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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部分阅读

    来对徒高程福身行礼,这一拜不仅仅出乎君臣之礼,更多的则是一个母亲爱子怜子之心:“谢父皇恩典,派遣御医前来——否则,妟儿只怕是、怕是......”一想到会出现的可怕结果,宁氏方才收敛好的情绪再一次决堤,泣不成声。

    宁氏是徒高程长女修悦公主的侍读,初入宫时不过才八岁,到现在也算是徒高程看着长大的;见宁氏虽说着皇妃等级的华丽冠服,然而脂粉不施面色苍白眼皮红肿,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凄惨愁苦,徒高程不由得想起自己那远在封地的长女,叹了口气:“是那孽子造下业障,你好生照看着妟儿,细心教导,朕保他一世太平富贵!”

    听了徒高程这番话,宁氏“扑通”一声,膝盖直直地砸在地上:“儿媳代妟儿谢父皇恩典!”一世太平富贵,这便够了,至于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在看到他酒醉发疯掐住儿子幼嫩脖颈的那一刻,宁氏便已经心灰意冷、再不复往日的希冀。

    ......

    三皇子徒文怀因为德行既亏,举止失当,被终身圈禁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朝野上下一片震荡。许多人都在暗中揣度观望,三皇子既然倒下了,那是否就意味着一贯嚣张跋扈权倾江南的甄家也失去了圣心?若当真如此,多年被甄家把持的江南富庶之地,可就能分上一杯羹了啊——

    在这样的风波之中,二皇子徒文怙从奉先殿中出来的消息只引起了少数人的主意。

    “怙儿,你可心甘情愿顺从你娘的决定的么?”一个慈眉善目,须髯皆白的老者坐在说卓后面,面色很是平静地吐出令人震惊而极具有诱惑力的语句:“那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之位,手握权柄,九五之尊!若是你对那个位子仍有念想,仅仅为了孝顺你娘让她开心才放弃,那大可不必——外祖父和你几位舅舅都会帮你!”

    徒文怙听着外祖父这一番话,眼中波澜微起,却并非野心欲望,他躬下腰来,对这位素来包容而慈厚的外祖父深深一拜:“这些年来,全靠外祖父细心栽培,然而怙发现自己的天分不在权谋斗争上,若是可以,怙想要集天下有学之人,将皇家书库中珍贵籍册分门别类,编纂成索引之书,传抄天下,造福世人!”这是徒文怙在奉先殿抄了近十天的先祖遗训后,深思熟虑才得出的想法。

    看着外孙眼神清明而坚定,陈老太爷哈哈大笑起来,老怀大慰地站起来探身向前,拍了拍徒文怙的肩膀:“好孩子!古之仁人志士,立书传之后世千古流芳者不胜枚举,怙儿你能有这般志向,外祖父当为你浮一大白!放手去干吧!”

    突然情况逆转,得到自己一贯尊敬的长辈如此称许,徒文怙激动得面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是!外祖父,怙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祖孙俩寒暄商议几句后,徒文怙便兴致勃勃地回去准备罗列具体事项方便实施。透过窗口花影扶疏,看到徒文怙精神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陈老太爷笑了笑。从书桌上一摞纸张中翻检出一页来,他仔细地浏览一遍,随手揉成团丢到书桌旁的水瓮中,继而又取出一张纸来,落笔藏锋。

    崔府静谧的小院中,竹林风动萧萧飒飒,一位同样是精神矍铄的老者坐在石凳上,正是昔年帝师崔豫章。他手中展开一张信纸,看完之后,不知道是可惜还是惊奇地“咦”了一声,旋即眉头一挑,带着些遗憾地叹道:“还真叫这老小子给说准了,不过也对,毕竟是他教出来的——”说罢,便将那信纸翻手一折,塞入袖中。

    “祖父又和陈老太爷打赌了?”柔和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崔豫章循声看去,瞧见崔氏上身是茜色水烟古纹琵琶襟褂子,下面一条湖水绿绣花棉裙,虽没有往日作为太子妃时那般尊贵逼人,却更有精神,显得明丽而不失温婉,他满意地点点头。眼睛眯着瞥见跟在崔氏身后的小身影,崔豫章眉眼弯弯地招招手:“熙晨过来,到曾外祖这儿来,曾外祖给个好东西给你!”

