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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个水到渠成的事，难道他不应该理所当然地过线，复试，考上，毕业，长假，然后在一个全然不同的学校开始新的人生吗？现在一切理想化的设计全部分崩离析，他连国家要求的分数线都没有过，基本上是完全没有希望能够在这次考试中胜出了。
那还拍片吗？还写剧本吗？眼看着文学梦逐渐变成了电影梦，现在还追吗？追哪个呢？啊，怎么跟爸妈交代？假期的时候，每当爸妈问到考得如何，朱晟不都是拍拍胸脯说应该没问题吗？天哪！回学校了怎么跟同学朋友们交代？怎么跟曾力劝他考本校研的毕业论文导师交代？又怎么去面对芒娜？芒娜……
昨天是今天的回忆，明天是今天的梦朱晟也不再管地上是些什么了，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这片荒芜里，天比昨天还要阴一些，好像要下雨了，下吧，朱晟的脑子要爆炸了，唯一能分散一些注意力的办法，是去细细地揣摩眼眶里究竟有没有泪珠子在打转。朱晟张开嘴，想要背两句古诗来排遣自己的抑郁，可终究什么都没有想起，又合上嘴，眨了眨眼睛，又闭上了眼睛，眼角终于挤出了一些似有似无的泪了。
章小璐在制作部和节目中心之间跑来跑去好多趟了。每次都找不着朱晟，她隐约有一些担心。她来到走廊的尽头拿出手机打朱晟的电话。长时间的接通音，却没有人应答。早上一块儿出来乘车时，她就已经觉得他不太对劲儿了，平时里又唱又跳的朱晟，今天却反常地戴上衣服背后的兜帽，不跟人说话。问他怎么了，他低沉地扔出一个“困”字，脸上是巨大的潜台词字幕“别跟我说话”，就再没人跟他说话了。大家约定十点钟在会议室开会，把昨晚想的一个方案最后确定一下，章小璐想先跟朱晟沟通一下她在音乐方面的想法，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现在离十点只差五分钟了，电话怎么打也没人接。
朱晟像一具干尸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感觉到手机在震动，却没有任何想接的意思。手机垂死般地苦撑着，朱晟再不接，恐怕它就要震坏了，拿起电话，是电影系的罗登良。
“朱晟！成绩出了，你查了吗？！”
罗登良好像很激动。他跟朱晟同级，学的专业就是导演，考的是电影学院的导演系，两人大二就认识了，自从两人的片子第一次一块儿入围同一个影像比赛时起，他俩就开始了心照不宣的竞争，暗中较劲，似乎是天生的冤家。尽管他们考的不是一个专业，但多少也有些狭路相逢的意思。朱晟在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喜讯，只好假装还不知道查分的消息。
“啊，是吗？不知道唉，你查了？”朱晟挣扎着佯装无知。
“你赶紧查啊！我查了。”罗登良居然卖起关子不说话。
沉默了一小会儿，朱晟问，“多少？”
“我他妈都以为我看错了！我居然考了370！妥妥的复试了啊！”
像被一根碗口粗的铁棍直袭胸口，朱晟差点儿没喷出血来。
“厉害厉害，我去查查。”
没等罗登良再说话，朱晟便挂掉了电话。他招架不住更多的打击了。
可很快，电话又开始震了。朱晟以为是罗登良打来追问，顿时心里腾起一股无明业火，接起电话就准备骂过去。
“你他妈烦不烦啊？找事儿是吧？”
“我……朱晟……你怎么了？”
芒娜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委屈。
朱晟慌忙坐起身来，这个鲤鱼打挺太用力，让他本来就还在疼的头轰隆隆地滚过一阵眩晕。朱晟再确认了下手机屏幕上芒娜的名字，眩晕加剧，好像天与地突然对换，失重的错觉麻痹了全身。朱晟用另外一只手撑住地面，定了定神，还是接起电话：
“抱歉抱歉，”声音却平静得像是一池水银的湖面，“我以为是别人。”
9.二昨天是今天的回忆，明天是今天的梦（3）
“听说出成绩了，”芒娜的声音是玲珑的玉珠，点缀在那一澜没有生气的死水上，“考得怎么样呀？”
“考的啊，啊，对，我查了。***”
“多少啊，你快说啊！”
“考了……考了三百——”
屏幕一黑。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突然没电的手机帮他结束了这场他并不想继续下去的通话，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想把五脏六腑里的空隙全部抽成真空。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终于对实了焦点，眼前，是佛台那栋巨大的横置的长方体一样的大楼。朱晟没有忘记还要开会，他艰难地站起来，用看上去是在殴打自己的动作拍掉身上的土灰，匆匆向回走去。
在等待朱晟的时候，高飞在跟大家说一个真正的悲剧。那是他前几天出去跟的一个新闻。一辆汽车失控撞上公交站，三名正在等公交车的路人一死两伤。伤者当中，有一个姑娘被撞断腿，因为感染，医院最终锯掉了她的右腿。高飞他们要采访的就是这个姑娘。
“那个姑娘醒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生了什么，她在问‘这是哪儿’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
“啊……这也太残酷了……”女孩们哀婉地叹着。
“是啊，当时那个场面，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揪心过。”
“你怎么采访她的呢？”罗畅怯生生地问。
“本来是编导采访，但是看到那个场面，我们就不打算采访了。我当时已经不行了，话都说不出来。他还是能控制住绪，可能也是见了太多这样的事。跑社会新闻太磨人。”
“真可怕，估计做久了也都铁石心肠了。”蔡妍说。
大家都不说话了。高飞回想起了那个女孩空洞的眼神。前一秒，她可能在想任何的事；而下一秒，她的人生也许已经黯然失色了。三周的电视台一线生活，已经让高飞面对了不少人冷暖世态炎凉，让他本来就不厚的心壁剧烈地震颤着。他想念c大阳光明媚的操场了，想念主楼前面撒满核桃树落叶的广场，想念学校的庇护下那种自在的安宁。他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准备好真正地面对毕业后的生活。
这时，朱晟推门走了进来。他的眼神惶惶不安，两只手像两个重物一样放在上衣口袋里，步履踟蹰。这形象倒是与屋里的气氛相得益彰。
“不好意思，刚刚耽误了一下。”
“你跑到哪里去啦？打你电话也不接。”章小璐的话里带着点儿埋怨的意思，但显然也因为朱晟的这副模样而平添了一分关切。
朱晟在奔回来的路上稍微豁达了一些，所以此刻他不打算再隐瞒什么，将自己考研失败的事告诉了大家。又是一阵欷殹肌８叻山约憾晕蠢吹拿Ｈ凰呈萍藿釉诹酥礻缮砩希醯帽弦道耪哒飧龈盏淖有槲谟械耐俗橹镉侄嗔艘晃坏昧Φ拿擞眩叻膳呐闹礻傻募绨颍蒙畛炼ヂ纳粝虻瓜碌目佳姓绞恐礻芍戮础懊皇露！迸⒚且卜追妆泶锪怂堑墓厍小Ｖ礻烧枰庑灰徽盏ト眨陨猿宓诵睦锔嗟囊貊病?br />
工作还是要做的，会还是要开的。由于大家都知道朱晟是个小有名气的学生导演，所以从一开始这个宣传片的导演任务便默认到了朱晟身上。在前一晚的讨论中，大家基本上确立了一个共识，《阅历》栏目是要展示佛山人在自己的故土上劳作生息的人生故事和刻骨铭心的生命经历，这个栏目的宣传片不宜做得太花哨。而且，由于时间的限制，他们没法用太多特效的成分来表现，从手头现有的素材里去找镜头来用也不太靠谱。后来朱晟想了想，建议不如就直接拍一个比较写实的东西出来。一上午七嘴八舌的讨论，基本上确定了拍摄方案——去捕捉不同年龄身份的人的表，再放在不同的生活场景中，再用文案简单地揭示栏目的内涵，最后加上栏目现在的片头落幅就可以了。大家决定午饭后就向领导汇报拍摄方案，便相继离开了会议室，去找各自部门的人吃饭去了。朱晟没有胃口，想要赖在会议室里不走，一扭头才现章小璐也没有离开。
10.二昨天是今天的回忆，明天是今天的梦（4）
“你怎么不去吃饭呀？”朱晟问。***
“不想吃。你还好吧？”
“刚查了成绩后不太好，现在好些了。反正有事做啦，我会好好拍这个东西的，不会分心的。”
