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阅读
的用复合墙板搭建的临时建筑，居然将它庞大的身躯藏在了这块逼仄的热土上，夹在吉光头条和南边的一个五金件制造厂之间，这便是威猛台球城。
威猛台球城敢号称自己是“城”绝对是有道理的，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壮观的台球桌矩阵，四条相平行的线向前延伸，每条线上放置了十五个标准的美式落袋台球桌，用一眼望不到尽头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每个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会惊叹不已，十二元一小时的价格更是像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样。这里与其他台球厅在气质上的一个显著区别还在于，它不怎么放那些令人蛋疼的山寨歌，而选择了一些脍炙人口的摇滚名曲。台球厅收银台后的墙上挂着数张这里的老板与一些明星以及几个台球国手的合影，标榜着老板不可告人的神秘背景，坊间比较流行的传说是这个老板是黑道的人，台球城只是一个幌子，其地下有一个很隐蔽的赌场云云。本来，c大学生对这里是敬而远之的，可是朱晟这一届毕业生不知道为何突然掀起了一阵打台球的热潮，威猛台球厅毫无疑问是c大周围性价比最高的去处，于是大家也就都无所顾忌了。
夜里，风变小了，飘浮在空气中的沙尘落回地面，走到哪里脚下都有细碎的铺垫，空气中回荡着一股冷瑟瑟的土腥味。乌云也被刮了一天的大风吹散，几颗星星露了出来，在城市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微弱。胡同里的热闹平静了许多，偶尔出的喧哗在这长夜里变得格外通透，朱晟走进威猛台球厅，里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人声鼎沸，六十张台球桌几乎全部被占据，尽管是周末，这里的火暴仍旧显得有些不正常。
没玩儿多久，朱晟便意识到，今天的这场球，说是要约他来一块儿玩，实际上他却扮演了少波跟静妤为了避免尴尬找来的一个垫背的角色。他早觉少波对静妤有意思，只是没想到，现在两人单独待一块，都会不自在了。趁静妤去洗手间的工夫，朱晟质问起少波来：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气氛咋这么怪啊？”
“……实不相瞒，我前几天跟她表白了。”
“哦！”朱晟明白过来，“这就可以解释了。”
“解释什么？你咋不问下结果呢？”
“这还用问，肯定没成啊，我未必连这都看不出来嘛。”
“是啊，而且现在我叫她单独出来她还不愿意了，看来我把事给搞砸了。”
“别这么早下结论。我觉得静妤肯定还是对你有好感的，你们一直关系那么好。”
25.五迎接你的仅仅是英俊的假设（4）
“所以，我现在很担心连朋友都做不成啊。”
“好好的你表白做什么。”
“马上毕业了，再不表白，以后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也是……”
忽然一个倜傥的身影在朱晟面前停下来，朱晟抬头一看，居然是实习战友高飞。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近况，高飞跟罗畅、蔡妍和章小璐联系较多，又跟朱晟通报了一下三人的况，其实大家状态都差不多，投简历，面试，写论文，节奏时快时慢，被时间用一种不温不火的方式逼迫着向前伸出手臂，静而又静，像一把铁钉。朱晟见高飞是跟一帮哥们儿一块儿来的，便问他女朋友怎么没来。高飞苦笑了一下，说正在闹分手，朱晟不知该不该追问，高飞又说现在的况说来话长，还想哪天找他细聊呢。正好静妤回来，两人约好改日再聚，高飞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朱晟被少波和静妤夹在中间，继续感受着两人的僵持，三人都不说话时，就只听见静妤的高跟鞋出的“嘚嘚”声回荡在胡同里，少波忍受不了这沉默，开始八卦朱晟。他们都知道芒娜，知道朱晟对这个女生的感非同寻常，鼓励他大胆表白，静妤还建议他在马上要举行的c大之春上现场表白，趁毕业前再火一把。朱晟嘴上开玩笑地应和着，心里想着还好意思让我重蹈你俩的覆辙吗？
回到小宅，朱晟先把论文过了一遍，算是为明天的面谈做了下准备，接着他又查了下新力公关是个什么样的公司，投简历的时候并没有太仔细去研究。原来，新力公关是一家在业内非常知名的公司，成立于1997年，在本土公关公司里有着元老级的资历，公司总部在北京，上海和广州都设有分公司，年营业额超五千万。朱晟按图索骥，把公关行业的大概况尽可能多地了解了一遍，对一些公关基础知识也补了补课，一晃眼已到深夜。睡前，朱晟心里暗暗想着，一定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这个公司不错，值得一试。
第二天下午，朱晟提前了四十分钟就到了学院，希望能够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不过显然洪老师是个守时的人。学院在一栋c大建校之初就已经修建的三层高小楼里，从外面看，这栋楼腐朽破败，楼内却不知经历了几次翻新，半个世纪的时光侵蚀被藏匿得十分隐蔽，只在门厅连接处朽坏的木门上能找到一些岁月的痕迹。朱晟无事可做，就在楼里面四处晃悠，周末的学院空无一人，唯有几束静谧的阳光遗漏在走廊里，让人忍不住想将之轻轻拾起。一粒灰尘的落下在朱晟看来都颇具深意，他把它想象成上帝失手扔掉的废旧电冰箱，想象成童年时遗落的书包，里面装着新买的笔和本子，他想起了那个忍住不哭的孩子，感受到前途的不确定性正大规模地侵占他的精神领地，而唯一能解救自己的他仍然禁锢在沉默的被动里。
洪教授在学院里算老一辈人，院系领导都十分尊重他，除了在c大任课，洪教授还兼任了文联下面几个专业协会的委员，是几个文学类奖项的重要评委。他一共给05中文上过三门课，语学概论、西方小说理论研究、中国当代小说赏析。这几门课几乎都是朱晟最喜欢的课程，洪教授选讲的作家也都是朱晟的最爱，他在这些课上投入了极大的热与努力，也借此跟洪老师结下了深厚的师生谊。所以毕业论文导师朱晟想都没有想就选择了洪教授，这也正是洪教授所希望看到的。
三点钟，洪教授准时到了办公室。朱晟见他直接带着行李箱来的，心头一阵窃喜，以为面谈会很快结束，结果没有想到洪教授的指导事无巨细，几乎快要帮朱晟重写一遍了。讲解完毕，时间已经差不多快五点，朱晟绝望地认为面试那边肯定已经结束了。最后，洪教授关心了一下朱晟找工作的况。朱晟没好意思说自己在乱投简历，把话题往佛台实习上引，说这段时间还是先以学校的事为主。不料洪老师以为朱晟想要去电视台工作，随口问了一句朱晟想不想进中心台。朱晟因为心里有事一时短路，回了一句没往这个方向想，洪老师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26.五迎接你的仅仅是英俊的假设（5）
告别了洪老师，朱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新力公关打去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还是昨天那个女人。
“您好，新力公关。”
“喂你好，我是c大的朱晟，昨天你通知我今天来面试，你还记得吧？”
“哎哟，你现在才打电话呀，这边都快要结束了。”
“实在不好意思，的确是有事耽搁了，现在还可以再过来吗？我十分想到新力公关工作，请给我一个机会吧！”
“你等一下。”
好像有了转机。
果然，没过多久，那女人回来告诉了他公司地址，让他现在直接过去。朱晟狂奔到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在逐渐凉下来的暮色中向光华路9号的凯悦大厦飞速驶去。
