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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部分阅读

    的男人们的梦中情人。亚丹甚至完全不恨她了,就在看到小桃那双极亮的大眼睛的时候,亚丹多年的仇恨忽然冰释了。她想,烛龙和这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般配。  安强的女儿的应变能力自然是一流的。小桃只是怔了几秒钟,就立即很殷勤地招待亚丹,亲自为亚丹换上丝绒拖鞋,然后调上一杯加冰的鸡尾酒。小桃用带着磁性的性感声音问:“没把羊羊带来吗?”  亚丹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为自己对人家明显的不信任而不好意思。她吃吃哎哎地拿出照片:“先看看照片吧,他现在上五年级,功课多,过两天你到我那儿,自然会看见他。”小桃并不介意地笑笑:“我知道,你们的日子艰难,烛龙也是惦记羊羊,让我给他带些钱来,不多,一千美金。按现在汇价,可以换九千人民币?”亚丹感动地看着她从鳄鱼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嘴上说:“烛龙身体好吗?”小桃怔了一下,急忙说:“比先前好多了。他的身体亏得利害,大补还不行,只能温补,所以这次回来,还想带些枸杞、桂圆、百合、黄芪什么的。给他熬粥吃。”亚丹说:“这些东西我家里都有,你就别买了。……你没带张烛龙的照片?我也好带回去,让羊羊认认他的爸爸……”亚丹说到这儿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小桃急忙拉了她的手:“真是的呢,我怎么就忘了?该死该死!……不过也没关系,这次等我回去,帮你办个大学的邀请,你去了,你们不就能见面了吗?羊羊长得这么聪明,将来就到M国去上大学,还愁他们父子见不了面?今儿个既然见了,聊得又投缘,我们以后就是姐妹了,我又不想生孩子,两家人就是一家人了,在M国买栋房子,住在一起,该有多美!”又亲羊羊的照片:“多可爱的孩子,我要是有这么个孩子,就是一辈子找不着男人,也认了!”亚丹觉着这话刺耳,就站起身来告辞,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难道烛龙就没提我?”小桃的笑容僵了一下:“当然提了,他说……让你注意身体,带孩子……挺累人的……”“难道他就没提我写作的事儿?”“写作?……哦,不,他没提。”小桃不想再和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周旋下去了,她索性闭嘴,带着一种欣赏的态度看到一种苍白慢慢地从亚丹的脸升到脑门儿。  亚丹用汗湿的手捏紧了自己的包。那里面装着那本有着轰动效应的通俗爱情小说。她想起中央喷泉的那个晚上,那时她刚刚写作不久,《奶油蛋糕》使她一举成名,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前途无量。喷泉的水花映照着她和烛龙年轻的脸。那时的月光如水。那时的月亮是她的月亮,月亮当时正在把天上的雪投给人间。月光被喷泉击碎,碎成雪花一般的粉末,但是每一粒都带着韵律,宛如琴弦上流淌着的宁静,正是她和烛龙冉冉流动的鲜活的血液。  那一天,亚丹带着羊羊搬出了阿全的家。她用通俗小说挣来的钱在这座城市的北部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从那一天起,亚丹想开始新的生活。亚丹每天上班之前,一定要到保龄球馆作晨炼。亚丹的体重和保龄球一样让整个打了蜡的地板发出通通的响声。球馆的小姐们鄙夷地看着这个面容苍老的胖女人一次次把保龄球打出球道。  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亚丹照例带着学完琴的羊羊回家。亚丹欣喜地回忆着钢琴教师的话:“孩子进步很大,小汤普森已经学完了,从下周起,讲大汤普森、卡农和拜尔,别忘了准备好这些书。”  事情是在亚丹拉着羊羊走过过街天桥的时候发生的,当时她忽然听见警车由远而近的鸣叫,有好些年了,她一听见这样的鸣叫就要发抖,她拉着羊羊加快了脚步,这时她看见在临街的地方,中国银行咏春分理处的那座大楼里,形只影单地跑出来一个人,是个蒙面人,但是那体形姿态象个女人,亚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手上握着的那只热乎乎的小手一下子窜了出去,亚丹看见自己的儿子羊羊呼叫着跑向那辆停在银行门口的欧宝车,羊羊叫着:“抓坏蛋啊!……”羊羊的声音在这个污染严重的夜晚格外单薄稚嫩,好象被一种什么粘稠的东西牢牢笼罩着,冲不出去似的,亚丹的全部身心顿时成了一片空白。  羊羊是在欧宝起动大约五十米处倒下的,亚丹还来得上前扑救,但是亚丹上前扑救的时候,来自警车的枪声响了。欧宝车突然加速,风驰电掣般地飞驰而去。欧宝车在亚丹最后的记忆里象一只突然起飞的大鸟,两只跃动的翅膀卷起尘土,呼啸着穿过那个寂静之夜。那些尘土迷住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枪弹是从她的背后射进去的,但是她看不清开枪的人。在那一瞬间她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儿子的模糊的小身影使劲地伸过去。后来在检查现场的时候警方人员觉得这个死去的胖女人的姿势很奇怪,她是整个趴着倒下的,但是似乎全身都在够一件什么东西,那一条胳膊整个伸展开来,头在努力地扬起,就是在那一刻僵硬的,如果不是肥胖,那么那种姿势倒是很漂亮的,很象是“夸父逐日”或者“精卫填海”。  那一条新闻是这样报道的:  本报讯:(记者张香华)昨晚,位于本市咏春立交桥的中国银行咏春分理处遭到劫匪抢劫。我公安人员迅速赶赴现场,但因劫匪甚为狡猾,未能将其抓获归案。  昨晚二十一点四十五分,我公安机关接举报电话,迅速赶赴中国银行咏春分理处作案现场,劫匪已经跳入一辆红色欧宝车逃逸。当时正有一妇女带一名十一岁儿童行至过街天桥,欧宝车当场将儿童撞倒。妇女亦在随后的枪战中中弹身亡。母子身份尚待查明。儿童已被我公安机关当场送至医院抢救,据院方透露,该儿童现在仍未脱离危险。&nbsp&nbsp

