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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不过看叶远那气势,是要把吕顺打到死为止。

    吕顺承受不住巨大的疼痛,早已昏厥过去,甚至可能已经死了!

    可笑的是,吕府的家丁们,无一敢去拉开叶远的,最后将叶远束缚住的人,是和硕公主的贴身侍卫樊纲。

    “让我打,一命抵一命!我马上就要死了,我要带他一起走!一起走!”

    叶远近乎癫狂,终究“噗”地一声,释放了所有的精力,口中喷出大量鲜血,在吕顺的血脸上浇灌出不一样的鲜红。

    公主的侍卫从偏房内抱出花遥,花遥正穿着白色亵。衣,像是熟睡一样不说话,花遥衣衫整齐,只是大腿内侧之间,全是血色。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和硕公主,都见证了一个事实——花遥,被人糟蹋了!

    另一个侍卫赶紧进屋,抱了被子出来,给衣衫单薄的花遥裹上,缓缓朝吕府门外走去。

    和硕公主不忍直视,一向命令别人的她,此刻亦步亦趋。

    樊纲也抱起浑身软绵绵的叶远,跟随公主向前走着。

    “想走?!!”

    一个半头白发的老人,慌忙从正房奔出来,大喊着哭泣,搂着地上的吕顺,叫唤了几声,发现儿子已无动静。

    此人正是吕大老爷,吕昌!

    吕昌心智发狂,儿子被人打瞎了眼睛,生死未卜,这些硬闯私宅的外来客,居然还想走?

    “来人啊!关府门!把他们统统围起来,活杀祭坛!”一声令下,吕昌老爷继续泣不成声。

    “我看你们,谁敢!”和硕公主走在中间,心神恍惚,就要拿出公主的身份来镇压民众。

    可是羊入虎口,已经有家丁拿来了刀斧,若是真拼,就算公主侍卫身手高超,赤手空拳,也可能落到下风。

    若是公主的身份暴露,别说走,就连活口,吕昌老爷都不会准许留下!

    嗖~嗖嗖~~

    嗵!嗵嗵!

    三支利箭从远方飞来,纷纷正中祭坛上祭旗中间的小字,箭法精准,可谓百步穿杨,箭法精妙,令人瞠目结舌。

    众人仰望,吕府大门的正上方,站着一个人影,此人长身玉立,侧背箭篓,衣袍猎猎作响,天空中的上弦月变成了他的背景。

    来人正拉弓,箭镞闪亮,若池鳞耀着皎洁的月光,瞄准吕昌老爷。

    “开门。”来人声音淡淡,却肃杀,没有人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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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雪上加霜

    和硕公主深深地望着他,内心已经翻江倒海,尉迟焘来了!来救谁?是花遥还是自己?

    吕昌老爷自知来人箭法精准,却冷笑了一声,哪有不攻自破,开门放贼的道理!

    嗖~

    噔!

    吕顺小腿中箭,此支箭镞却是蜡制,没射出伤口,只让吕顺痛地闷哼了一声。

    吕昌老爷不去心疼,反而惊喜,这说明儿子并没有死,但是儿子若再吃一真箭,恐怕保不住性命……

    “开门!”吕昌老爷心不甘情不愿地命令道。

    吕府大门敞开,快步走入一位背着医药箱子的男子,细看此人,正是上官瑾良。

    上官瑾良冷冷道:“我是毒医,你们若是乱动,我有七步七窍流血散,洒一把,这里的人全要陪葬!”

    本还有几个想伺机以待的家丁,立时怯地眉低眼顺。

    上官瑾良依次摸了花遥和叶远的脉象,前后道的是:

    “没事……”

    “没救。”

    上官瑾良紧接着来到吕顺的身旁,一边使银针刺|穴止血,一边用草药敷进吕顺的独眼伤口,又抽空摸了脉象,取下银针,忙碌许久,上官瑾良才道:“无碍了,再请大夫调养吧。”

    “哈哈哈!快把公子抬进屋去!”几个家丁领命,吕昌老爷笑的人鸡皮泛起。

    上官瑾良看着他的脸,没有惧意。

    吕昌老爷只好停止了笑,大喝道:“你们害我顺儿,还想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今夜,我就要让你们所有人陪葬!来人啊,快关府门!”

    和硕公主怒骂:“出尔反尔的老东西!就不该救你儿子!”