除却帝都的辽阔大气和久远威严，北京的生命力在哪里？教科书和百度百科上对北京的定义都不约而同地提到这里是政治、交通、文化中心，却都把中国第一大城市和经济中心的头衔给了上海。然而北京林立的银行大厦、写字楼和富豪扎堆云集的场面，又确凿地证明了这里的经济环境不输给任何一个大都市。以国贸桥为中心向四面延伸，西到东大桥路，北至朝外大街，东临西大望路，南边被通惠河的一弯流淌千年的河水包围，北京的中央商务区（cbd），好不大气！每个日出而作的清晨，来自各地的先生和女士们潮涌般匆忙地赶到这里，穿戴整齐，用无论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的昂扬的精神面貌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创造数以亿计的财富。超过两万家企业驻扎在这里，跨国公司地区总部、外资金融机构、现代服务业和文化创意产业等能够想象到的几乎所有门类的公司都在这里设有办公点。以通惠河边为起点，以东三环为轴线向北，建外soho、银泰中心、招商局大厦、国贸中心、财富中心、京广大厦鳞次栉比，重构了这一个地区高耸曲折的天际线，用一个个挺拔高傲的身躯镇守住了这片浮夸的盛世气息之下实实在在的现代经济热土。
光华路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道路，与东三环交错形成一个十字，朱晟要去的凯悦大厦在三环的西侧。由于是周六，路上并未遭遇恶劣的拥堵，五点半的时候，朱晟踏进了凯悦大厦的电梯。新力公关在座15楼，把这一层向西临街的一面全部占据，前台干净、明亮、宽敞，两个长相可人的女孩坐在接待桌后面，厅堂左面的墙上摆满了各种奖杯。朱晟在门口徘徊少许，稍微平复了一下心跳，走了进去，其中一个前台小姐站起身来：
“你是朱晟，是吗？”
“是的，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今天面试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们人力总监看了你的简历，对你比较感兴趣，所以才通知你过来。”
“那太好了，那……”朱晟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博得了人力总监的肯。
“你把这份综合素质测试题拿去做一下，时间限制在40分钟内，跟我过来吧。”
朱晟又囧了一下，他以为找工作应该不用做卷子的。
前台小姐带着朱晟走进办公室里面，空间很大，约有七八十个工位分布在这里，三个会议室在大开间的南端，北端的几个小间应该是老总们的办公室。朱晟初来乍到还有些生涩，扫了几眼，快步跟着她来到了一个能容纳二十人的会议室里。前台小姐把题放在桌上，给了朱晟一支笔就离开了，没一会儿她又进来，用纸杯给朱晟倒了一杯热水。
朱晟先把这份测试题全部看了一遍，就直接动笔开始做了。测试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性格测试，这是一套很有意思的测试系统，它给了三个大圆圈，每个圆圈旁边有十五个词和一段说明，要求分别选择五个词填进圆圈。比如第一个圈旁边写的说明是：请仔细阅读下列词汇，按照您所认为的重要程度选择五个词汇填入圆圈内相应位置。这些词有团队合作、毅力、灵感、执行力等等。填罢，剩下的分析工作就是公司的事了。很久以后，朱晟一直希望能够了解这个测试的原理和他的分析结果，可是从未实现过。
27.五迎接你的仅仅是英俊的假设（6）
第二部分是综合素养测试，主要以简答题为主，这部分题朱晟答得很轻松。***比如有道题问你最喜欢看的杂志是什么？为什么？朱晟答，最喜欢《书屋》，因为这本刊物聚集了一批还未被疯狂毁于一旦的杰出的知识分子作者，他们心怀一种朴素平和的批判精神，是当代社会浮躁复杂的语义环境下冷静的观察家，是中国社会人文民主法治展历程上忠实的守望者。其他的题也都比较开放，朱晟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畅所欲，挥洒自如。
第三部分是专业知识测试，这一部分朱晟几乎都不太熟悉，比如营销学上的4p指的是什么？简述危机公关的定义、处理原则、经典案例等。朱晟当然不打算放弃这些题，见四下无人，他拿出他的手机开始上网，把每个他不会的题全都百度了出来。朱晟并不认为他在作弊，他相信公司出这些题给来自各种专业的准毕业生做，一定是希望他们想出办法来解决才对。
半个小时的工夫，朱晟就做完了，在把测试题交回前台的途中，他放慢脚步，又仔细观察了下公司的环境——每个桌上都有一台电脑和一部电话，纸质的资料非常多，有的桌上收拾得井井有条，大部分异常凌乱，有的桌上面还摆着几个玩偶，一看便知是个女员工的位置；饮水机和打印机、复印机分布在各处，还有一些绿色植物盆栽也放在工位格挡的间隙里；办公室的灯并没有全开，亮着灯的地方坐着几个还在加班的员工，不时出一些调侃的笑声或者长吁短叹声，加湿器在一旁突突地冒着薄烟。走廊的墙上有一块光荣榜，贴了月度最佳员工的照片和简介，三月份的最佳员工叫程歆越，是个微胖的女人，鼻子和眼睛却很是好看。另一块板上贴了很多的通知，周日清洗地毯，设立环保基金之类的。朱晟还路过两个小会议室，整面墙覆盖上了白板，上面有马克笔记下的一些要点文字。
噢，原来这就是公关公司！
离开公司很久，朱晟都一直在回味着刚才的所见，他很兴奋，因为那里和让人昏昏欲睡的教室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前台小姐的身姿就如此窈窕干练，她的裙摆和马尾的长度恰到好处，让她穿着黑色丝袜的美腿显得愈诱人，把朱晟引向了一个全新的梦幻里。之前，他对职场知之甚少，现在有了这匆匆的一瞥，已经完全点燃了他对这里的热。
他迫不及待地想翻开人生的新篇章了。
28.六觉今是而昨非（1）
几乎所有c大人都热切地期盼着“c大之春”的到来。
这个一年一度的歌唱比赛是属于每个c大人的节日，是这所大学代代相传的校园文化结晶。在坊间诸多关于这个传奇的比赛的描述中，最有名的一句当数“如果你能在‘c大之春’的舞台上站一分钟，那么你在今后所有的舞台上都不会害怕了”。在初赛阶段，参赛选手将要面对的是整整一个礼堂的严苛的观众评委，从站上舞台的那一刻起，选手的唱功、长相、气质、台风都会受到评判。开唱后，任何一点儿错误例如找不着调、声音难听或者记不住歌词，都会招来台下排山倒海的嘘声和漫天飞舞的纸飞机，唱得不好的，唱两句音乐就被掐掉，在山呼般的“下去吧”声中被赶走，能够坚持把一段唱完唱到副歌的，已经实属不易。然而，如若能够一鸣惊人，得到这些疯狂的观众的认可，那换来的也一定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把一歌唱完的权利。
到了复赛和决赛，c大学生真正的文艺表演水平和晚会制作水平得以体现，特别是决赛时，十个最终入围的选手向冠军起冲刺，无论是唱功水平还是晚会水平，都足以与电视里的商业晚会比肩，这时台下大多来自业界的评委，也争先恐后地选拔有培养前途的新人。每年都有几百名学生报名参加“c大之春”，他们目的各异，有的想一鸣惊人，有的想出出风头火一把，更多的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勇气。但无论是上台还是当观众，总能在这几天的时间玩儿得很high。
静妤大二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这么火辣，上台的时候因为过度紧张脚扭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台下立刻就炸开了锅。她听见下面的人高喊着“别摔着了姑娘！”、“先回家练走路去吧！”，瞬间脑子乱得跟糨糊一样，本来唱得溜熟的歌也记不住词了，唱得断断续续，唱功也没有挥出来，下面嘘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快伴奏就被掐掉了。那时候伍子梅还是学生会体育部的一个委员，静妤上台的时候，她在一旁负责捡纸飞机——每隔一段时间，舞台上的纸飞机便铺得快要没有落脚处了——上台前伍子梅鼓励静妤说，只要她好好挥，说不定能进决赛，没想到她那么快便折戟沉沙，铩羽而归。然而，“c大之春”的锤炼显然是有效果的，两个月后，静妤参加了北京台举行的歌手大赛，在没有任何炒作的况下一路过关斩将杀入总决赛，最后竟然出人意料地拿下了季军。她在接过奖杯表感时说到，要不是因为参加了“c大之春”并且被嘘下台，她也不会来参加这个比赛来证明自己，也是因为经历了“c大之春”台下可怕的观众，在这次比赛中，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紧张过，每次都挥出了自己的最佳状态。
觉今是而昨非总而之，不管“c大之春”被有意无意地神话到了什么样子，现在已经是大四下期，离校前只有最后一次机会能加入其中了。朱晟回到学校，路过校内的海报栏时看见“c大之春”的宣传海报，想起了大家对他的鼓动。那会儿他心里正乱麻横飞，见那报名电话就像一把快刀，一下铁了心鼓起勇气，直接拨过去报名了。
