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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你知道咋救人?”林实心头一动,连忙问道。

    冬宝顿时也惊了一下,她一个小丫头哪能知道这么多,连忙说道:“我在城里药铺看到过别人乱吃东西,也是不省人事,脸色青紫,大夫给救回来了。”

    “那你会救吗?”林实拉住了冬宝,小声问道,他心里也是看栓子一家人可怜,他常听爷爷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冬宝还小,万一救不回来,栓子一家恨上了冬宝,麻烦就大了。

    冬宝迟疑了一下,咬牙道:“试试吧。”让栓子把吃下去的果子吐出来,再洗洗胃,说不定能捡回来一条命。她虽然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到没边的好人,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大实看了冬宝一眼,蹲下身子对抱着栓子的栓子娘说道:“大婶子,叫我看看栓子。”林家在塔沟集人缘好,口碑好,林实更是村里人人都喜欢的勤快俊秀的后生,栓子娘看林实伸手要抱栓子,下意识的竟然没有反抗,哭着任由林实接过了栓子。

    冬宝蹲到了林实旁边,费劲的掰开了栓子的嘴,心下一横,伸出手指压下了栓子的喉咙,然而栓子只是头无力的抬起,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没用的。”围观的一个中年汉子抄着手,看着冬宝和林实摇头叹道,“早试过了,吐不出来,有啥法子?只能听天由命,命大兴许就扛过去了。”不过瞧栓子如今这模样,怕是难扛过去。

    冬宝不认得这汉子,塔沟集百来户人家,她从小内向怯懦,顶着“虎女”的名头自卑不已,极少出门,认识的人并不多,听这汉子闲闲凉凉的话,似是早就用按压咽喉的方式催吐了,只是没什么用。

    这搁现代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催吐洗胃人就基本没有大碍了,冬宝记得小时候在农村上学,常有小孩子误服了农药,乡里卫生所的人还专门来讲了急救的方法。如果吐不出来,说明胃里的东西太稠,那就得想办法洗胃,温的生理盐水就是很好的洗胃剂。

    “灌水,给他灌盐水,只要胃里有东西,就能吐出来了!”冬宝急忙说道。周围的人却没人动弹,或者是压根无视了冬宝的话,一群大人都束手无策,一个小丫头懂什么,瞎咋呼罢了。

    冬宝急了,“这是条人命啊!真的,灌盐水真的能让他吐出来,要是晚了,可就救不回来了!”

    林实抱着栓子心中焦急,他原本对冬宝的话也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的,并不是觉得冬宝在说谎,而是这个年纪的小孩本来就没有足够的经验,或许只是在医馆门口看到了一两眼,便以为是治病救人的良方了。然而冬宝说的话底气十足,并不像是随便一说的模样,林实放栓子躺在地上,想回家舀水过来,就听到旁边一个小孩指着冬宝大声叫了起来。

    “就是你!你说过你要克死栓子的!我听见你说了,现在栓子真的被你克死了!”小男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看着冬宝吓的哇哇大哭,扑到了旁边一个妇人的怀里,“娘,母老虎又克死人了!”他也跟在栓子后面叫过这丫头母老虎,下一个被克死的会不会就是他了?

    一向好脾气的林实难掩怒气了,倏地站了起来,板着脸皱眉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蹲在地上茫然痛哭的栓子娘这会上回过神来,想起这丫头就是村里闻名的“白虎精”,命凶的很,宋秀才死了,如今儿子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全是因为这个白虎精作祟,一时间心中的恼恨如滔天的巨浪般掀起,红着眼一把推倒了蹲在栓子跟前的冬宝,疯了一样恨声哭骂道:“你给我滚,滚!丧尽天良的白虎精,克死了自己爹不够还要克死我可怜的栓子!”