    怎料上官瑾良十分从容地收拾好药箱,背对着吕昌老爷向大门走去。

    “你!你敢走?”吕昌老爷近乎癫狂,见上官瑾良没有回头的意思,才折中道:“好好好,你救了顺儿的命,我,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他们,必须死!”

    上官瑾良忽然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朗声笑道:“多谢吕老爷的好意,但是我与他们实属同案犯,你不必对我法外开恩!”

    “你!敬酒不吃!”吕昌老爷怒吹白髯须。

    上官瑾良收回了笑意,转头盯着吕昌老爷的眼睛,道:“当然,不吃敬酒,必是想好了怎么接罚酒。”

    “其一,我有七步七窍流血散,吸入此散,人不能走七步,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其二,我身上有慢性剧毒,我多留在此一刻,你们便少活一年寿命。”

    “其三,吕老爷,你的爱子并不是真正的无碍了,我方才用的草药少添了一味,少这一味药,你爱子左侧眼睛的溃伤,便会蔓延到右眼,好让你的爱子双眼全瞎!”

    吕昌老爷惊喝一声:“你!”

    已有胆小怕事的奴仆,主动打开了关上的大门,巴不得上官瑾良这瘟疫赶紧走人!

    和硕公主畅快地大笑一声,认定了门的方向,阔步走了出去。

    樊纲抱着叶远紧随其后,警觉地扫视着散开在两边的吕府家丁。

    尉迟焘正站在高处,把持弓箭,睥睨吕府院内的一切,心中觉得侥幸。

    之前,尉迟焘遇见正赶往客栈的上官瑾良,于是一马带了两人,率先疾驰到吕府,仅凭两人之力,便解了大敌危机。

    和硕公主等人安全撤离,上了马车,远处又策马而来几十侍卫,近百护卫汇集一处,威压骇人。

    尉迟焘的侍卫不熟悉地形,所骑之马又不敌尉迟焘的千里驹,行至此时才到吕府,他们虽然慢了很多,却也平添士气,致使吕府上下不敢有所异动。

    尉迟焘依旧背着箭篓,坐在高头大马上,护在马车旁侧。

    车队后面,远远追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上官瑾良掀开蔽风帘,冲那人扔了一根白萝卜,吩咐道:“生津排气,拿去吧。”

    那人接了萝卜,对这味药有些疑惑,脚下一滑滚了几米远,还以为中了毒招,人便吓的死去活来,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奔回吕府。

    马车里,方才还是阔步行走的和硕公主,其实笑不出来,这车里只有她一人坐,她不时掀开厚厚的蔽风帘,看见尉迟焘正跟在车旁,才心安下来。

    和硕公主回想着在吕府发生的一切,叶远的悲愤与奇迹般的爆发,让和硕公主深深羡慕起花遥的好运,谁不希望有这样一个,把自己视为生命的手足呢。

    马车被叫停,一向居高自傲的和硕公主下了马车,对上官瑾良道:“我是女子,我来照顾她最合适,你看……”

    尉迟焘没有说话,只是怀疑地看着和硕公主。

    上官瑾良答应了,于是和硕公主与花遥、叶远同坐了一辆马车。

    花遥的境况,侍卫们已经告知了尉迟焘,尉迟焘怕自己太关心花遥,会害花遥遭到妒妇和硕公主的暗算,所以面上并没有什么异色。

    但是,尉迟焘一路郁郁寡欢,夫妻感情雪上加霜,和硕公主把他当猴子耍,害他来晚了一步,以至于花遥清誉被毁,叶远奄奄一息……

    如果尉迟焘早点知道消息,策马而来,争分夺秒,悲剧就不会发生!

    ***

    佛莲居内,千手佛的烛台全部点亮,光彩四射,室内一片灯火通明,映的人比花娇。

    上官瑾良正给花遥施针,花遥面颊红润,情形渐渐好转,全然不像失血过度的样子。

    尉迟焘面对一盘残局,却无人与之对弈,他一手执着黑子,一手执着白子,心无旁骛,棋子落的很快,输赢都是自己。

    和硕公主端了热乎乎的小点心来,欲言又止,想亲近,却很疏离。

    尉迟焘细细地望着棋局,主动与和硕公主言论起来:“公主,你看这一局,白子如何走?”

