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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速成的人类思想发展简史,除了觉得它文笔活跃,并没有看出别的什么名堂来。以我那时的年轻气盛与褊狭,我对书中通篇弥漫着的“容许别人有行动和判断的自由,对不同于自己或传统观点的见解的耐心公正的容忍”,并没有真切、到位的感觉。它其实根本不是一本通俗说法上的历史书,房龙的兴趣并“不在研究史前历史”,而余老师叫我们看的本意,也不会是要我们再速成一次“人类思想发展史”。  十几年后,我看到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喜欢得不得了,到处向人推荐,最后发展到强迫周围的人看。我说那些搞中国历史的人全都一头钻进故纸堆,没得连根头发都找不见,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这样谈论中国历史的,我太喜欢了!求求你看看这本书,你不可能不喜欢的。以后,见一本黄仁宇的书,会扑过去疯读一本。购齐读完了大陆版的所有黄仁宇著作,包括他去世后出版的回忆录《黄河青山》,算是个“黄迷”了。起先甚至不知道黄老已是九十多岁的老者,一度起了要去美国做“黄大哥”学生的念头。最大的收获,是让在许多时候对“中国历史”总扭头而去的我,重新对中国历史有了巨大的兴趣。我一下从历史当中跳了出来,看见了历史里那么多鲜活鲜活的生命体。我开始学着黄仁宇的方式,看中国历史,谈论中国历史。

    观摩,逃学,听余秋雨的课(4)

    现在想,黄仁宇的方式,与房龙是一致的。我后来又翻出房龙的《与世界伟人谈心》(书名起得不太到位)再读,他们无一不是以二十世纪人本主义的态度,去体贴和谈论历史中的人。重要的其实不是文笔,而是角度,是叙事的方式和态度。同样的一次历史之中的事件,如何来表述它,这是主要的,是你自己的,就像余秋雨后来的散文。  一直记得余老师要我们好好读《宽容》,也一直记得自己这惟一的一次没有与他到达一致。读研究生,其实更多的时候导师也只是指一下路,要靠自己去悟的。导师不会像中学、大学里的老师,会逐篇逐句讲解点什么。因为平时对余老师的话最有感觉,那些能够接受和共鸣的,早已变通和扩张为自己的,就连那些暂时没能跟得上的步子,也一直会留一个清晰的影子在记忆的底版上,随时等待冲洗扩印。很多东西,即使当时没有意识到、感悟到,但他说话时的口气和背景,还有自己的感觉,总会保留在那里,某一天时机一成熟,结果就会自己成像并显现。  没想到他一再提到的要读《宽容》、而自己又不能领悟其中意义这件事,成为了一个结,要等到研究生毕业十几年后才解开。这一解开,又不知是因为积压的岁月太长,还是房龙亲辟的这条学术之路风景实在太怡人,我竟发现,其实长久以来自己喜欢和有感觉的人与书,有许多早就在这条线上了。是再一次的暗合。  总说自己与余老师之间,并没有学术体系上的传承,但是很多时候,我感觉得到师徒间的一拍即合,或者表述上的默契。就像他十几年前就看重房龙,我十几年后喜欢黄仁宇,他们在学术上都是违背传统的史学研究方式的,他们都喜欢以现代人的目光去打量那些死去和消亡的人与事,找一个角度,觅一处入点,用自己的语言去表述。他们总是尽量地客观和公正,不轻意作出评判。这一切刚好用“宽容”来定义,再贴切不过了。  而这正是余秋雨一贯坚持的。  那时我却年轻得不能领悟这许多。  我只抓得住那些我感觉到的,那些我的内在也存在着的。因为它们早已潜伏在那里,余老师的点拨,只是激活和惊醒它们,使它们得到了扩张、膨胀。  我看不见那些我没有的,感觉不到那些我暂时没感觉的。  那时全身心仿佛都浸Yin在尼采、萨特的哲学气质里,特别能接受和感应到余老师话语及文章当中那些强有力的思辩与句式,它们总是充满着一种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的力量,会迅速地激荡你,裹挟你。有时我甚至搞不清他后来在《千年一叹》《行者无疆》里展示出来的舒展、平缓,是早先被我忽略掉的,没能及时感觉到的,还是他自己也历经时间的沉淀确立下来的另一番从容不迫。  