觉得他其实离你很近很近。他对你好,你心存感激,他那么优秀,你心生敬意,其实这都很正常。可你也要知道,他不是只对你一个人好,而是对所有人甚至陌生人都一样好。”

    舒晴看着他难得严肃的样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余治森望着雪白的墙壁,最后才低低地说了句,“可到底离你近或远,不是你说了算的,很可能到头来一切都是你的错觉……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着说着,最后还是绕到了自己身上。

    舒晴无话可说,看着手机屏幕发了很久的呆,终于没有如他所说打过去。

    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联系他的理由。

    诚如余治森所说,她得以又一次看到他的闪光之处,原来看上去疏离矜贵的人竟然拥有这样温暖的心,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淋雨生病。

    心中对他的喜欢与仰慕也更深了几分。

    然而这番话也点醒了她,他对她好,也许真的只是出于习惯使然。

    病房里一时寂静下来,无人说话。

    同一时间,顾之站在医院的住院部楼下,抬头淡淡地看着那个亮着灯的单人间,拿出手机找到了通话记录里的号码。

    舒晴接起电话时,心情十分复杂。

    她听见顾之用那种沉稳好听的嗓音问道:“打算在病房的沙发上窝一晚上吗?”

    “……”

    “走吧,我可以大发慈悲地再收留你一晚上,不过这一次要收房租。”

    “……那我还是窝沙发比较好。”她坐得腰都酸了,于是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我很穷,给不起——”

    话音戛然而止。

    温柔的路灯之下,那个男人拿着手机和她打着电话,身影被灯光拉得又长又细。

    冬天黑得早,才七点多而已,夜幕就已经低垂了。

    可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丝毫不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

    一楼副食店的小男孩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很快走过去把那孩子扶了起来,又低声问了句:“摔到哪了没?”

    小男孩摇着头又跑开了。

    顾之直起腰来,轻笑了几声,“谈钱多庸俗?我刚开完会,还没有吃饭,如果觉得欠了我人情,请我吃顿大餐吧。”

    舒晴没有吭声,就这么怔怔地站在三楼的窗口看着他。

    果然是个好人,对谁都这么好。

    而楼下的男人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很快抬头朝三楼看了过来。

    舒晴感觉到了余治森从背后递来的很有分量的目光,于是很自觉地说:“……顾老师,你赶快回家吃饭吧,我在这里陪着余治森就好。”

    对视了将近三秒钟,她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那就牛肉面吧。”

    “……”

    26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走之前,舒晴一边穿外套,一边叮嘱余治森:“早点睡,睡前多喝水,要是觉得伤口不舒服,记得跟护士小姐说,我明天再来陪你。”

    “你打算在这儿待几天?”

    “待到你脸上的伤好了、心甘情愿回家为止。”

    出门的时候,余治森忽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她回头询问。

    “你比我聪明,一直以来也比我看得更长远。”余治森定定地望着他,慢慢地斟酌着字句,“出了事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为我担心,而现在的结果是我一意孤行才造成的,没理由要你跟我一起不好受。”

    舒晴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这个和她在一起整整一下午都嘻嘻哈哈的人终于没有再勉强自己笑出来了,而是用一种令人动容的目光看着她。

    “舒晴,我希望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始终保持冷静和强势,就好像你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我和李晨一样。你说过的,如果心知肚明有的事情没有结果,那就压根不要去构思应该如何开始。”

    他的眼里带着些许怅然,“虽然当初你说了,no boundry to 1ove(爱无界限),但是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我们的希望,活在人群里,现实又怎么会和我们想象得一样宽容美好呢。”

    *

    楼梯下了一半时,声控灯忽然熄灭了。

    舒晴没有出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黑暗里走完了接下来的路。

    大门外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几乎在她出来的瞬间,就看出了她略显低落的情绪。

    他问她:“怎么了?”

    舒晴摇摇头,没说话。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着,顾之看出舒晴还不太适应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仍旧取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她。

    之前都接受了,如果现在拒绝难免显得太突兀。

    舒晴说了声谢谢,还是把围巾戴在了脖子上,他的温度很好地替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

    开车回家的时候,顾之又让她挑唱片。

    这一次舒晴的单词量大有提高,于是自己拿了一张zz的专辑,轻快而悠扬的法语香颂回荡在车里,于是乱糟糟的情绪也稍微沉淀了些。

    歌词里大致是讲的女歌手坐在路边,看着行色匆匆的人群,借此消磨时光。

    她唱着路过的人都戴着自己的面具,唯有孩童有如过节般玩耍。

    她唱着秋日已过,时间总是流逝匆匆,她的年纪也一变再变,心境大不如昨。

    舒晴出神地听着这一切,心思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人说三岁一个代沟,她和他隔着六岁的距离,是不是真的就跨不过那两个代沟了?

