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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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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说,我亲爱的》

    1青梅佐酒

    我是个怪人,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下着雪的冬日,别人都喜欢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喝上一壶温过的黄酒,我却独独跑到院子里喝着冰过,并且加了冰块的梅子酒。坐在秋千上,荡过来,晃过去,看着静静沉在杯底的梅子,听着琥珀色冰块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一次只抿一小口,然后含在舌尖,让梅子的涩味、香味,一点点渗透,等它温了,等梅子的气息淡了,再咽下。

    我爹对于我这种喝法表示不屑,他讲,一种酒,有一种酒的喝法,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喝的不对,就喝不出香,就品不出滋味。我对于这种看法嗤之以鼻,但是又不能拍着桌子跟他理论,你怎么知道这种酒它这么喝好,我偏觉得那么喝对我的胃口。我决定采取冷暴力,再也不和我爹同桌喝酒。本想着老爷子在我长期抗争下能默默低个头,在饭桌上也随着我的喝法来上一盅,怎料他坚持抗战,硬是不吐口。

    又是晚上,看着老爷子饭庄上乐呵呵的咂摸着烫好的酒,我终是按捺不住,抱着一桶梅子酒上了楼。临了取冰块的时候,还听到老爷子鼻翼不屑的轻哼声。不知道哪来的幼稚劲,我举杯邀明月的喝光了整桶酒,然后满面霞飞的对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傻笑,谁说冷的酒不好喝……

    早上九点,喉咙干渴,看看床头空空的水杯,下床找水喝。眼镜不知道被我扔到了哪里,索性不找,凭借对地势的熟悉,我在一片迷茫中下了楼,转向右手边的厨房。

    “咕咚咕咚。”再来一杯吧。

    “咕咚咕咚。”怎么凉飕飕的。

    放下杯子低头看看,穿着运动裤和背心下了楼,从窗子透过的寒风,让我显得格外单薄。太阳||||穴跳了跳,揉了揉头,还是再睡会吧。走到楼梯口,依稀觉得有视线飘来,客厅那有几个人影,一、二、三、四……我家除了我,我爹娘之外,应该是没有人了,多出来两个?我眯着眼睛又数了一遍,一、二、三、四……

    “醒了?”终究是亲娘,看不下去我在风中颤抖的样子,过来亲切的推了推我,然后恶狠狠的给我个小眼神,并且低声说,“一身酒味,赶紧洗澡去,收拾利索了下来,在客人面前像什么样子。”

    “哦。”我还没醒酒,反应有点慢。

    “哦什么哦,快去。”我娘给了我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爬上楼,走进浴室,洗澡,吹头发,换衣服,带上放在窗台上的眼镜,对着镜子整理了一遍。啪嗒,啪嗒,走下楼梯,我爹看到我,招招手。

    “这是莫染,我女儿。莫染,叫艾伯伯,艾阿姨。”老爷子拍了我一下。

    “艾伯伯好,艾……咦?”对面的男人看上去倒是跟老爷子年纪相仿,可是女人却明显年轻许多,最多比我大个几岁,这阿姨,真是叫不出口。“爹,艾伯伯旁边这位你确定要我叫阿姨?我觉得叫姐姐比较合适。”

    “哈哈哈,老莫,你女儿真会说话。”那个男人笑的很爽朗,“这是我妹妹,跟你应该差了十岁左右,叫姐姐倒是也没错。”

    “得,那我就叫姐姐了,艾姐姐好。”我看着那女人。

    “你好,莫染。”她抬起头,嘴角带着笑意,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有点后悔刚才穿着睡衣跑下楼,那种顶着鸡窝的样子,但愿眼前的人没看到。这不是所谓一见钟情,而是看见美女的必然反映,人都希望给别人的第一印象是完美的,我也不能免俗。我祈祷着她没看见,她没看见……“这种天气还是多穿点好,不然容易生病。”她还是笑着。

    祈祷是没用的,果然不能临时抱佛脚……“是呢。”我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话题,就和我没有太大关系了,我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帮他们换上热茶。那女人坐在凳子的三分之一处,手轻轻的搭在膝盖上,姿势看上去舒适却后背笔直,唇角微微上扬,我猜是天然的唇形而不是故意控制面部肌肉造成的微笑假象,偶尔轻轻点头,很久才讲上一两句话。