    终结与终结者(9)

    亚丹母子的遇难成为整个交通大学的头号新闻。孟静家里从早到晚迎来送往一批批慰问的人们,孟静当时已经哭晕过去,醒来之后反复地向着不同的人讲述她悲伤的心境,话语多次重复之后就失去了它的真实性,哪怕是再悲痛的事实。人们的安慰最终都落实到了小羊羊身上。“还有羊羊呢。一定要把羊羊抢救过来。”但是孟静哭着说羊羊的事情很麻烦,因为他需要大量输血,但是他的血型属于十分罕见的B型—RH,就是一万个人里也难找到一个。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人们就缄默不语了。无论孟静如何痛心疾首,人们也只是带着敷衍的同情微笑,离开了她。  但是若木的反应似乎与众不同。若木似乎深深地吃了一惊,然后就默默无言地回家了。若木回家之后就坐在那把破旧的老式藤椅上,用纯金的挖耳勺一点点地掏着耳屎,想着心事。五十年前的往事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她记得天成的血型也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血型,如果他是一种普通的血型,那么当时很有可能获救。  那么,就是说,孟静的话不一定是谎言,可能亚丹真的是弟弟的亲生女儿!那么,羊羊就是她若木的嫡亲侄孙了!天呐,玄溟如果活着,这消息于老太太该有多么的震憾!一生渴望着男孩的玄溟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重孙子了!这对于这个阴盛阳衰的家族,真是久旱逢甘霖啊!  这时她忽然记起了玄溟的临终遗言。玄溟说:把灯留给亚丹的儿子羊羊。──原来聪明绝顶的母亲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愚笨的是她,他们,后代们。种在退化。后代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先人。这趋势不可逆转。  若木沉溺于自己的想象之中,直到羽下班回来。若木的一双眼睛盯得羽有些害怕,若木说:“孩子,你去验验血吧,隔壁的亚丹死了,羊羊还躺在医院里,怪可怜的,要是能帮,咱们就帮他们一把吧。”  前面我们已经讲过了,手术后的羽,变得非常乖,非常孝顺,对于母亲和上级的话,言听计从。羽答应了一声就奔向了医院,在医院那间不太洁静的验血室里,伸出了自己细瘦的胳膊。  结果也许我们已经猜测到了,羽的血型,恰恰与小羊羊的相符。输血的时候,只有一个护士语音犹疑地提出疑问:“输血者的血小板偏低,不会有什么麻烦吧?”但是她的话几乎完全淹没在主治医师兴奋的嗓门里,主治医师说,这下好了,让6号手术室准备,可以为小家伙做手术了。  下午的手术,若木竟然亲自来了,若木的到来让孟静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若木趴在平车的白布单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羊羊,看了又看,然后,孟静听见若木的喉咙里好象咕噜了一句什么,若木好象在说:“造孽哟……”&nbsp&nbsp

