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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过,在这三个酒吧中,我并没有选择工资最高的那家,而是选了另外一家名为“饮酒吧”的。这个酒吧名字合我胃口,不过更合我胃口的,是老板娘胸前所戴的那条项链。

    那个下午,当我第一次踏入饮酒吧,便发现相比前面的四家酒吧,这里显得尤其干净整洁;好的工作环境会让人身心愉悦,于是我马上对这里产生了好感。

    我向柜台里的老板娘说明来意,她便笑着让我到一张桌前坐下,吩咐道,小娇,倒杯茶。然后她对我进行面试,内容无非是有没有工作经验,要求什么待遇之类。我一一不如实地回答。

    老板娘长得不错,声音也挺有吸引力。听我说我曾在深圳做过3年酒吧侍应后,她当即拍板决定雇佣我;我则回答说,等我回去考虑一下。

    然后我站起身来告辞,当她也躬身起立时,胸前赫然露出一串项链,那正是东京爱情故事里,完治送给莉香的那条。

    十一

    就如同前面所说的,空姐伊莎贝是《东京爱情故事》的铁杆粉丝。自从那次有惊无险的空中气流之后,我对她展开为长达9个多月的狂轰滥炸;而帮助我最后击溃伊莎贝的防线的,正是眼前这样一条项链。

    那时已经是2006年的夏天,伊莎贝生日的前一星期。我在烛光晚餐后掏出这一条项链,随后惊喜地发现,她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那晚她终于答应我半年来的要求,成为我的女友。

    这其实是一条并不昂贵的仿制品,至少比我以前送给她的礼物廉价多了。在终于抱得美人归的狂喜之余,我又颇有点抱怨编剧,为什么不写完治多送些礼物给莉香,也好让我照猫画虎,以最小的投入,获得最大的回报。

    如今,老板娘戴着的这条项链,勾起我许多回忆,也平添了对她的一份好感。我于是改口道,我愿意在您这里工作,而且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老板娘不知道我为何变得那么快,不过仍然很开心。于是我们当场说定,先从十月底做到农历春节后,至于之后是走是留,看双方需要再做打算。

    十二

    一开始,我与同事们相处得并不融洽。厨房的阿柱显然不把我当根葱,两个女侍应,小娇跟小莎,对我这个“资深侍应”也没有多少热情,可能是担心我这个临时工挤走了她们这些正式工。

    最初的几天里,我明显察觉到小娇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准备打小报告;幸好,我虽然没有在酒吧工作过,但在酒吧里厮混却不止三年,因此很清楚作为一个男侍应,应该做的活有哪些。

    我就这样不急不徐地干活,既不至于太懒而让小娇捉到把柄,又不至于太勤劳而显得争功,这就像走平衡木一样,的确需要一些技艺。总之,在国庆节到来之前,我总算打消了她们的戒心,可以融洽地共事——最起码看起来挺融洽。

    老板跟老板娘倒是一开始就对我挺好的,尤其是前者。他们一直要求我称呼自己为阿青、阿盐便好了,但我固执地尊称他们为老板、老板娘。

    其实我估计他们年纪都比我小。不过,做戏做全套,既然我的身份酒吧里名叫小杰的男侍应,来自广东,高中缀学生,年方二十三,所以在他们面前还是装孙子比较适合。

    所以说,其实我不单止是一个逃犯,还是一个敬业的演员。

    十三

    我来面试的那一天,老板出门去采购颜料,所以才没有见到。据小莎说,老板是上海某大学艺术系的高材生,而老板娘则是广州某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总之,我们的雇主,其实是艺术家和医学家。

    小莎不无羡慕地说,我们在丽江是赚钱糊口,他们是在体验生活。我口中附和,心中却颇不以为然。

    9月30号晚,店里没几个客人,呈现出暴风雨前的宁静。老板在桌子摊开一幅未完工的小写意,画的乃是玉龙雪山,左上角空出一大块,似乎打算用来题诗。

    老板见我们都我围了上来,解释道,其实他所学专业是油画,国画不过是偶尔为之,不在行,至于书法更不在行,所以现在考虑找谁代笔,补首诗上去。

    我此时不禁有些技痒,忘了应该韬光养晦的道理,自告奋勇地说,老板,我来试试。

    老板狐疑地望着我,不过还是让老板娘把纸笔拿了出来。我先是在另一张纸上,自然而然地写下“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宝塔感应碑文”几个字,让老板过目。如此这般,才获许在老板的大作上狗尾续貂。

    我挠首思索,写什么呢?