半小时前，他在从新力公关回学校的路上接了个他父亲打来的电话，没等朱晟告诉朱父自己激动的心，朱父却先激动地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在朱晟考研失败之后，朱父便开始为朱晟留意可能帮助朱晟在北京解决工作的机会，他像每个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担心儿子在藏龙卧虎的北京会走弯路，试图插手他的工作选择。
电话打了好一会儿，大意是朱父曾在一个工作会议上认识了科技部的一个关系灵通人士，几天前他们通了电话，朱父透露了自己的儿子要在北京找工作的况。这位灵通人士长居北京，号称自己人脉深厚，豪迈地拍了拍胸脯说，你儿子的工作包在我身上了。朱父大喜，静待了几日之后刚刚接到他的电话，问朱父想不想让儿子去中心台，说有可能是正式名额，解决北京户口，就是传说中的“台聘”。当然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丰盛的免费午餐？要把这事办成，中间有很多关节要打通，那人直接给朱父估了个价，二十万。
29.六觉今是而昨非（2）
朱晟一听赶紧拒绝。***
“花这么多钱啊，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整吧。对了，我刚刚面试了一家公关公司……”
“现在，在北京买个户口也得要个十来二十万的，这还解决一个工作，还是中心台”，朱父直接忽略了朱晟的面试，“钱的问题你不用管，儿子，爸爸这个岁数了，这点儿投资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觉得没有必要啊，我自己在北京还是可以做一番事业出来的。这个人开个价你就信了，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而且中心台那么大，我去哪个频道哪个节目去做什么，啥都不知道，我总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
“是没这么简单，这个人我见过，感觉应该还不错。这个事开始运作了我肯定要来北京一趟的。”
“爸爸你也晓得北京这边水很深的，有关系的人太多了，很多人有一点儿关系就开始招摇撞骗，你还是先问清楚点再说吧。”
“嗯。那就这样吧，我也再问一下。你刚说你去了个什么面试？”
朱晟其实已经没有兴致说这个话题了，“一家公关公司。”
“公关公司？”朱父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疑问。在朱晟的家乡，公关的含义基本就是陪人吃饭喝酒拉关系，或者更糟糕的意思都包含在里面。朱晟不得不做出解释。
“不是那种公关公司，是帮别人做宣传的公司，跟广告公司差不多。”
“哦。那你先争取，自己找得到工作也不错。”
父子俩又简单聊了下家常，结束了通话。
朱晟在地铁上想了想去中心台这件事，此时他有一些看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希望能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城市立足，若是家里帮他解决了工作，总有一些微妙的不光彩的感觉，仿佛玩游戏的时候偷了秘籍，打牌的时候出了千一样。可没错，这次是中心台，这金銮殿的光环作用显然已经让朱晟的父亲陶醉不已，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透过电话把这份普通人的向往传达给了朱晟。朱晟无法果断地拒绝父亲的这份好意，在他的心底，实际上有着同样的向往和虚荣感。整个回程途中朱晟都在纠结这件事，更尴尬的是居然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浮现出来，让他更难以坚决地对此事表态。
正是这些突如其来的困顿思索让朱晟心如乱麻，前路上多了一座时隐时现的灯塔，更给他坠入迷雾的错觉。同时他也第一次有了一种尚不确定的担忧——眼前的几条路，似乎都在将他引向与他艰难营造起来的理想相背离的方向。
朱晟登台的时间安排在初赛的第三天，这天的参赛选手以应届毕业生为主，现场的观众也以05级的居多。这一次的“c大之春”别出心裁地把初赛搬出了礼堂，放置在学校中心的一个广场上，场地面积扩大了好多倍，舞台下照样是人山人海状。朱晟神经似地选了张学友的《听海》作为参赛曲目，周末没事的时候，自己跑到学校东北角的一片小林子里练了几嗓子，歌词记得模模糊糊，只得抄在纸上作为应急措施。
候场的时候，朱晟待在灯光照不到的舞台的一侧，带着一种显而易见却又无从表露的欣赏和羡慕注视着台下的c大的观众们。他们年轻、躁动、亢奋，可以整夜整夜地不睡觉玩游戏喝酒聊天，而不是去想工作和前途的问题。这忽然让他有了一些快要毕业的欷殹贾校坏人赶耄叱〉墓ぷ魅嗽北惆阉频搅颂ǹ谏稀?br />
“下一位选手是05级的朱晟，他给大家带来的歌曲是《听海》”，主持人报漏了朱晟的专业班级，朱晟僵硬地走上去，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像一个代号。
本来这件事朱晟是十分低调的，他甚至都没有告诉伍子梅自己报了名，可是当主持人一念出他的名字，台下忽然起了一阵尖叫声，熟人很多，这勉强可以说明，朱晟在这个学校的四年里，人际交往还算没有白混，当然也可能说明他有一帮爱凑热闹的朋友。朱晟听见很多人在叫他，这多少让他回过来一点儿神，他想看清楚台下的人，可是舞台前方的追光打得太正了，晃得他几乎半盲，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个巨大的白色光球。伴奏好像响起了，身前的反送音响不知到底开没开，朱晟只听得见气若游丝的一点儿音乐声，这不禁令他再一次深深地囧了一下。由于他手里紧紧攥着小抄歌词，所以他把手放在包里，台下的观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哄台点，立刻就有人开始大叫：
30.六觉今是而昨非（3）
“把手拿出来废柴！”
朱晟木戳戳地把手拿了出来，做了一个“我身上没有武器”的动作，引起台下一阵哄笑。
写信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
夜夜陪着你的海心又如何
唱到这一句，朱晟忽然现后面的词他全忘了！
“灰色是……啦啦啦，蓝色是忧郁……而漂泊的心，放荡的你，又藏在哪里……？”
又是一阵哄笑，台下有一些他的熟人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不得不掩面跑开。“下去吧！”的声音喊了起来，嘘声也越来越大。朱晟不得已拿起小抄边看边唱，招来台下更大声的嘘声。还好有了小抄朱晟能唱得顺一点儿了，感觉也找到了一些，再加上伍子梅听见主持人报了朱晟的名字后立刻跑去给音频台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急着掐掉。他得以接着唱了下去。
听
海哭的声音
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
一定不是我至少我很冷静
可是泪水
就连泪水
也都不相信
唱完一段，一个拖曳着长长的尾巴的卷纸画了一个很漂亮的抛物线向朱晟飞来，吸引了他和观众们的注意力，当这个意外来客稳稳地落到朱晟怀里时，音乐终于被掐掉了。朱晟抱着卷纸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人似乎都读懂了他的这个举动，有的人回敬给他意绵绵的掌声，似乎像是这个学校也懂了他。
对于朱晟来说，这混乱的仪式终于完成，仿佛站上了这个舞台，他才终于可以顺利毕业了。在他与他同校许多人的成长史里面，c大也许是一个冷峻默然，偶尔酗酒的父亲，也许是一个风华绝代却不那么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而此刻，这个朱晟全身心投入几近四年的母校，终于完成了在他知识和学历的代际血脉里的祖宗塑形，全然博得了他的仰慕和“如同礼佛般虔诚似的孝顺”。
走下台，芒娜竟然第一个迎了上来。
“好哇朱晟！这么开心的事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还好我今天来凑热闹了，不然哪有机会看得见你这一面哟。”
“我晕你怎么在这里……见笑了见笑了，”由于太过意外，朱晟有些不好意思，“马上要滚蛋的人了，也不在乎这张老脸了。啊——好囧啊。”