    第20章 救人(下)

    冬宝不过是个十岁的瘦弱丫头,被栓子娘推的踉跄了两步坐到了地上,沾了一身的灰土,眼下也顾不得计较,林实扶起了冬宝后,冬宝耐着性子说道:“婶子,我真的在城里见过郎中这么救人,眼下栓子耽误不得了……”

    没等冬宝说完,蹲在那里哭的四十来岁妇人嚎哭着抓了地上的土坷垃,扬手就往冬宝身上砸,“你给我滚,滚远点,栓子就好了!”妇人眼里除了眼泪,便是恨意。

    “你们真是不讲理!栓子自己乱吃东西,关冬宝姐什么事!”全子恼火了,从他记事起村里人一说起邻居家的冬宝姐,就说她是母老虎,命凶,可他娘他哥都跟他说了,那是村里人瞎胡说的,就是欺负冬宝姐没个人护着,外村里属虎的女人多了去,更何况冬宝姐胆子小,话都不敢大声说,哪里像是命凶的母老虎了!

    林实拉住了气的握拳跺脚的全子,护着冬宝,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先回去吧。”救人不成反被人怨恨,他也满心怒火,只是洪家的男丁都在这里,万一他们不讲理要打人,他一个半大孩子,护不住冬宝和全子。

    冬宝看了眼地上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栓子,还有哭的呼天抢地的两个妇人,只能拉着林实的手,跟着他往外走。她尽力的想救人,奈何病人家属不信任她,看着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死去,她于心不忍也没有办法。

    “等等。”一直站在两个妇人身旁,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开口了,黝黑的脸,眼圈通红,灰麻布对襟短襦,黑布腰带,腰带上还插了一根黄铜杆的旱烟袋,叫住了冬宝,声如洪钟,盯着她问道:“你真的见过郎中这么给人治病?人治回来了?”

    冬宝连忙点头,“见过,人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就行了,不过要快,要是晚了摄入的有毒物质进到了小肠和肝脏,神仙也救不回来了,时间就是生命耽误不起啊!”

    一激动,现代话就脱口而出,然而在场的人都在紧张,倒也没人注意她说的这些叫人听不大懂的话。

    中年汉子挥了挥手,往地上嗷嗷痛哭的栓子爹身上重重踢了一脚,喝道:“别哭了,等栓子真不行了再哭也不耽误,回家去,带水跟盐过来!”吩咐完,又对冬宝大声说道:“秀才丫头,栓子就按你说的法子治,治不回来我老洪也认了,不赖你!”

    栓子爹爬起来顾不得满身的灰土,就要家里跑,冬宝连忙喊道:“水要温水!”

    一旁的一个老妇人连忙说道:“我家离的近,灶上刚烧滚了一锅水,大侄子你去我家,兑了凉水端过来,盐家里也是现成的。”

    栓子爹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匆匆忙忙跟着老妇人过去了。

    不多时,栓子爹抱着一个大铁盆子,老妇人拿着一个黑灰色的陶罐子过来了,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让两个人进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一个人喊道。

    冬宝心里却紧张了起来,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多年前上过的乡村急救课到底讲了那些细节,这不是打了120就有专业的医生来抢救的现代社会,稍有不慎,栓子这个才十岁的男孩子,恐怕就再没有睁开眼的机会了。

    “大实哥,你抱着栓子,全子,你捏着他的鼻子。”冬宝吩咐,这会上没条件去配标准的生理盐水,只能凭感觉从罐子里抓一把盐撒进盆子里,随便搅了搅配成淡盐水,用瓢舀了,掰开栓子的嘴就往里灌,等灌进了半瓢水,冬宝示意大实放下栓子,让他的头侧枕着地,伸手重重压住了他的喉咙。

    只听“哇”的一声,冬宝迅速拿开了手,栓子吐出了几大口脏水,其中混着不少黑紫色黏糊糊的东西。

    冬宝心中一喜,当即说道:“再灌!”只要能吐出来,人就有活过来的希望。

    洪家一群人紧张的围在周围,栓子娘看到栓子吐出的东西后,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栓子爹怀里,洪老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吩咐儿子道:“带你媳妇一边去!”没出息,人家冬宝十岁的女娃子都不怕,一个糙老娘们怕成这样!

