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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部分阅读

    子和默默地想着,他的神色中已浮现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随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却是猛然一变。

    早知今日,早知被人做了手脚,早知你无大罪,自己又何必允诺葳儿,更与方家订下了那该死的和解之约……你为什么又不能早点……事已至此,即使你能……又还有用吗?

    转瞬间,陆子和的脸上已满是悔恨与痛苦。

    “竟是如此!”陆雨葳也是渐渐颤抖了起来。

    他竟能想到如此闻所未闻的办法……

    他终于可以脱罪了……即使被惩,也将只是小有过错,更是蒙冤……

    至于自己……

    冰雪聪明的少女似乎比父亲醒悟得更早,她幽幽叹息了一声。

    你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你脱罪,并不可能改变我的命运……只是,你脱罪了也好……

    少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转念又想起方家卑鄙,自己又已身陷不可自拔,却是再次泪下。

    早知能如此,当初何必向方家提出和解……你为何又不早点醒悟过来……

    她在心中也是如陆子和般哀哀想道。

    青年的神色却仍是胸有成竹,悠然无比,待场中嘈杂的声音再次稍息之后,他清咳一声,已是再次开口。

    “如此,我们现在知晓了如何凭借科学辩明被烧毁的木板上,哪里曾被泼过油的方法。”

    他从笑意吟吟的杨宜章手中接过了一张纸,转头已是森冷地望向了方华:“那么,我想请问方员外。据监察使司勘察报告,火场一共有三处泼油痕迹——一处自是我泼的油,亦是起火点。方圆二丈有八,与我当日购买的油量,泼于地上所覆盖的面积吻合。”

    “但另两处……位于书房外的乙点,方圆一丈有二!位于库房外连向库房易燃物堆积处的丙点,更是呈长条状,宽半尺、长三丈有七!两地皆为船厂明禁烟火之重地,不可能出现油类,更不可能出现如此诡异、直通易燃物的油路!那么,那两处,莫非是天上掉油下来不成!”

    他厉声问道。

    方华强笑了一声,却是不知如何开口,正踟躇间,只听得青年冷笑一声:“如若你不愿说,那就由我代劳吧。”

    “现在,我们已可以还原出当晚场景来了。最初,我泼油点火。然后,火势蔓延至乙点,被预先泼的油人为加大并引导。”

    “其后,火势迅速蔓延至库房丙点,又被长条状油路加大,并直接引至易燃物区且将守夜人团团围困。”

    “最终,才烧成那日之结果——烧毁书房库房,围困并烧伤猝不及防的数人!”

    人群再次哗然,却被青年清朗的声音压了下去。

    “不得不说,制造此局之人,不但异想天开地发现了怎么以科学之道提纯火油,更是一个彻头彻尾深悉火理的高手。”

    “水火无形,他却能让无形之物,按照他的心意,在他预判火起到火灭的时间内,烧出他想要的结果来。更四两拨千斤,从头到尾,他都只在关键处添了些许油脂而已——其布局之精妙,对火势控制之从容,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但他却忘了,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痕迹。而科学更只会一是一,二是二,一点一滴,告诉你……当时真相——人会说谎,但物证却不会说谎!人会有想不到的地方,但科学证据,却必会无处不在!”

    “而之前某些人之所以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是因为找不出另两处油迹。但一旦有了证据更有了明确的方向,万事皆有痕,你当监察使司还查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做了手脚来?”

    青年森冷地看着渐渐变色的方华,嘴角已是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无比凌厉地朗声铿然说道。

    青年话音刚落,人群终是又猛然大哗,无数人的各色目光,也更是纷纷投向了堂上的方家众人。

    “怎会如此?”方华铁青着脸向凑来身边的方远博低声问道。

    方远博也是苍白着脸:“父亲,这也怪不得我啊……以此法辨别火场是否有油迹,简直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我又安知那个废物会鼓捣出这么个方法来——烧成这样了竟还能有残油,而他竟还能以此诡异之法,提取那残油?”