“唱得挺好的，呵呵，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忙什么呢？”
“找工作呀，前几天刚去一家公司面试，你怎么样了，上次我记得你说，你公务员考进复试了。”
“对啊，现在在等结果啊，好慢啊，我都要不行了。”
朱晟突然想到了少波鼓励他现场表白，一时语塞，这个间隔再变长就会尴尬了，于是匆匆挤出一句邀约，“你什么时候有空呀，我找你吃饭呗”。
“好啊，我平时其实都比较空的，看你的时间啦。那我去找我同学啦，今天我们宿舍有一个姑娘也要唱。”
“好好好，回头联系你。”
芒娜转身离开，夜色和广场上变化多彩的舞台灯光为她的背影描摹出一幅油画般的景致，给人以难以忘怀的鲜明印象。朱晟的视线久久不愿离开，直到罗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打断了他的遐思，她和章小璐笑盈盈地站在朱晟身后。
“啊！今天熟人怎么这么多，又丢人了……”
“哪有，你唱得很好啊，就是记不住词嘛。”罗畅偷笑。
“就是，你音准其实还可以的，不过不太会用气息来唱。”章小璐说。
“回头你教我，小璐。”
“那我要收学费的，哈。”
大家开始互报状况，罗畅忙于毕业论文，同时也在等几家市场调查公司的面试，章小璐被导师抓去给一个电视电影配乐，也许以后就直接签在那家影视制作公司了。这个时候大家相聚，话题免不了要扯到毕业去向上，都想了解彼此的境况，以彼此为参照激励或安慰自己。章小璐看起来似乎更瘦一些了，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水汪汪的，看上去却比在佛山的时候多出了一份自信。
31.六觉今是而昨非（4）
三人本打算一块儿去吃夜宵，可刚出学校罗畅就有事先走。朱晟和章小璐到十字街随便逛了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有吃，各自回了。
第二天一早，朱晟收到了新力公关人力来的通知短信，他凭一纸答卷直接入围了公司组织的公关新人训练营，周五开始上课，连上三天，公司三个老总轮流来讲课，最后会根据学员的表现来决定是否能留下工作。朱晟再一次兴奋起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其他令他惴惴不安的前程猜想通通退散，一整天他都沉浸在轻微的自high里。
周五，朱晟来到公司时，现已经有二十多个新鲜的面孔在等候了，他礼貌地冲人群笑了笑以示招呼，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朱晟！”
朱晟扭头一看，蔡妍甩了甩她的长向朱晟走来，她穿着一双很高的高跟鞋和一套浅色职业装，如果朱晟不认识她，定会以为她是这里的员工。
“朱晟！”蔡妍激动地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看到你太高兴了，哎，面试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啊？”
朱晟把他的面试经历给蔡妍说了一遍，蔡妍推测一定是朱晟的测试结果让公司十分满意，才会让他跳过了两次面试直接来培训。她告诉朱晟说，自己其实已经有工作的地方了，在一家业内非常知名的文化传播公司，但是那边五一过后才开始工作，她正好也通过了新力公关的面试，就来玩儿一下。
很快，那天接待朱晟的前台mm招呼大家到会议室就座，然后给每人了一小沓资料。朱晟翻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实用型的职场指南，比如《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e》、《日本电通“鬼十条”》等。大家还没有互相熟悉，场面有些拘谨，纷纷埋头看资料。
这时一个长得黝黑干练、身着西装的人走了进来，另外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尾随其后，由她来致开场辞：
“欢迎大家来到新力公关，我是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我叫董庆，大家叫我庆姐就好了。先，很高兴大家能来到新力公关的新人训练营，在座的三十位同学都是我们在这一段时间的面试中挑选出来的精英，能够坐在这里，足以证明各位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是完全可以胜任即将开始的公关工作的。希望大家能够努力认真地完成这三天的课程，我们会时刻关注大家的表现，最后我们会选出最优秀的人招进公司。今天上午的课程由我们公司的副总、运营总监侯总来给大家讲授——”
不知道是谁先鼓了一下掌，其他人也都附和着拍起手来。侯总走到大会议桌前示意大家安静，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照例让大家也先自我介绍一遍。朱晟观察，这三十个人里面，有一半是来自海淀的，人大、北师大、北外、北理工等学校，没有北大清华的，剩下一半里有四个海归，四个外地学校的，剩下的就全是c大的了，只不过除了蔡妍，朱晟一个都不认识。前面的人有的站起来就长篇大论，像是背过成功学一样，也有的简意赅，说了名字学校就坐下了，朱晟排在后面，他本想用心去打腹稿，可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轮到他时，他仓促地站起身来面对众人：
“大家好，我是来自c大中文系的朱晟，很高兴能与大家在这里相会，我想这一定是某种奇妙的富于启示性的安排，额，其实我想说的就是很高兴能和大家见面，很有缘分。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朱晟本想表现得独特一点儿，可显然他的说辞制造了冷场的效果，一声冷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还有个人悄声问了句“他说的啥？”。接下来蔡妍起身自我介绍，她亲切又自信，落落大方，博取了大家赞许的眼神，成为了在第一轮自我介绍里为数不多的让人记住的人。
接着，候总让大家自由组合成五个小组，每组六个人，并且推选一位组长，取一个组名，一会儿组长代表全组阐释组名涵义，时间五分钟。
屋里的人围绕会议桌坐了两圈，所以大家纷纷起身开始邀约周围的人合成一组。朱晟自然和蔡妍在一组，又找了旁边的一个像是没睡醒的男生，一个长得很白的男生，还有一个浑身洋溢着一股痞劲儿的高大男孩，最后还有一个穿帆布鞋很拘谨的男生。朱晟他们这组抢占了太多男生资源，以致其他组基本只有一两个男生。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组长和组名，由于只有蔡妍一个女生，所以男生们毫无悬念地商定了就让蔡妍当组长，至于名字，大家都沉默了。朱晟问了问各自的归属地，基本上都来自南方，他便提议组名叫“南方公园”，其实他是想起了苏童的小说《南方的堕落》，但是怕大家接受不了这么街头的名字，决定换成这部重口味美国动画片的名字。这个名字本来遭到了高大男孩的反对，说有些怪，可是他提出的名字都是“众星捧月”之流，引得组内其他人直笑，接着时间到了，大家便决定就叫“南方公园组”了。
32.六觉今是而昨非（5）
其他组的名字更是无奇不有。有个组全是女的，叫“娘子军组”；有个组叫“学院路传奇”，后来被大家逼着齐唱神曲；还有个组直接就叫“我要进新力组”，很雷很天真。每个组的名字都被写在了白板上，竞争才刚刚开始。一上午的培训，侯总给大家创造了许多机会，轮流让大家秀出自己的分析能力和演讲能力。侯总本人就是从最基础的员工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了合伙人的位置上，他培训的内容主要以工作态度为主。现在他在新力公关更像是一个大管家，公司是个庞大的机器，侯总就是驱动这台机器向前运转的人。所以他对于员工的工作态度、职业展规划方面的问题关心得更多，对于这批新人，他不加感**彩地罗列了这个行业的工作状况，像加班、长时间出差、琐碎、压力大等灰色的一面，他也不回避。当然，他也讲到了投身这个行业的回报，坦率地说，公关行业并不是一个特别挣钱的行业，而且这个行业没有实际的产品，工作的成果体现更多是一些比较虚的东西。
一上午的课，其实大家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因为并( 毕业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689/ )