    “吐出来了!真吐出来了!”围观的人啧啧惊叹,神色俱是一松,老洪家眼下就这么一个男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是要了一家人的命啊。

    再灌下去一瓢水后,冬宝让林实把栓子翻了个身,全子扶住栓子的头,林实用膝盖顶住了栓子的胃,继续按压他的喉咙,这会比上回顺利多了,冬宝还没来得及撤手,栓子直接吐了冬宝一手。

    冬宝也不嫌脏,胡乱在地上用土擦了擦手,就着水稍微洗了一下,继续灌温盐水,反复催吐了多次,最后栓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几乎再没有黑紫色的粘稠东西了,一张脸惨白的吓人,不像先前青紫要死人的脸色了,眼睛能睁开了,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好了好了,这下可好了!”先前用土坷垃砸冬宝的中年妇人喜极而泣,抹着眼泪看着重新有了鼻息的栓子,反反复复就会说这一句话。

    已经恢复了意识的栓子娘靠在栓子爹肩膀处哭了起来,然而却不敢上前去抱栓子,怕耽误冬宝下一步救人步骤。

    冬宝和大实两个人满头大汗,有累的也有吓的,万一这洪栓子救不回来,她这白虎精克人命凶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大爷。”冬宝让大实把栓子放到了地上,“东西是吐出来了,您还是去镇上找个大夫给看一下,开点药什么的给栓子吃。”没准会有什么后遗症,就是喝了农药被送去医院抢救的人也得留院观察几天才行,让大夫看看保险一些。

    洪老头也没想到孙子真能救回来,当初也是抱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此刻听了冬宝的话,连忙点头,“好好好,是得找个大夫看看。还是秀才闺女有见识,比咱们这些大老粗都强!”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看向冬宝的眼光也不像先前那小孩嚷嚷冬宝克死栓子时那般的戒备和不友善了。

    洪家人抱着栓子回去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林实拉着冬宝和全子回家,全子还是一团孩子气,第一次参与救人,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赞扬,不再是看一个十岁小娃的目光了,这让他小小男子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更加的喜欢崇拜他的冬宝姐姐,谁说冬宝姐是白虎精?有这么会救人的白虎精吗?看,村里的大人都没法子,冬宝姐姐用简单的盐水就给人救回来了。

    “冬宝姐,你真厉害!”全子激动的说话声音都颤抖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冬宝姐可一定得带上他啊!

    冬宝勉强笑了笑,脸色一直苍白苍白的,刚才她一心只想救那个孩子,没有多想,现在事情过去了,后怕便一阵阵的涌了上来。

    迷信的人是不管不顾的,栓子要是死了,栓子娘和栓子奶奶肯定恨死她了,她们也许心里明白栓子的死和她无关,可失去至亲的痛苦足够让人失去理智,这个痛苦需要一个发泄口,很不幸,没个人护着的她就是这个最好的发泄口。

    就是在现代,很多人送到医院后救治无效身亡,死者家属悲痛之下认为是医生不负责任,是医生无能治死了人,打医生砸医院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古代有些迷信愚昧的村子甚至会烧死或者淹死他们认为不吉利不祥的人,想到这里,冬宝打了个寒战,她万分后悔那天吓唬洪栓子说过的话,是她欠考虑了,忘了她所处的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万一洪栓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被迷信的人赶出村子都是轻的,严重的话会被五花大绑,公审完请道士作法,收了她这个“白虎精”后,直接沉河或者火烧……

    冬宝想的入神,脸色惨白,手心脚心都在冒汗,全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兴奋的说话她一句话也没听见。

    全子说了半天没人响应,哥哥和冬宝姐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全子拉着冬宝的袖子刚要开口,就看到冬宝疲惫的蹲到了地上。

    “咋啦?”大实也赶紧蹲到了冬宝前面,看冬宝脸色发白,赶紧摸了摸冬宝的额头,并不烫,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冬宝勉强扯出了一个笑脸,“大实哥,我没事,就是腿软。”后怕的不行。

    大实笑了笑,揉了揉冬宝的头,把身上的背篓交给全子背着,背起了冬宝往家走去。

    “别怕,没事,洪栓子已经叫你救回来了。”顿了顿,林实又轻声安慰道:“就是他有个什么,也和你没关系,别怕。”

    “嗯。”冬宝脸靠在林实肩膀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十四岁的少年肩膀还显得稚嫩,不够宽阔,却足够的温暖可靠,叫她心安。

    第21章 忍耐不住

    到家的时候,李氏正站在大门口张望,看到大实背着冬宝回来,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咋啦?这是咋啦?”