    他不住解释着,越到后面,语声却越发的喃喃。

    随即,他又是醒悟了过来,却是神色一振:“不过,父亲尽管宽心,若他们早以此道破局,我等必束手无策,但现在么……您不是还有后手吗?还是那句老话,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们未必大败亏输,顶多只是败点名声而已,却还是会得到那天大的好处!”

    他无比阴狠地看了谢修齐一眼,却是向方华低声安慰道。

    方华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是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今日之后,方家恐怕要声名狼籍了。可那又如何,木已成舟,好处已到手,你谢修齐若是能在事发之时就证明此事,方家自然大败亏输,甚至后手无从用上。但此时发现,顶多也只能为自己脱罪而已,难道还想翻盘?

    此时正正是后手发力之时,只要好处到手,落下了里子,管他非议滔天?

    他望了望堂中满是颤抖的大红喜服少女一眼,又看向正看着他不住冷笑的青年,强自镇定了下来,却也是在心中冷笑道。

    青年的面上亦是无比讥讽之意。

    方华啊方华……爷的真正大餐还没登场呢。你不觉得此事即使被我查出证据,你方家也自可推却罪责,而监察使司更没有理由插手此事,我陆家更早木已成舟么?

    来啊,来反击我啊。预备好的后路,可要都一一拿出来啊,别让爷看不起你,莫非你蠢到没准备那些后路不成?

    他死死地盯着方华,心中却是默默想道。

    果然,只见方华再次沉吟半响后,已是猛然开声了:“各位父老乡亲,请先静一静。”

    人群渐渐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却是猛然叫道:“方老匹夫,你还有何话可说?”

    方华的老脸颤了颤,却是转向了陆子和,“陆大人,此事或为我等之前不察,有阴私小人从中作乱,造成我陆方两家如是误会。事后,我一定查出那个火上加油,令贵府三公子小罪变大罪的始作俑者,为陆家讨回公道。”

    “呸,贼喊捉贼,小人!”

    “这时候还敢撇清,真真不知廉耻。”

    人群中已是有愤然之声传出。

    方华的老面皮再次抖了抖:“诸位父老可能有些误会了,此事也未必会是我方家所为,日后法司自然会一一查清,还个公道。诸位父老想想,律法昭昭,我方家家大业大,又岂敢犯纵火之罪——”

    方华话才出口,便被机灵之人愤然打断:“呸,你烧的自家船厂难道还能自家告自家不成,那几个被烧伤的又是你船厂心腹,恐怕也不会告你这个东主吧?你又会有什么罪?老狐狸真是打的好算盘!”

    谢修齐一楞之下笑了起来——倒是不用自己多费口舌了。

    方华更是脸色变了变,他尴尬地笑了笑,却是避而不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转向了陆子和:“陆大人,此事方家之错,小民自会向陆大人赔礼道歉。但小民想问问陆大人,即使没造成那么大损失,令三公子可有对我船厂纵火?”

    他再次压下了沸腾的人群,高声问道。

    陆子和死命地盯着那张白纸,他似乎已明白方华要说什么了,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丝无比痛悔之色,却又转为一丝心若死灰的哀然。

    “然。”

    他轻声道。

    方华得意地笑了笑:“那么,小民想再问陆大人。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陆方结亲,两家按律以亲亲相隐之成例私下和解,方家不再追究贵府三公子谢修齐的罪行,将其诉诸公堂。此约,是否依然有效?”

    人群已是大哗。

    “恬不知耻!恬不知耻!”

    有几个老学究模样的人已是气得发抖,愤声骂道。

    “怎么回事?此约怎还能有效?”

    几个小年轻却是好奇疑惑着。

    人群中一名老者却已是重重地顿着拐杖:“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方华此问不怀好意——此约确实有效!不管大罪小罪,三公子确实对方家犯罪了!那么,约定中的哪条不能成立?”