威猛台球城敢号称自己是“城”绝对是有道理的，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壮观的台球桌矩阵，四条相平行的线向前延伸，每条线上放置了十五个标准的美式落袋台球桌，用一眼望不到尽头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每个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会惊叹不已，十二元一小时的价格更是像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样。这里与其他台球厅在气质上的一个显著区别还在于，它不怎么放那些令人蛋疼的山寨歌，而选择了一些脍炙人口的摇滚名曲。台球厅收银台后的墙上挂着数张这里的老板与一些明星以及几个台球国手的合影，标榜着老板不可告人的神秘背景，坊间比较流行的传说是这个老板是黑道的人，台球城只是一个幌子，其地下有一个很隐蔽的赌场云云。本来，c大学生对这里是敬而远之的，可是朱晟这一届毕业生不知道为何突然掀起了一阵打台球的热潮，威猛台球厅毫无疑问是c大周围性价比最高的去处，于是大家也就都无所顾忌了。
夜里，风变小了，飘浮在空气中的沙尘落回地面，走到哪里脚下都有细碎的铺垫，空气中回荡着一股冷瑟瑟的土腥味。乌云也被刮了一天的大风吹散，几颗星星露了出来，在城市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微弱。胡同里的热闹平静了许多，偶尔出的喧哗在这长夜里变得格外通透，朱晟走进威猛台球厅，里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人声鼎沸，六十张台球桌几乎全部被占据，尽管是周末，这里的火暴仍旧显得有些不正常。
没玩儿多久，朱晟便意识到，今天的这场球，说是要约他来一块儿玩，实际上他却扮演了少波跟静妤为了避免尴尬找来的一个垫背的角色。他早觉少波对静妤有意思，只是没想到，现在两人单独待一块，都会不自在了。趁静妤去洗手间的工夫，朱晟质问起少波来：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气氛咋这么怪啊？”
“……实不相瞒，我前几天跟她表白了。”
“哦！”朱晟明白过来，“这就可以解释了。”
“解释什么？你咋不问下结果呢？”
“这还用问，肯定没成啊，我未必连这都看不出来嘛。”
“是啊，而且现在我叫她单独出来她还不愿意了，看来我把事给搞砸了。”
“别这么早下结论。我觉得静妤肯定还是对你有好感的，你们一直关系那么好。”
25.五迎接你的仅仅是英俊的假设（4）
“所以，我现在很担心连朋友都做不成啊。”
“好好的你表白做什么。”
“马上毕业了，再不表白，以后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也是……”
忽然一个倜傥的身影在朱晟面前停下来，朱晟抬头一看，居然是实习战友高飞。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近况，高飞跟罗畅、蔡妍和章小璐联系较多，又跟朱晟通报了一下三人的况，其实大家状态都差不多，投简历，面试，写论文，节奏时快时慢，被时间用一种不温不火的方式逼迫着向前伸出手臂，静而又静，像一把铁钉。朱晟见高飞是跟一帮哥们儿一块儿来的，便问他女朋友怎么没来。高飞苦笑了一下，说正在闹分手，朱晟不知该不该追问，高飞又说现在的况说来话长，还想哪天找他细聊呢。正好静妤回来，两人约好改日再聚，高飞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朱晟被少波和静妤夹在中间，继续感受着两人的僵持，三人都不说话时，就只听见静妤的高跟鞋出的“嘚嘚”声回荡在胡同里，少波忍受不了这沉默，开始八卦朱晟。他们都知道芒娜，知道朱晟对这个女生的感非同寻常，鼓励他大胆表白，静妤还建议他在马上要举行的c大之春上现场表白，趁毕业前再火一把。朱晟嘴上开玩笑地应和着，心里想着还好意思让我重蹈你俩的覆辙吗？
回到小宅，朱晟先把论文过了一遍，算是为明天的面谈做了下准备，接着他又查了下新力公关是个什么样的公司，投简历的时候并没有太仔细去研究。原来，新力公关是一家在业内非常知名的公司，成立于1997年，在本土公关公司里有着元老级的资历，公司总部在北京，上海和广州都设有分公司，年营业额超五千万。朱晟按图索骥，把公关行业的大概况尽可能多地了解了一遍，对一些公关基础知识也补了补课，一晃眼已到深夜。睡前，朱晟心里暗暗想着，一定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这个公司不错，值得一试。
第二天下午，朱晟提前了四十分钟就到了学院，希望能够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不过显然洪老师是个守时的人。学院在一栋c大建校之初就已经修建的三层高小楼里，从外面看，这栋楼腐朽破败，楼内却不知经历了几次翻新，半个世纪的时光侵蚀被藏匿得十分隐蔽，只在门厅连接处朽坏的木门上能找到一些岁月的痕迹。朱晟无事可做，就在楼里面四处晃悠，周末的学院空无一人，唯有几束静谧的阳光遗漏在走廊里，让人忍不住想将之轻轻拾起。一粒灰尘的落下在朱晟看来都颇具深意，他把它想象成上帝失手扔掉的废旧电冰箱，想象成童年时遗落的书包，里面装着新买的笔和本子，他想起了那个忍住不哭的孩子，感受到前途的不确定性正大规模地侵占他的精神领地，而唯一能解救自己的他仍然禁锢在沉默的被动里。
洪教授在学院里算老一辈人，院系领导都十分尊重他，除了在c大任课，洪教授还兼任了文联下面几个专业协会的委员，是几个文学类奖项的重要评委。他一共给05中文上过三门课，语学概论、西方小说理论研究、中国当代小说赏析。这几门课几乎都是朱晟最喜欢的课程，洪教授选讲的作家也都是朱晟的最爱，他在这些课上投入了极大的热与努力，也借此跟洪老师结下了深厚的师生谊。所以毕业论文导师朱晟想都没有想就选择了洪教授，这也正是洪教授所希望看到的。
三点钟，洪教授准时到了办公室。朱晟见他直接带着行李箱来的，心头一阵窃喜，以为面谈会很快结束，结果没有想到洪教授的指导事无巨细，几乎快要帮朱晟重写一遍了。讲解完毕，时间已经差不多快五点，朱晟绝望地认为面试那边肯定已经结束了。最后，洪教授关心了一下朱晟找工作的况。朱晟没好意思说自己在乱投简历，把话题往佛台实习上引，说这段时间还是先以学校的事为主。不料洪老师以为朱晟想要去电视台工作，随口问了一句朱晟想不想进中心台。朱晟因为心里有事一时短路，回了一句没往这个方向想，洪老师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26.五迎接你的仅仅是英俊的假设（5）
告别了洪老师，朱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新力公关打去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还是昨天那个女人。
“您好，新力公关。”
“喂你好，我是c大的朱晟，昨天你通知我今天来面试，你还记得吧？”
“哎哟，你现在才打电话呀，这边都快要结束了。”
“实在不好意思，的确是有事耽搁了，现在还可以再过来吗？我十分想到新力公关工作，请给我一个机会吧！”
“你等一下。”
好像有了转机。
果然，没过多久，那女人回来告诉了他公司地址，让他现在直接过去。朱晟狂奔到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在逐渐凉下来的暮色中向光华路9号的凯悦大厦飞速驶去。
除却帝都的辽阔大气和久远威严，北京的生命力在哪里？教科书和百度百科上对北京的定义都不约而同地提到这里是政治、交通、文化中心，却都把中国第一大城市和经济中心的头衔给了上海。然而北京林立的银行大厦、写字楼和富豪扎堆云集的场面，又确凿地证明了这里的经济环境不输给任何一个大都市。以国贸桥为中心向四面延伸，西到东大桥路，北至朝外大街，东临西大望路，南边被通惠河的一弯流淌千年的河水包围，北京的中央商务区（cbd），好不大气！每个日出而作的清晨，来自各地的先生和女士们潮涌般匆忙地赶到这里，穿戴整齐，用无论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的昂扬的精神面貌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创造数以亿计的财富。超过两万家企业驻扎在这里，跨国公司地区总部、外资金融机构、现代服务业和文化创意产业等能够想象到的几乎所有门类的公司都在这里设有办公点。以通惠河边为起点，以东三环为轴线向北，建外soho、银泰中心、招商局大厦、国贸中心、财富中心、京广大厦鳞次栉比，重构了这一个地区高耸曲折的天际线，用一个个挺拔高傲的身躯镇守住了这片浮夸的盛世气息之下实实在在的现代经济热土。