    谈话的内容大概是,艾伯伯想给艾姐姐买套房子,在这附近转了转,看上了这个小区的别墅。又想起天天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也住这里,就立马过来坐坐。老爷子身边,在我的理解里的确不乏朋友,但这朋友能帮老爷子到什么地步我是一概猜不出,我自然也就不费那劲。我谨记着老爷子教导,为人为善,他没准不能帮你,却总也不能咬你不是。

    可能走神有点久,回过神来四双眼睛盯着我。

    “闺女,想什么呢,直勾勾盯着人家。”我爹这时候来了精神揶揄我。

    “这不是看艾姐姐长得漂亮,思考着我长得不好看是随了谁嘛。”我看了一眼我爹,“您们聊着,小的伺候着。”看看茶色淡了,把壶里的茶浇在茶宠上。用沸水重新煮过茶具,放茶,洗茶,三点头,去浮沫,封壶,分杯,奉茶。把茶双手放在每个人面前,“请。”

    茶道挺讲究的,以至于我现在也只是初窥门径,不过倒是挺享受这过程,看着水一点点泛起蟹眼般的气泡,看茶叶自卷曲到舒展,哪怕不贪着温暖回甘的口感,也觉得是美的,所以我一贯主张冷酒热茶,不过老爷子又嫌我这样太笼统。

    “好手法。”那女人开了口。

    “不是应该夸,好茶吗?”我看着她。

    “好茶,哈哈哈,老莫,你女儿的手艺,可是快赶上你了。”

    “她,还差得远呢。”我爹笑着摇摇头,喝了口茶。耸下肩,拿壶添茶。

    “谢谢。”

    “不客气,艾姐姐。”我笑着。

    又过了约莫一个小时,艾氏兄妹离开了,大概是决定要买这的房子,所以去售楼处。返回客厅收拾着茶具,我爹走过来坐在旁边。

    “今儿的茶,浓了。”

    “恩,走神了。”我把茶浇在茶宠上。

    “有的事,得藏着,得温吞着,暖融融的才让人好接受。”

    “温吞久了,就浓了,还不如冷冰冰的入口,含着,化着,体会着滋味,等到用自己的体温把滋味蒸腾出来,不懂,也就懂了。”我把茶具擦干,方正摆好。

    我爹摇摇头,拍下我肩膀。我想他知道些什么,又或许是依稀觉察到什么,预感到什么,因为他很少这么没头没尾的讲一番话。每次他说点什么深奥难懂的话,我就得花一番心思回想我刚经历过的事情,因为总有那么几处对应,尽管他对我遇见什么,做了什么一无所知,可他总能戳到点上,能直指我矛盾彷徨恐惧之处。

    晚上我抱着杯子坐在院子里,晃着秋千,听着冰块,看着隔壁院子,依旧是漆黑一片。把梅子含在嘴里,喝一口酒,咬一点梅子肉,甜甜的,涩涩的,辣辣的……

    2红泥小火炉

    周末我自然是要回家的,大学在北京的好处就在此。同学窝在宿舍思故乡的时候,我已经陷在沙发里看着我娘换了三套衣服了。

    “选美去?”我双手撑着下巴,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天真无邪一点,来掩盖我头上跳动的青筋。

    “你爸有个同学会,让带家属去。”我娘对着镜子又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吗?”

    “挺好的。”我认真点点头。

    “每套你都这么说。”我娘不高兴的瞪了我一眼。嘶,我这小暴脾气,既然君要臣死,那我可就直言不讳了。

    “这套没有上一套好看,显得圆滚滚的,还是黑的好,显瘦……”

    “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我话还没说完,我娘就一计眼刀飞来,“算了,问你也白问。哎对了,我们今晚不回来,明天中午吃过午饭回。”

    “什么同学会啊,还带过夜啊,这可不行,夜不归宿是不对的。”我语重心长的。

    “你爸同学开了个度假中心,说是在那办,晚上住一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贫呢。”我娘终于决定穿小旗袍,对着镜子满意的微笑了一下,又转过头来,“我把车留给你,你自己解决饭吧。”