    “但如果不是三公子造成了这么大损失,按律判罚要危及性命,陆家怎么会去跟他方家以亲亲相隐私了?顶多大牢里关几个月罢了,怕什么?方华此问,是欲让陆大人覆水难收,仍然认同婚约啊!”

    人群中一名似乎颇好赌的人也是补充道:“是啊,这就好比陆大人与方华对赌,方华明明手中一手屁牌,却通过自己烧自己,让陆大人以为他手里是天胡。如此之下,才逼得陆大人为爱子性命不得不让步。而如今,即使证明方华作假,但事已至此,赌局早已完成,那个暗藏陷阱的赌约却是依然有效的。”

    人们纷纷恍然大悟,却是均向陆子和望去。

    果然,陆子和的神色早已是无比痛苦。

    “然。”

    他再次艰涩道。

    人群再次大哗,痛惜之声已是不断传来。

    方华无比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又是高声问道:“火场之事或有蹊跷巧合,但此和约乃陆家提出,方家不过感佩陆大人爱子之心,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陆大人遂愿。”

    “小民听说,君子最重然诺,礼法重于天下。即使祖王殿下力主科学,但也对儒学敬重有加。祖王殿下亦曾言:人之学问,修己正己为儒,知物格物为科,两者并举,则人至善至明矣,天下安矣。”

    “小民最后想问问陆大人,可还是一名信守然诺的谦谦君子?可要主动求和,并为受害者所允后,见乃小罪又心生反悔。在婚约早就,婚礼都已进行到一半之时又毁弃前约,言而无信,贻笑大方?”

    说完,他死死地看向了陆子和,眼里一丝紧张闪过。

    陆子和的神色却早已无比痛苦挣扎了起来,他的身躯不住颤抖着,艰难地嗫嚅着嘴唇,望了望堂上亦同样哀然颤抖的女儿。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为何不早知如此!

    他在心中再次无比痛苦地叹息道。

    见陆子和如此,方华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微笑。

    说啊,你倒是说啊?无论你回答是与否,又岂能逃出老夫之算计?

    他在心中无比得意地畅快想道。

    一时间,陆子和顿时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然而,大多数人眼里已是带起了一丝同情之色。陆子和的脸色更是愈来愈白,无比痛苦纠缠。

    沉默良久后,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仿佛下定了决心,张了张嘴,正欲说话。

    一声清朗的声音却是在他身后猛然响起——

    “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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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七

    众人顿时齐齐望向了发声之处,只见青年已是悠然迈步,挡在了张口欲言的陆子和身前。

    “我陆伯伯乃方正君子,怎会轻易毁诺?这也正是他老人家沉吟至今的原因。一边是爱女,一边是泰山之诺。谦谦君子,被卑鄙小人欺之以方,正应此景。”

    他微笑道。

    “是啊,唉……”

    人群中已是传来数声叹息。

    “怎的谢三公子倒似没事人一样?”

    一个灵醒的声音却也是响起。

    “他似还有话说,今日之事也颇为诡异,且稍待,看看他又想如何。”

    又一个人若有所思道。

    “这真是……陆府那个废物三少爷?”

    最后一个人更是吃吃道。

    ……

    他又想如何?

    陆子和望着身前青年挺拔的背影。一晃眼间,青年已和他长得一样高了……安萁当日所言……竟是真的?他终于如葳儿所期许的那般,长大了么……

    也怪不得会如此,如此奇巧的手段,许是只有天才如他们的孩子,只有小时候极喜欢科学、满脑子古怪想法的齐儿才能想得出吧……

    只是,齐儿,你为何不早点醒悟过来……

    但不管怎样,今日已是大胜。齐儿脱出大难,而葳儿……罢了,自己说什么也要豁下这张脸皮,保下葳儿……哪怕为士林唾弃又如何?这官,不做也罢!