    有了。

    我挥毫写道:

    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十四

    这首陶渊明的诗,呼应了酒吧名字,又与画中玉龙雪山紧密相扣,非常切题;我的颜体其实写得并不好,但是写完后,仍然获得了一片喝采,连闻声而至的阿柱都鼓起掌来。

    老板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的脸。

    老板端详着我湿漉漉的墨宝,狐疑道,小杰写的字不错啊。潜台词就是,你不过是个高中生啊?

    我谦虚地说,哦,这个是我小时候,家里人逼着我学的,长大后就扔掉了,写得不好。

    这一句我说的倒是大实话。

    老板收好我跟他的联合创作,说是要去做个画框,裱好后再挂到墙上。但是直到十月底他不辞而别时,也没有见他裱好。

    艺术家,我想。

    十五

    国庆节的人潮,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汹涌。这样说吧,如果你在黄金周没去过中国的旅游景点,你简直就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多的人。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

    就在国庆期间,有一中一外两位女性对我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可惜中国这位女同胞长得像实在不乐观,外国的那位则比我高半个头,肩膀也比我宽,我无福消受。

    另有一位酒后对我示爱的,则长得让人颇为喜爱,只可惜是让女人以及男同所喜爱。他是个男同性恋,跟我表示说他做0或者1都可以。我对此非但没有兴趣,还觉得很恶心,同样敬谢不敏。

    有个男客人,喝了不到半打啤酒,醉了,给在场所有人发钱,100块,让人打的回家,谁不要跟谁急。我跟他拿了三次。

    有喝醉了往旁边的水渠一跳,在里面泡澡的。

    至于在厕所里面、在楼梯上、在路边睡觉的,几乎每晚都有。

    总之,如果你在2007年的国庆去过丽江,在四方街不远的地方,靠着水渠的酒吧里,遇见过一个总爱穿白色衣服,戴着一个美军士兵身份牌的男侍应的话,那就是我。

    十六

    这个世界不仅人多,而且非常的大。

    在国庆节这七天里,我每天大概要为跟300个顾客服务吧,7天就是2000个,但是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是我的老相识。按道理说,逃犯应该经常担心遇上熟人,但是真的遇不上之后,我又想着,几时才可以遇见一个?

    从家乡过来的熟人,不仅仅是他或她自己,还是一个符号,代表着家乡所有的气息,可以让我这个有家不能回的逃犯,多少感受些家乡的温暖。

    不过,我并没有感概太多。

    顾客多时,我忙着伺候坐满店里店外的上帝,没有时间去酝酿乡愁,也没时间想伊莎贝、老衲、逃亡,等等烦心的事情;偶尔空闲下来,则跟有点心机的小女人小娇、没点心机的大女孩小莎,打情骂俏,浑水摸鱼。

    总之,来饮酒吧当了男侍应之后,我的心情一天天变得开朗起来。我甚至想,所有男性抑郁症患者,如果想要医好这个病,都应该来酒吧当侍应。

    我还想,小娇小莎都没有男朋友,不如我泡上其中一个,然后就跟她一起在丽江做侍应。三几年后我再拿出几十万,也承包个酒吧,我当老板她当老板娘,就这样终其一生。

    不,阿柱喜欢小莎,那我就不夺人之美了,小娇虽然有点小心眼,其实人长得倒不错的。嗯,从明天开始就慢慢地献殷勤,下个月正式展开攻势。空姐都逃不过我的魔掌,一个女侍应更不在话下……