    “得了,您二位好好重走蜜月路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站起身,打算下楼去厨房。

    “哎?别走啊,看看这项链……”

    我爹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开车带着我娘绝尘而去,让我站在门口感叹了好一会老两口情比金坚。关上大门坐在门口,一瞬间觉得家里空荡荡的。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大房子,更不喜欢只有我一个人的大房子。歌词里写的,偌大的房,寂寞的床,这时候体现了个淋漓。所以我开着灯,开着所有灯,哪怕是阁楼或是狭小的储藏间。

    倒不是胆子小,只是不喜欢,总觉得像萤火虫一样亮着光的地方,才有家的样子。我娘对此评价为典型资本主义做派,并且对于我这种让电表狂跳的行为深恶痛绝。我跟她讲,这钱花的有理,因为开着灯我会有安全感,有安全感了,我就不会害怕,不害怕就不会因为心里波动造成身体不适,身体不会不适就能开开心心的念书,念了书就能为把这钱赚回来打下良好基础。我娘对此只有两个字,扯淡。

    灯火通明的屋子,我游荡到厨房,打开冰箱,从冷藏室拿出牛肉,洗净,过热水,放在盆里控着。在炒锅里倒上油,白糖,辣椒段炒香,倒上黄酒,最后放进牛肉汤。一般做法,之后要放入料包,不过我从不这样做。从柜子里拿出黑陶锅,把汤倒到里面,再搬到院子里的煤炉上。等到汤滚了,把不同种类的调料放进去,最后,才是牛肉。

    我爹是个对食物很讲究的人,从他不辞万里背一口锅回家就可以看出。黑陶大概是西藏那边的烹具,不过我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这种类似砂锅的形态,我只知道这样炖出来的肉挺香的。烹饪手法是像基因一样有遗传性的,味觉也是一样,长期处于同一生存状态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一样的审美,恭喜我,找到了一个能反驳我娘的理由。

    拿着扇子扇着风,看着小煤炉里一跳一跳的火焰,城市里很少能找到这样的炉子,一块蜂窝煤,一簇橘红色的光亮,咕嘟咕嘟翻滚着的水,轻轻响动的盖子。天上零星飘下了点雪,这种情景让我觉得自己像深山老林里孤独修行的侠客。一把刀,一壶冷酒,一块火上烧的炙热的肉。一口酒,一口肉,然后对着山林大笑一声,呼出白茫茫的热气。

    小火炉有了,酒就自然不能少,说真的,我好酒,也馋酒,但绝不让自己喝到神志不清。这世界总给我一种藏着无数秘密的假象,我一面享受着酒,一面为酒后失言担心。好在,我一个人在家。牛肉快熟了的时候,把茶叶用白布包好了丢进去,这样牛肉出锅的时候带着茶香。茶包丢的早晚不像茶道般有十足的讲究,想起便放,忘了也无妨。这也是我喜欢 做饭的原因,随性,乐得自在。

    小口抿着白瓷杯里的酒,醇厚的粮食味道让我不禁半眯着眼睛。雪是下起来了,我也懒得撑伞,肉快炖好了。院子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声音,我动动耳朵,坐在原地。既然是归隐的侠客,自然得有些沉着的样子,我慢悠悠的扇着火,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我经常这样陪自己玩,总结下来,不过是太无聊。

    “叮咚,叮咚。”

    有人……我放下扇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透过木栅栏门看了看。

    “你好,我是艾净亭。”艾净亭……是谁啊,我爹娘的朋友?