    和硕公主悻悻地绕到尉迟焘对面,以一个对手的角度观察尉迟焘的走势,怅然道:“乍一看,此局白子进退无路,若要冲一冲,也只能吃半个黑子,于大局无益,该认输。”

    “该认输?那你看这一步如何?”尉迟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将一枚白子放在了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上,才若有深意地微笑道:“我已自乱阵脚……现在,该你执黑走棋!”

    第27章 前因后果

    和硕公主轻挽广袖,拈了一粒黑子,朝着白子最大的破绽攻过去,棋子稳落盘中,她才温婉道:“你这一步,自暴自弃!竟让我一次赢了你许多,对不住了。”

    和硕公主先致歉,而后收走了棋盘上被她一子吃掉的数枚白子,她看着尉迟焘的表情,有些和善的得意。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尉迟焘一点都没有落败之色,他忽然倒出棋盒内所有棋子,噼里啪啦之中,他只随手拿了一子,便利落地放至棋盘中央的一个位置上。

    和硕公主豁然开朗,叹道:“这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放弃了一些,但是赢得了更多,着实深谋远虑。”

    “错!不是我深谋远虑,而是你,急功近利!”

    尉迟焘站起身子,看也不看和硕公主,他指着小点心,向身侧吩咐道:“小鸳小鸯,你们若是饿了,可别辜负公主的一番心意。”

    两侍女不敢应声,这一对夫妻吵架,她们作为下人倒紧张的很,但不是怕殃及池鱼,而是希望他们能吵地更凶一些。

    等小鸳小鸯回过神来,尉迟焘已经快步走出了佛莲居。

    小鸯偷偷瞥过尉迟焘离开的背影,公主与驸马夫妻失和,她若有欣喜,却绷着脸,压抑开心的情绪。

    和硕公主嗤笑一声,目光落至棋盘,终究凄恻不已:“不是你深谋远虑,而是我,急功近利?以棋局喻我夫妻性情,难道真的情义已尽?”

    的确凄恻,尉迟焘与和硕公主原本是在友善地讨论棋艺,这转瞬间,已是人走茶凉……

    “恕在下冒昧,扰了公主思绪,公主可否帮草民照看一下花遥姑娘?”

    上官瑾良已经替花遥医治完毕,收拾好医药箱,他继续说道:“花遥姑娘误食了迷|药,现在已无大碍,她腿间之血,经洗澡婆子证实,是月事的葵水,请公主不必忧心。”

    上官瑾良的言下之意是说,花遥在此次营救之中,并没有因为和硕公主的耽搁而发生不可挽救的结局,上官瑾良其实是出于好意,想劝慰和硕公主不要太过愧疚。

    不过和硕公主困在情里,自是没有发觉,她以为上官瑾良是来邀赏,竟然呵呵而又无精打采地应付道:“谢谢大夫尽心诊治,小鸳,带大夫下去领赏吧!”

    上官瑾良微微一笑,眼神温和,没有因为公主的误会而辩解,他嘴角上扬,合情合理地告辞道:“公主万福金安,草民告退。”

    小鸳遵从公主的命令,领着上官瑾良离去。

    小鸯四下环视,见众人已退,终于有了单独与和硕公主邀功的机会,她便慌慌张张地凑上前来,向公主恭喜道:“公主好厉害,那死丫头清誉毁尽,以后可就傲不起来了!”

    “你如何断定她清誉毁尽?”

    “虽然那死丫头来了月事,让人分不清处子血和葵水,但是,公主,公主觉得她在男人房内只穿亵。衣,她哥哥还怒将那男人打的半死,她会没被人糟蹋吗?料定她这次被男人调。教的很乖,经历也愈发丰富起来,所以奴婢找人出去散播了谣言,说她被许多男人轮流给……”

    “啪!”小鸯连话都没说完,便被和硕公主一巴掌甩到了地上,十分用力的一巴掌,让小鸯的上下牙齿磕碰到一起,嘴角都流出血来。

    小鸯晃神了片刻,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她是在想为什么会被打,却实在不知罪过在何。

    小鸯缓缓转过头,面向和硕公主的裙摆,她跪着朝前走了几步,才贴在和硕公主的腿边,嘤嘤地哭诉起来:“公主,奴婢写信让公主来除祸患,如今祸患已除,公主为何,为何不悦了……”

    “若不是你们这些贱婢从中挑拨,无中生有,我与夫君,何至于到现在的地步!人可以没心眼,但不能没羞耻!”