    只是可怜葳儿了,一旦悔婚,必将闺誉受损,清名遭污,恐日后难嫁良婿了……更将从此再无前程……

    他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却是静静看向了身前的青年。

    ……

    你又想如何……

    少女转向了青年发声的方向。

    尽管为盖头所阻,看不到青年,但她的心中却已满是悲喜交加之意,更也是如陆子和般悔恨不已。

    还是……无力回天了啊……若父亲为自己毁弃婚约,自己又该如何?恐日后将无颜面对世人了……即使大长公主曾提升女权,但女子……终归还是女子啊……贞清为佳,背信为耻。

    只是,自己那夜被他做下那等事……恐早就无颜面对世人了——那我此刻到底又该如何是好?

    少女在心中哀哀想着,当想到某一个夜晚时,更是浑身一颤,胡思乱想了起来。

    只是,此事还颇多蹊跷,这监察使司此来,究竟是为何?

    猛然间,少女却是再次握了握手中汗湿的字条,心中却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丝希望。

    ……

    他还想如何?

    方华无比阴狠地望着青年。

    今日险些被他翻盘,即使方家依然能稳胜,却也是名声被坏了个干净。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废物所赐!慢着,这……真的是那个废物?他现在,又想玩什么花招?他难道还能只手补天裂不成?

    可是自己左思右想之下,陆家都已入彀中,再无翻身余地,而方家也再怎么也无损了啊……

    陆子和毁约则名声扫地,几乎不可能为官了,方家自然也不会忌惮一个平民。身为女子的陆雨葳更是将蒙上悔婚污点,前路尽毁,对方家也将再无威胁。

    陆子和不毁约那自然更好——他总要考虑爱女在方家的幸福吧?而陆雨葳毕竟是个女子,只要远博多哄一哄,声称是太过喜爱于她才逼家里出此下策。等他们有了孩子,天长日久之下,这裂痕却也是能渐渐弥合的。

    只是,瞧着这废物的样子,却是象胸有成竹啊……

    他心中再次惊疑不定了起来,死命地望着青年,神色不住变幻着。

    ……

    青年望着哄然之声四起又渐渐平息下来,再次望着他的场上众人,却满是悠然道:“雍府职责,乃监察天下军政不法事,与危及帝国安全事。大家就不想知道,今日监察使司究竟所为何来么?各位还真当望北监察使司是闲得实在没事干了,来狗拿耗子,查一桩民间未立之案?”

    “是啊……”

    “这到底是为何?”

    哗然之声再次四起,又迅速平息。

    青年笑了笑,却转向了杨宜章,脸上已是无比肃穆。

    “大人,小民谢修齐,状告长治船商方家——”

    “慢!”

    青年铿锵的声音与方华尖利的声音先后响起。

    青年回身似笑非笑道:“哦?方员外又有何见教?”

    方华已是满脸铁青:“谢修齐,你休要放肆!你凭什么告我们?诬告罪也得我们先告了你才成,我们告了吗?这只是误会而已!”

    满场再次窃窃私语声四起。

    “果然!好无耻的方家!好精妙一个算计!”

    人群中那名曾教训孙儿的老者已是捶胸顿足道。

    “确实如此,三公子此行确为莽撞了。”

    “看他如何应对。”

    “还能如何?能将陆小姐救出苦海就不错了,只是陆大人与陆小姐势将声名大损,陆小姐更将前途尽毁。我观之前陆大人似满是踟躇,也正是为此……君子一言……更何况以陆大人之方正……”

    人群纷纷议论道。

    却也还有人满脸迷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的越来越糊涂了。”

    “笨蛋。”又一个人接过了话茬。

    “方家告了三公子吗?明明没告。那么诬告诬告,也要人家告了才行啊。他们只是营造出那种形势来,迫得你乖乖求和罢了。成则大喜,败了,也只道德有亏,却于法理无损。”

    “但道德,在方华这种腌脏小人的眼里,在天大的好处面前,道德又算什么东西?”

    “这样的情况下,方家已立于不败之地。更还是可以借和约来将陆大人一军——我倒是不在乎阴谋暴露的脸皮。毕竟我又没逼你,是你上当受骗,主动求和的。”

    “而如今和约已就,承诺已出。国朝更是注重信诺,一言既出,重如泰山。为人也好为官也罢,处事之道,首重有德。你陆大人清明卓著谦谦君子十余年,在不在乎你的脸皮、前程?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脸皮,也不在乎爱女的脸皮、清誉、前程?”