    瞧见自己儿子和祖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和乐融融,崔氏淡淡地笑了笑,将手中托盘搁在石桌上,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祖父,您呀,先把这汤药用了,再和熙晨说话也不迟啊——”瞅着崔豫章眼底的不情愿,她使了个眼色给徒熙晨。

    徒熙晨收到母亲的暗示,忙笑嘻嘻地开口:“曾外祖,您快点喝了药吧!我也有个好东西要和您一块看呢!”

    都说老小孩,果真是不假的,崔氏抿着嘴含笑看着祖父被徒熙晨三言两语一绕兴奋起来,完全不打折扣干脆利落地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忙把平日里装糖果的小荷包塞了过去:“熙晨,你在这儿陪着曾外祖,等傍晚了,娘过来接你啊!”

    徒熙晨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小大人一般很是郑重地朝崔氏挥挥手:“娘去吧!我会听曾外祖的话,不许曾外祖多吃糖果,监督曾外祖到傍晚加衣裳,也会帮曾外祖搬花盆和剪竹子!”

    饶是崔氏并非第一次听到儿子这般懂事的言辞,她仍旧觉得心头熨帖得紧。

    自从二月太子被废圈禁,她与两个孩子蒙恩得以析府另居,崔氏便选择在娘家祖父休养之所附近买了一处宅院,崔豫章素来疼爱这个孙女,便命人将两处修葺打通,方便崔氏来往,顺带着还能教导教导曾外孙。

    如今居住于此已经有四五个月了,看着一双儿女从最开始的郁郁寡欢,转变为现在的积极乐观,崔氏心中对祖父更是感念不已。再加上宫中徒高程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命人送些东西过来,这也表明了皇室对两个孩子一如既往的态度,崔氏的生活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般苦不堪言。

    “娘,弟弟又留在曾外祖那边了?”徒月书正坐在窗前炕上,手中拿着绣绷子练习嬷嬷交代下来的功课,听见外面小丫鬟的请安声,她抬起头来,瞧见崔氏一如往日孤身回来,她心内了然。

    崔氏点点头,想起方才在母亲那得知的一桩事儿来,她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和女儿提起。

    还是徒月书察觉到了崔氏情绪变化,她抬起脸来,疑惑问道:“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女儿商量么?”

    “你皇祖父游御花园时,瞧见一树金桂灿灿开得早,恰好陈贵妃病愈,故而你皇祖父说是个祥瑞——”崔氏想着宫中那些事情,只觉得恍若前世今生一般:“他欲借此契机设桂花宴,冲冲这连日来的恶气,肯定也会给咱们下帖子——娘是不想再去和那些人打机锋了,到时候,你可要去么?”

    自从二月份太子逼宫之事后,成羌细作不说,民间所谓光复前朝的几个叛逆组织借着废太子的余波闹得纷纷扬扬,再加上二皇子、三皇子争斗之事,朝堂民间都不太平,直到前几日才算是安定不少。这些事儿,崔氏虽说带着一双儿女足不出户,却也从崔豫章那里知晓一二 。

    说实话,过了这几个月的平静生活,再让崔氏掺和到那些明争暗斗中,她是不愿意的,女儿却和自己不同,她的身份地位,日后的交际圈子绝对不可能局限在这小小的偏宅中。世人多势利,当日太子府门可罗雀之状,崔氏记得清楚,然而她总要为女儿的一生幸福加以考虑。

    闻言,徒月书搁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娘不去倒也无妨,女儿却是必须得去一趟的!毕竟女儿年岁渐大,往后去这样的事情是少不了的;倒不如现在趁着皇祖父如今对娘的愧疚和对女儿的疼爱,为弟弟打算打算!”对上崔氏心疼的眸光,她拉着崔氏的手,温声宽慰道:“女儿好歹也是堂堂御封的乐康郡主,谁敢对女儿无理,便是对皇祖父不敬!娘安心——”

    看着女儿一身娇俏的粉色百蝶穿花儒裙,本仍该是在父母怀中粘腻撒娇的好年华,却因为要为母亲和弟弟操心而显得老成许多,崔氏只觉得窝心又难过,伸手怜爱地抚摸着女儿鲜嫩的面颊:“娘知道——”

    ......