    “吱嘎……”我打开门,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口,穿着酒红色的大衣。一侧的头发被挽在耳后,耳朵上带了枚小小的钻石耳钉。

    “你好……”我点了下头,“我父母现在不在家,他们……”口袋里的手机响,屏幕上显示,老爷子,三个大字,“抱歉,我接下电话,先进来吧。”我闪过身,让她进来,随手别上院门。

    “喂,老爹,恩,恩……哦……好,恩,放心吧。”挂了电话,看到对面的人盯着炉子。“艾姐姐,我爹跟我说了,你就在这呆一会吧,一会儿设计师来了,我陪你过去。”我爹打电话的主题是这样的,艾伯伯买了我家隔壁的房子,今天约了设计师来根据实际情况敲定设计图。不巧的是,下了雪,约好5点到的设计师还驻扎在高速上。本来她打算开车去附近咖啡店坐会,但是车子发动不了,只好来了我家。

    “进屋里坐吧,外面冷。”我觉得,还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还好。”她笑的淡淡的。我觉得有必要感叹下时间的神奇,尽管我在同龄人里算是深沉踏实的,跟她比起来,却总觉得少了股沉静的劲儿,这个发现让我有点难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难过。“炉子上炖的什么,晚饭吗?”

    “是啊,他们不在家,我就自己做饭了。外面坐会?”看她的样子似乎对炉子挺感兴趣。

    “好。”她坐在我刚才坐的石凳旁边,依旧盯着炉子。

    “艾姐姐,你喜欢这炉子啊?还是……饿了?”

    她听到我问话,回头看看我,笑了笑,“没见过这么复古的炉子,也很少见黑陶的砂锅。”

    “这样啊。也是,这炉子现在比较少见。这锅嘛,估计更少。”我掀开点盖子,看看牛肉的成熟度,又不至于让雪落进锅里。香气从锅里跑出来,我吸了口气,差不多了。

    “走吧,咱进屋。”我带上隔热手套,把锅端起来。

    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跟在我身后。手上端着东西,我没办法开门,当我正想着开口时。

    “我帮你开门。”她走到我身前,打开了门,然后轻轻帮我拍掉了身上的雪,“好了。”她说。

    “额,恩。”她离得有些近,以至于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我觉得脸有点烫,只好低着头,连拖鞋都没有穿的跑进厨房。隔着垫板把锅放在桌上,我才注意到,又绕回玄关穿上拖鞋,她还站在那。我拍了下脑袋,这种待客之道被老爷子知道,非骂我不可。赶紧拿出拖鞋摆好。

    “谢谢。”她没有丝毫笑话我或是不满的意思,还是温和的笑笑。

    “额,艾姐姐,一起吃饭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的设计师估计很久才会到呢。”我带她到沙发坐下,然后给她倒了杯茶。

    “不用了,我……”这次是她的手机响。“抱歉……”她冲我点下头,“你好,恩……好,我知道了。”我坐在那看着她打电话的样子,总觉得她唇角的笑意有些别扭,或许是笑的太好看的关系,透着那么几分疏远和不真诚。可能只是我太敏感,我总是习惯性的研究别人的动作或是表情,大概是专业的关系。她挂了电话,站起身。

    “设计师说今天过不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你的车坏了,怎么回去?”我想逗逗她,想看看她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下雪天救援队会忙于应付各种事故,小区外面没有载客的出租车,她的车子打不着火……

    “打车。”她淡淡道。

    “下雪天是不会有车往这里开的,况且它们连大门都进不了。”我耸耸肩。“艾姐姐,你要是不急,就吃过饭我送你回去。”我爹是这么指示的。

    “那……麻烦你了。”她的表情迟疑了一下。

    “不麻烦,应该的。”我笑笑,“来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除了炖牛肉之外没什么别的菜,一锅肉,配上两碗饭,酒是不和米同时出现的,为了避免重复,也为了能更好的感受食物的味道。食不言寝不语是我家的家规,所以我吃饭的时候一般很安静。但这安静对于一位客人来讲,可能算不上好事,所以我打算跟她聊聊天。

    “艾姐姐,你的名字是艾净亭吗?”刚才是这么听到的。

    “是的,莫染。”我觉得,她这是在表示她记得我名字,所以我也要记住她的名字以示礼貌。

    “那天艾伯伯说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今年2o岁,可以问艾姐姐年龄吗。”我决定按照她的思维方式。

    “3o。”她停下筷子,看着我。

    “这样啊……”我被她看得有点忘词,只能笑一下,低头吃饭。

    “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你叫我姐姐,我觉得不太习惯。”她如是说。我看着她的眼睛,分辨不出她是不是因为我的问题生气了,只好顺着她的话。