    终结与终结者(10)

    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输血之后她并没有什么不适,但是当天晚上,她全身的毛细血管开始向外慢慢地渗漏,淡色的血珠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就象当年法严大师为她刺青的时候,但那时的血很浓,而现在的血却失去了色彩。这种渗血是间歇性的,隔离的时间不定,可能是几分钟,可能是几小时,甚至几天。但是每次渗出的时候,羽的整张脸都在慢慢变红,非常可怕,尽管若木在她的枕边放了很多卷卫生纸,但揩试的速度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渗出的速度。羽的被子,全都被淡色的血染红了。  这是羽一生中最后的时刻。应当说,羽最后的时刻是相当幸福的。羽几乎完全生活在了一种幻觉里。羽觉得母亲对她非常慈爱,羽一生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慈爱,她非常幸福和满足。羽的幸福还远不仅如此,在一个黄昏(又是黄昏),她看见那个可爱的男孩推开了自己的家门,就是那个M国驾着帆船的天使。她高兴极了。那个男孩也非常高兴。那个男孩在她的床边跪下一条腿,向她求婚。她羞怯地说,这怎么行呢?我比你大很多,可以做你的妈妈了。但是那个男孩坚持着:“你是我遇到的最美,最真实,最可爱的女人,我一定要娶你。”后来他们还说了许许多多的话,羽都忘掉了。后来,若木走了出来,留那男孩吃饭。  羽清楚地记得,那男孩很喜欢吃中国饭,但是不会使筷子。于是若木从箱子里找出了银制的刀叉──可能是当年招待那位比利时大夫专用的。就在那时,韵儿推门走了进来。韵儿一看见那个男孩就露出了笑容。韵儿紧紧地挨着那个男孩坐下了,韵儿说你真好看。奇怪的是羽看见韵儿向男孩调情没有丝毫的不舒服。她只是象看电影似的看着这一对美丽人儿的一举一动。羽想上帝造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她总是在一双一对之外。或许上帝是用最后剩的一点泥巴造了她,没有人和她出双入对,她注定一生孤独。  她看见的场景都象是藏在一层薄纱的后面,但是非常清晰。她看见韵儿开始亲吻那个男孩,韵儿说:“我是个雏妓,你害怕吗?”接着她看见韵儿解开上衣,露出两个很袖珍的小Ru房,在那个男孩的胸前蹭来蹭去。韵儿一边蹭一边用一只手拿起一双筷子,把菜里的精华部分放进男孩的嘴里。  后来她看见他们两人就躺在地板上Zuo爱。那男孩的动作笨拙,显然象是第一次,但是韵儿象一条灵活的小鱼似的在地上翻滚,使男孩的动作慢慢地有了韵律感。他们换来换去的部位终于转到正对着她,那男孩的眼睛正对着她,忽然那男孩一声惊叫站了起来,她听见男孩在说:“快看哪,她怎么了?!”她看见男孩的形象一下子从那一层纱幕后面走了出来,男孩的脸离她很近很近,就象焦距过近的变形似的,她忽然觉得那男孩根本不是什么天使,男孩放大了的脸,十分狰狞。&nbsp&nbsp

    终结与终结者(11)