    可是六岁又怎么样?不过意味着他在埋头做题时,她还在无忧无虑地堆积木,哪里就真的相去甚远了?

    她从来就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不会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可如今余治森那番话却让她犹豫了,因为她猛然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顾之对谁都很好,并非仅限于她。

    这让她感到很郁闷。

    顾之当真把车停在了小区外的面店旁边,带着舒晴一起去吃……牛肉面=_=。

    你真的很难想象有人以开完会后没来得及换衣服的形象跑来油腻腻的面店,西装革履,温润如玉,然后神色自如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老板,来碗牛肉面。”

    舒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十分专注地盯着对方,于是顾之夹起面条的筷子在送入口之前略微顿了顿,“舒晴。”

    “啊?”

    “你很饿吗?”

    “没有啊。”她抬头,“怎么了?”

    “你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面……”他慢条斯理地笑了笑,诚恳地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不然让给你好了,我重新点就好。”

    “……”舒晴面上一红,忙道,“你吃你吃,我尽量不看它!”

    说完她自己都凌乱了,于是拿出手机来,“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她走出了小店,站在玻璃门外的台阶上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顾之吃着面,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做事情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有一些小动作,比如此刻,明明很专注地打着电话,可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却拉着围巾的一角微微晃动着,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她的侧面映在玻璃上,鼻尖小巧圆润,嘴唇一开一合,偶尔还会略微不耐地皱起眉头,下一秒又撅嘴说着什么。

    ……不难想象,她是在撒娇。

    顾之吃完了面以后,把钱放在了桌上,然后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舒晴背对他,此刻正用一种幽怨的语气说着:“……都跟你说了是因为肺炎所以才拿不到的嘛,又不是存心不去争取,奖学金谁不想要啊?”

    不知道舒妈妈说了什么,她一下子急了,“怎么能怪秦可薇呢?是人就会生病啊,她又不是存心感冒了传染我的,也是我自己抵抗力太弱,不然一个寝室六个人,怎么就我被传染了呢?”

    说着说着,她好像还生气了。

    “妈,你是不是非得这么刺激我?张亦周成绩好是他的事,要出国要考证都跟我没关系,你非要拿我跟他比是不是?”

    舒妈妈的声音也大起来了,“不拿你跟他比,那跟谁比?我倒是不想比,只是每回出去,别人都爱拿你们来比。是啊,庄敬伟福气好,离了个脾气不好爱抱怨的前妻,娶了个温柔贤惠会持家的新欢;少了个牙尖嘴利会顶嘴的女儿,平白无故还从天上掉下个争气的好儿子!舒晴,你也不想想我压力多大,你要是争点气,我脸上也有光,现在倒好,连最起码的奖学金都给丢了,你让我……”

    店外没什么人,舒晴听着电话那头的责备,终于停止了拉围巾的小动作,转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说了多久,她忽然平静地说了句:“妈,我知道你很失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没有生病。只可惜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再怎么怨我都没法改变,你不如省点力气去网上打打麻将,我也好休息一下,陪了余治森一天,有点累了。”

    话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岂料回过身来的瞬间,不期然撞上了顾之沉静的目光。

    她面色一僵,“顾老师……”

    *

    进入小区以后,还要步行一段路才能到达顾之住的那栋公寓。

    舒晴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隔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身侧的人说了句:“我在法国读研的时候,曾经拿过法国政府的奖学金。”

    所以,他是来刺激她的?