    “好的,艾净亭。”

    吃过饭洗了碗,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雪花,皱了皱眉头。艾净亭坐在客厅安静的喝着茶,我在思考怎么跟她说我爹刚才打来的电话。

    “艾净亭,可能你得在我家过夜了。”我挠挠头,总觉得很尴尬。

    “恩?”她看着我。

    “雪突然大了,开车不太安全,所以如果你不急,明天送你回去,行吗……”我硬着头皮看着她的眼睛。

    “方便的话,打扰了。”她笑着。

    我觉得她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一句话就让我的尴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真实了几分,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收拾好了客房,才发现唯一的客房在我房间正对面,拿出新的睡衣放在床上,出门时带上了房门,听见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睡觉前,我想起炉子没收,出去时才发现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雪。白瓷杯被我放在亭子里,里面还留了半杯酒。坐在亭子里看着明亮的屋子,一个窗口的灯,灭了。仰脖喝了酒,又哈了几口热气,转身进了屋子。

    那晚我没有睡好,不知道为什么。

    3未有暗香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瞪着眼睛思考了半天,才记起对门住着个大活人。麻利的起身看看窗外,雪泛着荧光,天还暗着。手表滴答的走到六点半,我实在是在床上赖不住了,洗漱过后,又抓过衣服把自己捂了个严实。推门的时候我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对门静悄悄的,我估摸着艾净亭还没醒。

    推开大门,看着满院子的雪,疲惫感顿时消了大半。拿着树枝在雪地上一阵乱画的事,我没少做过,有时也堆个难看的雪人,再把我娘买给我的围脖仔细给它围上。不过我今儿不打算这么做。从储藏室拿了扫帚,扫出几条细细的小路,通向大门,亭子,秋千,也通向那几株腊梅。路不宽,弯弯曲曲的刻在雪地上,周围依旧是白茫茫的雪,一尘不染。

    抬头看看,天倒是泛亮了,光和墨交错在一起,挺有美感。回头就看见二楼的窗帘拉开了,艾净亭穿着睡衣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我挥挥手,然后就后悔了,因为我现在穿的像一个球,帽子上,还有个毛线团跟我辉映,再加个红鼻子,我就是可移动版雪人。

    艾净亭看到我,开了窗子,也冲我轻轻挥了挥手,“院子扫的挺有美感。”她说,“外面冷吗?”

    “挺冷的,所以我穿的很厚。”我拍拍身上的衣服,“关上窗吧,你刚起,风一吹容易生病。”她点点头,关了窗子,消失在窗口。

    我把扫帚放好,在门口跺了跺脚,进了屋。上楼梯的时候艾净亭正好下楼,穿着她自己的衣服。楼梯不窄,秉着谦让的原则,我闪在右边,艾净亭也向这边跨步。我闪向左边,这次艾净亭没有动,只是在我站好后慢慢从我身边过去,然后笑着跟我说,谢谢。我又闻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她下了楼,我依旧站在楼梯上。

    “怎么了?”她回头看着我。

    “啊?哦,没事,屋里太暖和,反应就慢了点。”我顺手把羽绒股脱了下来,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那个,我把衣服放上去然后下来做早饭,吃过早饭就可以出发了。”

    “恩,麻烦你了。”她冲我笑笑,唇角的弧度比之前明显了一些。

    我也笑笑,因为我总是在她微笑后忘词。几步跑上楼,又跳回楼下,钻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鸡蛋培根。法式土司配培根卷鸡蛋松,橙汁牛奶在桌上摆好,回身想叫艾净亭,却发现她站在厨房门口,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抱歉,吓到你了。”大概是我吃惊的表情很有喜感,她忍住笑意的样子映入眼帘,眼睛弯弯的,挺好看。

    “没,没有,只是刚想叫你吃饭来着。”我摇了下头,把刀叉摆好。整个吃饭的过程,我跟艾净亭都没有讲话,直到最后她放下刀叉说了句,很好吃。其实我想问她,早餐和昨晚炖的肉相比哪个好吃,仔细想想终于作罢。收拾好碗盘,艾净亭已经收拾好等在客厅。回楼上拿衣服的时候看了眼闭着的客房,推开门,床单被整理的没有皱褶,上面放着叠好的衣服。关上门,下了楼。