    羽最后的幻觉非常美。  羽似梦非梦地觉得自己下了床,洗了脸,甚至还化一点淡妆。羽对若木说,想回到童年住过的地方去看看,那个M国男孩听了这话就说,我陪你去。  于是那男孩就挽着羽走了出去。有一只巨大的鸟正停在门外,等着他们。羽看到这只鸟并不惊奇,好象是在预料之中的,是多年之前就见过的那只鸟。那只鸟的眼睛静静地、平和地看着他们,那里面好象藏着另一双眼睛──那是烛龙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羽的心里一下子静如止水,她心里充满了安全感,她和那个男孩很从容地跨到了鸟背上。她心里想这真是个童话。  鸟飞起来十分平稳。男孩说,就是M国最好的客机也不过如此了。  鸟穿过了云层,原来云层上面是那么蓝、那么高远的天空。在那种深隧的蓝中,阳光滚动,羽似乎听到了来自天堂的流水声。她把眼光转向那里,就象是太阳烛亮了天空,她是羽蛇,她是远古时代的太阳,是阴性的太阳,这个太阳仅仅属于女人。  他们那么快就来到了羽蛇童年住过的地方,快得让她不相信。羽蛇童年住过的地方,如今已是一个新开发的风景区。那片森林,那口湛蓝的小湖,似是而非地存在着,说它们似是而非,是因为它们已经丧失了过去的那种无法染指的美,它们已不再是被神雪藏着的独一无二的美丽。它们每天都要迎来送往那么那么多旅游者,它们必须接受他们的评头品足,与各种各样它们并不了解的人们合影,接受他们投下的垃圾污物,甚至无休无止的蹂躏。它们早已不是纯洁的童贞女,它们敝开胸怀迎接每一个投给它们钱币的人,它们早已忘却了天堂合唱的秘密,忘记了在每一天的黄昏,与天空、云彩……进行神秘的交合。  羽坐在湖畔,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六岁。那时她常常在黄昏的时候面对湖水发呆.湖边各种各样奇怪的花朵在黄昏幽暗的光线下悄悄地闭合.在太阳和月亮交接的一瞬,那些花朵的颜色变得十分阴暗.那些花瓣会变得如同玻璃一般透明而脆弱.羽捏紧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发出纷乱而破碎的声响.这时,羽会看见那只巨蚌静静地躺在湖底一动不动.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羽躲过家人的视线来到湖边,羽的头发如烟一般在空中飘动.闪电把羽的脸勾勒得忽明忽灭.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湖水一片黝黑.就在羽穿行在那片奇怪的花丛中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湖面,羽看见那只巨蚌慢慢打开了.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羽趴向水面细细地看,羽的头发象淡青色的水母一样在水中飘浮.雷声闪电和暴雨在那一刻就压迫在这六岁女孩的身上.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她只觉得兴奋,好象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但是后来闪电中掺进了手电筒的亮光.这几种光线把羽和湖水分割成许多块面,就象大教堂中罗可可式的彩绘玻璃一样.在这同时羽听到外婆声嘶力竭的叫声。  有一盏灯渐渐近了,羽闻到茶叶的芳香。  她的厄运。或许就从那一天开始了。  但是现在没有灯,也没有茶叶的芳香。甚至没有外婆,没有爸爸妈妈和姐姐,没有亲人,没有那些彼此仇恨却又深深挚爱,彼此排斥却又强烈吸引的亲人。有一个来自异国的男孩陪着她。他陪着她是为了背弃她。如今的羽,对于叛逆、背离、颠覆……这些闪闪发光的词,充满了迷恋。  因为她已经了解天堂合唱的秘密。  羽一直等到黄昏降临。那是她一生最后的心愿。黄昏最后的一缕光线出现的时候,她清晰地听见久未听到的神谕:你盼着的,就要来了。她笑了。她想自己花了整整一生的时间来领悟这句耳语,她曾经以为是恨,是报复,是友情或者是爱,但都不是。她已经距它很近很近了。  她走进湖水前很失望地看了那个男孩一眼,她说:“那个蚌已经没有了,再也看不到它了。”  她缓缓地走入湖水,让那种碧蓝把她淹没了,男孩觉得她就象是黄昏中的一个水妖,他甚至一点不惊奇地等着,等着在黑暗中水妖的重新出现。&nbsp&nbsp

    终结与终结者(12)