    冬宝拍了拍林实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对李氏说道:“娘,我没事,就是累了,叫大实哥背我回来的。”

    见闺女没事,李氏才松了口气,这么晚没回来,又是被林实背回来的,她就是怕女儿出个什么意外,她也不用活了。

    “累了就歇会,看把人家大实累的。”李氏看着林实满是感激,林家总是帮衬她们母女,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年累月都这样,她也没有可回报的,心里颇为过意不去。

    大实摆摆手,一路背回来,麦色的脸上浮起了些许红晕,“不累,冬宝轻的很哩。大娘,我们先回家了。”

    宋家已经开始吃饭了,李氏要接过冬宝背上的背篓,冬宝连忙摇头,里头有她藏的好东西,“娘,你先进屋吃饭,我放好东西就过去。”说着,笑嘻嘻的推着李氏往堂屋走,她今天捡了好东西,又救回了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虽然心里还发着虚,却是高兴着的。

    李氏心中免不了心疼,今天本来该宋招娣去割猪草的,她总嚷嚷自己病还没利索,一到吃饭的时候身体就好了,黄氏也懒得管那么多,反正活吩咐冬宝去干就是了。

    冬宝先去猪圈里把猪草倒了出来,放在太阳地里晾着,趁宋家所有人都在堂屋,拿着背篓若无其事的走到了东屋,悄悄的把蛇蜕用一块破布包着,藏到了床底下。

    黄氏见冬宝还算乖顺,先去收拾了猪草才过来吃饭,心里气顺了几分,板着脸给冬宝盛了碗稀饭分了窝头,“跑哪里疯去了?饭也不回来吃,我看是不饿吧!以后都别吃了!”

    这话比黄氏通常骂人的话来说已经是文明用语了,冬宝也不和她计较,接了碗和窝头,还笑嘻嘻的跟黄氏道了谢。

    漆已经掉的差不多的饭桌上只有一小碗炒白菜,菜汤里飘着几点油星,放在了大毛和二毛跟前,两个人跟抢似的,大筷子夹着白菜就着窝头。冬宝瞥眼看了看,估计就是因为这碗有点油星的炒白菜,这两个宋家的太岁爷才没在饭桌上闹腾。

    冬宝这么晚回来,居然没被奶骂,宋招娣十分的失望,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宋二叔和宋二婶,斜着眼嘟囔道:“干那点活要一上午,就会磨工夫偷懒!”

    宋招娣一开口,一向在饭桌上不发话的宋二叔也懒洋洋的开口了,放下筷子说道:“冬宝,不是二叔说你,手脚笨的闺女到哪里人家都不稀罕要,你说你要是干活利索,手脚勤快,人家城里的大户人家,就是不缺丫鬟,也愿意把先前雇的丫鬟撵走一个,再雇了你啊!人家大户人家吃的好穿的好,咋也比在家日子过的好啊!”

    冬宝回家都半个多月,陈牙子也不见过了给这丫头荐工,光在家里呆着白吃饭,这可咋行!宋榆早沉不住气了,上午的时候跟黄氏试探的提了几句,黄氏却没搭他的腔。

    咋又提这事了?李氏心紧张的跳了起来,看了眼黄氏的脸色,李氏鼓足了勇气,小声说道:“冬宝以后不去给人帮工了,就在家干活,我们娘俩干活没人偷懒,挣的够自己吃的。”

    “话哪能这么说!”宋二叔饭也不吃了,瞪着眼睛横劲就上来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干多少活?冬宝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能干多少活?还挣的够自己吃的?呿!给大哥办后事欠的钱咋说?咋还啊?土坷垃里刨食能还上钱?”

    李氏被宋二叔挤兑的满脸通红,当初秀才在的时候,哪一年不往家交银子,在家农活也不少干,白面都给二房的孩子吃,也不少给二房的两个儿子置衣裳,他挣这些年钱,还不够给他办场后事的?然而黄氏抻着脸坐在那,她终究没敢把话说出来。

    冬宝推了推尴尬的坐立不安的李氏,说道:“娘,赶快吃饭,窝头要凉了。”委屈了什么都不能委屈自己的肚皮。冬宝又抬眼看了看横眉瞪眼的宋二叔,宋二叔这样的男人她见的多了,见了软的就装模作样的吓唬人,越理他那岔,他就越来劲。