“你要是太难受了就跟我说吧。”
“好，谢谢你。”朱晟挤出一丝蜡白的微笑。
接下来的进度就很快了。《阅历》的制片人和节目中心总监都给予了他们很大的支持，分配了一个摄像，一辆工作车，一个摄影棚给他们用，还安排了后期制作人员待命。朱晟暂时摆脱了考研失败带来的巨大挫败感，拾起导筒，不负众望地完成了外拍的部分。在佛山城内城外各种场景来回奔波的间隙，在演员们脸上的阴晴圆缺变化不停的更迭时分，朱晟又找到了实习之初的那种好奇，这一次他的好奇更为简单了，他不断地问自己，他究竟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呢？也许答案太过宏大高远，朱晟的心性和智慧还不够让他能够解读出其中的奥妙，只在他苦苦追问的过程中给他灌注了一股热，一份敢于向这个世界问的勇气。拍完外景的这天傍晚，朱晟回到新风路的宿舍，独自坐在那个造梦的沙上，遥想着一些与人生有关的事，酝酿半晌，写下了宣传片的文案。
总有一种回忆
在岁月中历久弥新
总有一种感
无意间让时光倒流
总有一种表
在凝视中连接你我
总有一段故事
总有一种
阅历
北去的班机划破长空，带着朱晟等人离开了珠三角一体化，离开了广佛同城，离开了混乱而奇异的新风路。南方的潮湿与碧绿早已浸润了朱晟的身心，以至于当朱晟踏出都机场三号航站楼，面对因毕业而愈显干燥的北京，突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无力感。
“北京，多少新人物，多少旧家具。”
朱晟想起肖开愚的诗，总算在脑子里混沌的迷雾中找到了一个清晰的意象。华灯初上，机场第二高速上车并不太多，路两旁的隔离带上有还未化的积雪，在路灯的映照下迎着车窗闪耀。天是厚厚的深蓝，夜像墨汁一样在上面慢慢散开，远方的尽头，似乎还有一丝眷恋的夕阳不愿离开。朱晟盯着那微弱的光线，将车窗打开了一个缝隙，一股使人神清气爽的寒气窜了进来，卷走了朱晟脸上因无力感而产生的某种呆滞。
我在怕什么？
朱晟心想。不就是考研失败了吗？可这不正是自己期望已久的一次真正的挫折吗？朱晟开始回想自己的来路，除了小学时奥数比赛的失利，初中时妄图在风靡一时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上有所斩获未果，以及高中时在一次国旗下讲话竞选的一对一pk中败下阵来，还有什么更荒谬的无病呻吟值得自己陶醉呢（当然，感的事除外）？朱晟想起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即便是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经受真正意义上的苦难。他的爸爸苦苦奋斗从农村来到了城市，让他在城市里出生长大，带他回老家见识过耕种、水牛、杀猪还有华丽丽的旱厕，却没有让他下过一次地，吃过一点儿青黄不接的苦头。没有吃过苦头。没有体会过真正的苦难。没有在人冷暖世事艰辛中淬炼成材。
竟有的是为了一次考试的失利而郁郁寡欢的愁苦表！
竟有的是因害怕面对现实而产生的无力感！
朱晟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声冷笑吓得出租车司机哆嗦了一下，车子轻轻晃了一下，把朱晟叫醒，正好车下高速，c大那栋妖怪似的主楼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眨着眼睛了。
罗畅因为要回老家待几天，没有和大家一同返京，剩下四人在c大校门口相互告别。高飞、蔡妍和章小璐要回到不同区的宿舍，朱晟要回他在学校东门外租的小屋。虽然大家都很疲倦，但是一个月以来的朝夕相处让此刻的分别还是带着几分伤感。他们都明白，再接下来就是各自为战的生活，佛山的美好回忆已经可以锁进抽屉里，或许能在时不时地聚会**同回味，但终究是要上路了。
“散了吧，没事儿，”高飞见再不走，两个女孩就要开始掉眼泪了，“还都在一个学校，又不是见不到了。”
11.二昨天是今天的回忆，明天是今天的梦（5）
“高飞，你不准到处勾引小女生哦，万一你要是出名了，你就等着八卦记者来爆你的料吧！”蔡妍说。
“嗨，有你在，我哪敢。”高飞和蔡妍说话的语气，跟他们刚认识时已大不一样了。
“以后没事儿可以一块儿吃食堂嘛。”
朱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还能再吃多少顿食堂。他看了一眼章小璐，目光接触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恻隐之。
“小璐，你得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章小璐的眼圈腾地一下就红了。高飞和蔡妍见状相互看了一眼，接着猛朝朱晟使眼色。朱晟有些不知所措，一阵尴尬的气氛在四人中间停滞了一小下，高飞从背后一推，朱晟向章小璐靠了过去，顺势便抱住了她。章小璐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离开了朱晟的怀抱，终于还是笑了笑。
“走啦！多保重——”
四人在高飞的播音腔里分开了。
12.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1）
朱晟搬出宿舍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三伊始，朱晟开始忙碌于各种学生短片的制作，忽然间现了每到夜里十一点就要断电断网的寝室颇有不便。搞创作嘛，总得有一个独立清静的地方。朱晟向家里提出了要租房这个想法，得到了父母的支持。最开始，朱晟住在校外的一栋电梯公寓里，与几个陌生人一块儿合租了中介公司管理的房子。原本两室一厅的房间被中介打了各种隔断之后，竟然能同时容纳六户人一块儿住，怪不得说北京有这么多“蚁族”。最开始，朱晟占了先机，在还没有太多人入住的时候，先实实在在地清净了一段时间，可是随着夏天的到来，租房的人越来越多。这间房子因为楼层合适，各户分摊了房租后价格也稍显便宜，于是成了一套炙手可热的房源。很快屋里就填满了。一个说话囫囵不清的程序员，一对来北京兜售赌具的浙江兄弟，一个长相阴郁的艺术培训生，一对女同性恋人相继入住，让朱晟有了开眼界的感觉。大家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之后，多少对这个逼仄狭窄的地方产生了类似家的感觉，顺带产生的是在家里的随意。隔断房间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好，大家放开了过日子后，每夜里千奇百怪的人声交响如同初夏里越来越多的蚊虫和飞蛾一样变得肆无忌惮——那声音混合了程序员低沉迷离的梦呓、只在夜里做生意的浙江兄弟天顶星语样的方、女同性恋人浪潮一般的交欢声，以及艺术培训生在痛苦煎熬中出的类似天问一般的哀号……朱晟在骤然增多的失眠夜里静静地聆听着这妙趣横生的交响曲，脸上挂着一种周星驰式的目瞪口呆，终于有一天，他败下阵来，逃离了这个地方，代价是一个月的房租作违约金，因为他没有住满合同上约定的租期。
秋天，朱晟因着考研的特权，再一次得到家里的支持，房租预算升级，他在学校东门外找到了一个可以独处的一居室，房间虽旧，但是一应俱全，加之直接联系到了房东本人，省去了一笔中介费用，实属难得，朱晟便火速入住了。这间小屋在一栋居民楼的三楼，楼下两层被一家叫多来乐的宾馆包揽，馆如其名，这家宾馆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为了消化c大学子们暴走的**。万幸的是，宾馆和朱晟的小屋隔音都很好。一个长得很像阳台的走廊横生在二楼的楼道外，供住在楼上的人们绕过多来乐宾馆上下进出，朱晟偶尔会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观察从学校里走来的来开房的学生，久而久之他得出结论：这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有时，朱晟会看见头一次来开房的侣，两人从学校走出来时不停四下张望，估计怕遇见熟人，到了门口，通常都会有一方会犹豫一番，很快便在另一方的怂恿和劝说下下定决心，像步入婚姻殿堂一样踏进多来乐的大门；有时会看见经验丰富的老侣，他们总是带着各种学习配件如笔记本电脑、gre红宝书之类的来交流学习经验，朱晟怀疑他们的书包里还装了各种形状可怕的道具；此外，朱晟还曾确凿地见过同一个男生每星期都会带不同的女孩来这里，那些女孩们造型长相各异，却都在这位神男生面前表现出一种毫无保留的服帖。唯一让朱晟比较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认识的侣来这里。