    羽死于一个普通的黄昏。  当时韵儿正好在看报纸。巨大的标题扑天盖地地写着“手机换春装──”,“特别的爱给素面的你”,“小护士隔离造就美白第一步”,“男士美容──世界趋势”,“入市十年无消息,九八要火洗碗机”,“冰海沉船,商海浮起,八十六年后泰坦尼克号超载”,“本世纪最后一次世界杯进入倒计时”……  在临死前一天,羽的出血忽然停止了。她的皮肤变得象少女一样娇嫩,全身的疤痕都消失了。黄昏最后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白而透明,犹如一杯盈满了的清水,映出了天空的行云流影。那是充满幻想、宁静和酒的黄金时间。在亚光白色立帮漆粉刷过的墙壁映衬下,她的身体就象是河床里埋着的越沉越深的白银。她胸前的两朵梅花也变成了白色,那效果是一种沉淀的钛白油画色,上面复盖着透明的白色颜料。  在一片白色中,羽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见自己亲爱的妈妈,就坐在身边。慈母爱女的图画,终于在羽生命终结的时刻出现了。羽看着妈妈清晰地说:“妈妈,我欠你的,我还了。你满意了吗?”  若木慈母的泪水再次涌流出来:“孩子,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是妈妈最爱的孩子。”  羽听了这句话就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她想,她用整整一生的功夫来赎罪,这代价也太大了,假如有来生,她一定要过别一种生活。  若木第一次看到羽背后的纹身,那精美的图案让她暗暗吃惊。她真的不知道这个行为古怪的女孩都做了些什么,但是她很为女儿伤心。若木觉得那么美丽的图案永远消失实在太可惜了,就命韵儿找张纸把它临摹下来。韵儿老大不愿意地用一只签字笔来摹,觉得外婆简直无聊。韵儿费了好大力气才算把那图案摹了下来,但是若木并不满意。若木说,论才华,你们都比你的小姨差远了,她六七岁的时候就会画雪花,画得很美。  接着,若木似乎沉浸在对于遥远往事的回忆之中。几十年前的那场茫茫大雪,现在似乎又降临在这个家里。家里到处都是白色的,雪白的墙壁,亮晶晶的白色沙糖,月白的被单,||乳|白的杯子,暗白色的石膏雕象,窗外白朦朦的天空,都象是蒙上了一层茫茫大雪。白得那么有层次,那么奇怪。&nbsp&nbsp