    将手中的信纸从头到尾看完,史清婉嘴角漾起两个清甜的笑涡,转向两个排排坐等待母亲念信的儿子女儿,她笑着点点他俩的小鼻尖:“今儿爹爹没有给策儿、笙儿留话——”瞅着两个孩子有志同一鼓起来的包子脸,她伸出纤纤素指戳了戳:“不过今儿晚上你们俩可以思考下想要带什么回京城去,明天下午,爹爹就过来接我们啦!”

    王令笙眼睛一下子亮了,举手汇报:“要带小兔子!香喷喷的刺玫花!还要带姜大娘!”

    还没待同样举起手来的王丛策开口,史清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旁边侍立着的绣芙、如今该叫姜德成家的:“快些说说,是怎么哄了她的心去?这丫头,可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呢!”

    姜德成家的抿着嘴轻轻笑着,有些羞赧,嫁为人妇这几年,丈夫对她百依百顺,平日里生活顺遂无争,因此她脸皮还是薄得很:“我想着太太是极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做出来的东西,姑娘肖母,说不定也喜欢呢!小老虎不合适,便照着姑娘养的那只小兔子缝了一只,塞了夏日里新晒好的蔷薇花瓣——”

    史清婉小时候都是跟在爷爷奶奶父母后面摆弄笔墨纸砚,并不像别人家的女孩子都是洋娃娃布偶,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来,她点点头:“你有心了——”对上王令笙大眼睛眨巴眨巴,她摆摆手,指了指窗外一片层峦起伏的深绿浅绿:“姜大娘可不能和咱们一块走,这里一大片的田庄,可都是要姜大娘来看管的!笙儿,如果我们带姜大娘走的话,等下一次来,这里的田地,你们种下的小树苗没人照看,可就要荒芜掉啦!”

    荒芜的含义,王令笙听着种地的伯伯说过,闻言,她皱着小脸,很有些不情不愿地忍痛割爱:“那好吧!”从小凳上站起来,蹬蹬跑到姜德成家的身边,肉呼呼的小手掰着对方的手指:“拉钩一百年不许变,等下一次来,姜大娘要把这里照顾好哦!”

    瞧着自家小主子这般娇憨可爱,一直想要有个女儿的绣芙简直乐得不行,忙搭着王令笙蚕豆似的小手指头:“恩恩,我答应姑娘!”王丛策也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直接插入两人中间,叽里咕噜地和王令笙咬起耳朵来。

    史清婉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大两小之间各种允诺,抬头看向窗外天际几缕漂浮游移的云丝。桂花宴——只怕回了京城家中又要有一段繁忙时候;现下里夺嫡之事大体上算是落幕了,皇帝的选择想来就是当年在金陵河上曾被自家船只救起的四皇子?虽说出乎意料却又似乎理固宜然啊......

    85桂花宴

    “父皇!”一袭湖蓝色着花对锦长袍的俊朗少年在内侍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朝上面正埋头看折子的中年男子作揖行礼:“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可有事情吩咐?”

    徒高程将手中一封折子合起来,抬头看向自己心爱的儿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当年那个襁褓之中的小娃娃已经长成了一位风度翩翩少年郎了啊!自己也已经在这种变化中逐渐年华逝去了......

    他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来,招招手让徒文憧近前来:“憧儿,此次桂花宴,为父将为你择选一位名门淑女作为你未来的妻子,你可有什么想法?”长子与三子的婚事都是自己赐下的,徒文慎的正妃乃是帝师孙女、徒文怀的正妃是平远侯嫡女,都是出身显贵且教养良好,然而夫妻之间相处却并不如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和乐融洽。

    徒文憧被突然地从皇子所叫过来,心中正疑惑着呢,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白皙的面颊上浮起薄薄红晕:“父皇这是何意?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一切听从父皇的安排。”

    难得瞧见儿子羞窘的神态,徒高程心内觉得有趣得紧,摇摇头,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怅惘与迷惑:“你上面三位兄长,都是承父母之命娶妻生子,除了你二哥之外,余下两个都——后院不宁是个大忌讳!你的脾气对待旁人从来都冷硬得跟石头似的,弄不好,若是再像你上面两个哥哥那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呢?”徒文憧不仅仅是自己最后能堪大任的儿子,身上还流着自己和心爱女子共同的血脉,徒高程对他寄予厚望的同时,也希望他能够如林汀所期望的那般过得幸福些。

    不知为何,徒文憧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当年林汀尚在时人前言笑晏晏与背后的暗自神伤。世人皆言昭懿皇贵妃无论在世之时、还是身后事皆是尊荣备至,然而徒文憧却知道,母妃远远没有外人眼中那般风光快乐。

    沉默半晌后,徒文憧开口道:“父皇的意思是......”