静思之，不能奋飞“难道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住这里，所以都绕开这里？还是他们都太传统了？”
朱晟嬉笑着对他身边同样趴在栏杆上看侣的芒娜说。
芒娜笑而不语。这时朱晟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芒娜说：
“你知道吗，我站在这里，总想起北岛的一句诗，‘孩子随意敲打着栏杆，栏杆随意敲打着夜晚’。”
说罢用一种憧憬的眼光盯着芒娜，仿佛在期待芒娜为他的巧妙引用而喝彩。
芒娜只是摸摸朱晟的头，保持着她清新秀丽的笑容，像是在包容一个顽皮的孩子。
“别跟我卖弄啦，我准备回去了，拿包去！”
芒娜走了，她的影子在墙上轻轻舞着，代替了她对朱晟说些依依不舍的话。
13.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2）
朱晟心里是充满了感激的。***芒娜要求在朱晟归来的晚上便来看望他，确定朱晟是否绪稳定，是否行为举止正常。见朱晟一切安好，她多少放心了一些，也就没再多问关于考研失败的细节，她听朱晟讲了讲实习时候的事，便离开了。
这天晚上的访客不止芒娜一人。她走后没多久，朱晟宿舍的室友兼同班同学少波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犀牛敲响了朱晟的房门。
“这是神马？”
“这是一只犀牛，刁不刁。”
“刁爆了，哪儿来的？”
“一个师妹的，说她们宿舍放不下这个东西，托我收留一下。”
“你就有地儿能放下？”
“四个男人都能放下，还放不下个它？就让它睡你床上。”
“再给它盖个被子是吧？”
“盖你妹。你是不是在广东玩high了，我以为你已经不想回来了。”
“没有没有，我是逃也似的离开。”
少波把毛绒犀牛放在床上，扭过头盯着朱晟，忽然很严肃地说。
“我看了你写的日志了。虽败犹荣，虽败犹荣。”
“哎，都是浮云啊。你快说说，这段时间学校班里都什么况？”朱晟不想刚回来就聊考研的事，慌忙转移话题。
“没什么况，你看见群里的消息了吧，明天开班会。这学期又没课。你论文写怎样了？”
“我都要把这事给忘了。寒假的时候洪老师让我把提纲改了好几稿，然后就放着没消息了。你呢？有人写完了吗？”
“不知道，不过听说五月份答辩。你现在怎么搞啊？找工作？”
“我还没想呢，这不才回来吗，乱七八糟的。明天几点班会来着？”
“下午。你可以去学校就业指导中心的网站上看一下，那几个招聘网站也去注册一下吧。”
“也好。哎，要开始找工作咯。我简历都还没弄。你在干吗，现在？”
“搞网站。”
“什么网站。”
“原创艺术。音乐、美术、影像什么类型的原创作品都可以拿上去展示，做成一个平台，让这些原创作品能被更多人看到，最终目的是卖出去。比如，我们的美术作品都可以竞拍的。你的短片要不要给我放上去啊。”
“有东西卖出去了吗？”
“没有……还在页面测试中，网站就叫rtpssion，你可以自己去rtpssion。com看一下。”
“好。你和谁一块儿在搞啊？你主要做啥呢？”
“和两个数字媒体艺术的一块，跟咱一级的，刘敏，小阔，你认识吗？”
“小阔我知道，就你们三个人啊？”
“我靠，就一小网站我去找几百个人一块儿搞啊？他俩现在主要负责技术方面的，网站建设，设计啊什么的，我现在主要来找原创作品，我想先把咱学校的一堆人都作为原创艺术家先推出来，有点儿东西积累后再说呗。”
“你可以啊少波社长！你可以先把你们知音社里那些牛逼的音乐人都推出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话说你这次去佛山，小璐是不是也一块儿啊？”
“是啊，晚上才刚分开，走的时候还伤感了一下，小璐是个好姑娘啊。”
“她最近出了两非常牛逼的曲子，她给你听了吗？”
“没有。我就听过一她做的歌，就那给学校欢迎评估专家晚会写的。你知道的嘛，我写的词，恶心死我了。编曲是挺不错的。”
“你居然没听过她其他的音乐。这姐们儿是玩实验音乐的，她的作品非常非常概念，绝对大师范儿啊！”
少波说到兴头儿上，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朱晟描述章小璐的音乐了，一时间大珠小珠落玉盘，朱晟听不见声音，却瞧见了方才芒娜离去时轻盈跳跃的背影。
05中文大四下期的第一次班会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班主任钱老师是一个从戏剧学院毕业的青年女教师。她平日里的造型在学校里饱受争议——说白了就是很雷人——当她顶着烫熟的方便面一般的头，用一块地毯一样的巨大披肩把自己上身裹起来，再穿一条肥大的紫色灯芯绒长裤，配一副圆滚滚黑框眼镜站在讲台前给大家讲课时，总会让凝视着她的学生们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儿。朱晟他们班刚刚组成的时候，钱老师也刚刚由辅导员转为讲师，新讲师被要求作为班主任完整地带完一届学生，于是钱老师成了05中文的班主任。钱老师正值年轻气盛，热又活泼，刚开始的时候，面对这批郁郁不得志的学生，钱老师很是费了一番心血来激励大家寻找自我价值。在朱晟印象当中，大一上期有一两个月每周都在开班会，钱老师带着大家聊天，分享各种心得体会，还不时组织大家去北京的公园游玩，增强班级凝聚力。那时候钱老师甚至比学生们更关注校内海报栏，一有什么招新活动，便会让班委群短信通知大家……在钱老师不懈的努力下，大家的阴郁烟消云散，每个人都动了要火一把的念头，05中文才这么走起来了。
14.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3）
然而，随着同学们的事越来越多，跟钱老师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大三就开过两次班会，朱晟还因为有事全部错过了，只在校园里偶然遇见过几次钱老师，看见她令人不得不注视的扮相之后，才感觉到班主任的存在。***这次班会，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的学生都明白本科生涯已经时日无多，所以不约而同出场到齐。
没人想到，钱老师刚一走进教室，大家便被惊艳得哗然一片。不是她穿得更离奇了，而是她突然变得摩登现代——黑色翻绒长腿靴、细牛仔裤和细细的腰肢、黑色打底衫皮外套、直齐刘海儿，像极了《穿普拉达的女魔头》里幡然醒悟的安妮·海瑟薇。这造型颇让在座的男生难以淡定。
“我去教务处查了下你们的成绩表。我现有的人是不是玩儿的太高兴了？选修学分没有修满的，重考没过的，你们自己知道况不啊？再没几个月就毕业了，还一点儿不关心一下自己的况，还想不想毕业啊？论文也不知道你们写得怎样了，三月底交初稿，四月份跟导师改出定稿来，五月份答辩，六月份就毕业典礼了，我看你们是一点儿也不慌啊？有人动笔了吗，现在？”
下面稀稀拉拉地回应了一下，朱晟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跟我一样都没写啊。