文如其人,余老师的形象,其实一直和《千年一叹》《行者无疆》里的余秋雨更加吻合。  没有课的日子,也能看见他拿个饭盆,穿着牛仔裤,去学院的食堂打饭吃。上戏食堂的餐桌和小圆凳是连体的,好像游乐场里小朋友的旋转马车,每张圆凳上都骑着个大孩子,两条腿舒舒服服搁在前面的支条上,围着大大的餐桌,乖乖地进食。余老师骑在这样的高圆凳上吃饭,身边的有利地形,总被那些表演系、导演系的学生抢去。也难怪,他们听他的课少,边吃饭边讨教,甚至只是以和他一起说说话为荣,这些都是再愉快不过了。  吃饭时遇上,余老师总说马小娟,你又消失有一段日子了,你总像是个游离分子。  印象中,这竟是上戏时代他对我说得最多的话。“马小娟,你是个游离分子”,他的语气和表情,我总看作是理解和容忍。我那时意识不到任何的遗憾。总觉得余秋雨是能够体察一切的,是宽泛的,他不会在乎和反感我的自由散漫的。  总是那样任性。刚听完一堂课,就胆敢上去跟余老师请假,做出可怜的样子说,余老师我有个约会,马上就要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愠怒,只是理解地说,你去吧,没关系的。我马上一脸笑容,跑出教室去。  更多的时候,人在校外,终日游荡,连假也请不了,干脆无故缺席。  再次见面,他待我依旧地平和、宽厚,只说,马小娟你是个游离分子。  那时更多的还只是课上的学术交流,我没有勇气向他坦露我身心迷离的另一面。上戏的校院里处处是青春,是爱情,是热烈,而我不知怎么搞的,总也爱不起来。没有爱情,没有男朋友,我呆不住,总想逃开。我像个可怜虫。余老师的课,总是对我有无限的吸引力,还有上戏实验剧场里常有的艺术活动,会让我充实好几天。但更多的时候我不高兴。不高兴就要想法让自己高兴,就要出去游荡。  他从没有批评过我,说得最重的也就是个“游离分子”。偏偏年少张狂的我,还觉得这是某种程度的理解和包容。  他有过一次不悦,非常明显,叫我感觉到了,印象也就一直存在。  在上戏戏文系的小洋楼里,余老师招集我们全体研究生谈话,是一次非常严肃的谈话,关于我们两年来的学习总结、个人发展。我坐在那儿,忘了正被自己一时的什么念头激动着,手舞足蹈,哇啦啦大放厥词,完全没有在意余老师的开场白。我的声音远远地盖过了他,却浑然不觉。场子里突然寂静下来,我才意识到余老师正停在那儿,等我把话说完。他的样子,我看出了不高兴。我对自己懊恼透了,情绪一下就塌了下来。

    观摩,逃学,听余秋雨的课(5)

    就在那次,他又提到了要我们有“创造意识”,他迫切地希望我们行动起来,不能真的总是像块海绵那样在吸水,只进不出,到了该喷放出来的时候了。他要我们动起来,要写,要把信息量发送出去,要让上海的文化界全国的文化界看得见我们的存在。他甚至说他可以去给我们推荐我们的学术成果,帮我们找学术刊物发表我们的论文。不管写了什么,都可以给他。  他的表情很殷切,有些严重。我因为刚刚犯了一个自己也不能原谅的错误,情绪低落,就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冲着自己来的,都是对自己的不满意。两年了,我除了在《上海戏剧》上发过两篇短短的小文章,什么也没写。可是研究生面试时,我在他面前曾那样地雄心满怀,信誓旦旦,一副将要在戏剧领域大干一番的架势。我简直就像是个骗子,混入了上戏,还骗取了他的信任。  身心的迷乱还有性格中一些不稳定的成份,令我总坐不下来整理自己的心得。  两年的学习把我引领进一个开阔的戏剧天地,我已经能够站在高处,好好地、从容地打量这座由无数戏剧家和艺人为我们搭建的巨大的戏剧舞台了。我尤其热爱莎士比亚,迷恋现代欧美戏剧。但又没有定性好好地攻克一下外语。英语在我的感觉里,只是一个个似是而非的单词,读起原文来自己倒也挺兴奋,还挺通畅,但是自己知道大多时候是在望“字”生义。几个模棱两可的单词会让我的思路莫名飞蹿十万八千里,其实可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估计读诗歌比较合适。空间大不是。