    和硕公主怒极,又朝小鸯的肚子踢了一下,小鸯离的近,吃了力道之后,就像皮球一样滚在地上,痛的直抽筋,却不敢反抗。

    和硕公主边踢边骂道:“你们这些小贱人,一边奉承讨好我,一边狐媚勾。引我夫君,都是狗奴才的身子,还想爬上金窝窝的床,也不闻闻自己有几分骚!”

    和硕公主的气结无处解,小鸯立刻发现自己就是现成的出气筒,自己就不该倒霉催地往剑刃上撞,可悲自己连申辩道歉的机会都不会有,忍着被打,公主打累了自然会放了她。

    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这声音虚弱飘渺,像是观世音对满地滚爬的小鸯的救赎和赦免,声音道:“你们……”

    和硕公主这才抬头,注意到花遥正以手臂支起上半身。

    花遥没有说别的,像是刚刚醒来,应该没有听到和硕公主和婢女前面的对话。

    花遥只央求道:“求求你,带我,去见哥哥!”

    ***

    漪澜阁内,沉香太沉静,尉迟焘闻着心里郁郁,便差人换了端庄华贵的龙涎香。

    那龙涎香烟大霸气,烟柱仿若逶迤真龙,腾空而已,尉迟焘反而更郁郁,一开窗扇,那烟柱便被寒风吹的四散纷飞。

    实则是尉迟焘心乱如麻,连同屋内点着的香也一起受挑剔。

    “你讲完了?”莫管家立在花椅前,质问蓝衣男子,又指着门外呵斥:“让那人也进来!”

    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猫着腰,正被两个侍卫反扣着双手,进屋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恐惧又恭敬,战战兢兢地问:“才一个晚上,你们都来回拷问两次了,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我们真的真的真的是什么也没偷啊!”

    莫管家打量了灰衣男子一眼,已是鼻孔大出气,又望向尉迟焘,却久久等不到尉迟焘转身。

    莫管家只好继续询问:“我问你!你今天傍晚,为何在我家后墙边鬼鬼祟祟?”

    “拉屎~”灰衣男子颤抖道。

    蓝衣男子听罢,硬生生就撇过头去,也不知为什么,他不愿意和灰衣男子打照面。

    莫管家听了灰衣的回答后,不笑不怒,只是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

    灰衣男子发觉莫管家不善的眼神后,心里发怵,暗叫不妙,灰衣屏住呼吸等候发落,但他似乎嗅到了死亡的冰冷味道……

    第28章 云开月明

    莫管家看着灰衣男子的神情,确实像死人脸!

    不过他没说狠话,只是静静地吩咐了一声:“掌嘴!”

    灰衣男子惊慌未甫,已被人连刷了十次脸,啪啪啪啪……他的脸似大火烧灼,人却没了脾气,一直庆幸自己只是被打脸而不是被割舌!

    灰衣转头看向身旁与他一同跪着的蓝衣男子,忽然大惊,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呜咽起来:“我招,我招,我全招,唉……”

    蓝衣男子的脸上全是紫黑色,眼圈已经肿成了山丘,嘴角还挂着暗红的沉血,所以他不想和灰衣打照面,情理之中。

    莫管家“哼哼”地笑了两声,准许道:“快说!”

    灰衣男子看见蓝衣的惨样后,自然不想步他后尘,便背弃了两人打死都不说出实情的诺言,灰衣男子开口,一五一十地将实情讲了出来。

    莫管家总结道:“你们是说,那小姑娘偷了我家的东西,惹的你俩也想来偷,可是我家夫人抓到你们之后,经证实,客栈根本就没有你们说的小姑娘……所以你们才招供说,出门的时候,曾看见过城东南吕府的马奴,从后门运走了一袋夯实的人形东西,你们猜测那里,极有可能装着那小姑娘?”

    “是是,我们之前和夫人撒了谎,只说了小姑娘的事情,却没有说我们预备偷窃,我们是怕你们去报官!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家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待哺小儿!我诚心悔过,真的诚心!你们千万不要送我去见官啊!!!”

    “求你们也放了我吧!”蓝衣男子因为脸太肿,已经口齿不清:“我怕入狱,吃牢饭太苦了,才没有说实情!”