最后，钱老师讲了讲接下来几个电视台和传媒集团来学校招聘的事宜，又大概分析了下今年的就业形势，让准备工作的同学早作打算。说这些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倒是都安静下来听了，虽然还没有任何明显的毕业绪出现，可是，对于未来的焦虑还是略微滋生了一些萌芽。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我当然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去处，再有什么消息，我也会及时通知你们，不过剩下的事就靠你们自己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台下起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等到钱老师转身欲走时，班长伍子梅突然问：
“钱老师——”
“什么问题？”
“你头哪里做的啊？”
台下一阵哄笑。钱老师摇摇头笑而不语地走掉了。
离开教室的时候，朱晟在楼梯口撞见了罗登良。
罗登良是一个看上去就很让人生厌的人。他个子瘦高瘦高，脸上布满了还未完全消散的疹子，皮肤莫名其妙地泛着红色。他的表里时时都流露着一种不屑，而他似乎又总为自己的自负而感到痛苦，于是拼了命地想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总之，他的做派令许多人都不太能受得了。不过就连朱晟也无法否认，罗登良的确拥有同龄人中非常罕见的对影像的控制能力。他拍的短片，即便有着一个令人作呕的故事，但一经他的镜头设计和剪辑，整个片子便就焕然一新，充满了新的活力与灵气。
“哟！朱导！”
罗登良扬着脑袋就冲朱晟挪了过来。
“不敢当不敢当，罗导罗导。”朱晟心想自己真是走错路了。
“怎么样，成绩都出来这么久了，查没查呀？”罗登良问问题的时候眼睛并不看朱晟，而是盯着自己放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
“我没戏了。恭喜罗导啊。你多久复试啊？”
“什么！？”
这声惊诧让朱晟十分惊诧。
“对啊，分数太低了，肯定过不了复试线了。”
“怎么可能！？朱导，我还想跟你在电影学院胜利会师啊！”说得好像他已经考上了似的。
朱晟很尴尬，他实在不想让这对话再继续进行下去。这时少波突然窜出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叫朱晟赶紧跟他走了。等他们再看不见罗登良时，少波愤愤不平地跟朱晟说道。
“怎么，他找你碴儿啊？”
“没啦。他高分啊，可能想过来炫耀一下吧。”
“他肯定是因为去年你去了日本，他却没去成而耿耿于怀吧。别理他，这个傻逼。”
“算了，说不定人家也这么说我们俩呢。”
朱晟不想讨论这件事了。
晚上十点，朱晟、少波、伍子梅还有同班的美女静妤相约在离c大不远的十字街吃夜宵。冬天还没有过完，仍旧有一些落单的寒意流窜在街头，不声不响地四处尾随路过的行人。十字街是条狭窄的马路，大多数的店铺这个钟点已经收工关门，仅有两家愿意服务夜猫子的餐厅还灯火通明着。这两家餐厅，一家主打烤翅，店名干脆就叫“烤翅大王”，另外一家主打过桥米线，虽然地方比“烤翅大王”小了点儿，但却取了一个貌似跟餐饮没什么关系并颇有一番风雅的名字——“惜过”。来“烤翅大王”和“惜过”的熟客们大多是c大的学生，一年四季，学生们总会有无数的要聚餐的理由，而这一季，总少不了像朱晟他们这样来夜聊前程的应届毕业生。
15.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4）
四人本想去“烤翅大王”吃串喝酒，可惜人满没有座位，他们便在“惜过”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要了四瓶啤酒和一些凉菜。***给他们点餐的是一个丢了魂似的服务员，眼神飘忽，几乎不出声音，伍子梅表示点完之后，服务员还愣着不走。
“干嘛呀？”伍子梅盯着服务员问。
“哦。”
这才慢悠悠地离开。
“这个服务员搞得我好想死啊……”
伍子梅是重庆人，性格泼辣，为人耿直，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少波总形容伍子梅“像一把战斧一样霍霍劈来”。每到这时，伍子梅就会去揪少波的耳朵，少波溃逃，伍子梅便大喊，“少波，你娃晓不晓得我们重庆话里有句专骂男人的话叫‘耙耳朵’？说的就是你哟！”伍子梅在女生里面是大姐头，但她更爱和男生待在一起。大一时她加入了c大校学生会的体育部，每年操持各种体育比赛，换届后成了部长，再换届后成了副主席，基本上大学一多半的时间都给了校学生会。到了大四，前任班长要忙于出国考试和申请，无暇顾及班级琐碎，伍子梅挺身而出接过班长的位置，为人民服务。钱老师因此十分欣赏伍子梅，毕竟，这一年当班长是最忙的。
“……倒是有机会去团市委工作，不过那个系统如果进去的话，就只能开始慢慢混资历，那得多少年才能出头啊。而且我妈也不太希望我走那条路，她觉得我在政府部门里面不太容易找到好男人。”
“那里面才各种官二代呢。”静妤说。
“算了吧，就算遇到个什么二代，人家也不会看上我这样草根出身的。对啊再说了，如果要混这条路的话，像我这样家里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估计也混不到啥吧……”
“那你现在如何打算呢？”朱晟问伍子梅。
“我下周有个国企的面试，搞建设的，修个路啊架个桥什么的那种企业。”
“你去做什么呀？怎么找的？”
“招文秘，先去试试吧，工作地点在北京总部，传说要解决北京户口。就在我们学校招聘网站上看到的消息，然后投了一下简历，昨天才给我的通知。”
“看来，的确挺管用啊，这网站，朱晟，就是我昨天晚上给你说的那个。”少波说。
“唉，我现在其实有一些没缓过神来，想到找工作的事觉得完全没有概念。”
“你这就是考研给考的，人都考傻了！赶紧调整！”伍子梅提高了嗓门喊道，“你还不快重视起来，我最近老是去学生处拿我们班的一些表格之类的，有时候就会听见管就业的老师们在那里说经济危机还没过，今年不太好找工作的。而且工资估计也不太高。对了静妤，你现在实习工资多少啊？”
“你在哪里实习啊？”朱晟问。
“新中社。额，我们基本没有实习工资，管午饭……”
“差别也太大了吧！我朋友在网站实习，差不多能拿两千啊。”少波惊叹道。
静妤无奈地看看少波，“这就是私企跟这些国字号单位的不同啊。新中社，中心台这样的地方，你懂的。”
“网站工资那么高啊？”朱晟小声地说了一句，像是在问大家，更像是走神儿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我听说那些去外企或者银行的工资更高。但好像更主流一点的学校，北大清华啊，进的人会多些。”静妤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是说咱们学校太非主流了嘛……”
“专业设置还是不一样嘛，咱们有金融专业吗？咱们连个绩点都懒得算。”
“绩点是什么？”少波问，但这个问题被大家忽略了。
“你在佛台实习的时候，知道如果留下来的话，工资是多少吗？”
“不太清楚，但是我跟一个做后期的mm交流，她说她基本工资才一千多，每个月节目正常的话可能拿三四千，她已经工作了两年了。北京台或者中心台肯定高得多吧？”
“工资不清楚，但这些单位牛的很，学生会另外一个副主席现在在北京台，据他说，想要转正非常困难，不是实习的也大多都在打黑工。估计中心台就更没谱了。”伍子梅说。
16.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5）
“电视台还是算了吧，我对这个行业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当电视民工多难受。”
“其实没有什么行业会特别舒服的。少波你创业创的舒服吗？”
“还好还好，等我们正式运作起来，我招你来当我的助理怎样？”少波眉飞色舞地对静妤说。
“想得美，老娘我身价高着呢！”
“朱晟，你可以去公关公司试试，我觉得你挺适合的。”伍子梅说。
“男女公关，高薪日结的那种啊？我虽然被基友夸奖过，但也不至于那样吧……”
“啊？基友怎么夸你的？”静妤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哎，没跟你开玩笑，我学生会有很多朋友都在公关公司实习，你组织能力不错，文笔又好，绝对没有问题的。”伍子梅穷追不舍。
“以前没接触过啊。”
“我问你，你参加过动感地带在食堂门口搞的活动吧？玩儿小游戏送自行车的那种。”