光华路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道路，与东三环交错形成一个十字，朱晟要去的凯悦大厦在三环的西侧。由于是周六，路上并未遭遇恶劣的拥堵，五点半的时候，朱晟踏进了凯悦大厦的电梯。新力公关在座15楼，把这一层向西临街的一面全部占据，前台干净、明亮、宽敞，两个长相可人的女孩坐在接待桌后面，厅堂左面的墙上摆满了各种奖杯。朱晟在门口徘徊少许，稍微平复了一下心跳，走了进去，其中一个前台小姐站起身来：
“你是朱晟，是吗？”
“是的，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今天面试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们人力总监看了你的简历，对你比较感兴趣，所以才通知你过来。”
“那太好了，那……”朱晟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博得了人力总监的肯。
“你把这份综合素质测试题拿去做一下，时间限制在40分钟内，跟我过来吧。”
朱晟又囧了一下，他以为找工作应该不用做卷子的。
前台小姐带着朱晟走进办公室里面，空间很大，约有七八十个工位分布在这里，三个会议室在大开间的南端，北端的几个小间应该是老总们的办公室。朱晟初来乍到还有些生涩，扫了几眼，快步跟着她来到了一个能容纳二十人的会议室里。前台小姐把题放在桌上，给了朱晟一支笔就离开了，没一会儿她又进来，用纸杯给朱晟倒了一杯热水。
朱晟先把这份测试题全部看了一遍，就直接动笔开始做了。测试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性格测试，这是一套很有意思的测试系统，它给了三个大圆圈，每个圆圈旁边有十五个词和一段说明，要求分别选择五个词填进圆圈。比如第一个圈旁边写的说明是：请仔细阅读下列词汇，按照您所认为的重要程度选择五个词汇填入圆圈内相应位置。这些词有团队合作、毅力、灵感、执行力等等。填罢，剩下的分析工作就是公司的事了。很久以后，朱晟一直希望能够了解这个测试的原理和他的分析结果，可是从未实现过。
27.五迎接你的仅仅是英俊的假设（6）
第二部分是综合素养测试，主要以简答题为主，这部分题朱晟答得很轻松。***比如有道题问你最喜欢看的杂志是什么？为什么？朱晟答，最喜欢《书屋》，因为这本刊物聚集了一批还未被疯狂毁于一旦的杰出的知识分子作者，他们心怀一种朴素平和的批判精神，是当代社会浮躁复杂的语义环境下冷静的观察家，是中国社会人文民主法治展历程上忠实的守望者。其他的题也都比较开放，朱晟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畅所欲，挥洒自如。
第三部分是专业知识测试，这一部分朱晟几乎都不太熟悉，比如营销学上的4p指的是什么？简述危机公关的定义、处理原则、经典案例等。朱晟当然不打算放弃这些题，见四下无人，他拿出他的手机开始上网，把每个他不会的题全都百度了出来。朱晟并不认为他在作弊，他相信公司出这些题给来自各种专业的准毕业生做，一定是希望他们想出办法来解决才对。
半个小时的工夫，朱晟就做完了，在把测试题交回前台的途中，他放慢脚步，又仔细观察了下公司的环境——每个桌上都有一台电脑和一部电话，纸质的资料非常多，有的桌上收拾得井井有条，大部分异常凌乱，有的桌上面还摆着几个玩偶，一看便知是个女员工的位置；饮水机和打印机、复印机分布在各处，还有一些绿色植物盆栽也放在工位格挡的间隙里；办公室的灯并没有全开，亮着灯的地方坐着几个还在加班的员工，不时出一些调侃的笑声或者长吁短叹声，加湿器在一旁突突地冒着薄烟。走廊的墙上有一块光荣榜，贴了月度最佳员工的照片和简介，三月份的最佳员工叫程歆越，是个微胖的女人，鼻子和眼睛却很是好看。另一块板上贴了很多的通知，周日清洗地毯，设立环保基金之类的。朱晟还路过两个小会议室，整面墙覆盖上了白板，上面有马克笔记下的一些要点文字。
噢，原来这就是公关公司！
离开公司很久，朱晟都一直在回味着刚才的所见，他很兴奋，因为那里和让人昏昏欲睡的教室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前台小姐的身姿就如此窈窕干练，她的裙摆和马尾的长度恰到好处，让她穿着黑色丝袜的美腿显得愈诱人，把朱晟引向了一个全新的梦幻里。之前，他对职场知之甚少，现在有了这匆匆的一瞥，已经完全点燃了他对这里的热。
他迫不及待地想翻开人生的新篇章了。
28.六觉今是而昨非（1）
几乎所有c大人都热切地期盼着“c大之春”的到来。
这个一年一度的歌唱比赛是属于每个c大人的节日，是这所大学代代相传的校园文化结晶。在坊间诸多关于这个传奇的比赛的描述中，最有名的一句当数“如果你能在‘c大之春’的舞台上站一分钟，那么你在今后所有的舞台上都不会害怕了”。在初赛阶段，参赛选手将要面对的是整整一个礼堂的严苛的观众评委，从站上舞台的那一刻起，选手的唱功、长相、气质、台风都会受到评判。开唱后，任何一点儿错误例如找不着调、声音难听或者记不住歌词，都会招来台下排山倒海的嘘声和漫天飞舞的纸飞机，唱得不好的，唱两句音乐就被掐掉，在山呼般的“下去吧”声中被赶走，能够坚持把一段唱完唱到副歌的，已经实属不易。然而，如若能够一鸣惊人，得到这些疯狂的观众的认可，那换来的也一定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把一歌唱完的权利。
到了复赛和决赛，c大学生真正的文艺表演水平和晚会制作水平得以体现，特别是决赛时，十个最终入围的选手向冠军起冲刺，无论是唱功水平还是晚会水平，都足以与电视里的商业晚会比肩，这时台下大多来自业界的评委，也争先恐后地选拔有培养前途的新人。每年都有几百名学生报名参加“c大之春”，他们目的各异，有的想一鸣惊人，有的想出出风头火一把，更多的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勇气。但无论是上台还是当观众，总能在这几天的时间玩儿得很high。
静妤大二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这么火辣，上台的时候因为过度紧张脚扭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台下立刻就炸开了锅。她听见下面的人高喊着“别摔着了姑娘！”、“先回家练走路去吧！”，瞬间脑子乱得跟糨糊一样，本来唱得溜熟的歌也记不住词了，唱得断断续续，唱功也没有挥出来，下面嘘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快伴奏就被掐掉了。那时候伍子梅还是学生会体育部的一个委员，静妤上台的时候，她在一旁负责捡纸飞机——每隔一段时间，舞台上的纸飞机便铺得快要没有落脚处了——上台前伍子梅鼓励静妤说，只要她好好挥，说不定能进决赛，没想到她那么快便折戟沉沙，铩羽而归。然而，“c大之春”的锤炼显然是有效果的，两个月后，静妤参加了北京台举行的歌手大赛，在没有任何炒作的况下一路过关斩将杀入总决赛，最后竟然出人意料地拿下了季军。她在接过奖杯表感时说到，要不是因为参加了“c大之春”并且被嘘下台，她也不会来参加这个比赛来证明自己，也是因为经历了“c大之春”台下可怕的观众，在这次比赛中，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紧张过，每次都挥出了自己的最佳状态。
觉今是而昨非总而之，不管“c大之春”被有意无意地神话到了什么样子，现在已经是大四下期，离校前只有最后一次机会能加入其中了。朱晟回到学校，路过校内的海报栏时看见“c大之春”的宣传海报，想起了大家对他的鼓动。那会儿他心里正乱麻横飞，见那报名电话就像一把快刀，一下铁了心鼓起勇气，直接拨过去报名了。