    “礼部尚书于飞原的嫡幼女、左都御史林池的孙女、另外还有明家的女儿——”见徒文憧明了自己的意思,徒高程轻轻敲着桌面,将自己心中犹豫不决的三个人选罗列出来:“这三人都是难得才貌双全品行端良的,家中父兄也都算得上聪明;待桂花宴时,太液池东边有连瑟楼,朕会在那儿安置垂斗湘帘,待宴毕之时,陈贵妃会将几位姑娘留下来,你便在那儿远远地看一看,中意了便告诉父皇!”

    徒文憧听着徒高程这般安排,诧异之余心中微暖:“父皇,如此岂不是不合礼仪......”

    “父皇自然明白姑娘家的闺誉要紧,不必担心,此事安排得隐蔽,不会有旁人知晓的!”徒高程抬手拍了拍徒文憧的肩膀,蓦然惊觉原来儿子已经长到这般高了,对徒文憧这般思虑周全,他自然很是欣慰骄傲:“朕与你一同前去,到时候若是走漏消息,只说咱们爷俩是在那儿赏花看景饮酒论诗!”

    徒文憧见徒高程确乎是将一切都思虑周全,点点头:“听凭父皇安排!”

    入了七月,秋老虎的余温仍旧灼烈,然而日头西沉后,夜风清凉吹散人心头最后一丝烦躁。天边一勾弯月如眉,星子点点明暗闪烁,太液池边已经布置好了宴席,白玉石栏杆上镶嵌着的三十六只球状灯台中均燃着约莫有三寸粗的烛火,照得太液池一片明亮如昼;水上漂浮着的莲花灯盏散发着幽幽的荧光,远远地瞧去,宛如一群自由自在的萤火虫落在碧波荡漾之中,令人心旷神怡。不远处林中花枝上挂着小小的各色灯笼,星星点点地映得枝头繁花红妆素裹煞是好看。

    史清婉今日赴宴的妆容中规中矩,一袭粉菱花齐胸儒裙,外面罩着八答晕春锦长衣,挽了寻常的盘龙髻,全套的累丝攒花云凤八宝头面;史清婉的容颜原本算是颇为出色的,不过她周身气质温婉端庄慈和可亲,叫人大半忽略了那份绮丽姿容,目光更多的却是落在她搀着的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身上。

    除去上元节和爹娘兄长们一块出门看花灯外,王令笙不曾见过这样多的人,她好奇地睁大一双水亮的大眼,眨巴着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捧着一色的梅花缠枝茶盘穿梭于宴桌之间,脚步轻悄不闻一丝响动。

    王子腾如今身居从三品游击将军,又深受皇帝信用,因此史清婉母女俩的位置要稍微靠前些,正和顾夏怡的婆母、兵部尚书杨雅谌的夫人坐在一处;因为顾夏怡的关系,再则杨雅谌算是王子腾的直属上司,故而史清婉与杨夫人也算相熟。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见着不远处执着宫灯的两行宫女出现在御花园门口,标志着贵妃品阶的仪仗浩浩荡荡逶迤而来,史清婉忙紧随着杨夫人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诸位起身!”陈贵妃笑得雍容华贵,她今日盛装打扮,松鬟髻上一副华美别致的丹凤朝阳衔珠挂联钗,鬓角贴的是碧绫洒金花片,两边各垂着一缀珍珠流苏;眼角些微的细碎纹路被脂粉恰到好处地完美掩饰,眉眼精致,丹唇贝齿;鸾锦玉凤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杏黄|色的丝线穗子在裙摆上铺陈开来,衬得她整个人恍若一朵错过了花期的灼灼牡丹。

    一众皆是举止得当的贵夫人应声道喏,复又坐回席位,一时间太液池旁除了偶尔的几声秋蝉夜鸣外,竟是悄无声息。

    见此情形,陈贵妃含笑出声道:“恰逢前几日御花园中金桂盛开,独此一株,许是借着这一桩吉兆,本宫卧病半月有余也痊愈了;陛下亦龙心大悦,本宫领旨举行桂花宴,秋收将至,愿借此吉兆祈佑我大安风调雨顺!” 纤纤素手从桌面上捻起一支特制的银筷来,敲在桌头乌银梅花酒壶上:“开宴!”