“我怎么只得过一个马克杯。”
“这就是一个比较基础的( 毕业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689/ )
那还拍片吗？还写剧本吗？眼看着文学梦逐渐变成了电影梦，现在还追吗？追哪个呢？啊，怎么跟爸妈交代？假期的时候，每当爸妈问到考得如何，朱晟不都是拍拍胸脯说应该没问题吗？天哪！回学校了怎么跟同学朋友们交代？怎么跟曾力劝他考本校研的毕业论文导师交代？又怎么去面对芒娜？芒娜……
昨天是今天的回忆，明天是今天的梦朱晟也不再管地上是些什么了，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这片荒芜里，天比昨天还要阴一些，好像要下雨了，下吧，朱晟的脑子要爆炸了，唯一能分散一些注意力的办法，是去细细地揣摩眼眶里究竟有没有泪珠子在打转。朱晟张开嘴，想要背两句古诗来排遣自己的抑郁，可终究什么都没有想起，又合上嘴，眨了眨眼睛，又闭上了眼睛，眼角终于挤出了一些似有似无的泪了。
章小璐在制作部和节目中心之间跑来跑去好多趟了。每次都找不着朱晟，她隐约有一些担心。她来到走廊的尽头拿出手机打朱晟的电话。长时间的接通音，却没有人应答。早上一块儿出来乘车时，她就已经觉得他不太对劲儿了，平时里又唱又跳的朱晟，今天却反常地戴上衣服背后的兜帽，不跟人说话。问他怎么了，他低沉地扔出一个“困”字，脸上是巨大的潜台词字幕“别跟我说话”，就再没人跟他说话了。大家约定十点钟在会议室开会，把昨晚想的一个方案最后确定一下，章小璐想先跟朱晟沟通一下她在音乐方面的想法，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现在离十点只差五分钟了，电话怎么打也没人接。
朱晟像一具干尸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感觉到手机在震动，却没有任何想接的意思。手机垂死般地苦撑着，朱晟再不接，恐怕它就要震坏了，拿起电话，是电影系的罗登良。
“朱晟！成绩出了，你查了吗？！”
罗登良好像很激动。他跟朱晟同级，学的专业就是导演，考的是电影学院的导演系，两人大二就认识了，自从两人的片子第一次一块儿入围同一个影像比赛时起，他俩就开始了心照不宣的竞争，暗中较劲，似乎是天生的冤家。尽管他们考的不是一个专业，但多少也有些狭路相逢的意思。朱晟在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喜讯，只好假装还不知道查分的消息。
“啊，是吗？不知道唉，你查了？”朱晟挣扎着佯装无知。
“你赶紧查啊！我查了。”罗登良居然卖起关子不说话。
沉默了一小会儿，朱晟问，“多少？”
“我他妈都以为我看错了！我居然考了370！妥妥的复试了啊！”
像被一根碗口粗的铁棍直袭胸口，朱晟差点儿没喷出血来。
“厉害厉害，我去查查。”
没等罗登良再说话，朱晟便挂掉了电话。他招架不住更多的打击了。
可很快，电话又开始震了。朱晟以为是罗登良打来追问，顿时心里腾起一股无明业火，接起电话就准备骂过去。
“你他妈烦不烦啊？找事儿是吧？”
“我……朱晟……你怎么了？”
芒娜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委屈。
朱晟慌忙坐起身来，这个鲤鱼打挺太用力，让他本来就还在疼的头轰隆隆地滚过一阵眩晕。朱晟再确认了下手机屏幕上芒娜的名字，眩晕加剧，好像天与地突然对换，失重的错觉麻痹了全身。朱晟用另外一只手撑住地面，定了定神，还是接起电话：
“抱歉抱歉，”声音却平静得像是一池水银的湖面，“我以为是别人。”
9.二昨天是今天的回忆，明天是今天的梦（3）
“听说出成绩了，”芒娜的声音是玲珑的玉珠，点缀在那一澜没有生气的死水上，“考得怎么样呀？”
“考的啊，啊，对，我查了。***”
“多少啊，你快说啊！”
“考了……考了三百——”
屏幕一黑。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突然没电的手机帮他结束了这场他并不想继续下去的通话，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想把五脏六腑里的空隙全部抽成真空。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终于对实了焦点，眼前，是佛台那栋巨大的横置的长方体一样的大楼。朱晟没有忘记还要开会，他艰难地站起来，用看上去是在殴打自己的动作拍掉身上的土灰，匆匆向回走去。
在等待朱晟的时候，高飞在跟大家说一个真正的悲剧。那是他前几天出去跟的一个新闻。一辆汽车失控撞上公交站，三名正在等公交车的路人一死两伤。伤者当中，有一个姑娘被撞断腿，因为感染，医院最终锯掉了她的右腿。高飞他们要采访的就是这个姑娘。
“那个姑娘醒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生了什么，她在问‘这是哪儿’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
“啊……这也太残酷了……”女孩们哀婉地叹着。
“是啊，当时那个场面，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揪心过。”
“你怎么采访她的呢？”罗畅怯生生地问。
“本来是编导采访，但是看到那个场面，我们就不打算采访了。我当时已经不行了，话都说不出来。他还是能控制住绪，可能也是见了太多这样的事。跑社会新闻太磨人。”
“真可怕，估计做久了也都铁石心肠了。”蔡妍说。
大家都不说话了。高飞回想起了那个女孩空洞的眼神。前一秒，她可能在想任何的事；而下一秒，她的人生也许已经黯然失色了。三周的电视台一线生活，已经让高飞面对了不少人冷暖世态炎凉，让他本来就不厚的心壁剧烈地震颤着。他想念c大阳光明媚的操场了，想念主楼前面撒满核桃树落叶的广场，想念学校的庇护下那种自在的安宁。他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准备好真正地面对毕业后的生活。
这时，朱晟推门走了进来。他的眼神惶惶不安，两只手像两个重物一样放在上衣口袋里，步履踟蹰。这形象倒是与屋里的气氛相得益彰。
“不好意思，刚刚耽误了一下。”
“你跑到哪里去啦？打你电话也不接。”章小璐的话里带着点儿埋怨的意思，但显然也因为朱晟的这副模样而平添了一分关切。
朱晟在奔回来的路上稍微豁达了一些，所以此刻他不打算再隐瞒什么，将自己考研失败的事告诉了大家。又是一阵欷殹肌８叻山约憾晕蠢吹拿Ｈ凰呈萍藿釉诹酥礻缮砩希醯帽弦道耪哒飧龈盏淖有槲谟械耐俗橹镉侄嗔艘晃坏昧Φ拿擞眩叻膳呐闹礻傻募绨颍蒙畛炼ヂ纳粝虻瓜碌目佳姓绞恐礻芍戮础懊皇露！迸⒚且卜追妆泶锪怂堑墓厍小Ｖ礻烧枰庑灰徽盏ト眨陨猿宓诵睦锔嗟囊貊病?br />
工作还是要做的，会还是要开的。由于大家都知道朱晟是个小有名气的学生导演，所以从一开始这个宣传片的导演任务便默认到了朱晟身上。在前一晚的讨论中，大家基本上确立了一个共识，《阅历》栏目是要展示佛山人在自己的故土上劳作生息的人生故事和刻骨铭心的生命经历，这个栏目的宣传片不宜做得太花哨。而且，由于时间的限制，他们没法用太多特效的成分来表现，从手头现有的素材里去找镜头来用也不太靠谱。后来朱晟想了想，建议不如就直接拍一个比较写实的东西出来。一上午七嘴八舌的讨论，基本上确定了拍摄方案——去捕捉不同年龄身份的人的表，再放在不同的生活场景中，再用文案简单地揭示栏目的内涵，最后加上栏目现在的片头落幅就可以了。大家决定午饭后就向领导汇报拍摄方案，便相继离开了会议室，去找各自部门的人吃饭去了。朱晟没有胃口，想要赖在会议室里不走，一扭头才现章小璐也没有离开。
10.二昨天是今天的回忆，明天是今天的梦（4）
“你怎么不去吃饭呀？”朱晟问。***
“不想吃。你还好吧？”
“刚查了成绩后不太好，现在好些了。反正有事做啦，我会好好拍这个东西的，不会分心的。”
“你要是太难受了就跟我说吧。”
“好，谢谢你。”朱晟挤出一丝蜡白的微笑。