    但是,老板的离家出走,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

    十五

    老板之所以丢下老板娘,一声不响地离去,想来是因为老板娘的洁癖。大概这种心理疾病,在医生当中发病率比较高;难怪我来面试时,就觉得这里特别的干净。

    爱干净是好事,但再好的事情过了一个界限,也会变成坏事。

    老板娘每次坐在柜台后时,便要戴上手套,因为钱是脏的。老板娘留一头清爽的短发,因为长头发是脏的。因为身体跟衣服会脏,所以每天洗,因为酒吧里的空气会脏,所以客人多时她要戴上口罩。

    对于我跟小娇小莎来说,不过是勤洗杯子、桌布,擦多几次地板。对于厨师阿柱跟打下手的四川阿姨,稍微痛苦些,不过也就是锅碗瓢盆、菜蔬多洗几次,围裙要多点更换。

    最惨的人就是老板。

    一次打烊后,小莎神秘兮兮地跟我八卦,她说,你知道吗?老板娘每天监督老板洗手、洗脸、洗头、洗澡、刷牙,不准吸烟,不准喝酒,手上的一点点颜料都要马上洗,。这还不算,最惨的是每次爱爱前,老板洗刷干净后,老板娘都要用鼻子从上到下嗅上一遍,有一点点异味就要再洗一遍。往往洗完了,老板也就歇菜了。

    莎莎姐,什么是爱爱啊,什么又是歇菜啊?我故作天真地问。

    小莎脸颊绯红,白我一眼,说,小色鬼,你就装吧。

    十六

    老板的离去,对这个小酒吧的运营,并未起到什么负面影响。之前他在时,也不过是每天跑到外面去写生,偶尔晚上陪下客人喝酒。这里的生意,一直都是老板娘在打理。

    他走后不久,深秋便来了。我从西安带过来的短打扮已经不够御寒,我又逐渐添置了些衣物,大部分是当地的土布衣服,当然也都是白色的。

    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我就自己坐在酒吧门外,临着水渠的桌子旁,看一本随手拿起的什么书,有可能是老板留下的油画技巧,也可能是小娇的安妮宝贝。

    厨房空闲时,阿柱会出来跟我下象棋。自从那次题诗之后,这家伙可能以为我还留着两手,有些来历,于是对我日渐友好起来。他虽然是个厨师,象棋倒下得不错,我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阿娇也对我越来越好,特别是我假装无意地透露,做生意的父母留给我十几万让我创业后——我偶尔捉她的手,她也不再那么急着甩掉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直到一个傍晚,站在酒吧二楼的阳台念诗的时候,老板娘从背后抱住了我。

    十七

    那天的夕阳特别好,晚饭前我一直都站在阳台上看。突然一下子,我的情绪就来了,好,念诗吧,念一首能在黄昏下反复吟诵的诗。

    我念的是海子的诗。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的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楼下传来阿柱的大声呼唤,开~饭~啦~小~杰~杰~这是在模仿小娇对我的称呼。

    吃饭对我也很重要,但是现在我想把诗读完。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突然有个温软的**从后面抱住了我,我刚才太投入于念诗,竟没察觉到有人上来了。以为是小娇上来催我吃饭,我于是说,知道啦,现在就下去。

    在做什么呢?竟然是老板娘的声音。

    我惊讶之下又大窘,作为一个男侍应,黄昏下像文艺青年一样念诗,无疑是装逼的表现。

    老板娘,我在……唱歌呢。

    十八

    我想表现坐怀不乱的风度,于是去搬老板娘的手,她却说,不要动。

    老板娘……

    不要叫我老板娘,叫我阿盐就好。

    说完,她把头埋在我肩胛之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中意你身上麦子的味道。

    我抬起手,自己闻了一下手背,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拖地板时沾上的。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其自然,又非常出格。顺其自然的是我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沾女色,出格的是我们连晚饭都没下去吃,就在老板娘的房间——以前是老板娘跟老板的房间——成其好事。如此一来,楼下吃饭的众人,会知道我们在搞鬼,虽然未必猜得到,我们搞的是最高规格的那种鬼。