    尉迟焘微叹一口气,依旧面对着窗外景致,道:“放了他们吧,一切的一切,皆有因生果。”

    如果花遥不忽悠这两个逗比过来偷东西,就没有人会知道她的下落,不经意间做的事情,确实可能影响深远。

    莫管家遵了尉迟焘的命令,让侍从放开了两人,还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个听着,不准再和那个小姑娘过不去,少爷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肯放过你们!还有,你们下次不要再起贪念了!”

    “是是,不生贪念,也不敢对那小姑娘有所怨怼!”

    灰衣和蓝衣两人,并不知道下午在客栈里的小姑娘,是什么身份,只因为想来尉迟别院捞点好处,他们才就此落网。

    隐约觉得小姑娘来路很深,便不敢再怨骂什么,两人赶紧脱身跑了出去。

    莫管家关切着尉迟焘,以一个低等奴仆的礼数跪下,俯首磕头,磕的很深,请求道:“少爷,这事情终于云开月明了,老奴在此,特请少爷责罚,另,老奴会主动请辞,不会在老爷面前透露今日之事。”

    尉迟焘转身,白色云纹的华丽锦服豁亮不已,他快走几步,扶起莫管家,拍了拍莫管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必请辞,我知道你忠心耿耿,若不是你叫人快马追截我,我恐怕还在去洛城的路上,更何况叶远的丧礼,还需要你来打点……”

    ***

    松风堂,已然变成素绫白花满屋的灵堂,一口黑亮的棺材赫然正对着屋门,披放着引灵花的挂件。

    但是上官大夫说了,叶远还没有死。

    尉迟别院虽大,终究是几个小院落拼成的大院落,若是有人大声喊叫,必定相互都能听见。

    和硕公主没有同意花遥的请求,没带花遥去见叶远。

    此刻,花遥在佛莲居撕心裂肺地喊着:“叶远!哥!哥!叶远,你在哪里!哥!”

    ……

    这声音,已经维持了好大一会儿,尉迟焘不知该以何种情绪面对花遥,将花遥带过来见证生离死别,太残忍,尉迟焘索性就由着花遥喊叫,不知情,也许就不痛了。

    上官瑾良并没有走,他受不了花遥的哭喊,于是折返回佛莲居,上官瑾良看见和硕公主借酒浇愁,侍女小鸯跪在地上神色诡异。

    花遥也摔落在地上,她拼命地朝门外爬,没有人理会花遥,无论是公主还是侍女,表情都比花遥更失落。

    上官瑾良径直走到花遥身边,抱起花遥。

    侍女抬起头,用她那印着指痕的脸庞求救,上官瑾良却管不着她,只带着花遥大步朝门外走去。

    “你带她走,是因为她看起来更可怜?!”和硕公主已有酒气,酒气发的脸蛋微红,眼中有泪。

    “回公主的话,我带她走,因为她是我们上官家的媳妇。”

    上官瑾良快要走出门口时,顿住:“还有,我觉得花遥并不可怜,她满脸的感情十分鲜活,行尸走肉才可怜。她已经拥有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不是荣华富贵,不是千恩万宠,上官瑾良所指的东西,是他从他自己的父亲那里得不到的,信任与爱。

    当花遥被抱进松风堂,看见松风堂的布置时,花遥已经开始颤抖。

    上官瑾良没有给她任何预告和暗示,花遥以为哥哥是被关了起来,却不想……

    不是不想,是不可能!花遥暗骂自己刚才的一瞬猜测,太可笑,太不给哥哥面子了,哥哥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呢!

    上官瑾良将花遥放在床侧,由她紧挨在叶远的身边,花遥握紧叶远的手,叶远的手指还有温度,可是叶远的脸却青瘀片片,像是死亡后产生的尸斑。

    但花遥确信,那不是尸斑!

    上官瑾良解释道:“我先前用银针,排出了他身体肺腑内淤积的东西,却未能彻底治愈他的病根,因为高烧不治和撞击伤,他其实只能活三天,我受他嘱托,才骗你说他能活很久。如今气血攻心,淤积之物全部汇集到了他的头面部,我已经救不了他……”

    “不不,你胡说!”