    “二叔,我也想急着还给我爹办事借的钱,等吃完饭我就到村口的官道上跪着,看有谁买丫鬟的不,您给宽限两天。到时候谁问咋回事,我就说您急着还钱,多留一天就多吃一天的饭。”冬宝说道。

    宋榆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敢在家里逼着黄氏和大嫂卖冬宝,却不敢当着村里的人卖自己的侄女,冬宝的娘还在,他没这个权力去卖冬宝,村里的长辈和村长也不会饶了他,宋杨是塔沟集史上第一个秀才,刚死两个月,他这当弟弟的就急火火的卖侄女,传出去太难听了。

    黄氏不开口,李氏不接话,宋榆被冬宝一个丫头片子挤兑的满心都是火气,瞪着眼端起自己的碗一气喝完了剩下的稀饭,嘭的一声,重重的把碗放到了桌子上,披着自己的夹袄背着手怒气冲冲的走了。

    宋二婶和宋招娣连忙跟了过去,大毛二毛临走时还冲冬宝吐舌头做鬼脸,“吃白饭的,吃白饭的!”

    不一会,饭桌上走的只剩下黄氏,宋老头,李氏还有冬宝了,宋老头低头喝稀饭,从头到尾都不吭声,宋家人也习惯了他这么沉默了,仿佛是个隐形人一般,黄氏哼了一声,骂李氏道:“你咋教的?啊?这么小就牙尖嘴利不饶人,连她叔都敢攮捶,明儿个是不是就要我们老两口的命了?”

    攮捶是塔沟集的土话,大概意思是欺负,不尊敬。

    “咋会呢,奶。”冬宝笑道,“等将来我挣钱了,还要孝敬你跟爷哩。”

    指望她一个赔钱货丫头片子孝敬?黄氏差点要笑出声,这丫头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刚要开骂,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宋老头开口了,“少说两句吧,冬宝还小。”

    话音未落,三人都诧异的看着宋老头,在冬宝记忆里,宋老头是个寡言不管事的性子,除了喊他吃饭时他会嗯一声,别的时候基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然而干地里活却是利索的好手,还会编竹筐背篓,手巧的很。

    老伴都发话了,黄氏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冬宝一眼,便不再吭声。

    宋榆回到西厢房后,背着手走来走去怒气难平,看着地上的板凳都觉得不顺眼,狠狠的几脚踢上去,把小板凳踢的飞出去老远,才觉得心里气好受点,仿佛踢的是那吃白饭的丫头。

    见宋二婶和招娣进屋,宋榆气咻咻的指着堂屋的方向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顿顿都是窝头稀饭,早晚得去要饭!”

    宋二婶上前给他顺气,“生这场子气干啥!”

    宋榆就势坐到了床沿上,冷哼了一声,“我咋不生气,恁大一个人留家里吃白饭,一屁股外债留给咱,我上午就找娘说了,任我咋说都不搭腔,她到底咋想的?冬宝一个赔钱丫头片子,还比大毛二毛金贵了?就是卖了又咋啦,早晚不是我们宋家的人!”

    宋二婶装模作样的“唉”了一声,叹气道:“谁叫人家爹死了哩,这家里你成老大了,不管她们,村里人不戳咱脊梁骨啊?要我说啊,这家里就数咱二房最可怜,爹娘为了供大哥念书,你从小就干活,要是爹娘不那么偏心,哎,你也是个秀才了!如今吧,又要供三弟念书,又委屈到你了,这个家啥好事没你的,替人背债养孩子的事成你的了!”

    宋榆越听脸色越难看,忽的从床上站了起来,握了拳头捶了几下床沿,“都当老子是冤大头!老子是那么好欺负的?”

    宋二婶连忙好言劝了几句,“这事得从长计议,当家的是招娣她奶,咱再说也没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宋招娣小声说道:“冬宝在家也能干活……”要是把冬宝卖了,家里的那些杂活不都成她的了?割猪草喂猪喂鸡什么的,她躲都躲不过去。

    “放屁!”宋二叔吼了她一声,“那也叫活儿?你不能干?”

    吓的宋招娣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垂头缩成了一团,生怕再惹恼了父亲,被痛骂一顿。

    这会上,院子门口传来了全子的声音,“冬宝姐,你吃完饭了没?到我家来玩吧!”