    “这才是方家的最大底牌!”

    “陆家三少爷可惜就可惜在没早发现啊,早发现,陆家用得着求和?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最后已是如此叹息道。

    “原来如此!”

    “好一个老谋深算的方家!”

    “唉,看来陆小姐还是改变不了红颜天妒的结局了……左右都是个死啊……”

    人群中顿时满是嘶嘶吸气声,人们看向方华的神色也是咬牙切齿的同时带上了一丝惧色,更有几声哀叹响起。

    正是如此,你待如何?

    方华却在人们渐渐扫过来的憎恶目光中得意洋洋地拈须想道。

    众人正纷纷议论之时,场中的青年却是闲闲道:“方老匹夫,我什么时候说要告你诬告了?就算是告你诬告,那我也该往县衙告啊,又干监察使司何事?”

    一言既出,顿时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只见青年笑了笑,再次转向了正负手而立、满脸期待之色的杨宜章:“大人,小民谢修齐,状告长治船商方家……”

    青年再次拖长了声音,满场之人的好奇与疑惑却也是越来越浓,所有人的心都被吊在了嗓子眼,望眼欲穿地看向了青年的嘴唇。

    “谋逆!”

    冰冷诡异的词汇从青年嘴中吐了出来。

    满场微微一静之后,已是无比哗然,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极其不可思议的古怪之色。

    “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

    “这是谋逆?”

    他们纷纷不可思议地叫道,有少数人已是笑出了声来。

    谋逆?

    方华的心中更是笑掉了大牙,还以为这废物能编出什么罪名来呢!

    谋逆?你当你陆家是皇家吗?就算是皇家,在如今一切依宪的年代,恐怕也不能随意对白纸黑字反悔,并反手对小民乱扣帽子吧?

    他在心中狂笑道。

    谋逆?

    陆子和猛然一颤,他目瞪口呆地望向了青年,尽管心情无比灰暗,脸上也是显现出了哭笑不得、更无比尴尬之色。

    谋逆?

    汤宪已是捂住了肚子,他无比嘲讽地看了青年一眼,更看向了陆子和——谋逆啊陆大人,事涉帝国安全,这倒是真可以被监察使司管了……

    陆子和啊陆子和,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今日过后,即使你没毁约,恐怕也无脸在官场上呆下去了吧……谋逆?笑死我了!

    谋逆?

    少女猛地一颤,她猛然攥紧了手中的纸条,脸上也是猛地浮现出一片似哭似笑之色。

    你别胡闹了……这怎么可能是谋逆……我领你的心意了……只是,见好就收吧……

    少女哀哀想着。

    不!还是不对!为什么这么荒唐的理由……监察使司也会跟着他胡闹?监察使司真的来了?

    随之,冰雪聪明至极的少女却猛然心中灵光一现,比其他人都多想了一层。

    只见她再也不管不顾,自己就一手揭起了盖头,往场中极目望去——

    青年正悠然站在那里,似乎对全场的惊讶与嘲笑声不管不顾,怡然自得。

    你真的来了……

    少女面色复杂地望着青年,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已是再次模糊了少女的双眼。

    她擦了擦泪,再次往那边望去。

    只见青年的身后,一面水蓝色为底、冰冷宝剑高悬的旗帜正迎风招展。

    果是水蓝悬剑旗,无人敢仿冒、仿冒倒是真为谋逆的水蓝悬剑旗!

    少女的心中陡然升出一丝惊喜,又更为浓浓的疑惑所替。

    再后点,就见到数名骑士簇拥下,一名青年贵公子也正无比惬意地站在了青年的身后。

    这就是那位暂署望北监察正使、杨小公爷了罢……少女心中默默想着。

    只见他摇头晃脑,又不时侧耳细听着,似乎……却是在享受着满场的震惊与嘲笑之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他并不是信口开河,要不,监察使司怎会……

    可方家又怎么谋逆了?