    “……很厉害。”

    “当时我一边读研,一边在中学里教中文,工资除去生活花销,剩余的钱都寄了回来。后来我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起我妈拿着欧元四处跟人炫耀,不只是亲戚朋友,她和我爸整个单位上的人,就连小区里的绝大多数住户都知道了她有个了不得的儿子在法国学医,还拿了法国政府的奖学金。”

    舒晴震惊了。

    在她的潜意识里,像顾之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存在于小说与电影里的那种男人,家境优渥,生活舒适。

    他的父母应该是十分有涵养的那一类,职业可以是大学教授,或者德高望重的职业佼佼者。

    他的求学之路也应该是一帆风顺、不愁吃穿的,只用凭借出色的智慧、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最后的成果。

    他甚至可以被称为天之骄子,像是世袭的贵族一样,拥有与生俱来的优势与魅力,轻而易举走到众人仰视的位置。

    ……

    可是到了今天,舒晴才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世界上也许有这种生来就有特权的成功者,平步青云,一帆风顺。

    可那绝对不会是顾之。

    他是如此自然平和地说着自己的父母,他们也如普通人一样,会得意忘形,会骄傲自满,会因为对儿子的自豪而做出一些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事情。

    “人与人的交往,免不了几分攀比心,我妈那样做,很多人背地里都说了闲话。我妈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没什么可说的,于是话锋就转到了我身上,又经国内的朋友转述,终于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当时我太年轻,心高气傲,认为她丢了我的脸,让我抬不起头来。所以之后的日子,我没有再寄钱回来,只说自己没有优秀到能拿奖学金的地步,每次和她打电话的时候,也总是沉默多于热切。”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像是在叙述一些安详温馨的故事,和舒晴所体会到的心情全然不同。

    他顿下脚步,忽然侧过头来望着她,“你会怎么看待我这种行为?可耻,可笑,还是可怜?”

    “我觉得很正常,而且你处理的方式十分平静,一点火药味也没有。”她十分自觉地产生了代入感,“换做是我,也许会做出更极端的事,估计会和我妈大吵一架,然后说出老死不相往来这种话。”

    顾之笑了笑,“那要是你知道在那段冷战的时间里,她其实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救了呢?”

    舒晴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

    又是这样的冬夜,依旧是昏黄的路灯,凛冽的寒风。

    可是上一个夜晚,她听他说着那些温暖的安慰话语,像是走进了春日的花园。

    而今夜,在听着他的故事的同时,她终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冬夜的寒意。

    顾之去法国读研后的第二年,母亲就因为便血被送去了医院,诊断结果为结肠癌晚期,医生预测她活不过半年。

    结肠里的肿瘤已经呈菜花状了,也就意味着她连排便都有困难。

    术后虽然把那一段切去了,然而癌细胞早就通过整个消化道扩散到了胃部和肝部。

    母亲坚持不肯告诉他,更不准身边的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向他透露半点消息,因为在法国求学的艰难她一清二楚,要克服语言障碍,要在外工作以支付高昂的住宿以及日常费用,而更为紧要的是,法国的教育体系极其严格,要想顺利取得硕士学位,比国内的难了不知多少倍,花费的精力也不难以想象。

    她不愿意在最后的时刻成为儿子的拖累。

    人之将死,最后一点时间又能拿来做什么呢?她是个坚强的人,没有拿来伤春悲秋,只是把最引以为荣的儿子拿来当做最后的慰藉,只可惜形式太过惊天动地,带给了顾之一定的心理抵触。

    顾之用了两年时间读完了医学硕士,参加最后答辩的前两个月,忽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是母亲在前一天半夜去世了。

    他整个人都懵了,全世界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声。

    父亲竭力克制着哽咽的声音,转述了母亲临终时神志不清却还艰难说着的那句话:“我儿子拿了法国政府的奖学金……”

    顾之的声音很低沉,“我从未想到,原来她是如此在意这件事,那点微不足道的奖学金竟然带给她这么深刻的印象,直至生命的尽头,也还在念叨着。”

    有雨点落了下来,舒晴怔怔地望着他,“下雨了……”

    顾之恍若未闻,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远方的夜色沉沉,然后才如梦初醒地对她微微一笑,“嗯,下雨了,回去吧。”

    舒晴的步伐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很沉重。

    原来并不是只有她才在成长的道路上经历了这么自以为苦情又黑暗的时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展露于人的伤疤,揭开它需要很大的勇气。

    *

    这一次去顾之家里,一切对她来说都算是轻车熟路。

    顾之没有再多说什么,从柜子里抱出干净的被子替她铺好,看了看时间,还早,便问她:“要不要看书,或者上网?”

    她走进书房去挑书,这一次要谨慎很多,以免又拿起一本法语原著看得晕头转向的。

    很快发现书房里有一个架子专门用来陈列他收藏的影片,舒晴很感兴趣地走近去看,多数是国外的一些原声影片,当然,也不乏中国的经典影片。

    顾之站在门口,手里捧着被热水,含笑问她,“要看电影吗?”