    从那以后,老板娘便只准我叫她阿盐。在称呼这方面,这次我没有再坚持。而阿盐也开始叫我的全名,摩诘。并且她知道,王维名维,字摩诘,还知道维摩诘是个和尚头子。

    作为一个曾经立志救死扶伤,而后由于洁癖无法忍受肮脏的医院,只好逃到丽江来当一个老板娘的女人,她知道那么多的东西,着实让我感动。

    十九

    阿盐的洁癖,其实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严重,她只是要求我每次“爱爱”前先洗澡,这本来就是我的习惯。她说,之前她的男友阿青,无论洗了多少次,都有一股油腻味;而我的每个毛孔里都有淡淡的麦子清香,很干净。

    我实在不懂自己的身体怎么就变成了粮食,不过我想,所谓的麦子味道,大概跟我减肥后很少出汗有关。

    阿盐特别喜欢麦子,我不知道这是源于什么心理。

    她总是喜欢用女上位,说我是一片麦地,是麦地里一株挺拔的麦秆,而她正用一种柔软但强有力的容器,在刮取我的麦粒。

    传统上都把女人的身体比成土地,男人在其上耕耘,所以她这种说法倒是颇有新意。

    在体位方面我没有什么偏好,比较随遇而安,因此也能很好地配合阿盐。相比于奋力地去耕耘而言,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看着阿盐卖力地扭动腰腹,套取我的粮食,是另外一种惬意。

    阿盐作为一个辛勤的收割者,每次花上长短不同的时间,装满了她所要的麦种之后,脸上确实有一种丰收后心满意足的表情。

    只是每次收割前,我都会帮阿盐拿下颈上的项链。这样的话,似乎比较对得起阿盐,也比较对得起伊莎贝。

    还有一个我对不起的人,那就是小娇。她当然会对我这种陈世美的行为非常怨恨,但也就这样吧。反正我还没有正式追求他,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她的老板了。

    廿十

    不过,其实我只是个挂名的老板。或者说在这个酒吧里,董事长是阿盐,我只是给她打工的老总,没有一点股份。阿盐每个月给我发工资,这让我非常汗然,但是她说以前阿青时也是这样子的。这间酒吧原本就是阿盐的全资公司,而投资者就是阿盐的家里人。

    既然我领着阿盐的薪水,那么多少要为她干些活。再去做侍应的活显然有些不靠谱,那么,负责店里的财会工作之余,我专门陪顾客喝酒。喝酒本就是我的老本行,何况以前喝酒是花钱,现在喝酒能挣钱,不亦乐乎。

    跟阿盐勾搭上后,我也从之前的客栈里搬出来,跟她住到了一起,就在酒吧二楼的房间里。

    在CBD的写字楼里,日子被格子间分割成零碎的许多截;而在偏安于一隅的丽江,日子则是一大段一大段的,中间不需要停顿。我有许多的时间来读诗,读小说,偶尔写几首歪诗。

    在夕阳很好的时候,我跟阿盐一起到房顶,黄昏下,我为她写诗,为她读诗。这个场面非常温馨,而且我特别满意的是,现在的我是一个白衣飘飘的文艺青年,不再是几个月前的痴肥胖子。

    你可以想象得到,这种田园生活非常地惬意。总而言之,在那段非常放松的日子里,我减肥过度的身体,渐渐丰腴了一点;而我的思想则慢慢地瘦身了。

    我已经很少再想以前的人事物,伊莎贝、潜逃,诸如此类纷纷扰扰,都在我脑海中渐渐淡去。偶尔想起老衲,他说,见字如晤,速来丽江,或许只是指引我来晤阿盐的一段良缘。

    第七章 天净沙

    一

    掌柜的,请点歌。

    吕秀才,来个高雅的。两只老虎,英文版。

    我撕心裂肺地唱了起来,兔只泰格兔只泰格,跑得快,跑得快,碗只没有伊尔,碗只没有猫死,真奇怪,真奇怪。

    哈哈哈哈,阿盐坐在栏杆上笑个东倒西歪,差点摔下阳台。

    事情总是这样子的,一开始在一起时可以很诗意,很浪漫,但是过了最初的蜜月期之后,如果再装诗意浪漫,双方都会不好意思起来。

    所以,以前我在夕阳下给阿盐读海子,现在我给她唱儿歌。以前我称赞她很有内涵,现在我告诉她应该减掉那一点点肚腩。阿盐不同意肚腩这种说法,她说这是黄蜂腰曱甴肚,非常性感。