接下来的进度就很快了。《阅历》的制片人和节目中心总监都给予了他们很大的支持，分配了一个摄像，一辆工作车，一个摄影棚给他们用，还安排了后期制作人员待命。朱晟暂时摆脱了考研失败带来的巨大挫败感，拾起导筒，不负众望地完成了外拍的部分。在佛山城内城外各种场景来回奔波的间隙，在演员们脸上的阴晴圆缺变化不停的更迭时分，朱晟又找到了实习之初的那种好奇，这一次他的好奇更为简单了，他不断地问自己，他究竟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呢？也许答案太过宏大高远，朱晟的心性和智慧还不够让他能够解读出其中的奥妙，只在他苦苦追问的过程中给他灌注了一股热，一份敢于向这个世界问的勇气。拍完外景的这天傍晚，朱晟回到新风路的宿舍，独自坐在那个造梦的沙上，遥想着一些与人生有关的事，酝酿半晌，写下了宣传片的文案。
总有一种回忆
在岁月中历久弥新
总有一种感
无意间让时光倒流
总有一种表
在凝视中连接你我
总有一段故事
总有一种
阅历
北去的班机划破长空，带着朱晟等人离开了珠三角一体化，离开了广佛同城，离开了混乱而奇异的新风路。南方的潮湿与碧绿早已浸润了朱晟的身心，以至于当朱晟踏出都机场三号航站楼，面对因毕业而愈显干燥的北京，突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无力感。
“北京，多少新人物，多少旧家具。”
朱晟想起肖开愚的诗，总算在脑子里混沌的迷雾中找到了一个清晰的意象。华灯初上，机场第二高速上车并不太多，路两旁的隔离带上有还未化的积雪，在路灯的映照下迎着车窗闪耀。天是厚厚的深蓝，夜像墨汁一样在上面慢慢散开，远方的尽头，似乎还有一丝眷恋的夕阳不愿离开。朱晟盯着那微弱的光线，将车窗打开了一个缝隙，一股使人神清气爽的寒气窜了进来，卷走了朱晟脸上因无力感而产生的某种呆滞。
我在怕什么？
朱晟心想。不就是考研失败了吗？可这不正是自己期望已久的一次真正的挫折吗？朱晟开始回想自己的来路，除了小学时奥数比赛的失利，初中时妄图在风靡一时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上有所斩获未果，以及高中时在一次国旗下讲话竞选的一对一pk中败下阵来，还有什么更荒谬的无病呻吟值得自己陶醉呢（当然，感的事除外）？朱晟想起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即便是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经受真正意义上的苦难。他的爸爸苦苦奋斗从农村来到了城市，让他在城市里出生长大，带他回老家见识过耕种、水牛、杀猪还有华丽丽的旱厕，却没有让他下过一次地，吃过一点儿青黄不接的苦头。没有吃过苦头。没有体会过真正的苦难。没有在人冷暖世事艰辛中淬炼成材。
竟有的是为了一次考试的失利而郁郁寡欢的愁苦表！
竟有的是因害怕面对现实而产生的无力感！
朱晟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声冷笑吓得出租车司机哆嗦了一下，车子轻轻晃了一下，把朱晟叫醒，正好车下高速，c大那栋妖怪似的主楼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眨着眼睛了。
罗畅因为要回老家待几天，没有和大家一同返京，剩下四人在c大校门口相互告别。高飞、蔡妍和章小璐要回到不同区的宿舍，朱晟要回他在学校东门外租的小屋。虽然大家都很疲倦，但是一个月以来的朝夕相处让此刻的分别还是带着几分伤感。他们都明白，再接下来就是各自为战的生活，佛山的美好回忆已经可以锁进抽屉里，或许能在时不时地聚会**同回味，但终究是要上路了。
“散了吧，没事儿，”高飞见再不走，两个女孩就要开始掉眼泪了，“还都在一个学校，又不是见不到了。”
11.二昨天是今天的回忆，明天是今天的梦（5）
“高飞，你不准到处勾引小女生哦，万一你要是出名了，你就等着八卦记者来爆你的料吧！”蔡妍说。
“嗨，有你在，我哪敢。”高飞和蔡妍说话的语气，跟他们刚认识时已大不一样了。
“以后没事儿可以一块儿吃食堂嘛。”
朱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还能再吃多少顿食堂。他看了一眼章小璐，目光接触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恻隐之。
“小璐，你得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章小璐的眼圈腾地一下就红了。高飞和蔡妍见状相互看了一眼，接着猛朝朱晟使眼色。朱晟有些不知所措，一阵尴尬的气氛在四人中间停滞了一小下，高飞从背后一推，朱晟向章小璐靠了过去，顺势便抱住了她。章小璐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离开了朱晟的怀抱，终于还是笑了笑。
“走啦！多保重——”
四人在高飞的播音腔里分开了。
12.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1）
朱晟搬出宿舍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三伊始，朱晟开始忙碌于各种学生短片的制作，忽然间现了每到夜里十一点就要断电断网的寝室颇有不便。搞创作嘛，总得有一个独立清静的地方。朱晟向家里提出了要租房这个想法，得到了父母的支持。最开始，朱晟住在校外的一栋电梯公寓里，与几个陌生人一块儿合租了中介公司管理的房子。原本两室一厅的房间被中介打了各种隔断之后，竟然能同时容纳六户人一块儿住，怪不得说北京有这么多“蚁族”。最开始，朱晟占了先机，在还没有太多人入住的时候，先实实在在地清净了一段时间，可是随着夏天的到来，租房的人越来越多。这间房子因为楼层合适，各户分摊了房租后价格也稍显便宜，于是成了一套炙手可热的房源。很快屋里就填满了。一个说话囫囵不清的程序员，一对来北京兜售赌具的浙江兄弟，一个长相阴郁的艺术培训生，一对女同性恋人相继入住，让朱晟有了开眼界的感觉。大家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之后，多少对这个逼仄狭窄的地方产生了类似家的感觉，顺带产生的是在家里的随意。隔断房间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好，大家放开了过日子后，每夜里千奇百怪的人声交响如同初夏里越来越多的蚊虫和飞蛾一样变得肆无忌惮——那声音混合了程序员低沉迷离的梦呓、只在夜里做生意的浙江兄弟天顶星语样的方、女同性恋人浪潮一般的交欢声，以及艺术培训生在痛苦煎熬中出的类似天问一般的哀号……朱晟在骤然增多的失眠夜里静静地聆听着这妙趣横生的交响曲，脸上挂着一种周星驰式的目瞪口呆，终于有一天，他败下阵来，逃离了这个地方，代价是一个月的房租作违约金，因为他没有住满合同上约定的租期。
秋天，朱晟因着考研的特权，再一次得到家里的支持，房租预算升级，他在学校东门外找到了一个可以独处的一居室，房间虽旧，但是一应俱全，加之直接联系到了房东本人，省去了一笔中介费用，实属难得，朱晟便火速入住了。这间小屋在一栋居民楼的三楼，楼下两层被一家叫多来乐的宾馆包揽，馆如其名，这家宾馆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为了消化c大学子们暴走的**。万幸的是，宾馆和朱晟的小屋隔音都很好。一个长得很像阳台的走廊横生在二楼的楼道外，供住在楼上的人们绕过多来乐宾馆上下进出，朱晟偶尔会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观察从学校里走来的来开房的学生，久而久之他得出结论：这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有时，朱晟会看见头一次来开房的侣，两人从学校走出来时不停四下张望，估计怕遇见熟人，到了门口，通常都会有一方会犹豫一番，很快便在另一方的怂恿和劝说下下定决心，像步入婚姻殿堂一样踏进多来乐的大门；有时会看见经验丰富的老侣，他们总是带着各种学习配件如笔记本电脑、gre红宝书之类的来交流学习经验，朱晟怀疑他们的书包里还装了各种形状可怕的道具；此外，朱晟还曾确凿地见过同一个男生每星期都会带不同的女孩来这里，那些女孩们造型长相各异，却都在这位神男生面前表现出一种毫无保留的服帖。唯一让朱晟比较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认识的侣来这里。