    花遥抬起左手,手很抖,她颤颤巍巍地将叶远的手掌摊在自己的脸上,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低落到叶远的手背上。

    花遥口中不安地嚷着:“你胡说,胡说什么?我哥哥才不会死呢!哥,你醒醒,醒醒啊!告诉他你能好起来,哥,是我啊?是妹妹来了,我是花遥!哥,叶远!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整个世界,仿若死寂,空灵的房间里,回荡着花遥的悲泣,最简单最直接的人性,划破了久未放晴的夜空。

    云开月明。

    第29章 生死挈阔

    花遥的右手,轻轻在叶远的脸部摩挲,作为朝夕相处的妹妹,花遥很想否认眼前人是她的哥哥,因为叶远青瘀的脸蛋又肿又黑,没有哪一点像花遥帅气健硕的叶远哥哥。

    否认,花遥矢口否认:“不会的,我哥哥不会变成这样的,我哥哥白天还生龙活虎呢!不会的,不会的!”

    但是温柔的触摸却不停止,花遥不能骗心,这是她的哥哥,花遥不想在叶远如此艰难的时刻,因为叶远变得丑了,而不要他,不认他!

    叶远的父母身为前蜀死士,在叶远很小的时候,就把他送到死士营学习武艺,叶远天生对习武之道一点就通,直到叶远九岁时,功夫已经大有所成,而后的八年,叶远、花遥和木槿姑姑流落民间,居无定所,也就是这一两年才定居洛城,叶远担当着打架的主力,几乎是天天锻造身体,历练武功!

    花遥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叶远会先她而去,最弱的人明明是花遥,明明不是叶远!

    花遥的眼泪是热的,温暖了叶远的心,叶远似乎一直在等花遥,于是叶远醒了,微微睁开眼睛,气若游丝。

    谁知叶远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对花遥说,而是看向上官瑾良:“谢谢你,能带她来,见我,最后一面,我,信你……我把花遥,托付给你!”

    托孤?叶远要背弃自己的诺言了?说好的一生庇佑,葳蕤锦绣,怎么会在黑发的时候,画上终止符?

    花遥看着叶远,竟让喉间的酸涩,逼出了更多的眼泪。

    叶远却很平静:“遥,我希望,你幸福,快乐,有人呵护,我不能,不能护你,一生周全了!我相信,死亡,是,是另一种守护……”

    “我信,我也相信你的话!死了,还可以继续活着的!我就是这样啊,我死了,我又活了!但是哥,你能不能不死,如果你喝了孟婆汤,你就不记得我了,哥!”

    “哥,你要是死了,你等等我!我们是朵两生花,你若有三长两短,我绝不苟且偷生,我要跟你一起走!哥,我们一起打孟婆,我一个人打不过她!哥,我们如果打赢了孟婆,不喝孟婆汤,一起投胎,下辈子,下辈子还做兄妹啊!”

    花遥抹着眼泪,拜托起上官瑾良:“瑾良哥哥,求你去给我找把刀来,直接割脖子死的快!”

    说罢,上官瑾良神色怆然,眼中划过几分担忧之色,竟然真的离开了。

    叶远不担心上官瑾良会真去拿刀来,因为他有千百种让人死的更快的方法,而他只字未提。

    花遥很急迫:“哥,你等着我,一定要等我,我们一起死,一起!”

    叶远的眼泪,从眼中漫出来,滑的很缓慢,但是他的眼睛在微笑,道:“遥,下辈子,我不要,不要,做你哥哥了!”

    “遥,答应我,不要死,哥哥会痛!我想你一辈子,都平安,想你,带着我的命,一起活,想你,有自己的孩子,和温暖的家……”

    叶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遥,遥,别死,带着我,一起,一起活……”

    花遥的眼泪断了线,淡蓝色的眼睛半天才眨一下,生怕少看了叶远一眼。

    “哥,我连死都不怕,哪里会怕活着!只是没有你,我害怕活着,活着孤苦伶仃!没有人听我说的笑话,吃不到你摘的甜果子,爬不上木槿姑姑家的围墙……城里的,村里的,那些小屁孩们,成天要娶我做新娘,我打不过他们!”