    艾净亭的车被留在这,她打过电话给修理厂,如我所料的因为繁忙而拒绝服务。艾净亭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上,完全无视我一副我就说过的表情,我只好安静的开着车。路上的积雪被连夜撒了除雪剂,大半都化作了黑泥,即使是粘在车轮上,依然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我的表情有些狰狞。

    “不舒服?”艾净亭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没有,只是看到雪变成这个样子,闹心。”我打转向灯,变道。

    “小孩子。”她笑笑,又把视线放回前方。

    我没法反驳艾净亭关于小孩子这句话,我也不想反驳。虽然我挺爱跟人矫情矫情那些大道理,但是对于客观的事情,我却很少费唇舌,因为有的事它摆在这,不论你讲多少句,也不会改变,就像我跟她之间隔着明晃晃的十岁。我伸手点开音乐,传出蔡琴的歌,悠悠扬扬。

    “你喜欢蔡琴?”

    “恩,有听到时间的错觉。”

    “小孩子。”她笑着。

    嘶,这姐姐不用再三重复这个客观事实啊,这是怎么讲的呢,虽然我年龄小,可是我胆子大啊。虽然不太挨着,但是我秉着初生牛犊的精神,开了口,“艾姐姐,论身高论体重我怎么也都是进化的完全形态了,你总叫我小孩子我觉得很惶恐啊。”我把车停在路边。

    她看看我,眼睛弯弯的笑着,没说话。

    “你别乐啊,我很严肃的。”我把驻车器踩下去,转过身看着她。她笑着摇摇头。“这话有这么好笑吗……”我挠挠头。

    “恩,你不是小孩子。”她收了收笑意,也认真的看着我,“可以开车了吗,小大人。”

    得,白说。车子重新行驶在路上,似乎有些热,她脱下了大衣,穿着贴身的羊毛衫。我看她抱着大衣有些别扭,就让她放到后座上,她侧身,呼吸正好打在我耳畔,又热了几分。

    开了一个小时,车子驶进别墅区,门口的保安过来盘问,看到艾净亭的时候敬了个礼,示意可以进去。车子绕着湖畔开了几分钟,停在六号别墅前,艾净亭说,到了。她让我把车开进车库,然后开门取了衣服。我坐在车里,看着她走到车前,然后又走到驾驶室一侧,敲了敲车窗。

    “开了那么久,进来休息会再走吧。”她弯着腰,头发散下来又被她别到耳后,手指尖尖的,细细的。

    “额。”我突然不敢做决定。潜意识不断呼喊着慎重,可我找不到对这件事严阵以待的理由,所以我说了,“好。”

    艾净亭家挺大的,虽然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装潢,家具,每一处都展示着主人的品味。屋里有个大大的壁炉,里面是刚刚燃起的火。屋子有些冷,我往壁炉那走了走,抬头看到挂着照片的墙。那是艾净亭被记录下的时光,生气的,笑着的,还有闪着泪光的。墙壁上一些地方空着,从印记看,该是有过照片的。现在却不在那里了。

    我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艾净亭自拍了那些照片,所以胸口有点闷,我归结为,对世界上少了一位单身美女的惋惜。我挺想问问她这照片是谁帮她拍的,从镜头里透露出的爱意让我这个对摄影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甜蜜。也挺想问问她,这些空着的地方,那些照片去哪了。可我只是艾净亭认识的人的女儿,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我只能说。

    “挺好的房子啊,为什么要换。”

    艾净亭拿着托盘,上面放了一杯咖啡,一小杯淡奶,和装着方糖的小罐子。她轻轻把这些东西在茶几上摆好,然后走到壁炉前,跟我一起看着这些照片。

    “房子是我前夫留下的,所以想换掉。”她语气淡淡的,唇角还是微微上扬的。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看到她这样淡淡的表情。