    “可以么?”她有些雀跃,“不过我怕你要用电脑工作,在客厅看会不会影响你?”

    他失笑,“舒晴,放假了没工资,我何苦自虐?”

    替她找了部不算长的英剧,两人坐在客厅里看起来。

    舒晴担心看不完,顾之却淡淡地说了句:“不是要在这边陪余治森几天吗?五集不长,每天一集刚好。”

    她瞬间沉默下去,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如此精打细算么?别人一句话的时间,他已经把事情的所有方面都考虑到了,实在是在高大上的同时也有一些可怕。

    舒晴看着英剧,思绪却有点不集中,很显然,顾之刚才的故事给了她太大震撼,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英剧的开头有些冗长沉闷,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那后来呢?……你是不是很自责?”

    ……

    画面上年轻的绅士抱着自己的儿子,吻了吻他:“做噩梦而已,我帮你数到十,然后就闭眼睡觉。”

    ……

    顾之沉默了片刻,像是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怎么会不自责呢?我要是早知道她病成那个样子了,哪里还会可笑地隐瞒奖学金的事情?”

    在画面上孩童安静的呼吸声里,他的声音像是来自梦一样遥远的地方。

    “我剥夺了她最后的骄傲和喜悦,所以之后的很多日子里,总会想象到她临终前的那些日子。挂念儿子,回味那些曾经自豪又满足的时刻,可是到头来儿子却令她失望了……”

    接下来的时刻,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没敢再说话。

    这样的话题太沉重,也叫她不知如何安慰,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提起,毕竟一个不留神,雪上加霜太可怕。

    这一晚,她稀里糊涂地看着英剧,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不觉一集就完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顾之让她去洗漱睡觉。

    一切准备就绪后,舒晴走进了客房,片刻之后又退出来,站在客厅那里对他说了句:“顾老师,其实你已经很棒了,我觉得顾妈妈就算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也一定很为你骄傲,所以……”

    所以什么呢?

    所以你不要太难过,不要太自责?

    真够矫情的!

    她严肃地想了想,终于憋出一句,“所以……晚安,hve  good drem!”

    顾之失笑,然后叫住了她。

    “给你讲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让你安慰我,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不至于一直停留在那种自责的状态里,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看见的那一面不见得都是完整的,而你如果因为一时的情绪和冲动做出了过激的事情,哪怕只是过激的言语,都有可能在事后给你带来追悔莫及的损失。”

    他的笑容浅淡而温柔,“你还小,路还很长。我希望你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远离所有的后悔与失望。”

    有那么一刻,舒晴忽然很想冲过去抱住他。

    可她怕顾之会大惊失色地骂她是禽兽,于是默默忍住了这种冲动。

    入梦前,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男人,谁会不喜欢?

    27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在市停留的第五个夜晚,看完《队列之末》的最后一集时,舒晴哭了。

    顾之好笑地问她:“tietjens在妻子的背叛之下痛苦挣扎时,你没有哭;去前线打仗生死未卜时,你也没有哭;现在好端端地回来了,还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难道你不喜欢这个结局?”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

    美好得如同雏菊一般清新朴素的小姑娘慢慢地绽放出一个盛大的笑容,然后扑进了心上人的怀里。

    舒晴的眼睛湿了又湿,简直停不下来。

    “喜欢,当然喜欢。”她接过顾之递来的纸巾,吸了吸鼻子,“我自己都觉得挺可笑的,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居然还让你看到这种丑态。不是不喜欢这个结局,是觉得一切都来得太不容易,所以终于等到大团圆结局时,才会觉得像是做了个梦,美好得不真实。”

    一直到睡觉以前,她都在那里红着鼻子抒发着自己难以抑制的观后感。

    顾之笑着站在她的卧室门口,“看来是真的很喜欢把自己带入别人的故事,年轻人总是情感丰富。”

    舒晴还嘴:“就好像你有多老似的。”

    顾之不置可否,关门以前微微一笑,“晚安,年轻人,你的mr.tietjens迟早会来的。”

    而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听见舒晴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他已经来了,可我并不确定我会不会是他的v1entine。”(《队列之末》里的小姑娘)

    *

    余治森脸上的伤很快好了,却迟迟不愿回家把这身赔了感情又折手的造型展示给父母,可他不回家,舒晴就( 我的男人 http://www.xlawen.org/kan/31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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