    所以,我们日渐庸俗起来。

    不过也许,正是如此,才能体现出这日夜相对的两个人,不但是花前月下而已,简直就要柴米油盐地相伴终老了。

    二

    老板老板娘~吃~饭~啦~是阿柱的大嗓门。

    我背着阿盐,一步步地下楼梯,她问我:要不要去泸沽湖?

    我:那店里的生意呢?

    她:反正最近那么淡,每天收的现金都不多,让小娇代理一下好咯。

    我:客车上可是很脏的哦。

    她:简单,包车,我们自己带座垫。

    我:一路上吃的都不干净,还有,泸沽湖回来的人都说,摩梭人的旅馆,床铺都是黑油油的。

    阿盐的手从我脖子后伸过来,在我眼前掰手指算:带碗、筷子、床单、枕套、一星期的衣服。哦还有滴露消毒液,大瓶的。

    我差点闪了脚,好在没从楼梯上滚下来:……谁背啊?

    阿盐用手捏住我的鼻子,说:难道还要为师的背吗?悟~净~

    三

    于是在晴朗的一天,我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只有两个人,却可以营造出浩浩荡荡的声势,完全归功于于我背上的nikko超大背囊,手上一个旅行箱,胸前还有一个小背囊。阿盐倒是轻装上阵,只系了个腰包。

    反正跟她在一起,她是大小姐我就是杂役,她是唐僧我是沙徒弟。

    我们此行包的是一辆微面,师傅是四川人,用一个巨大的玻璃瓶装满了盐炒辣子,声称没这个就吃不下饭。

    除去阿盐的洁癖带来的不便外,此行还算好玩,因为说不好玩会被阿盐捏鼻子。我们先去了长江第一湾,那是一个好大的湾……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虎跳峡的栈道倒值得走一走,不过总有人要你背着她的话,也不算太有趣。

    逛完了这两处,我们便开赴泸沽湖。

    四

    路很险,紧紧地缠绕在山上,绕完了这座山,又到另一座山开始绕;总之此地的路与直线无关,“事物是螺旋前进的”这句话摆在这里非常恰当。在这样的路上开车,需要极大的勇气、经验、耐心,缺一不可;这时候我暗地庆幸,本来想说借隔壁老六的切诺基,自己开进来的,幸好没有托大。

    窗外总有黑色的山羊在蹦跳,路上偶尔看见牧人,就那么躺在路边,一点不担心被过往的车辆碾到,舒适得像已经死了一般。

    当微面绕完最后一座山之后,泸沽湖就这么宁静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满湖都是亘古的蓝,似乎由创世者亲手调色,已经存在了亿万年,并在人类灭亡后仍将继续蓝下去。

    这实在是个美丽的地方,让我感到非常惊喜,之前旅途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在太美的事物面前,文字就变得无能为力;我只能这么说,泸沽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即使此地出了一个头戴大花四处献宝的傻大姐,也丝毫无损这个湖泊的美丽。

    五

    我们入住在一家摩梭人的家庭式旅店里。摩梭族里女人是一家之主,因此这间店最尊贵的乃是一位老祖母。阿盐说这叫母系氏族,我暗想,我跟阿盐实行的也是母系氏族,所以她才那么欺负人。

    我在铺床的时候,阿盐进了浴室,她戴上橡胶手套,要用消毒水先把浴室清洁一遍,不然的话她就没办法在里面洗澡。这时她背包里面的手机响了,阿盐说,我的手是湿的,你帮我接电话吧。