    只闻得清幽的笛声恍如一缕飘渺游丝般、不知在何处响起,为这夜色更添上几分悠远宁静;紧接着,雌雄难辨的清媚嗓音扬了起来:“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旧年......”

    一套绕游池,本该是娇娇滴滴的女儿家唱来,然而换了声音,听起来竟别有一番爽朗利落之意,而又不失原本的柔媚雅致。

    史清婉斟酌再三,最终选择从面前白丝盘中夹了一小块红艳艳水噔噔的西瓜放入女儿碗中。宫宴虽说规格高,不过其中的菜肴经由御膳房那边过来,再有宫人们一道一道分门别类按着品阶摆桌,待到开宴之时,热气腾腾的美食早就凉透;即便卖相再精致,口感却也大打折扣,相较之下,西瓜虽是凉果,却更适合王令笙了。

    “娘,我要吃一粒鹌鹑蛋——”王令笙小身子几乎被宴桌遮掩了大半,她瞧着四周都安安静静地,也压低了声音,悄悄地拽了拽史清婉的袖子。眼看着面前各色形色诱人的食物,王令笙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不由得庆幸在家里听娘的话多吃了好几块金丝糍糕。

    虽说鹌鹑蛋也凉了,不过幸而有热茶——史清婉想了想,夹了两颗放在自己的碗中,拿滚水烫了烫,垂下眼眸悄声安抚着有些委屈的王令笙:“回家娘给你煮梅花汤饼,笙儿乖乖的!”

    微不可查地抬眼环顾四周,史清婉抚摸着王令笙被梳起的两个小揪揪上粉色的丝带,无奈地笑了笑。虽说能来此处参加宴席昭示的是身份,然而相较之下,她却是宁愿带着女儿在家中,和丈夫孩子们一起在家里用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银丝面,吃几根寻常的腌咸菜了。

    ......

    看着远处太液池边上,宫女们提着琉璃宫灯缓缓往御花园外有序地领着前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离去,徒高程晃了晃手中青玉酒盏,里面清冽的酒液带着淡淡的醇香:“憧儿可有打算了?”

    徒文憧正襟危坐,隔着一挂垂斗湘帘,隐隐约约地可以瞧见被陈贵妃留下说话的三位妙龄少女,只是一眼掠过便收回了目光:“于小姐是家中嫡幼女,因此虽然大家教养落落大方,眉眼间却有些娇气;林小姐是左都御史教养出来的,我见她为林夫人奉茶的时候,虽是亲生母女然恭敬有余亲热不足,恐怕处事有些迂泥;明小姐,对着侯夫人说话时有祖孙的亲密也不失恭肃,与贵妃娘娘谈话不见拘谨——”

    看着徒文憧面色平静地分析着几位姑娘的不同之处,仿佛谈论的并非他自己的亲事一般,徒高程有些无奈:“得了,啰嗦这一通,还不如直接了当地说姓氏呢!”他站起身来,带着几分豪气地将满盏酒饮尽:“五日后,朕便下旨,为你和明家小姐赐婚!”

    将目光从湘帘间的缝隙中收了回来,徒文憧点点头,起身对着徒高程躬身行礼:“儿臣恭送父皇,此处风景清幽视野开阔,儿臣想要多呆一会儿!”

    注意到儿子隐秘的动作,徒高程哑然失笑,意味深长地抿着嘴笑了笑。

    86储君

    由领路宫人们出了正阳门,史清婉回头看着这巍巍宫城,想着今日的见闻,轻轻地摇了摇头,心中复杂情绪难以说明。那边早有自家仆婢们驾着车等候,将脑海中种种胡思乱想摒除,与诸位相熟的太太奶奶们道别,史清婉便搀起已经开始打哈欠的王令笙绵软软的小手,缓步而去。

    王家的马车在一众装扮得富丽堂皇的马车中显得并不起眼,然而也算不得寒酸就是。旁边打帘子的丫鬟仔细地卷起车帘,踩着脚凳,史清婉才将王令笙的小身子托着送进去,便听她惊喜地呼唤:“爹爹!”

    史清婉微微愣怔了片刻,下一瞬间便也进了车内,就着车内挂着的芙蓉八扇锦琉璃灯,瞧见女儿欢畅地扑进那道青色身影的怀中,她无奈地含笑摇头:“怎么到这儿来接我们,不是说好了在郁南巷口的么?”