半小时前，他在从新力公关回学校的路上接了个他父亲打来的电话，没等朱晟告诉朱父自己激动的心，朱父却先激动地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在朱晟考研失败之后，朱父便开始为朱晟留意可能帮助朱晟在北京解决工作的机会，他像每个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担心儿子在藏龙卧虎的北京会走弯路，试图插手他的工作选择。
电话打了好一会儿，大意是朱父曾在一个工作会议上认识了科技部的一个关系灵通人士，几天前他们通了电话，朱父透露了自己的儿子要在北京找工作的况。这位灵通人士长居北京，号称自己人脉深厚，豪迈地拍了拍胸脯说，你儿子的工作包在我身上了。朱父大喜，静待了几日之后刚刚接到他的电话，问朱父想不想让儿子去中心台，说有可能是正式名额，解决北京户口，就是传说中的“台聘”。当然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丰盛的免费午餐？要把这事办成，中间有很多关节要打通，那人直接给朱父估了个价，二十万。
29.六觉今是而昨非（2）
朱晟一听赶紧拒绝。***
“花这么多钱啊，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整吧。对了，我刚刚面试了一家公关公司……”
“现在，在北京买个户口也得要个十来二十万的，这还解决一个工作，还是中心台”，朱父直接忽略了朱晟的面试，“钱的问题你不用管，儿子，爸爸这个岁数了，这点儿投资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觉得没有必要啊，我自己在北京还是可以做一番事业出来的。这个人开个价你就信了，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而且中心台那么大，我去哪个频道哪个节目去做什么，啥都不知道，我总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
“是没这么简单，这个人我见过，感觉应该还不错。这个事开始运作了我肯定要来北京一趟的。”
“爸爸你也晓得北京这边水很深的，有关系的人太多了，很多人有一点儿关系就开始招摇撞骗，你还是先问清楚点再说吧。”
“嗯。那就这样吧，我也再问一下。你刚说你去了个什么面试？”
朱晟其实已经没有兴致说这个话题了，“一家公关公司。”
“公关公司？”朱父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疑问。在朱晟的家乡，公关的含义基本就是陪人吃饭喝酒拉关系，或者更糟糕的意思都包含在里面。朱晟不得不做出解释。
“不是那种公关公司，是帮别人做宣传的公司，跟广告公司差不多。”
“哦。那你先争取，自己找得到工作也不错。”
父子俩又简单聊了下家常，结束了通话。
朱晟在地铁上想了想去中心台这件事，此时他有一些看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希望能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城市立足，若是家里帮他解决了工作，总有一些微妙的不光彩的感觉，仿佛玩游戏的时候偷了秘籍，打牌的时候出了千一样。可没错，这次是中心台，这金銮殿的光环作用显然已经让朱晟的父亲陶醉不已，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透过电话把这份普通人的向往传达给了朱晟。朱晟无法果断地拒绝父亲的这份好意，在他的心底，实际上有着同样的向往和虚荣感。整个回程途中朱晟都在纠结这件事，更尴尬的是居然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浮现出来，让他更难以坚决地对此事表态。
正是这些突如其来的困顿思索让朱晟心如乱麻，前路上多了一座时隐时现的灯塔，更给他坠入迷雾的错觉。同时他也第一次有了一种尚不确定的担忧——眼前的几条路，似乎都在将他引向与他艰难营造起来的理想相背离的方向。
朱晟登台的时间安排在初赛的第三天，这天的参赛选手以应届毕业生为主，现场的观众也以05级的居多。这一次的“c大之春”别出心裁地把初赛搬出了礼堂，放置在学校中心的一个广场上，场地面积扩大了好多倍，舞台下照样是人山人海状。朱晟神经似地选了张学友的《听海》作为参赛曲目，周末没事的时候，自己跑到学校东北角的一片小林子里练了几嗓子，歌词记得模模糊糊，只得抄在纸上作为应急措施。
候场的时候，朱晟待在灯光照不到的舞台的一侧，带着一种显而易见却又无从表露的欣赏和羡慕注视着台下的c大的观众们。他们年轻、躁动、亢奋，可以整夜整夜地不睡觉玩游戏喝酒聊天，而不是去想工作和前途的问题。这忽然让他有了一些快要毕业的欷殹贾校坏人赶耄叱〉墓ぷ魅嗽北惆阉频搅颂ǹ谏稀?br />
“下一位选手是05级的朱晟，他给大家带来的歌曲是《听海》”，主持人报漏了朱晟的专业班级，朱晟僵硬地走上去，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像一个代号。
本来这件事朱晟是十分低调的，他甚至都没有告诉伍子梅自己报了名，可是当主持人一念出他的名字，台下忽然起了一阵尖叫声，熟人很多，这勉强可以说明，朱晟在这个学校的四年里，人际交往还算没有白混，当然也可能说明他有一帮爱凑热闹的朋友。朱晟听见很多人在叫他，这多少让他回过来一点儿神，他想看清楚台下的人，可是舞台前方的追光打得太正了，晃得他几乎半盲，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个巨大的白色光球。伴奏好像响起了，身前的反送音响不知到底开没开，朱晟只听得见气若游丝的一点儿音乐声，这不禁令他再一次深深地囧了一下。由于他手里紧紧攥着小抄歌词，所以他把手放在包里，台下的观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哄台点，立刻就有人开始大叫：
30.六觉今是而昨非（3）
“把手拿出来废柴！”
朱晟木戳戳地把手拿了出来，做了一个“我身上没有武器”的动作，引起台下一阵哄笑。
写信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
夜夜陪着你的海心又如何
唱到这一句，朱晟忽然现后面的词他全忘了！
“灰色是……啦啦啦，蓝色是忧郁……而漂泊的心，放荡的你，又藏在哪里……？”
又是一阵哄笑，台下有一些他的熟人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不得不掩面跑开。“下去吧！”的声音喊了起来，嘘声也越来越大。朱晟不得已拿起小抄边看边唱，招来台下更大声的嘘声。还好有了小抄朱晟能唱得顺一点儿了，感觉也找到了一些，再加上伍子梅听见主持人报了朱晟的名字后立刻跑去给音频台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急着掐掉。他得以接着唱了下去。
听
海哭的声音
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
一定不是我至少我很冷静
可是泪水
就连泪水
也都不相信
唱完一段，一个拖曳着长长的尾巴的卷纸画了一个很漂亮的抛物线向朱晟飞来，吸引了他和观众们的注意力，当这个意外来客稳稳地落到朱晟怀里时，音乐终于被掐掉了。朱晟抱着卷纸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人似乎都读懂了他的这个举动，有的人回敬给他意绵绵的掌声，似乎像是这个学校也懂了他。
对于朱晟来说，这混乱的仪式终于完成，仿佛站上了这个舞台，他才终于可以顺利毕业了。在他与他同校许多人的成长史里面，c大也许是一个冷峻默然，偶尔酗酒的父亲，也许是一个风华绝代却不那么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而此刻，这个朱晟全身心投入几近四年的母校，终于完成了在他知识和学历的代际血脉里的祖宗塑形，全然博得了他的仰慕和“如同礼佛般虔诚似的孝顺”。
走下台，芒娜竟然第一个迎了上来。
“好哇朱晟！这么开心的事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还好我今天来凑热闹了，不然哪有机会看得见你这一面哟。”
“我晕你怎么在这里……见笑了见笑了，”由于太过意外，朱晟有些不好意思，“马上要滚蛋的人了，也不在乎这张老脸了。啊——好囧啊。”
“唱得挺好的，呵呵，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忙什么呢？”