记得有回看到有人写文章,说看过台湾版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原来和大陆版的很不一样,他认为大陆版的差不多快成翻译者自己的创作了。我一下就乐了,难怪我们看它看得那么起劲,敢情它太合我们的“味口”了,要是哪天自己想不开也来翻译点什么,估计也要遭人揭发。  有次余老师说到“文革”时别人造反干革命,他却气定神闲在一旁读英文版的马恩著作。他不知我听得心里有多惭愧,那时他才二十岁,那么早熟和沉稳,我猜自己在那样的大动乱背景下,至少也要昏天黑地谈个恋爱什么的,哪里能有他那份从容和冷峻。有些东西真的是使劲学也学不来的。余秋雨之成为余秋雨,有他自己骨子里的东西。  我看不起别人只在翻译过来的基础上搞研究,以为那不过自欺欺人,但自己的外语水平又不足以去获得一手的材料。所谓“眼高手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只好“委屈”地把自己的目光停在了中国戏剧这一幕,收获的却又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思考和结果。而以我当时的学术能力,我还只能停留在怀疑和否定阶段,我还没有能力去建设些什么,构筑些什么。依照中国传统的学术手段,个人的研究总是要依附于具体的剧作家和作品的。而我,目光无法在已有的任何一个结果上停留。  转了一个圈,我又转回到原来那个地方。  有一次余老师对我说,他认识的一位研究柔石散文的年轻人,自己写的散文不知要比柔石的好多少,却很少去写,只在那里一心一意、心甘情愿地研究柔石的散文!  毕业许多年之后,我也终于敢对余老师说出这样的话:我研究了三年戏剧,最大的收获是中国根本没有真正的现代戏剧!  余老师哈哈大笑。这时他也早已超越了戏剧本身,进入了另一番的天高地阔当中。

    成功到来之前的许多环节

    以后太多的人听说我是学戏剧的后,大惊小怪地看我。我也学会了自嘲。我干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和戏剧“邂逅”了三年。  终于还是没有走上做学问的路,三年研究生生活也没能帮助自己沉浸下来。我那时还在断断续续地写着小说,记得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上海文学》的小编辑看过我的小说,喜滋滋拿去奉给主编,却被主编轻慢、教训了一通。他只好安慰我,说他将来混到了主编的位子,一定发我的小说。我像许多现在20几岁又有点想法的年轻人,每天都在认真地问自己:我是做学问呢,还是写小说?结果就是我既没做成学问,也没写好小说。  我有时觉得自己这一点和余秋雨老师倒有点相像,既有理性,也不乏感性,不同的是他学问做得好,散文写得又独领风骚。应该说他把自己开发得很好。  人们总是更容易看到对方的成功,很少贴近地去想成功背后的众多努力。我就知道在我的一些朋友中,大多都是才华横溢的,但他们也和我一样,基本上都还停在“愤青”阶段,沉不太下来以自身的才能去创造些什么,去获取社会的认可,这使他们产生了另一种不理智的心态:在他们眼里,凡是社会认可和接受的,就是媚俗和不光彩的,凡是日子比自己过得好的,就是不正当的。就像他们有的说到我的老师时,总是要冒出几句“愤青”式的话语,有时会连带着把我也攻击一番。我站在他们中间,对谁都客观、体恤。  有时会想,像我这样“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如果不是因为余秋雨是我的导师,如果不是因为他又正好是我喜欢和欣赏的人,我会这样把心态放得平平的来阅读他、追随他、进入他的世界吗?  真把自己问得吓了一跳。  在我结交的朋友中,大多不乏才气,也大多埋没于俗间,与社会格格不入。当然这种格格不入,有的属自我放逐,有的则纯属无可奈何。他们可以无保留地推崇某一位远在天边的西方作家、艺术家,无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但无论如何,对自己周边冒将出来的新锐人物,是不会轻易服气和认同的,除非是自己的狐朋狗友。