    瞧着王令笙欢欢喜喜抱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小模样,王子腾只觉得心都软成了溶溶春水,捏了捏女儿翘翘的小鼻头,他抬头看向史清婉浑不在意地笑道:“不过一条路的间隔,担心什么?我悄悄坐在车里没人知晓呢!”

    真是......史清婉对王子腾这阳奉阴违的做法只能叹气,心里却熨帖得紧,所幸他还算懂得分寸;她悄悄地撩起窗上五福锦绸纱幔,透过外面湘竹帘子的缝隙间瞧见别家女眷们都差不多进了车,史清婉舒了一口气,坐到另一边瞪着王子腾,嗔道:“若是叫旁人知晓了,怕是要指指点点的呢!”

    王令笙和王子腾玩闹了一会儿,她本就困倦,此时瞌睡虫一上来,已经开始眯着眼打盹了;王子腾小心翼翼地扯过一旁搁着的石青刻丝织锦缀毛披风给女儿裹上,动作熟练流利得很,将王令笙放在身旁,抚摸着她红扑扑的小脸颊,王子腾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派正经悄声耳语:“指点就指点,咱们俩鹣鲽情深可是京城的一大美谈呢!便是传出去,也就是为咱们的恩爱再添上一笔......哎,好婉儿,别恼我嘛——”

    被他这厚脸皮弄得又是羞赧又是好气,史清婉不敢放声惊了女儿,便出其不意地伸手捏住他的后腰,虚着眼觑他:“没羞没臊的!等回去有正事儿说呢!”

    车轮轱辘轱辘地碾压在朱雀大街用石板修成的平坦大道上,出行便利,这也是令王子腾夫妻俩对这栋宅院满意的一点;夜已深,除去几家卖宵夜点心的食铺,大部分人家都已经落锁熄灯,远远地不知从何处传来打更声,一切都显得静谧安详。

    如今王子腾的官位升迁,再加上添了孩子,家中仆婢自然不少,因此早在一年前,史清婉便拍板做主,将右边一户空置的民宅买下,整座宅院修整拓宽,故而如今并没有因为人口增多而住得逼仄。

    车停了。

    将王令笙送回她的小院子,史清婉动手为她简单地擦了擦,对着从旁伺候守夜的两个丫鬟叮嘱了几句,又去厨房吩咐炖着汤水以防姑娘夜里腹饥,方才匆匆忙忙地回了主院。

    “......最后我瞧着陈贵妃留了三位姑娘下来,想来四皇子如今也十三岁了,也差不多到相看皇子妃的年纪;如今上面两位皇子被圈,余下二皇子是进过奉先殿的——未来母仪天下,确乎是该慎重斟酌的!”史清婉与王子腾相对而坐,厨房那边不负期望飞快地送来了热乎乎的虾籽馄饨,史清婉捏着一柄白瓷勺子,一边大快朵颐不亦乐乎,一边借着倒醋酱的空闲直截了当简明扼要地说道。

    旁人不知道,然而史清婉却凭借着敏锐的灵识能够察觉到,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上那蓬郁的皇家气运,甚至于能够看到半空中金紫色光芒结成两条若隐若现的云龙。想来如今的皇室内,身上能有这般异状的只有天子和其继任者,如此推算来,大约便是皇帝徒高程与四皇子徒文憧了?反正总不可能是年纪尚小的五皇子徒文憬......

    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囧了,话说自己真的是作为有强大金手指的修行者来到这儿的么?这么多年了,好像除了生孩子之外,自己还真是没对历史进程做出贡献啊——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算着,大约,自己拿丹药救了受伤坠水的四皇子也算得上是件功劳?红楼梦也被自己不知不觉之间浮云了啊......这么一想,史清婉突然间就淡定下来了。

    王子腾有些讶异,然而考虑到目前的朝中局势,他承认妻子说的确乎在理:“留下的都是哪家姑娘?不过——圣上能让陈贵妃插手四皇子的婚事?”虽说同为修行者,然而王子腾却是修的龙虎之法,照着某位前人的说法,大约就是“治世能臣乱世奸雄”之类的,借着帝王的气运,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并不似史清婉这般精通于推演八卦气运。

    谁想得史清婉的目光从白瓷汤碗挪到他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些许哀怨,叫王子腾后背一股凉气直攀而上:“婉儿,你怎么了?”