    少女心中已是复杂至极,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最终却又将视线锁定在了场中那个自己已不知爱恨的人身上,她楞楞地望着他,泪水已是又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第四十章 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八

    震惊吗?大怒吗?讥讽吗?目瞪口呆吗?

    小爷当时也是这个表情!现在,也该你们受受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杨宜章却是没有注意到少女一扫而过,更又盈盈望向身前青年的目光,他正在心中无比畅快地想道。

    事实上,杨宜章当时的表情比之更甚。

    那日,他望着随骤然响起的蒙冤鼓声群情激愤、蜂拥而入的一大群府学士子,当场就懵了。

    这是什么剧情?科场弊案吗?可最近也没科考啊……

    他目瞪口呆想道。

    随之,他却是在士子们纷杂的口号与手中所掣的标语上找出了端倪——“为陆学姐鸣冤!”“绝不能让我望北无双落入卑劣小人之手!”“天下读书人,忍无可忍!”

    他们竟是为了长治纵火案而来?可这不是私了了吗?而且也不归我们管啊。

    我也惋惜啊,但还能如何?小爷也不想啊,看着天鹅肉被癞蛤蟆一口吞了,身为男人,我也不好受啊——小爷当初听闻能来望北还乐颠颠的呢,可以见到陛下嘴中所夸、更传闻中柔美无双的那个倾国红颜了。

    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而且关键是这民间私事也确实不归我管啊……

    杨宜章莫名其妙地想道。

    但文人士子乃国之精华,即使雍府面对也得好好安抚。杨宜章如是想着,却是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准备将他们劝走。

    却见士子群中猛然走出了一个不是士子装束的人来,站在堂中,已是将事情的经过、自己的无辜分说了一遍,更信誓旦旦有科学证明。

    你就是谢修齐?口齿清晰,振振有辞,还提出个什么只要一证便知真伪的科学实验?看起来不象是资料中的垃圾废物嘛……

    只是就算你无辜,也应该去找县衙省府啊,拉着一群士子冲到我监察使司来干什么?就算你方才所言句句为真,但千错万错,你家毕竟也是自愿的不是?方家又没逼你们,陆家是上当了而已——这跟咱雍府又有什么关系?还来我监察使司如是胡闹?

    杨宜章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心中更是隐生不耐。

    然而让他们去找该找之人的话刚出口,先是士子们闹,为他们那个无双会元打抱不平。

    杨宜章正愈发不耐,却见那谢修齐话锋一变,更是将矛头直指雍府,说到后来,就差没指着自己鼻子骂了:“方华老贼假雍府之威,卑鄙无耻,以民欺官,构陷官员家属,谋夺官员爱女!此风一开,还能做官吗?诸位学兄,你们也是立志将成为官员的,这能忍吗?没有兔死狐悲之意吗?”

    杨宜章顿时勃然大怒——这tm是躺着也中箭吗?就算是方家栽赃你,你就来栽赃我们?雍府自成立以来,还从未有人敢栽赃我们的,你够胆!有种!

    他满脑怒火地望着青年想着,却没注意到,一边的监察副使潘祥却脸色有些变了。

    偏偏那青年还不依不饶继续大骂:“而若雍府坐视不管,那又是何居心?作贼偷瓜起,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若小民设无耻之谋谋夺官员爱女都可以逍遥法外,那王权对皇权以下犯上的时候,又该如何?由此推之,谋反也不是什么大事了,你只要事先让人上了当就行了嘛……”

    “如此之下,若有人放而纵之,推而广之。纲常何在、国家何存、陛下何安?”

    “小民敢问大人们,长治方家谋逆之事,雍府到底管是不管!废帝之事不远,雍府对此事不闻不问,到底意欲何为?”

    他无比铿锵地说道,更是引来士子们的纷纷附和声。

    这tm还真是扣屎盆子啊!还真敢扣到我雍府头上来了?还谋逆?方家那也算是谋逆?你们来耍小爷的吧?