静思之，不能奋飞“难道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住这里，所以都绕开这里？还是他们都太传统了？”
朱晟嬉笑着对他身边同样趴在栏杆上看侣的芒娜说。
芒娜笑而不语。这时朱晟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芒娜说：
“你知道吗，我站在这里，总想起北岛的一句诗，‘孩子随意敲打着栏杆，栏杆随意敲打着夜晚’。”
说罢用一种憧憬的眼光盯着芒娜，仿佛在期待芒娜为他的巧妙引用而喝彩。
芒娜只是摸摸朱晟的头，保持着她清新秀丽的笑容，像是在包容一个顽皮的孩子。
“别跟我卖弄啦，我准备回去了，拿包去！”
芒娜走了，她的影子在墙上轻轻舞着，代替了她对朱晟说些依依不舍的话。
13.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2）
朱晟心里是充满了感激的。***芒娜要求在朱晟归来的晚上便来看望他，确定朱晟是否绪稳定，是否行为举止正常。见朱晟一切安好，她多少放心了一些，也就没再多问关于考研失败的细节，她听朱晟讲了讲实习时候的事，便离开了。
这天晚上的访客不止芒娜一人。她走后没多久，朱晟宿舍的室友兼同班同学少波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犀牛敲响了朱晟的房门。
“这是神马？”
“这是一只犀牛，刁不刁。”
“刁爆了，哪儿来的？”
“一个师妹的，说她们宿舍放不下这个东西，托我收留一下。”
“你就有地儿能放下？”
“四个男人都能放下，还放不下个它？就让它睡你床上。”
“再给它盖个被子是吧？”
“盖你妹。你是不是在广东玩high了，我以为你已经不想回来了。”
“没有没有，我是逃也似的离开。”
少波把毛绒犀牛放在床上，扭过头盯着朱晟，忽然很严肃地说。
“我看了你写的日志了。虽败犹荣，虽败犹荣。”
“哎，都是浮云啊。你快说说，这段时间学校班里都什么况？”朱晟不想刚回来就聊考研的事，慌忙转移话题。
“没什么况，你看见群里的消息了吧，明天开班会。这学期又没课。你论文写怎样了？”
“我都要把这事给忘了。寒假的时候洪老师让我把提纲改了好几稿，然后就放着没消息了。你呢？有人写完了吗？”
“不知道，不过听说五月份答辩。你现在怎么搞啊？找工作？”
“我还没想呢，这不才回来吗，乱七八糟的。明天几点班会来着？”
“下午。你可以去学校就业指导中心的网站上看一下，那几个招聘网站也去注册一下吧。”
“也好。哎，要开始找工作咯。我简历都还没弄。你在干吗，现在？”
“搞网站。”
“什么网站。”
“原创艺术。音乐、美术、影像什么类型的原创作品都可以拿上去展示，做成一个平台，让这些原创作品能被更多人看到，最终目的是卖出去。比如，我们的美术作品都可以竞拍的。你的短片要不要给我放上去啊。”
“有东西卖出去了吗？”
“没有……还在页面测试中，网站就叫rtpssion，你可以自己去rtpssion。com看一下。”
“好。你和谁一块儿在搞啊？你主要做啥呢？”
“和两个数字媒体艺术的一块，跟咱一级的，刘敏，小阔，你认识吗？”
“小阔我知道，就你们三个人啊？”
“我靠，就一小网站我去找几百个人一块儿搞啊？他俩现在主要负责技术方面的，网站建设，设计啊什么的，我现在主要来找原创作品，我想先把咱学校的一堆人都作为原创艺术家先推出来，有点儿东西积累后再说呗。”
“你可以啊少波社长！你可以先把你们知音社里那些牛逼的音乐人都推出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话说你这次去佛山，小璐是不是也一块儿啊？”
“是啊，晚上才刚分开，走的时候还伤感了一下，小璐是个好姑娘啊。”
“她最近出了两非常牛逼的曲子，她给你听了吗？”
“没有。我就听过一她做的歌，就那给学校欢迎评估专家晚会写的。你知道的嘛，我写的词，恶心死我了。编曲是挺不错的。”
“你居然没听过她其他的音乐。这姐们儿是玩实验音乐的，她的作品非常非常概念，绝对大师范儿啊！”
少波说到兴头儿上，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朱晟描述章小璐的音乐了，一时间大珠小珠落玉盘，朱晟听不见声音，却瞧见了方才芒娜离去时轻盈跳跃的背影。
05中文大四下期的第一次班会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班主任钱老师是一个从戏剧学院毕业的青年女教师。她平日里的造型在学校里饱受争议——说白了就是很雷人——当她顶着烫熟的方便面一般的头，用一块地毯一样的巨大披肩把自己上身裹起来，再穿一条肥大的紫色灯芯绒长裤，配一副圆滚滚黑框眼镜站在讲台前给大家讲课时，总会让凝视着她的学生们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儿。朱晟他们班刚刚组成的时候，钱老师也刚刚由辅导员转为讲师，新讲师被要求作为班主任完整地带完一届学生，于是钱老师成了05中文的班主任。钱老师正值年轻气盛，热又活泼，刚开始的时候，面对这批郁郁不得志的学生，钱老师很是费了一番心血来激励大家寻找自我价值。在朱晟印象当中，大一上期有一两个月每周都在开班会，钱老师带着大家聊天，分享各种心得体会，还不时组织大家去北京的公园游玩，增强班级凝聚力。那时候钱老师甚至比学生们更关注校内海报栏，一有什么招新活动，便会让班委群短信通知大家……在钱老师不懈的努力下，大家的阴郁烟消云散，每个人都动了要火一把的念头，05中文才这么走起来了。
14.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3）
然而，随着同学们的事越来越多，跟钱老师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大三就开过两次班会，朱晟还因为有事全部错过了，只在校园里偶然遇见过几次钱老师，看见她令人不得不注视的扮相之后，才感觉到班主任的存在。***这次班会，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的学生都明白本科生涯已经时日无多，所以不约而同出场到齐。
没人想到，钱老师刚一走进教室，大家便被惊艳得哗然一片。不是她穿得更离奇了，而是她突然变得摩登现代——黑色翻绒长腿靴、细牛仔裤和细细的腰肢、黑色打底衫皮外套、直齐刘海儿，像极了《穿普拉达的女魔头》里幡然醒悟的安妮·海瑟薇。这造型颇让在座的男生难以淡定。
“我去教务处查了下你们的成绩表。我现有的人是不是玩儿的太高兴了？选修学分没有修满的，重考没过的，你们自己知道况不啊？再没几个月就毕业了，还一点儿不关心一下自己的况，还想不想毕业啊？论文也不知道你们写得怎样了，三月底交初稿，四月份跟导师改出定稿来，五月份答辩，六月份就毕业典礼了，我看你们是一点儿也不慌啊？有人动笔了吗，现在？”
下面稀稀拉拉地回应了一下，朱晟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跟我一样都没写啊。
最后，钱老师讲了讲接下来几个电视台和传媒集团来学校招聘的事宜，又大概分析了下今年的就业形势，让准备工作的同学早作打算。说这些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倒是都安静下来听了，虽然还没有任何明显的毕业绪出现，可是，对于未来的焦虑还是略微滋生了一些萌芽。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我当然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去处，再有什么消息，我也会及时通知你们，不过剩下的事就靠你们自己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台下起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等到钱老师转身欲走时，班长伍子梅突然问：