    “花遥,你要长大了!白沚,白,白沚他,你也许可以,试着去找他。”叶远微笑着,咳了一声,却没有呕血,似乎身体的血已经吐尽了。

    叶远知道花遥心有所属,所属是个不知到底存在不存在的人,人名叫白沚。

    “遥,你知道吗,我,我,好羡慕他,我感觉,他就在,这个世界,模样也许变了,但,心不会变,我相信,你第一个,爱上的人,就是白,白……”

    叶远始终开不了口,“但是能先爱上我吗……”

    叶远的眸光又暗了暗,既然要死了,他想着,就闭嘴吧。也好减轻花遥的心理负担。

    “哥!”花遥轻轻伏在了叶远的胸前,眼泪密集地淌下,感受起他起伏的胸线,“哥,我信你,我去找他!”

    “嗯,花遥,我好累,我想睡……”

    渐渐地,叶远的胸廓起伏变缓,花遥和叶远对视着,变得安静,花遥在叶远的额头轻轻一吻。

    叶远唇角微动,是笑,花遥也笑了。

    花遥道:“哥,真的很累?那也只可以睡一会儿!你别玩太久,到了下面就赶快回来,我已经给你打了我的烙印,你以后就照着我的唇纹,来找我!我叫花遥,花遥,花遥,花遥!哥,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别认错人了!”

    叶远的声音像是一层纱,重复了一遍:“唇,纹……花遥……”

    花遥勾住叶远的小拇指,抹去眼泪,咧开嘴,嘻嘻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

    叶远幸福的眼神,温存满意,眼中的晶莹,渐渐失去光彩。

    他被花遥勾起的手臂,变得僵直,难以控制,手臂忽然从花遥的小拇指边坠落,落到了柔软的被子上,带走了花遥强装的笑意……

    花遥愣了半晌,感觉自己做了场梦,她并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呆坐着,抚着叶远的脸颊,一遍遍,久久没有声音。

    又过了很久,久到天快亮了,被遗忘的眼泪竟然瞬间鱼贯而出,像大海一样,大浪惊天,像激流一样,波涛汹涌,花遥猛地抱住叶远的胸膛,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绵长的声音清亮却又沧桑,“哥!!!”

    只重复一个字,始终是那一个字……

    “哥,哥!!!”

    “哥……”

    然后是经久不息的呓语和自言自语,上官瑾良一直在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花遥,即便是尉迟焘来了,也默默守在门口,除了偶尔窥视一下花遥有没有自杀倾向之外,两个人都低垂着头。

    一言不发。

    没有什么是更好的安慰,唯有默默守护……

    第30章 分道扬镳

    尉迟焘没有参加叶远的葬礼,因为皇帝传来了急诏,命他速回皇城。

    尉迟焘恳切地,问花遥愿不愿意随他去皇城,花遥愿意被保护或另谋生路,都随她。

    尉迟焘没有在意和硕公主的眼光,语气中充满了许诺与美好,更充满了对花遥未知命运的担忧。

    但是花遥拒绝了,花遥给尉迟焘也磕了三个头,以还救命之恩。

    当时,花遥目望远方,眼底多了几分成熟与厚重,微笑道:“哥哥让我长大,让我跟着瑾良哥哥,我听哥哥的!等我的去向安定了,我会来接走哥哥,毕竟那片荒野的冷寂,比不上我常伴左右的热闹。”

    “忘了!”花遥微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清洗干净的青色绸子手帕,递给尉迟焘:“这个物归原主。”

    尉迟焘看着手帕,手帕上泾渭分明地绣着两根木棍。

    “公子不是拜托我给你绣花吗,我抽空绣的……这不是‘二’,而是两条平行线,代表着没有交集的平行繁华,祝愿公子你条条大路通罗马,官运亨通,名扬天下!”

    其实在花遥的心里,也有两条平行线,名为生与死,意为没有交集的悲哀。

    古时候的“二”,自然不是两根木棍的样子,尉迟焘也没有明白,花遥所说的“平行线”、“罗马”是什么意思,但总的来说,尉迟焘能够领悟到花遥的好意。

    “真希望,我从不认识你。”尉迟焘将手帕揣进怀里,将难过也揣在心里,不让别人发觉。

    “可惜一年前就认识了,公子一定要对李清少些劳役,否则我会记恨公子!”

    尉迟焘有些喜,明目里闪出和煦的光:“既然被你认出来了,我就不能再低调了,我就是一年前的……你就放心吧,李清一切都好!”