    杨宜章正欲发作,一双手却是猛然拉住了他。

    回头一看,身边开始还同样满是莫名其妙之色的潘叔此时已是脸色大变,向他使了个眼色后,拉他匆匆进了后堂。

    “大人,大事至矣!此事不能不管!”

    潘祥头一句话就斩钉截铁,更将杨宜章弄了个云里雾里。

    随之,他却是神色焦虑地细细分说了起来。

    “大人,此人句句暗有所指,别有玄机,您千万不可莽撞。若稍有不慎,恐将遗祸万年!”

    “其一:此事雍府已经无形中成为负面人物了——尽管我等什么都没做,却害得一名官员被小民欺凌,传出去,天下官员会怎么想?本就对我们颇多不满的政府,又会因此事如何对待雍府?他们又会怎么做?”

    杨宜章一楞,心念电转之下,他已是陡然一惊:“您是说……他们对我雍府本就多有不满的情绪,很有可能会因此事而引爆?可您当初不是说此事我们静观其变就好,政府即使知道,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么?”

    他猛然看向了潘祥楞楞道。

    潘祥苦笑着点了点头:“是的,但那前提是此事方家占理,现在么……如若他说的是真的,方家还占理么?”

    他反问着,杨宜章已是猛然动容。

    潘祥却又是苦笑了一声:“若无他这么一闹,天下官员们说不定也还会装不知道,毕竟木已成舟,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然而国朝文人士子的尿性你也是知道的,这一闹若得不到妥善处理,必致天下汹汹。如此将暗亏转为明着被扇耳光之下,政府的脸面又岂能还挂得住?他们又岂能还装聋做哑?”

    潘祥再次问道。

    杨宜章已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是接过了潘祥的话头:“而一旦政府逼急了有所反应……士大夫本乃国之精英,他们不去欺负小民就好了,如今在我雍府重压下只能清正做官,已是殊为不易了——到现在,倒还有同僚反倒被区区商人借雍府之威,设构陷之谋,谋娶官员女儿了?”

    “这做官做得连妻女都保不住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经此人这么蓄意一闹,天下再汹汹一议,届时,脸都被抽肿了的政府将会有什么反应,已是可想而知?”

    他呐呐问道。

    潘祥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同时他们亦有了足够的理由攻击我雍府,毕竟这次,含冤受辱的倒破天荒掉了个个儿,成了他们——而我雍府这次却是躺着也中箭啊……”

    他脸色古怪道。

    杨宜章脸上亦是有了些啼笑皆非之色。

    “但就算如此,我雍府也是无辜的,明眼人自会清楚,用不着您老如此着紧吧……”

    他哭笑不得道。

    潘祥的容色却是渐渐肃然了起来,只见他话锋一转:“那自是如此。然而,这却还只是微不足道的其一!”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如是言道。

    “其二,您难道没听出此人第二段话暗中所指吗?”

    “他所言虽含而不露,言下之意却句句令人浮想联翩,有心人更可以将之利用,制造大祸!”

    “您想想他说的话——若小民能阴谋栽赃逼陷官员,由此推之,那下官是不是也能阴谋栽赃逼陷上官?那我雍府是不是也能阴谋栽赃逼陷皇家?再联想到废帝之事不远,如果雍府不严厉打击此事,是不是当年戾帝,也只是被阴谋栽赃逼陷?”

    “而即使当年我雍府乃是得大长公主支持,师出有名。但现在对此事不理,又是否也存了尝到废帝的甜头,放纵此事,制造前例,暗怀此后觊觎皇家的阴私心思——见哪个皇帝不爽,就制造阴谋,构陷换了就是嘛……反正成则大喜败亦误会?”

    “这样一些话传到了皇家耳朵里,皇家岂能不敏感万分?我雍府又岂能自处这样的嫌疑之地?”