    “为什么要道歉?”她看着我,笑着。

    “额,因为昨天问了你年龄……女人的年龄是秘密,所以,抱歉。”我挠挠头。

    “小孩子。”她转身坐在沙发上,“过来坐会吧,喝杯咖啡。”

    我不太爱喝咖啡,一个是因为我的胃和它不兼容,另一个则是我的味蕾无法品味太过浓重的苦味,不管什么价位的咖啡,我喝起来都是一样,苦。所以我把一整杯淡奶倒进杯子里,然后夹了两块方糖。 艾净亭就那么坐着,不跟我讲话,我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只好一口一口喝着咖啡,直到把喝光。

    “……不,烫吗?”艾净亭出声了,最后一口咖啡正好卡在我嗓子里,我咳嗽起来。

    “咳,咳。”我努力平复着呼吸,嘶,舌头有点麻,“还好,不是很烫。”

    “那,再来一杯?”她眨眨眼睛。

    我摇摇头,又摇摇头。之后我的面前多了杯冰水,晶莹剔透的冰块反射着水晶灯的光。艾净亭似乎在想着什么,眼神有些飘。我盯着冰块出神。

    “房子太大了,对我一个人来说。”艾净亭看着我。发现我有些发愣,她接着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想换掉它。”

    “哦,恩,是……”我才意识到,“房子大了,人就……就……不好找东西。”我在说什么。

    “是啊,不好找。”她笑着。

    我看着艾净亭的眼睛,想说几句应景的温暖话,可是大脑像卡了一样,一句也讲不出。其实我想跟艾净亭讲,房子大了,就觉得心里空空的,就会怕,怕心丢在哪个角落里,自己找不到。但是这样讲太稚气,太文艺,也太矫情。我更想跟艾净亭说,没事,搬了家之后我可以去陪你,可,我有什么借口去入侵她的生活呢。

    开车回家,赌气似的在雪地上留下狂乱的脚印,然后累的坐在秋千上,看着旁边的腊梅。枝干上结了无数细小的花苞,却未有暗香来……

    4顿悟禅

    我一个月都没有回家,对外宣称准备期末考试,实际上我是怕见到艾净亭。得承认,艾净亭对我有着不小的吸引力,可这证明不了什么,我虽然相信一见钟情这事儿,却不会因为这份悸动做出什么冲动事来。压抑,是对我性子最好的定义,好多事我都不爱讲,却在心里念个不停,以至于突然的爆发让人措手不及。我爹跟我讲,这事,你压得住,就屁也别放,要是压不住,也别憋在心里充大瓣蒜,有你爹我呢。

    这话,放在考试考砸,贪玩晚回家,被同学孤立,找不到工作等等事情上都好用,只是这回的事儿,我还真对我爹讲不出口。该说什么呢?爹,我好想喜欢上了你朋友的妹妹,恩,没错,她是个女的,还是你朋友的妹妹……虽然这么一想,貌似跟老爷子之间严格的等级制度一下子被打破了,甚至我还能亲切的叫他声大哥,但是现实完全不是这回事。这事儿,得慎重,更何况我根本没确定我的心意。

    人吧,一旦有了决定,哪怕是迎头一刀也挨得酣畅淋漓,但凡摇摆着,挣扎着,就像眼前摆着酒池,你却只能被绑在柱子上忍受着凌迟,变成别人盛会上的佳肴。看着镜子里我那张犹豫的脸,狠狠泼了捧水上去,结果是有了,身上也打湿了。穿着湿哒哒的毛衣挤在地铁里,我得回家。

    我经常这样头脑发热,从地铁站出来吹了冷风才让我平静下来。艾净亭还没搬来,我的逃避其实没有意义,也许,我根本见不到她。这种感觉又让我懊悔不已,好在身上半干的毛衣遇了冷,冰凉的贴在身上,让我意识到两块钱不能白花。我想一路跑着回家,尽管我不着急,也不迫切,只是单纯觉得貌似故事情节都是这么发展的,主角奔跑着,在喜欢的人家门口突然出现,大声告白什么的,我得随着故事走。