    太子百里清,必然一切都好。

    没有依依惜别,其实尉迟焘走的很急,急诏不能耽搁,就连和硕公主也让尉迟焘星夜疾驰,和硕公主则乘着马车,慢吞吞的落在回程路上。

    葬礼没有尉迟焘主持,又没有更多亲属参与,叶远的小殓、大殓都从简,来的快,去的也快。

    于时间无涯的荒野中,花遥以沉默来抗拒哥哥去世的事实。

    只在叶远入棺的时候,花遥和叶远互换了一绺头发,花遥将自己的头发,装在她给叶远绣的荷包里,挂在叶远腰间,以慰思念。

    花遥看着叶远的棺材盖子缓缓合上,看着叶远的棺材身子缓缓落土。

    看这一切,人来人往,云卷云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花遥都像是在看一个和她无关之人的丧礼。

    不是说,叶远能活三天吗,时间还没到,不是说,要相信奇迹吗,花遥瞪着眼睛看那黄土越堆越高,叶远也没有力能扛鼎,没打破那副沉重的棺材。

    直到最后,黄土变成了新坟,花遥踢开天地间皑皑的白雪,终于找到一块,冬天也能存活绿意的青草地,花遥挖出一块青草地皮来做坟冠,盖在新坟的最顶端。

    来年,这片坟头必是花团锦簇,芳草葳蕤,花遥想让哥哥知道,花遥叶远,必有葳蕤锦绣的时候。

    最后立了墓碑,刻的是:叶远之墓,爱妹花遥铭。

    花遥本要为叶远守墓三天,上官瑾良却执意不肯,他拿出上官瑾言危在旦夕的理由,求花遥速速启程,花遥只得答应。

    毕竟上官瑾良救醒重症的叶远,于花遥有恩,上官瑾良勇闯吕府救出花遥,于花遥有恩,上官瑾良带花遥见了叶远最后一面,更于花遥有恩。

    带着尊敬与缅怀,磕了三个头,花遥乘着上官瑾良的马车,离开了杏花小镇。

    自此生与死,分道扬镳。

    ***

    没想到花遥前脚刚走,一个白发苍苍的人物,却提着铲子,拿着罗盘,在叶远的坟前来回转悠了几圈。

    “这里哪有什么良徒,那毛头臭小子,居然敢唬我!”

    他是道士装扮,高髻上横插着一根褐色小木,木头分明用了许久,却冒出一簇嫩绿的芽儿,与他白色的头发,产生强烈的对比。

    他鹤发童颜,一双碧眸清明如水,面色红润丰沛,看不出是三十多岁的白发人,还是七十多岁的中年脸,他步履矫健如飞,一身粗布白衣,盖不住出尘的气质。

    “连我青玄道长都敢骗,瑾良小友,哼哼……可这罗盘指示的方位并无错误,难道我的良徒,是在这座新坟里?”

    青玄道长收起罗盘,将它揣进斜挎的屎绿色布袋里,又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绕着新坟观察了一圈,发现墓碑上刻的是:叶远之墓,爱妹花遥铭。

    青玄道长并没有以常人的思路,去看待上官瑾良提供的地理方位,他呵呵一声:“不就是盗墓吗?瑾良小友如此小看我,看来我得抽空去教训教训他!”

    青玄道长立时在墓地画了一个八卦图,奇门功法与口诀相继请出,天空上方立时风卷云涌,黑云压境,光秃秃的树干在风云间甩动,北风呼啸,鸟雀四散飞尽。

    闪电划过,青玄道长的面庞亮了亮,霹雳一声,远处的枯树被轰然炸开……

    青玄道长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卜出今日有雷电风雨,还真是说来就来,看来得抓紧时间。”

    说罢,青玄道长就抡起铲子开挖起来,还好新坟土松,青玄道长身轻手快,不一会儿,砰砰两声,黑色的棺木就裸。露出来,青玄道长跳到坟坑里,居然发现棺盖和棺木之间没有上钉子,他心中暗笑道:“瑾良小友这回算是有些人性,给我省了不少力气。”

    青玄道长推开棺盖,叶远还是入棺时的样子,丑的很。

    常人看过叶远的模样,可能会吐到缺电解质,然后三天吃不下饭。

    可是青玄道长看到叶远,却甚觉喜欢,他把叶远从?( 娇贵 http://www.xlawen.org/kan/3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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