这里头有骄傲、嫉妒、不平、不屑等等复杂情绪在作怪,让我们自愿放弃了与同时代另一些同样有才华的人群的沟通。  记得早年有一回我和女友去文化宫书市淘书,要淘的当然都是外国文学类,那时是很不屑光顾中国文学的。走过一家书摊,看见那里贴着张海报,是一位永远在写知青小说的作家在那里签名售书。我们都从没耐心读完过他的任何一部小说,却对他照搬生活毫无想象力的所谓写实深怀恶感与不屑,我们就决定损他一把。瞅了个没人的空档,我和女友肩并肩朝他走过去,满脸文学女青年表情。就在那人想当然要接受我们的崇敬时,我们小脸一变,扭头就走,给他个不尴不尬自讨没趣。跑出了老远,我们还蹲在地上笑得起不来。  这就是我年轻时干的众多好事之一。  现在想那当然是很伤人很不人道的,其实我从来也没有心平气和读过那人的作品,就因为大多数人喜欢他的东西,就让我反感他,不稀罕他。  其实还是余秋雨说得好,作为各自独立的作家,最好不要随意把自己的艺术尺度用在别人身上。  有一回,我对他说,我的朋友某某(也是一位大名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别人对你的议论,对你很有看法呢。他无奈地望着我笑,不知说什么好。  我说我告诉我那位朋友,名人都是要被人议论的,中国人爱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人家传你的那些“坏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莫名其妙。在认识你老兄之前,我也听到过不少对你的议论,如果我不是后来有幸认识你了解你,成为朋友,你在我心目中也是另外一个样子。现在怎么样,现在我到处跟人说你老兄其实是个非常好非常体贴细致的男人,尤其对老婆好。我成了你的业余宣传员了。所以什么事最好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为,才好相信。就像别人议论余秋雨,许多是以讹传讹,挺不负责任的。有一次我看到记者采访陈道明的报道,他就说自己一直在抵制“听说”这两个字,先是根除自己嘴里的“听说”,然后是拒绝听别人嘴里的“听说”。我觉得他挺智慧挺有脑子,我们都要跟他学。  余秋雨听着我的话,一直在说“谢谢谢谢”,我感觉得到他的真切。  冷静下来想,其实我们这些相对年轻的人,在观念与心态上,很多时候比年纪大些的余秋雨,反倒要老旧、迟缓得多。他有时像是一面镜子,我看到他现在呈现出来的状态,会蓦然联想起这状态到达之前的许多环节,看到他一次次强有力的行动,更会照见自己死气沉沉和怨天忧人的样子。广告里说“脑白金年轻态”,“年轻态”三个字送给余秋雨很合适。  21世纪了,年龄在一天天增加,我想大多数人到死也找不到自己那个位子的。眼看“愤青”成了“愤中”,再一不留神,就该到“愤老”的岁数了。一些笨人和蠢人,每天在那里可怜巴巴或愤世嫉俗,那是他活该,谁叫他无能又缺才。而另一些懒人,完全可以让自己活得更愉快和富裕。  此话算是共勉。

    我猜他喜欢奇异、缥缈甚至幻象的体验与刺激(…

    “我反正不以严谨的历史科学为专业,向来对一切以实物证据为惟一依凭的主张不以为然,反而怀疑某种传说和感悟中或许存在着比实物证据更大的真实。传说有不真实的外貌,但既然能与不同时空间无数传说者的感悟对应起来,也就有了某种深层真实;实物证据有真实的外貌,但世界万事衍化为各种实物形态的过程实在隐伏着大量的随机和错位。”  我一直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  也喜欢他在阅读和诠释作品时的再创造,那里头总会有他自己的体验与想象。  忘了说到什么,他给我们讲发生在宁波天一阁范家的一件事情,一直都让我没能忘记。他说到清朝时一位宁波姑娘,因为太想登上天一阁藏书楼读书,便主动要求嫁到范家,谁知她做了范家媳妇才知道,在范家的规矩里,女人是不能进天一阁的。结果她到死也没看上天一阁的任何一本书。  他讲的这个故事让我一直都记得,放不下。他总是会把这些本身就充满感觉的事件和人物讲给我们听,留下大大的空间让我们自己去填充。  