    不过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低估了从地铁站回家的路。所以我在马路边喘着气,身上冒着因为运动造成的白烟。然后我开始笑。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疯子,但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个白痴。让我更白痴的事情是,在我边咳嗽边笑时,一辆车稳稳的停在我身边。降下窗户,是我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莫染,上车,我带你回去。”艾净亭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理解为费解。身上穿着结了冰碴的毛衣,脸上还有咳出的眼泪,我真不觉得我这副样子能见艾净亭,所以我用力抹了抹眼睛,然后摇摇头。“莫染,上车。”艾净亭这次下了车,直接走到我对面,看着我的眼睛。说真的,我挺怕眼泪没擦干净,所以用力又擦了擦眼眶,同时摇着头。

    艾净亭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这,看着我,眼神依旧是复杂。北京零下几度的天气里,她就穿着衬衣和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跟我对峙,我看到她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脊背却挺直,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唇角却不上翘。我在心里骂了句该死的,然后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自己坐进了车里。

    我应该跟她说,好,或者谢谢你之类的话,或者应该等她上车再坐上车,可是我脑子乱作一团。艾净亭刚才的样子让我想抱住她。这个想法就那么跳出来,明明白白的出现在我眼睛里,我怕艾净亭看懂,我怕艾净亭知道。我缩在车里抱着双臂,看着前方。我不认为我的喜欢是件不可理喻的事,但我害怕不可理喻的我,给艾净亭带来困扰。

    车子停进车库,我依旧坐在座位上毫无所觉,一只手轻轻放在我额头上。触感细腻,带着一点点凉,很轻,很柔。我没有动,心脏却乱跳着,我已经表现了太多情绪,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像受惊的动物一样躲开,我静默着,仿佛沉浸在一件与艾净亭完全无关的事情里。我知道这样有用,我的专业知识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尽管有些苍凉。

    “莫染,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艾净亭的声音和她的动作一样轻,“可以跟我说说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她不闪避,任由我那么看着她。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我挣扎着,抵抗着,试图在她眼睛里找到一丝厌恶,一丝不耐烦,或者是任何一丝能击退我的情绪。而艾净亭的眼睛里,始终淡淡的,像一杯可以一饮而尽的温水,那么随和,却能止了你的干渴。冬日的风没能吹走我的冲动,她的眼睛做到了。

    就像一场不同公斤级的对抗赛,我和艾净亭之间并不公平,她比我多经历的时间是她平静的资本,我的年轻气盛并不能帮我叫嚣着赢得这场战争,所以我笑着揉了揉眼睛,对她说,“期末考试压力大,小朋友不跟我一起复习,所以难过的哭了呢。”我嗓子有些哑,刚才着凉形成的鼻音让我听上去真的像受了委屈。

    “小孩子。”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表情轻松了些,“给你买糖吃,会不会好一点?”唇角微微扬起。

    “不用了,又不真的是小孩子,我会处理好的。”我笑着摇摇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是特意送你,只是顺路而已,不用那么客气。”艾净亭回身拿过我的衣服,递给我。然后回身拿她的外套,冲我笑笑,“要不要来我家帮我看看装修,换换心情。”

    我摇摇头,我现在应该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艾净亭只是笑着说,好的,然后就转身离开。她什么都不知道。我走出她家车库,穿过院子,在院门口站了很久。我不能像那天跟我爹讲的一样,把冷冰冰的结果丢给艾净亭,让她自己琢磨消化,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能含着这秘密多久。我一点点把心事咽回肚子里,然后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走进自家院子,艾净亭跟我隔了两道围墙,一个走道,我却觉得好远。

    我娘看到我很惊奇,拥抱了我一下就钻进了厨房。我爹也挺开心,亲手泡了茶招呼我坐在沙发上。我嗅着杯子里的茶香,深深地呼吸,眼睛上罩满了白雾。我喝了一杯茶,然后安静的坐在那,我爹默默的又帮我添上。

    “想不通的事,就先放放,不急于一时。越着急想找个出口,就越乱,就越烦。人生,茶道,都是一样,过程不够,浮沫去的不干净,都影响着味道。时光和好茶叶一样,明知这茶泡得不好,你却也舍不得倒,倒了,就没了,与其慨叹不尽( 坦白说,我亲爱的 http://www.xlawen.org/kan/37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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