    我掏出电话,刚想接,看到来电显示:家,想想还是算了,于走到浴室,按下接听键,拿到阿盐耳边。

    阿盐的话很简单,是广府话,嗯、啊、好、知啦,你走滴范啦。从她眉头的不耐烦,我知道她妈妈又催她回去相亲了。

    六

    我是阿盐的男友,但是她的妈妈却不是我的岳母。几年前阿盐与阿青私奔,已经让二老气得不行,要与阿盐断绝家庭关系。后来他们逃到昆明,阿盐打电话回家哭诉没饭吃了,父亲马上心软,给了十几万,让她找个生意做着,然后阿盐就盘下了丽江那间酒吧。

    在阿盐父母的眼里,艺术家不可靠,我这个来路不明的高中生,就更不可靠了;二老从来不承认我的存在,三番几次催阿盐回广州相亲结婚,说是已经预约了几个好男人,有海归,有金领,有年轻的大学讲师。

    其实,像阿盐这样的个性,父母越是反对,她越是觉得自己崇高的爱情正在遭受世俗的压迫,反而会爱得更疯。

    阿盐告诉我,在阿青之前,她父母已经反对过几个了,也就是说,她拍拖的次数可能比我更多。但是我并没有太介意,谁都有些过去,谁又可洁白无比?

    阿盐也隐约知道,我的来历并不像我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但她从来不追根问底,这就是她霸道性格之外,高明的地方。

    七

    阿盐的父母都是外地人,工作调动到了广州,然后相识,相知,结婚,怀孕。据说是母亲出门买盐的路上,羊水破了被送医院,因此叫做阿盐。所以说许多不俗的名称后面,都有一个俗得可爱的来源。

    在阿盐读小学三年级时,其父在大学里有副教授转正,母亲则是大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总之,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父亲非常疼爱阿盐,并不因为她不是儿子而遗憾;总喜欢让阿盐坐在他肩膀上,骑马游街。这样就养成了阿盐霸道的大小姐脾气,或者说是强烈的个人主义。

    母亲从小教育阿盐要热爱卫生,饭前便后洗手,这本来都无可厚非,只是因为她的职业,所以热爱得比较严厉些。没有料到的是,阿盐生长在这种环境下,慢慢养成了洁癖。

    最初的症状并不明显,就是比较过分的爱干净而已;大五时到医院里实习后,便慢慢严重起来。医生是没办法做了,医院里的细菌、病毒有多少呀,还有,老年病人的气管里,永远涌动着痰的声音,让她一想起来就全身鸡皮疙瘩。

    阿盐五年大学毕业后,在家里呆了不到三个月,便被小青骗了(父母语),或说骗了小青(阿盐语),轰轰烈烈地私奔了。

    八

    洗完澡后我们下去吃饭,喝了点青稞酒。然后我们去参加篝火晚会,围着火圈跳舞。

    完了我们便从旅馆借两张凳子,带了长外套,坐在泸沽湖畔看星星。

    湖面上的星星可真多呀。

    怎么说呢,在城市里你看星星时,只有那么几粒;偶尔天气非常好,有十几二十粒,彼此之间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所以你会觉得,夜空是离你无比遥远的一块大布,而星星不过是处于同一平面内的,那么几个破洞。

    但是在泸沽湖这里,空气洁净,没有人工灯光的污染;在湖边仰起头来,你会觉得无数的星星,就在你头顶三尺处,以至于你竟然想要伸手摘一个下来。

    九

    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星星!

    恒河沙数,这是你能想象出来的最高级词汇了,但是还不足以形容它们的千分之一。人类的语言,在星空之下如此无力。

    在此处,你很容易可以看出,星空并非平面,而是立体的。星星们友好地挤在一起,一粒星星躲在另一粒星星身后,而每一粒星星,都被前后左右众多的星星所簇拥。

    所以,当你转动脖子,看着天幕内无处不在的星星,闭上眼想象一下,你会发觉,原来我们的地球,也被这无数的、恒河沙数的星星所簇拥着。宇宙无限广袤,星辰之数无限,超出人类所能理解的范围。