十几年后,制作过电视剧《让爱作主》《浮华背后》的电视制片人、演员江珊的父亲江怀延江爸爸说到他喜欢的余秋雨的散文,印象最深的是《天一阁》,里面讲到一位姑娘,为了看书嫁到范家。江爸爸说他一直放不下这个故事,希望我什么时候写一个东西可以拍成电视剧,既有很好的故事,又能传达些中国文化的特质,了却他的一桩心愿。我没想到江爸爸也和我一样,对这个故事记得这样清楚,还如此在意。  关于天一阁范家藏书的故事与细节太多太多,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范家家族里存在过的这样一位女性的身世,或者传说。余秋雨一旦接触到,立刻就有了感觉,就紧抓不放,无以释怀。“当我抬起头来仰望天一阁这栋楼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钱绣芸那忧郁的目光”。他一再地在课上、文中提到这个“每次想起都很难过的事件”,皆因他这位人文学者身上还深藏着感性的、审美的、想象的艺术家情怀。他在《风雨天一阁》里说,“我几乎觉得这里可出一个文学作品了,不是写一般的婚姻悲剧,而是写在那很少有人文气息的中国封建社会里,一个姑娘的生命如何强韧而又脆弱地与自己的文化渴求周旋”。  他总是对这样一些能够反映出人的真实生存状态的事件有兴趣,总是喜欢念叨这样的事情,不管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艺术作品中勾勒的,既满足自己,也启发别人。  我看出他也和我一样,喜欢奇异、缥缈甚至幻象的体验与刺激,因为那当中,也一样会有某种真实的东西潜伏。  我喜欢念叨那些经历中不明不白、似是而非的瞬间,一些解释不清又终生难忘的转折,有时没选择好听众、场合与时间,会招来耻笑,但讲给他听,他都听得津津有味,更多的时候他要添油加醋推波助澜。  你看他自己写天一阁,说自己是读书人,它是藏书楼,自己身为宁波人,它在宁波城,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后来总算得到机会,去的前一天却遇上台风和暴雨,第二天穿着借来的半统雨鞋进到天一阁的院子里,积水太深,才下脚,鞋里就进了水,便干脆脱掉鞋子,挽着裤管趟水进去。在别人眼里,这样的过程,只是巧合,但他不肯放过,一下就让自己有了另外的联想:“天一阁,我要靠近前去怎么这样难呢?明明已经到了跟前,还把风雨大水作为最后一道屏障来阻拦。我知道,历史上的学者要进天一阁看书是难乎其难的事,或许,我今天进天一阁也要在天帝的主持下举行一个狞厉的仪式?”  我来读这段话,宁愿把它当作他天性中偏好有趣、魅惑体验的不自觉流露,虽然他把它拿来作了文章的一个巧妙过渡,上升得有点太过理性,但我还是更喜欢这个过渡之前的他,充满了天真与惊讶,和平时聊天时的他更接近。  《霜冷长河》一书的自序,整篇都在抒发他心中的大河情结。本来书还没出来时,一本打着他名字的《霜天话语》就满街都是,不过印得再漂亮,缺了他这篇自序便少了不知多少分量。他说要以霜冷长河的图景为背景,来谈谈人生。似乎很严峻、理智、沉重。但是听他娓娓道来大河在他生命中的纠葛,又埋满了神秘、奇异的因缘。  起先说:“几年前,有一次我到北京一位朋友那里去玩,见到一位异人。他见到我,双目炯炯地逼视良久,便说:‘这位先生,你从小是不是产生过一种遥远的记忆,在一条长长的大河边,坐了很多年,在你边上,还坐着一个人,相差大概只有十几步之遥?那人就是我。’”很好玩。  又说他果真从小就心中翻滚着一条从未见过的大河,“银亮亮,白茫茫,并不汹涌,也并不热闹,而且不止一条。这些河在哪里?为什么会如此神秘又如此长久地笼罩着我?”  后来到了黑龙江,“如此抽象的黑龙江,反倒特别接近我心中的河。难道,上辈子,我曾坐着狗拉雪橇驶行在冰封的黑龙江上?也许我在半道上冻僵了?刘邦厚先生说,冻僵的人脸上的表情是欢笑的,这又有点像了,要不然怎么总有不少人奇怪我,永远欢笑得不合时宜,连企图前来抢救我的人都吓了一跳?”“那么,我上一辈子为什么会来到黑龙江?父辈们是戍边还是流放?江边是否还有家族遗留?”