    史清婉唏嘘感叹:“说起来,我果然是修行史上落入异时空的所有人里最没用的了——据《海外异闻录》中记载,曾有云安道尊在异界开创一大修仙门派,亦有碧凌仙改善了远古人的生存方式;哎!相较之下,我迄今为止也不曾有什么作为......”

    被史清婉一双璀璨眸子瞪着,王子腾憋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附和道:“那倒是,每日里莳花弄草管家理事,都是些繁琐俗事,实在是埋没了婉儿的才能!不过婉儿能够生下一个万古难遇的天生灵胎,已经算得上是大作为了啊!”

    前面听着还像话,到后面史清婉直接拿手旁空空的小醋碟丢了过去,俏脸飞红,眼角灼灼如桃花嫣然:“越说越不靠谱了!华锦呢?去给你们老爷把书房收拾收拾!”

    外面华锦华欣正守着门,闻言叽叽咕咕地笑着应道:“喏!遵太太命!”

    “胡说!”王子腾忙扬声制止:“我与你们太太玩笑呢!你们进来把食盒子收拾了都下去吧——今儿无需你们在外面守夜了!”被史清婉话头一岔开,王子腾直接把方才讨论的正经话题跑到脑后去了。

    ......

    “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继文统业,四皇子徒文憧,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著,美业日隆。孝唯德本,周于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测命。”

    沉稳而醇厚的嗓音在宽阔的广场上远远地传入众人耳中,威严,庄重。

    “臣等躬遵圣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文臣武将尽皆拜服在地,恭恭敬敬地对着徒高程身后一袭明黄|色朝服的冷峻少年行大礼:“臣等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安!”

    徒文憧看着重霄宫前一片跪倒在地,突然间了悟,为何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都会为了权力而疯狂,这种生杀予夺执掌一切的高高在上,确实令人血液沸腾难以抑制。感受到肩膀上来自父亲的鼓励,他微微一笑,满满都是自信,上前两步,伸手一拂:“诸位请起!”

    王子腾微微抬起眼来,瞧见白玉石阶上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昔年从金陵河中救起的那个重伤孩童,如今便将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感受到自己身上明显强烈许多的气运,他微微一笑。

    温景六年二月初二,大安昭慧太子立。太子年十五,兹定于同年三月初六迎娶明氏女为正妃,天下大赦。

    听着院子外面那端严肃穆的钟声敲响,徒文慎立在小园中,抬头看着那几株青松在积雪的映衬下更显得郁郁苍苍,他将鹤毛大氅前襟的带子拢紧,面上浮现出一丝愧然与失落。已经三年了啊......

    今日,站在父皇身边,是四弟——徒文慎眯着眼儿,极力地回忆着三年前自己还没有被圈禁的时候脑海中四弟的长相,却惊讶地发现,除了一双肖似徒高程的凤眼之外,他竟是丝毫想不起来徒文憧的模样。时移世易,谁还会记得十几年前曾经也这般荣耀风光的废太子呢?罢了......

    “主子,天还冷着呐!您坐下吧!”一个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小内侍在屋内瞧见徒文慎弯下腰来,正伸手去撩光溜溜的栀子丛株上冰凉的残雪,心内一急,便从旁边拎了一把椅子飞奔而出。他伺候主子也有两个月了,自然明白皇上对这位主子还是关心的,偏这位是个执拗脾气,故而也不敢劝他,只能想个法子来引开他的注意力。

    徒文慎扭脸看了看他,突然嗤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便就着他搁下的椅子坐了上去:“去煮一壶茶来——算了,把茶具拿来吧!”

    小内侍愣了愣,忙点头应声,蹬蹬便跑去屋里翻箱倒柜起来。

    徒高程曾赞徒文慎文武双全,这绝对是不含水分的,只瞧他这一手煎茶的高雅姿态便可见一斑。小内侍在旁边侍立着,看的是目瞪口呆。当初自己初出茅庐被调派过来伺候废太子,心中一直惴惴,外面都只说废太子性情暴戾,可今日这一看,分明就是个翩翩公子啊!