    我们的地球,像一个蓝色的桔子,沉默地飘浮在由无数星辰组成的海洋里。

    所以,其实人类并不孤独。地球不孤独,太阳也并不孤独。

    十

    在这样伟大而亘古存在的星星之前,人类显得非常的渺小卑微;在这种极端永恒与极端短暂,极端伟大与极端渺小的比较之下,会让你感动得想要流下泪来。

    我跟阿盐,就这样坐在无数的星星脚下,坐在泸沽湖边,一句话都不说。我们共用一个IPOD,每人只塞一边耳朵,听钢琴曲,星空。只有音乐,伟大的音乐,可以在广袤的宇宙里,让人类显得稍微高尚一点。

    我们接吻,在世界上最完美的湖边,我们像两条陆地上的鱼,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然后,我们在湖边燕好。

    我坐在木凳之上,阿盐坐在我的大腿上——她穿的是一条短裙,所以连褪去衣物都不须要。

    我左手抱着她的细腰,右手自下而上地承托着她的柔滑的脊骨,与纤长的脖颈。阿盐的速度并不快,但每次抬起腰之后,都像打桩机般沉重的落下。

    在她每个白糖一样甜的叹息里,恒星都在纷纷融化。

    那天晚上,我们都非常投入,就好象明天便是世界末日一般。

    十一

    早上我在旅店的床醒来时,发现阿盐正侧身支着头,看着我的脸。

    我打了个喷嚏,哈~秋~昨晚在湖边吹风受冻,有点着凉了。

    阿盐刮刮我的鼻梁,怜惜地说,该起床啦,懒猪。

    我突然有了征服她的冲动,征服她而不是被她征服;耕耘她,而不是被她耕耘。于是我压在了她身上,吻她——她只是皱了皱眉头,竟然没有让我去刷牙。

    我吻遍了阿盐每一寸肌肤,五分钟后,她深情地告诉我,她已经好了。

    阿盐用她的柔软包容我的坚硬,我则以更加炽热来回报她的炽热。我喜爱她临近顶点时,向后弯曲的白皙脖颈,就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洗漱一番之后,我们走下楼梯,享用早餐。

    之后我们拖着手,走到一个小小的码头,雇一艘小小的船,准备到泸沽湖中间的岛上游玩。划船的是一位摩梭族姑娘,穿着传统的民族服装。早上我醒来时,窗外有一位同样穿着的姑娘,牵着一匹白马走过,这种景象我似乎前世便见过,因此让我心里非常安宁。

    我们登上了小岛的最高处,俯瞰这个美丽的湖。岸边的湖水是浅蓝,越往湖中心越是深蓝。

    蓝得像你心里的忧郁。

    十二

    晚上我们参加了一场骑行者的聚会,他们有六个人,我们有两个人,加上载我们来的四川司机,九个人围坐在篝火旁,吃一只烤全羊。

    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而且来自不同的路线。有个广东人刚独身从滇藏线下来,有一对情侣是从广西骑过来的。他们在丽江聚集——那对情侣还去过我们的酒吧——然后结伴骑行到泸沽湖。

    席间,广东人说他叫OK明,他的假行僧——另一个湖南的骑行者解释说,这是一款单车的名字——来到泸沽湖后坐管突然断了,带来的工具修不好,想我们回去时捎他一程,到了丽江再做打算。

    我们同意了。

    后来我们喝了很多青稞酒,阿盐不胜酒力,伏在我膝盖上睡了。

    OK明也喝多了,他直接睡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bubu车有几个碌啊?八个,你唔好呃我。(汽车有多少个轮?八个,你不要骗我)

    十三

    在广府话里,OK明这个绰号,可以有两种解释。

    第一就是说,他名字里有个明,然后他做事很OK,所以叫做OK明。

    还有另一个解释,OK明等于差不多明白、还算明白的意思,显示这个人懵懵懂懂,或者常喜欢不懂装懂。

    在第二天回程的微面上,跟OK明谈了几个小时之后,我确定他的绰号是起源于后者。

    OK明坐在副驾驶室里,我跟阿盐坐在中排的座位上。由于我们都是广东人,因此用广府话聊起天来。四川司机听得一头雾水,说我们是鸟语花香,阿盐闻言大笑。

    OK明说,他之前在一家电视台工作,但是五月上旬突然觉得不想做了,于是不顾家里人的阻挠,辞掉了他爸爸托关系找来的电视台肥差,从磨坊上联系了个老驴,买了一部二手的假行僧,就开始上路了。

    他先把单车通过火车货运到四川,然后搭飞机到四川,从那里出发,经川藏线入藏。

    这种挑战生命,超越极限的行程,算是非常难得的人生体验。于是我问他,这一路有没有什么感悟?