    我猜他喜欢奇异、缥缈甚至幻象的体验与刺激(…

    最后转回来他写道:“说到这里我后悔了,不该那么轻慢地对待北京的那位异人。他说我上辈子在河边坐了很多年,这是多好的机语,我怎能摇头?十步之外还有人坐着,陪伴着我,是不是他,不要紧,重要的是长河在流,我坐着。”  不管那霜冷长河有多重要的意义,我喜欢听他絮叨这种类似心灵“秘境”的感知之旅,并且由衷地相信他。  那次已从上戏毕业分配到北京青艺的“刘半仙”回校,可能住在我们楼下的三层男生宿舍,不知为什么,我们女生嗡嗡地都跑下去找他,乖乖坐在他面前,让他算命。这个刘半仙算命是面相与手相加心理三结合,能算过去,也能测未来。听说相当准。也不知为何他算命的名气那么响。  这之前我也是根本不认识刘半仙,因为平时对那些“作神弄鬼”的事有兴致,觉得好玩,也就跟着来了。虽然第一次见刘半仙,结果还是被他“算出”了过去,搞得我有点不太好意思。记得刘半仙试探我,说在沙漠里走,水壶一滴水都没了,你是背着水壶接着走,还是把水壶扔了。我想也没想,说扔掉。他说也许后面还有转机呢。我说它本来就是用来装水的,水都没有还指望它什么。刘半仙一脸坏笑,说你这家伙好狠心。  我更加急着要他“算”未来。现在都忘了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儿,只隐隐记得好是好,但每件都得是自己去努力才得得到,总之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落到我头上。现在再想,可不是,一些事自己不去努力,还真不会有送上门来的,比如总想哪天能走在街上被人拣了去做老婆,那人还有点钱能养着我,让我免受上班之劳役,但他又不干涉我的大脑,能让我一辈子过“无法无天”“想入非非”的日子,有那么一点点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意思。可就俺这条件和脾气,天底下哪会有爱俺爱成那样的。真可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人家说,这个刘半仙挺神的,还给余秋雨算命呢,算得也挺准的。原来如“比”!这就像现在的拿名人做广告,余秋雨一下也成了刘半仙的招牌,搞得那天我们几个傻乎乎的女研究生围住刘半仙,问东问西探讨了半天,愉快得不得了。  后来刘半仙算命的名气越来越大,据说还算到了香港。九十年代初他也去了深圳,和余秋雨马兰玩得挺好,两家住得很近。  据说在上戏读书时,刘半仙给余秋雨算命,还拿小尺子量余秋雨的虎口来着,听起来级别显然比我们的要高得多。男人算命与女人算命,关心的着重点好像也不一样,女人爱算所谓爱情,男人则偏重所谓事业。在上戏,连那些关于余秋雨未来的种种前景都给传来传去,总之是前面一片耀眼,老余注定是要飞黄腾达让全国人民景仰爱戴的。那时刘半仙把余秋雨的事业算得那样了不得,仿佛唾手可得,余秋雨也并不排斥,由他去说。这种事情信则灵不信则无,应该也算是一种良性的刺激、良性的循环。  两年前的暑天,我背个大包游荡至江南六镇,几乎每到一个古镇,都与凤凰卫视《寻找失落的家园》摄制组相遇。