“找工作呀，前几天刚去一家公司面试，你怎么样了，上次我记得你说，你公务员考进复试了。”
“对啊，现在在等结果啊，好慢啊，我都要不行了。”
朱晟突然想到了少波鼓励他现场表白，一时语塞，这个间隔再变长就会尴尬了，于是匆匆挤出一句邀约，“你什么时候有空呀，我找你吃饭呗”。
“好啊，我平时其实都比较空的，看你的时间啦。那我去找我同学啦，今天我们宿舍有一个姑娘也要唱。”
“好好好，回头联系你。”
芒娜转身离开，夜色和广场上变化多彩的舞台灯光为她的背影描摹出一幅油画般的景致，给人以难以忘怀的鲜明印象。朱晟的视线久久不愿离开，直到罗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打断了他的遐思，她和章小璐笑盈盈地站在朱晟身后。
“啊！今天熟人怎么这么多，又丢人了……”
“哪有，你唱得很好啊，就是记不住词嘛。”罗畅偷笑。
“就是，你音准其实还可以的，不过不太会用气息来唱。”章小璐说。
“回头你教我，小璐。”
“那我要收学费的，哈。”
大家开始互报状况，罗畅忙于毕业论文，同时也在等几家市场调查公司的面试，章小璐被导师抓去给一个电视电影配乐，也许以后就直接签在那家影视制作公司了。这个时候大家相聚，话题免不了要扯到毕业去向上，都想了解彼此的境况，以彼此为参照激励或安慰自己。章小璐看起来似乎更瘦一些了，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水汪汪的，看上去却比在佛山的时候多出了一份自信。
31.六觉今是而昨非（4）
三人本打算一块儿去吃夜宵，可刚出学校罗畅就有事先走。朱晟和章小璐到十字街随便逛了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有吃，各自回了。
第二天一早，朱晟收到了新力公关人力来的通知短信，他凭一纸答卷直接入围了公司组织的公关新人训练营，周五开始上课，连上三天，公司三个老总轮流来讲课，最后会根据学员的表现来决定是否能留下工作。朱晟再一次兴奋起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其他令他惴惴不安的前程猜想通通退散，一整天他都沉浸在轻微的自high里。
周五，朱晟来到公司时，现已经有二十多个新鲜的面孔在等候了，他礼貌地冲人群笑了笑以示招呼，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朱晟！”
朱晟扭头一看，蔡妍甩了甩她的长向朱晟走来，她穿着一双很高的高跟鞋和一套浅色职业装，如果朱晟不认识她，定会以为她是这里的员工。
“朱晟！”蔡妍激动地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看到你太高兴了，哎，面试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啊？”
朱晟把他的面试经历给蔡妍说了一遍，蔡妍推测一定是朱晟的测试结果让公司十分满意，才会让他跳过了两次面试直接来培训。她告诉朱晟说，自己其实已经有工作的地方了，在一家业内非常知名的文化传播公司，但是那边五一过后才开始工作，她正好也通过了新力公关的面试，就来玩儿一下。
很快，那天接待朱晟的前台mm招呼大家到会议室就座，然后给每人了一小沓资料。朱晟翻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实用型的职场指南，比如《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e》、《日本电通“鬼十条”》等。大家还没有互相熟悉，场面有些拘谨，纷纷埋头看资料。
这时一个长得黝黑干练、身着西装的人走了进来，另外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尾随其后，由她来致开场辞：
“欢迎大家来到新力公关，我是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我叫董庆，大家叫我庆姐就好了。先，很高兴大家能来到新力公关的新人训练营，在座的三十位同学都是我们在这一段时间的面试中挑选出来的精英，能够坐在这里，足以证明各位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是完全可以胜任即将开始的公关工作的。希望大家能够努力认真地完成这三天的课程，我们会时刻关注大家的表现，最后我们会选出最优秀的人招进公司。今天上午的课程由我们公司的副总、运营总监侯总来给大家讲授——”
不知道是谁先鼓了一下掌，其他人也都附和着拍起手来。侯总走到大会议桌前示意大家安静，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照例让大家也先自我介绍一遍。朱晟观察，这三十个人里面，有一半是来自海淀的，人大、北师大、北外、北理工等学校，没有北大清华的，剩下一半里有四个海归，四个外地学校的，剩下的就全是c大的了，只不过除了蔡妍，朱晟一个都不认识。前面的人有的站起来就长篇大论，像是背过成功学一样，也有的简意赅，说了名字学校就坐下了，朱晟排在后面，他本想用心去打腹稿，可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轮到他时，他仓促地站起身来面对众人：
“大家好，我是来自c大中文系的朱晟，很高兴能与大家在这里相会，我想这一定是某种奇妙的富于启示性的安排，额，其实我想说的就是很高兴能和大家见面，很有缘分。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朱晟本想表现得独特一点儿，可显然他的说辞制造了冷场的效果，一声冷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还有个人悄声问了句“他说的啥？”。接下来蔡妍起身自我介绍，她亲切又自信，落落大方，博取了大家赞许的眼神，成为了在第一轮自我介绍里为数不多的让人记住的人。
接着，候总让大家自由组合成五个小组，每组六个人，并且推选一位组长，取一个组名，一会儿组长代表全组阐释组名涵义，时间五分钟。
屋里的人围绕会议桌坐了两圈，所以大家纷纷起身开始邀约周围的人合成一组。朱晟自然和蔡妍在一组，又找了旁边的一个像是没睡醒的男生，一个长得很白的男生，还有一个浑身洋溢着一股痞劲儿的高大男孩，最后还有一个穿帆布鞋很拘谨的男生。朱晟他们这组抢占了太多男生资源，以致其他组基本只有一两个男生。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组长和组名，由于只有蔡妍一个女生，所以男生们毫无悬念地商定了就让蔡妍当组长，至于名字，大家都沉默了。朱晟问了问各自的归属地，基本上都来自南方，他便提议组名叫“南方公园”，其实他是想起了苏童的小说《南方的堕落》，但是怕大家接受不了这么街头的名字，决定换成这部重口味美国动画片的名字。这个名字本来遭到了高大男孩的反对，说有些怪，可是他提出的名字都是“众星捧月”之流，引得组内其他人直笑，接着时间到了，大家便决定就叫“南方公园组”了。
32.六觉今是而昨非（5）
其他组的名字更是无奇不有。有个组全是女的，叫“娘子军组”；有个组叫“学院路传奇”，后来被大家逼着齐唱神曲；还有个组直接就叫“我要进新力组”，很雷很天真。每个组的名字都被写在了白板上，竞争才刚刚开始。一上午的培训，侯总给大家创造了许多机会，轮流让大家秀出自己的分析能力和演讲能力。侯总本人就是从最基础的员工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了合伙人的位置上，他培训的内容主要以工作态度为主。现在他在新力公关更像是一个大管家，公司是个庞大的机器，侯总就是驱动这台机器向前运转的人。所以他对于员工的工作态度、职业展规划方面的问题关心得更多，对于这批新人，他不加感**彩地罗列了这个行业的工作状况，像加班、长时间出差、琐碎、压力大等灰色的一面，他也不回避。当然，他也讲到了投身这个行业的回报，坦率地说，公关行业并不是一个特别挣钱的行业，而且这个行业没有实际的产品，工作的成果体现更多是一些比较虚的东西。
一上午的课，其实大家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因为并( 毕业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6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