    “有茶无琴,却是暴殄天物......”徒文慎看着小小一只海棠冻石蕉叶杯中浅浅清清的碧色茶汤,间或有一点浮沫,须臾间便消融了,他微微皱着眉头,望向傻傻的小内侍:“将墙上挂着的绿绮拿来吧!”此琴并非史上所传司马相如之物,而是当年徒高程命人取上等桐木炮制,在徒文慎十四岁那一年送给他的;后来徒文慎被圈,太子府中一干用具都移了过来,其中便有这把绿绮。只不过,琴弦已经蒙尘将近五年了。

    铮铮琴音宛若泉水流经山涧,泠泠淙淙倾泻而下。

    墙外,衣袂飘飞。

    87算计与反算计

    储君新立,天下大赦,那些近几年来一直躁动不安蠢蠢欲动的各路人马也暂时憋了劲儿,不敢再这档口上闹出什么事儿来。如今,民间的叛逆组织大多已被铲除,边境无战事,原野无饥荒,虽则不比先代曾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美传,却也称得上是民务稼穑,衣食滋增,天下妟然。

    “父皇可是去了承德馆?”徒文憧正被一群宫女内侍们环绕着更换身上的明黄|色四爪龙袍,瞧见屏风后面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他抖了抖深海蓝色的袍袖,袖口精致的祥云纹样栩栩,仿佛眨眼间便能从衣料上飘然飞出宫门。轻手扶了扶自己腰间挂着的貔貅玉佩,徒文憧转过屏风,抬头朝进来的徒高程笑道:“说起来,今儿晚上,儿臣也当去一趟,好叫兄长安心呢!”

    这也是令徒高程格外看重徒文憧的一点,哪家父母会不高兴看着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和睦友爱呢?何况徒文憧对徒文慎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关怀——徒高程点点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这一番话传出去对旁人会造成何等震动:“去看看也好,虽说如今......到底还是一家子亲骨肉;他如今也能收了心思,弹琴喝茶,赏雪玩花,却比前几年来安稳多了!”

    耳旁那一曲《孤馆》仿佛又在浮动,挟卷着残雪春寒,清澈而冰冷,有如夜风一缕愁思枉然。念及佳人已逝,昔年何其两相惜,如今孤雁独飞,徒高程不禁心生戚戚然。

    “遵父皇命!”徒文憧余光瞥见门口一个青衣宫女表情微微错愕,旋即便又恢复平静,嘴角扬起,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大约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对徒文慎是忌惮的吧,可惜......恐怕要叫某些人失望了呢。

    当晚,徒高程、徒文憧去往承德馆,与废太子半夜交谈的内容是什么,除了守在门口的安福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这一来,又是多少暗潮汹涌、风雨波澜。

    “什么?!”甄希悯听着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简直要跳脚了:“怎会如此?废太子和四皇子之间,难道不该是水火不容么——这样一来,这一年来的布置岂不全成了白费力......”他带着几分颓然,鬓边星星点点的斑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衰老许多,一下子瘫坐在兽足雕夔纹短榻上,恨恨地捶着:“难道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旁坐着的年轻男子面色阴沉,闻言,咳嗽了几声方才开口道:“父亲无需焦急,坐了这么多年的储君之位被往日里照拂有加的幼弟夺走,儿子不信废太子真的能够心无芥蒂!圣上最看重手足孝悌,四皇子肯定是装出来给圣上看的!”他正是甄易启,当初六十鞭刑,虽说对他的身体健康不曾造成损害,却极大程度上照着他和甄家的脸面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如今的甄易启,沉默寡言再无当年纵马当街的傲气张扬。

    “要是你祖母和姑母还在,我们甄家何至于此啊!”甄希悯想起曾经权倾江南的荣耀辉煌,不由得满母悲凉。

    两年前,三皇子被圈禁之事三个月后,一直都是甄家最大靠山的甄老太太偶感风寒,居然就此一病不起,皇帝挂念|||乳|母,特特派了太医前往诊治,谁想太医们刚到金陵,远远却瞧见甄家挂出了白幡,终究是没来得及。听闻噩耗,皇帝悲痛不已,本欲亲身前往江南祭奠,却被一众御史们劝阻下来;即便如此,甄老太太的后事也极尽哀荣,皇帝派了二皇子与四皇子两人去到金陵甄家,下旨追封老太太为茂安夫人,并对甄家多有赏赐抚慰。

    甄家众人自然心中大( 红楼之王氏有妇 http://www.xlawen.org/kan/38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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