    他把眼珠移到眼眶左上角,想了一会,说,有啊。

    十四

    OK明说,他刚出发没多久,骑到磨西附近时,不够力,于是乎掉队,然后又爆胎。

    阿盐问,点解你部车成日坏?

    我代他答道,人品问题。

    OK明说,然后呢,我就停下来补胎。这时候行过来一个藏族细路,站在我旁边,睇我补胎。这个细路大概八岁,流鼻水,衣衫很旧但很干净。

    我自作聪明地以为,这个细路会对OK明施以援手,但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OK明继续说,睇了一阵,他就问我要我的水壶。我没有给他。然后他又问我要头盔,我一样没有给他。这个细路就威胁说,要回村叫大人来打我。

    我无语,阿盐问,然后呢?

    OK明答,然后我说,你没回村之前,我就会打扁你。然后细路就跑开了,几分钟后我补好胎,拍拍屁股走了,奋力追上了队伍。

    我跟阿盐心有不甘地望着他,不肯相信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他于是补充道,讲完了。

    我忍不住问,那你的感悟呢?

    OK明把眼珠移到眼眶左上角,想了一会,说,江湖险恶。

    然后又说,人心难测。

    十五

    我跟阿盐都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是在故意搞笑,还是在严肃地讨论问题,所以两人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一时无语,气氛有点尴尬。

    倒是OK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自嘲道,哈哈,是不是有点好笑?

    接下来,我已经对他失去了耐心,翻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阿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问答。

    忽然OK明看见了我手里的小说,快乐地道,寻找无双,我也看过,很搞笑的。

    我继续无语,心里想,就你这理解能力,给你看周星驰都太深奥了,充其次可以看下郭敬明。

    山路跟来时一样险,黑山羊一样奔跑,牧人一样睡得像死尸。不同的是车上多了OK明这么个活宝,此时他看见窗外掠过一只未成年山羊,诗性大发,背起诗来: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十六

    回到丽江之后,一切照旧,我仍当我的甩手掌柜,阿盐仍当她的老板娘。小娇收钱似乎收上了瘾,把柜台钥匙交还阿盐时,脸上不太开心。看来小娇是真的很想当老板娘。

    OK明的单车已经修好了,但是他又不想走了,要在丽江多玩一阵子。他经常来我的酒吧,要一瓶啤酒就可以坐半天,总是试图讨好小娇,可是说出的笑话冷到掉渣,小娇笑又不是,不笑又不是,非常难受,千方百计避开他。我们见到OK明挠头的样子,都觉得非常可乐。

    一天晚饭前,我在酒吧外读书,OK明来了,小娇借口帮厨躲进了厨房,于是他坐到我对面,与我搭讪,老板,看什么书呢?

    我不太想搭理他,懒懒地说,上次那本,没看完。

    OK明趴在桌子上,伸出头来,想要看我读到哪个部分,才好发表他的高论。

    突然他看见了我土布衫里面的金属牌,于是找到了话题,兴奋地说,那是美军士兵识别牌吧,又叫狗牌,DOGTG,我也有一个。

    我哦了一句,他马上剥下自己戴着的金属牌,放到我打开的书页上,迫使我看。

    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拿了起来,上面也是用铭文雕刻的,写着:

    BONECLINKZ

    BLOODTYPE/

    DOTSCOURGE

    RCHER

    3252542522111133355555555

    跟唐师给我的这一块比起来,牌身新很多,内容也不一样。

    十七

    我于是问OK明,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呢?OK明马上来了精神,口若悬河地解释道:

    这种( 我在越南当倒插门女婿 http://www.xlawen.org/kan/34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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