    宋二婶神色一动,推了下缩在角落里的宋招娣,“去,跟冬宝去全子家玩去!”

    “我……我……”宋招娣想起宋二婶之前跟她说的话,不禁满脸通红,然而全子没叫她,她拉不下脸面求冬宝带她一起过去,羞涩之下,赌气说道:“我不去。”

    宋二婶恨铁不成钢,使劲的拧了她一下,疼的宋招娣嗷嗷叫了起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看人家冬宝,多大点的孩子比你厉害多了!快去!”

    冬宝才十岁的丫头片子,哄的林家两兄弟围着她团团转,她就不信她闺女比冬宝差了。

    宋招娣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冬宝从东屋出来了,赶紧掀开帘子出去迎了上去。

    第22章 丢脸

    见宋招娣从东屋出来,冬宝也没当回事,径直往院门口走,全子来叫她肯定是煮好了野鸡蛋,等她过去吃鸡蛋。

    “哎,冬宝。”宋招娣叫住了她,脸上端着有些尴尬的笑,“你这是去哪啊?”

    到底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没那么多的心机,心里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即便是笑眯眯的跟冬宝说话,眼神也是不耐烦和瞧不起的。

    冬宝诧异不已,全子传完话就先跑回家了,只得对宋招娣说道:“我出去玩会。”

    “去哪玩啊?姐跟你一起去吧。”宋招娣走到了冬宝跟前,挽起了冬宝的胳膊。

    这么一瞬间,冬宝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不迭的躲开了宋招娣伸过来的手,她才不信刚全子在门口说那么大声,宋招娣没听到。冬宝说道:“全子叫我去他家玩。”人家可没叫你。

    “那我跟你一起去。”宋招娣笑道,一笑起来,长脸显得更长了。

    冬宝当然不能让她跟着一起去,这丫头对林实有意思哩,大实哥那么照顾她,她咋能带宋招娣去林实跟前晃悠,那不是坑人家么!再说了,就三个野鸡蛋,宋招娣去了怎么分,不分给她,又得闹,秋霞婶子是个好人,肯定得拿自己家鸡下的蛋再煮一个,不能让人家破费。

    “下回吧,这回全子没叫你。”冬宝说道。

    “这碍啥事?”宋招娣勉强耐着性子,“都是邻居,我去他家玩一趟就不行了?”

    冬宝直接甩手了,点头道:“也是,那姐你去吧。”说完就往回走。

    宋招娣傻眼了,“咋,你不去啊?”

    “不去!”冬宝踏入了东屋,直接关上了门。

    宋招娣气的在院子里跺脚,指着东屋手指头都是颤抖的,“你个死妮子,你等着!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人家没叫她,她也是大姑娘了,和冬宝一起去还好说,自己一个人上门她可干不出来,不是叫村里人传闲话么!

    东屋始终没动静,宋招娣骂了几句,只能垂着头灰溜溜的回了西厢房,她厚着脸皮去求冬宝带她去林家玩,人家压根不带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丢脸的很。

    宋二婶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等宋招娣一进门,就夹住了她的耳朵,使劲的扭,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连冬宝那丫头片子都玩不过!白养你这么大!”

    宋招娣本来就觉得羞恼,自己的亲娘不安慰自己也罢了,还这么骂她,嫌她没用,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嚷嚷道:“你打死我算了!省的给你丢人!”

    她虽然瞧不起冬宝和李氏,但是有时候会很羡慕冬宝,冬宝是秀才闺女,长的比她好,最关键的是,李氏疼冬宝,从来没打骂过冬宝,就算是冬宝没挣到钱从城里回来了,也没骂过她,干啥都护着她。

    宋二婶怒极,捂住了宋招娣的嘴,骂道:“叫什么叫!自己没用还瞎嚷嚷,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是不?”

    宋招娣恨恨的瞪了宋二婶一眼,抽噎着坐到一边生闷气,爹娘眼里只有大毛二毛,她心里不是没有怨言的,只不过她怨恨也没用,只能尽力讨好爹娘,自己日子也能过的好过一些。

    宋二叔基本是不管宋二婶管教宋招娣的,此刻听宋招娣抽泣声听的心烦,猛的拍了下床,喝道:“憋住!”