    潘祥不住质问着,杨宜章却已是猛然脸色大变。

    “果……果是与其一比更无比厉害的其二……”

    他冷汗津津道。

    然而这还是没完,潘祥端起茶杯猛地灌了口,却是再次无比后怕地言说着:“而更天大的其三却在于……皇王本就因废帝之事在修补裂痕,如若此事在皇家心中种下了猜疑的种子,那我雍府修好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倒也还不说,最最关键的是——皇王一旦互忌,雍府日子好不好过还两说,天下就恐怕将动荡不安了!”

    “需知,皇王皆受万民称颂,根基无比稳固,几乎同等分量,乃帝国至高三极中的双极!一旦双极互有忌讳,皇王互忌,天下何安?更别提脸被抽肿了的政府也会在其中推波助澜!”

    杨宜章已是听得目瞪口呆。

    “皇王互忌,天下何安,此……此即其三?”

    良久,他吃吃说道。

    潘祥亦满是后怕道:“然也。”

    “一户四民之末的商人也敢如此阴谋陷娶一名官员爱女,她还更是士林新秀,后继官员,名声赫赫。结果那卑鄙商户差点成功不说,败了也是无损,反倒让那官员与其望北会元爱女因毁诺而身败名裂。”

    “荣辱与共、兔死狐悲,从来都只有以权谋私、以官欺民,如今却反倒被治下小民狠狠扇了个双重耳光的政府会对此恨得咬牙切齿,更有的是理由对我雍府发难——就是你们偏帮才宠出来如此狗胆包天之刁民。”

    另一边的杨宜章也是脸色渐渐发白:“而经他这么煽动士子,士子们若有不满必将传遍天下这一闹;又经他暗有所指,言语间句句引人遐想、字字毒利如刀这一说。以下谋上,由小见大,事涉上下纲常与皇权根基,皇家更会对此事敏感万分。若置之不理,皇家又必会被他的话引得对我雍府暗生忌惮?”

    他呐呐问道。

    “正是如此!”潘祥肃然点了点头:“是以,如此之下,我雍府自是更要大力避嫌,不能让此事逍遥法外!否则,难道我雍府乃至王家,还真有那些阴私心思不成?”

    他斩钉截铁道。

    杨宜章已是吃吃了起来:“所以……种种交织,三权齐心之下,谋逆?虽然只搭了点无比牵强的边,但我们还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就是谋逆,不是谋逆也是谋逆?”

    潘祥点了点头:“是的,事已至此,我们不与他同进同退力图挽回,还能如何?他不但煽动府学将此事闹大,利用脸面绑架了政府;还又句句引人遐想、制造嫌疑绑架了我们……”

    “最后,他更是还借取废帝造成的皇王之隙,绑架了天下——没人敢担那个世祖三权制衡之政毁于一旦、三权由此对立、国内从此动荡的风险!”

    “此人此行看似胡闹,其实却深远无比,算无所遗,又舌比苏张,三句质问,竟是句句诛心。更深析这数十年内的帝国风云政局,环环相扣,将“势”之一字用到了极点。”

    “如今,大势已铸,我等更早入其彀中,不顺水推舟,恐更增大错!只盼能及时阻止那场该死的婚礼,否则到时,或许我等都尽将成雍府罪人、帝国罪人!”

    他脸色铁青地下了结语。

    杨宜章的表情早已是无比木然。

    这货还敢更丧心病狂一点么?

    为了姐姐,不但把政府拖了出来,一副你若不管他们脸皮就会被抽肿,将与你没完的架势。然后把小爷坑了甚至把我雍府都卷了进去,在我们头上猛扣屎盆子。

    最后……还tm顺便把天下都给搭上了?

    杨宜章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再次恨恨看了一眼正慷慨说着什么,引动人群阵阵骚动、更纷纷面色大变的青年。

    青年正如那日般慷慨激昂地讲着:“国朝以宪依法治国,若依宪据理,以下犯上亦并非不可。此二十年前,雍府之所以废( 新时代1633 http://www.xlawen.org/kan/37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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