“钱老师——”
“什么问题？”
“你头哪里做的啊？”
台下一阵哄笑。钱老师摇摇头笑而不语地走掉了。
离开教室的时候，朱晟在楼梯口撞见了罗登良。
罗登良是一个看上去就很让人生厌的人。他个子瘦高瘦高，脸上布满了还未完全消散的疹子，皮肤莫名其妙地泛着红色。他的表里时时都流露着一种不屑，而他似乎又总为自己的自负而感到痛苦，于是拼了命地想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总之，他的做派令许多人都不太能受得了。不过就连朱晟也无法否认，罗登良的确拥有同龄人中非常罕见的对影像的控制能力。他拍的短片，即便有着一个令人作呕的故事，但一经他的镜头设计和剪辑，整个片子便就焕然一新，充满了新的活力与灵气。
“哟！朱导！”
罗登良扬着脑袋就冲朱晟挪了过来。
“不敢当不敢当，罗导罗导。”朱晟心想自己真是走错路了。
“怎么样，成绩都出来这么久了，查没查呀？”罗登良问问题的时候眼睛并不看朱晟，而是盯着自己放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
“我没戏了。恭喜罗导啊。你多久复试啊？”
“什么！？”
这声惊诧让朱晟十分惊诧。
“对啊，分数太低了，肯定过不了复试线了。”
“怎么可能！？朱导，我还想跟你在电影学院胜利会师啊！”说得好像他已经考上了似的。
朱晟很尴尬，他实在不想让这对话再继续进行下去。这时少波突然窜出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叫朱晟赶紧跟他走了。等他们再看不见罗登良时，少波愤愤不平地跟朱晟说道。
“怎么，他找你碴儿啊？”
“没啦。他高分啊，可能想过来炫耀一下吧。”
“他肯定是因为去年你去了日本，他却没去成而耿耿于怀吧。别理他，这个傻逼。”
“算了，说不定人家也这么说我们俩呢。”
朱晟不想讨论这件事了。
晚上十点，朱晟、少波、伍子梅还有同班的美女静妤相约在离c大不远的十字街吃夜宵。冬天还没有过完，仍旧有一些落单的寒意流窜在街头，不声不响地四处尾随路过的行人。十字街是条狭窄的马路，大多数的店铺这个钟点已经收工关门，仅有两家愿意服务夜猫子的餐厅还灯火通明着。这两家餐厅，一家主打烤翅，店名干脆就叫“烤翅大王”，另外一家主打过桥米线，虽然地方比“烤翅大王”小了点儿，但却取了一个貌似跟餐饮没什么关系并颇有一番风雅的名字——“惜过”。来“烤翅大王”和“惜过”的熟客们大多是c大的学生，一年四季，学生们总会有无数的要聚餐的理由，而这一季，总少不了像朱晟他们这样来夜聊前程的应届毕业生。
15.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4）
四人本想去“烤翅大王”吃串喝酒，可惜人满没有座位，他们便在“惜过”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要了四瓶啤酒和一些凉菜。***给他们点餐的是一个丢了魂似的服务员，眼神飘忽，几乎不出声音，伍子梅表示点完之后，服务员还愣着不走。
“干嘛呀？”伍子梅盯着服务员问。
“哦。”
这才慢悠悠地离开。
“这个服务员搞得我好想死啊……”
伍子梅是重庆人，性格泼辣，为人耿直，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少波总形容伍子梅“像一把战斧一样霍霍劈来”。每到这时，伍子梅就会去揪少波的耳朵，少波溃逃，伍子梅便大喊，“少波，你娃晓不晓得我们重庆话里有句专骂男人的话叫‘耙耳朵’？说的就是你哟！”伍子梅在女生里面是大姐头，但她更爱和男生待在一起。大一时她加入了c大校学生会的体育部，每年操持各种体育比赛，换届后成了部长，再换届后成了副主席，基本上大学一多半的时间都给了校学生会。到了大四，前任班长要忙于出国考试和申请，无暇顾及班级琐碎，伍子梅挺身而出接过班长的位置，为人民服务。钱老师因此十分欣赏伍子梅，毕竟，这一年当班长是最忙的。
“……倒是有机会去团市委工作，不过那个系统如果进去的话，就只能开始慢慢混资历，那得多少年才能出头啊。而且我妈也不太希望我走那条路，她觉得我在政府部门里面不太容易找到好男人。”
“那里面才各种官二代呢。”静妤说。
“算了吧，就算遇到个什么二代，人家也不会看上我这样草根出身的。对啊再说了，如果要混这条路的话，像我这样家里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估计也混不到啥吧……”
“那你现在如何打算呢？”朱晟问伍子梅。
“我下周有个国企的面试，搞建设的，修个路啊架个桥什么的那种企业。”
“你去做什么呀？怎么找的？”
“招文秘，先去试试吧，工作地点在北京总部，传说要解决北京户口。就在我们学校招聘网站上看到的消息，然后投了一下简历，昨天才给我的通知。”
“看来，的确挺管用啊，这网站，朱晟，就是我昨天晚上给你说的那个。”少波说。
“唉，我现在其实有一些没缓过神来，想到找工作的事觉得完全没有概念。”
“你这就是考研给考的，人都考傻了！赶紧调整！”伍子梅提高了嗓门喊道，“你还不快重视起来，我最近老是去学生处拿我们班的一些表格之类的，有时候就会听见管就业的老师们在那里说经济危机还没过，今年不太好找工作的。而且工资估计也不太高。对了静妤，你现在实习工资多少啊？”
“你在哪里实习啊？”朱晟问。
“新中社。额，我们基本没有实习工资，管午饭……”
“差别也太大了吧！我朋友在网站实习，差不多能拿两千啊。”少波惊叹道。
静妤无奈地看看少波，“这就是私企跟这些国字号单位的不同啊。新中社，中心台这样的地方，你懂的。”
“网站工资那么高啊？”朱晟小声地说了一句，像是在问大家，更像是走神儿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我听说那些去外企或者银行的工资更高。但好像更主流一点的学校，北大清华啊，进的人会多些。”静妤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是说咱们学校太非主流了嘛……”
“专业设置还是不一样嘛，咱们有金融专业吗？咱们连个绩点都懒得算。”
“绩点是什么？”少波问，但这个问题被大家忽略了。
“你在佛台实习的时候，知道如果留下来的话，工资是多少吗？”
“不太清楚，但是我跟一个做后期的mm交流，她说她基本工资才一千多，每个月节目正常的话可能拿三四千，她已经工作了两年了。北京台或者中心台肯定高得多吧？”
“工资不清楚，但这些单位牛的很，学生会另外一个副主席现在在北京台，据他说，想要转正非常困难，不是实习的也大多都在打黑工。估计中心台就更没谱了。”伍子梅说。
16.三静言思之，不能奋飞（5）
“电视台还是算了吧，我对这个行业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当电视民工多难受。”
“其实没有什么行业会特别舒服的。少波你创业创的舒服吗？”
“还好还好，等我们正式运作起来，我招你来当我的助理怎样？”少波眉飞色舞地对静妤说。
“想得美，老娘我身价高着呢！”
“朱晟，你可以去公关公司试试，我觉得你挺适合的。”伍子梅说。
“男女公关，高薪日结的那种啊？我虽然被基友夸奖过，但也不至于那样吧……”
“啊？基友怎么夸你的？”静妤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哎，没跟你开玩笑，我学生会有很多朋友都在公关公司实习，你组织能力不错，文笔又好，绝对没有问题的。”伍子梅穷追不舍。
“以前没接触过啊。”
“我问你，你参加过动感地带在食堂门口搞的活动吧？玩儿小游戏送自行车的那种。”
“我怎么只得过一个马克杯。”
“这就是一个比较基础的( 毕业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6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