    高亢凶戾的喝骂让宋招娣吓的抖了抖,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也不敢大声的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吸了半天的气才缓过劲来,脸憋的通红。见她没用,宋二婶也懒得再搭理她,转而跟宋二叔说起了家里的事。

    “大哥这些年可没少往家里拿钱,瞧那屋的光景。”宋二婶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东屋,“也不像是攒的有私房,家里头吃的粮食不用买,喂的有猪有鸡,咋娘连给大哥办后事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十分的怀疑黄氏手里其实是有钱的,但藏着掖着不拿出来,宁愿借钱给老大办后事。

    宋二叔阴着脸,往镇上的方向歪了歪嘴,“老婆子手里藏着钱,还不是给老三留的,生怕老三手头紧,念书不专心。”

    宋二婶的猜测得到了丈夫的认同,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事可不能这样,不说一碗水端平了,也不能偏心眼子偏成这样啊!咱可是有俩儿子的,将来娶媳妇盖房子哪样不得花钱?凭啥钱留给老三?我不干!分家算了,大房没儿子,家里的地没她们的份,给大哥办后事留下的债,本来就该冬宝跟大嫂还,老三咱也不能继续供了,看大哥就知道了,读书有几个能出息的?”

    宋二婶说的口沫横飞,义愤填膺,分家分的利落干脆,全然不管黄氏手里攥的钱,是宋秀才挣回来的。

    “分啥家啊?”宋二叔哼道,“老三还没成家,就是分家,老头老太也是跟着咱,最多把冬宝和大嫂分出去,连地都没有,孤儿寡母的拿啥还债,借咱家钱的人家也不会愿意。”还有一点他没说,大嫂可是个能干的,一个女人能抵一个壮劳力,撵走了地里的活就没人分担,他就得下大劲了,苦的是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二婶跟宋二叔背对着背抱着肚子坐床上生闷气,愈发的看家里人不顺眼。

    等宋招娣进了屋,冬宝便从东屋出来了,脚步轻快的去了林实家里。

    她倒是能理解宋招娣的心思,情窦初开的年纪,旁边就有一个优秀的后生,想不动心都难。

    全子站在大门口迎接了她,拉着她跑进了林家的堂屋,小声埋怨道:“冬宝姐,你咋才过来啊?”

    秋霞婶子和林实都在堂屋里坐着,堂屋桌子上摆着一个瓷碗,碗里头装着水,放着三枚白花花的蛋。

    蛋煮熟后放凉水里,蛋壳就好剥一些。

    “煮好了,就等你过来了。”秋霞婶子笑道。

    冬宝笑着跟秋霞婶子说道:“谢谢婶子。”想了想,觉得得跟林家人提个醒,便对全子说道:“本来你叫了我,我就出来了,不过招娣姐非得要我带着她过来,我想着蛋不够分,就没带她过来,招娣姐还生了我好大一场气咧。”

    秋霞婶子脸上的笑容就少了许多,看了眼林实,点头笑道:“下回煮蛋多了,就叫她过来吧。”下回?没门的事!都十二岁的丫头了,快定亲的年纪了,想都别想进她家的门,也别想肖想她儿子!

    冬宝看秋霞婶子听懂了她的意思,便拿了蛋回去了,说回去和娘分着吃,又惹得秋霞婶子好一阵夸奖。林实看冬宝脸都被自己娘亲夸红了,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都说冬宝回来变得胆大了,他觉得这小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脸皮薄腼腆的很。

    回到她和李氏住的东屋后,冬宝剥了皮和李氏分着吃了,又把中午藏在床下的蛇蜕拿来给李氏看了,听冬宝说这个能卖钱,李氏十分的惊诧,将信将疑,往年她在田间地头见到的不少,从来不知道这玩意还能换钱。

    两人剥下来的鸡蛋壳被李氏小心的藏在袖子里,下午下地干活的时候偷偷扔到了河里,遇到几个人,都跟她夸秀才闺女了不起,学城里的郎中把栓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叫她又惊又喜,只能点头应着。