    附录1

    羽的死讯如同被一场茫茫大雪所遮盖,悄无声息。  羽的死是一种消失,彻底的消失,就象她从来没有来到过人间一样。而亚丹,则在她死后一年之内,火爆文坛。到处都是亚丹的书,包括她生前存入电脑、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不愿发表的纯属私人的作品。社会上到处都议论着亚丹,就象十多年前,不懂弗洛依德就够不上知识分子标准似的,现在的文坛,没读过亚丹的就叫没文化。愤怒的知情者们清算着过去亚丹多么遭受冷遇,“十多年前就以《奶油蛋糕》蜚声文坛,但后来这样的天才作家因为生计问题,竟然为人捉刀代笔,写起了通俗小说,这是多么巨大、多么现实的悲剧!”所有的官员、批评家们都在这样的愤怒声讨下抬不起头来。而以亚丹朋友自居的那些人,则充满了快感。亚丹的死使阿全一家成为最大的获益者,有莫名其妙的版税稿酬源源而来,还有很多很多的信,向阿全诉说着他们的忧伤,并且有无数的小报记者纷至沓来,希望能得到著名作家的第一手材料,哪怕仅仅是作家生前的二三事。有一天太婆吃完了稀烂的肘子,边啜牙花子边说,古训到底是不会错的:丑妻值千金嘛。阿全听了无比感动。  金乌依然在M国寻找她的母亲,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但是金乌已经在寻母的数年之内习惯了M国的生活,她终于打进环球影城,饰演了一些女配角,但是因为年龄关系,她不可能在演艺界有更多的发展。她做起了买卖,做得很成功,她来过信也来过传真,但是若木统统没有回。因此她至今不知道羽的死讯。  安小桃的游戏越做越大,如今,她已经在一家跨国公司做了法人代表。一年大概有两三次出入境的时候,和海关人员都混熟了。小桃与黑道白道的人都是朋友,且在圈内威信极高,有“女教父”之称,但是小桃偶然也做一把清除异已的事,譬如在去年,她就曾经帮助公安机关破获了一个贩毒集团──安强的女儿玩得娴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不过公道地说,她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倒在她车轮下的是烛龙的亲生儿子小羊羊,更不知道死去的那个“妇女”是亚丹。当然,她和亚丹之间那种微妙的血缘关系,就更无从知道了。所以,安小桃至今都活得十分坦然。  陆绫在离婚五年之后又结了婚。对象是她的顶头上司,干妈香芹老情人的儿子。说也奇怪,陆家大小姐再婚之后脾气好了许多,也学会做家务了。婚后第二年丈夫就升了职,陆绫便退了职,象当年的若木一样回到家里,只怕饭做的不好吃,就把香芹请了来,香芹的儿孙都在城里,老头故去多时,正好和干闺女作伴,这点家务活对于香芹完全是小菜一碟,闲下来便让绫叫两个人来一起搓麻将。日子过得悠哉游哉,倒也各得其所。对于羽的死,绫只是来了一封电报,上写惊悉恶耗万分悲痛还望节哀云云。这样的电报绫在十年里打过不下二十封。倒是韵儿的照片使她惊讶:“韵儿长漂亮了,很象当年我的模样了。”韵儿看了信便撇嘴:“象她就麻烦了。”  如今的韵儿,谁的帐也不买。韵儿有的是钱,谁也不知道她的钱究竟是哪来的。韵儿长期包着饭店,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只是偶然回一趟家看看外婆。25岁的韵儿比52岁的人还要世故,谁也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她很少讲话,回来之后只是看看报纸,或者长时间地抚弄着那盏紫罗兰色的吊灯,出神。  为了妹妹的死,陆箫特地从欧洲回来了一趟。当时她已和所有的情人分手,一人独居在步行街。箫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但精神还好。见了母亲,免不了哭了一场,临走时把那张刺青图案的摹品带走了,箫说,在欧洲,这样充满东方神秘色彩的图案,很受欢迎。  倒是年岁大些的人更硬朗、更经得起折腾些。若木和孟静老姊妹两个如今过从甚密。维系她们的自然是羊羊。若木如今已然认定了羊羊是她嫡亲的侄孙,对孟静自然也好得多了。但问题是,虽然羽蛇的血救出了羊羊的性命,羊羊却再不是原来意义上的羊羊了。羊羊因为颈椎受创而导致了高位截瘫。一生一世,这一血脉里唯一幸存的男孩羊羊再也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了。&nbsp&nbsp

    附录2

    为了走开我走开,为了留下我留下。  为了留下我走开,为了走开我留下。  为了奔跑我奔跑,为了停止我停止。  为了停止我奔跑,为了奔跑我停止。  为了起立我起立,为了就坐我就坐。  为了就坐我起立,为了起立我就坐。  为了诞生我诞生,为了死亡我死亡。  为了死亡我诞生,为了诞生我死亡。  (匈牙利诗人:弗勒什.山多尔)&nbsp&nbsp

    附录3

    不知从何时起,我有了一种疯狂购买盗版光盘的癖好。  这是个盗版光盘的时代。光盘,被压缩的光芒,被加密的音乐,而锌片是一匹奔马,带动光盘转动,象铅笔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成为城市美丽的漩涡。每一次转动都制造一个中心,每一个中心都光芒四射,有如葵花,向着太阳盛开的同时,自己也旋成了一个中心。  一天深夜,当我在电脑里看完一部盗版盘退出的时候,电脑里忽然出现了一副插图。那副图神奇地显示了一个镶嵌着黑色羽毛的权杖,权杖上缠绕着两条白色的蛇。两条蛇对视着,完全没有古典浪漫主义的情感,它们毫无表情。毫无表情地构成了一种冷冷的神秘。  让我惊讶的是,它们的出现与我正在写的小说完全一致。  于是我把它摘下来,作为我这部小说的题图。  (完)&nbsp&nbsp( 九十年代中国女性文学力作:徐小斌《羽蛇》 http://www.xlawen.org/kan/36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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