    吃了晚饭,宋二叔回西厢房后怎么也坐不住,又去堂屋找黄氏了,话里话外说了半天,就问家里欠的外债咋还,以后日子咋过。

    黄氏坐在那里,破天荒点上了油灯,豆大的昏黄灯光只能照亮黄氏周边一小部分的空间,撇着嘴说道:“我知道,你们嫌我偏心老三,你三弟跟你大哥不一样,我瞧着他是有大出息的,明年他就下考场了,眼下这节骨眼,不能叫他分了心,要供就一气供出来。眼下是苦了点,等老三考中了秀才,接着考举人进士,将来当了官老爷,你这当哥的,也跟着享福不是,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宋老二是她儿子,黄氏态度好的很,要是她儿媳妇敢来这么问,黄氏一定骂的来人狗血淋头。

    黄氏说的轻飘飘的,前途万丈光明,宋老二气的要命,当初老大读书读那么好,考了那么多年也只是个秀才,还供老三考?家里的钱都留给老三,他怎么办?过几年大毛要说亲,谁肯嫁姑娘过来?

    “娘你说的轻巧,眼下咋办,人家来要债咋办?冬宝你又不愿意卖,一个丫头片子,还真当成个宝了?大毛二毛呢?那可是您亲孙子!”宋二叔叫道。

    在灶房里忙完的李氏出来,就听到了堂屋里宋二叔的叫声,默不作声的回了东屋。入了夜,李氏听着身旁女儿睡着后平稳的呼吸声,愁的睡不着觉,欠下的几两银子的外债,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精神都要崩溃了,她一个只会土坷垃刨食的乡下妇人,论斤卖了,都不够还外债的。

    “娘,你咋还不睡啊?”冬宝被李氏翻来覆去叹气的声音惊醒了,揉着眼睛问道。

    李氏没想到吵醒了女儿,连忙说道:“睡,马上就睡。”

    冬宝抱住了李氏的胳膊,说道:“娘,咱去镇上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挣钱的门路,最好能挣到足够的钱,把秀才爹办后事欠下的钱还上,才有希望带着李氏脱离宋家。

    第23章 沅水镇

    离冬宝所在的塔沟集最近的镇是沅水镇,走路要大半个时辰,而冬宝被卖去做工的地方则是管辖塔沟集的城,安州城,安州城离塔沟集更远,就是坐马车也要走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到。

    眼下地里的活不多,但李氏要想扔下手头的活去镇上,必须得有个向黄氏说的通的理由,那就是去镇上看冬宝的大舅。婆婆再不讲理,总不能阻着不让媳妇去看娘家大哥。黄氏虽然不高兴李氏回娘家,可李氏每次去镇上看大哥,空着手去总能带回来一两样回礼,一包红糖或者一包糖角子什么的,体面又好看,值好几个钱。

    听李氏说要去镇上,黄氏不怎么高兴的“嗯”了一声,还是忍不住习惯性的挤兑了李氏两句,“你哥是有钱人,在镇上开铺子做生意,给你男人办后事,他就出两吊钱,他是不是你亲哥啊?”

    李氏被挤兑的脸上挂不住,低头拉着冬宝往外走,冬宝暗中撇了撇嘴,是宋家死人了又不是李家死人了,给两吊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单家那么有钱,还只给了一吊钱哩。黄氏就是个刁蛮不讲理的,莫非认为连李氏的娘家大哥都该跟秀才爹一样,为了宋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本事去单家门口骂呗。

    出了宋家的门,冬宝就明显的感觉到李氏的脚步比先前轻快多了,在宋家整日看黄氏和宋家二房的脸色,李氏整个人都是愁苦压抑的,走出宋家,仿佛脱离了枷锁牢笼一般。

    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完全出来,东方的天空一片红色的朝霞,地里早有勤快的农民戴了斗笠扛着锄头下地,早熟的油菜花已经开了不少,星星点点的嫩黄点缀在绿色的田野里,十分好看。

    经过一片坡地的时候,冬宝注意到坡地上隆起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坟包,李氏拉着冬宝的手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指着远处一个坟头说道:“宝儿,那是你爹的坟,还记得吗?过些日子就是清明了,该给你爹上坟了。”

    远处的坟头大大小小不少,荒草丛生,晨雾朦胧中,冬宝也分不清楚李氏手指的到底是哪一个,有些坟头没有立碑,有些坟头则是( 良田美井 http://www.xlawen.org/kan/317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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