那几天他们的一位副台长、著名的航拍专家赵群力先生不幸在浙江的楠溪村遇难,搞得我一见他们就想到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从飞机上掉下来,心生悲怜。摄制组一位看上去游手好闲的家伙,大概看到我的行头装束不同别人,每次都要缠着打听我是不是在搞社会调查。最后互递名片之际,我知道他是深圳人,张口便问他,你们去周庄没找刘半仙吗。这个叫阿诚的人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刘半仙。  我一笑,我们的校友刘半仙在深圳工作一段时间后,现在自己在江苏昆山搞文化公司,但听说他在深圳有不少朋友,我也就那么一诈,就诈着了。  这个认识刘半仙的阿诚很喜欢聊天,对什么事都兴致勃勃的样子。  到冬天在北京,我跟余秋雨念叨世界真小,在古镇周庄时,一个叫阿诚的人在我边上打手机,刚好是给马兰的,好像在说你们去参加赵群力追悼会的事情。余老师听了,马上高兴起来,说阿诚啊,阿诚这个人很好玩的,他到处开茶馆,都是特别好的茶馆,然后总是约朋友去喝茶,你想想,请朋友去喝茶怎么挣得到钱。可他不管,还要贷款接着开茶馆,开得到处都是。下次去深圳,你也要去他开的茶馆喝茶。  我眼前马上出现古镇上阿诚四处找人闲聊天的样子,想起他说凤凰卫视的那部片子他也出了钱,不为别的,就想跟着出来到处逛逛。听起来仿佛一个活得随心又单纯的人。心想这些人都是余秋雨的朋友,经常要在深圳的某些地方喝酒、饮茶,一个圈套一个圈,真的就像余老师说的,他自己倒喜欢和文化圈之外的人交朋友。这倒有点像他的文章,越来越向外打开,越来越脱离他早先的业务领域、居住区域,是他的一个取向。

    从“上海人”到“新新人类”(1)

    1988年我们研究生二年级时,余秋雨写了散文《上海人》。  有一天走在路上,师妹幸灾乐祸跟我说,秋雨兄写了篇关于上海人的文章,你应该看看。  我问她他怎么写上海人的。  她说反正跟你平常的说法不一样,比如他把上海人的自私、冷漠说成是独立与自由,是宽容的另一种表现;上海人的精明、小器是因为他们智商太高,没处展现才转而在一些小事情上斤斤计较,算进算出;就连上海人的排外,也是他们“对自身智慧的悲剧性迷恋”;还有他们的崇洋媚外、不择手段要出国,是因为他们具有国际视野,具有国际性的文化追求。“还有好多,总之,你眼里的上海人的恶习到他那儿,都成优点、长处了,把上海人美化得不要太好哦。反正你自己去找了来看好了。”  我穿行在街上的上海人丛里,思路一边随着师妹的话迅速展开,一些火花一闪一闪飞过去,我说哎,这倒挺新鲜的,蛮有意思啊。  师妹不信,说也就是秋雨兄这么说你才这样,要换了别人你不要骂大街哦。  我说你胡说,我干什么要骂大街,再说我也没有说同意秋雨兄的观点,我是说他看问题的角度、提法蛮有意思的,至少在这之前没有人像他这样谈论过上海人。挺好。同一件事情看你选个什么样的角度看过去嘛,反正若要我来写一篇上海人,我是写不出他这样的新意来。  我接受的还是他想问题、表达问题的方法。  那时师妹们都把纯正的上海话当作第二外语来学,一来上海同学就要大练口语。我在南京呆了六年,从来没有刻意学过南京话,但南京话也说得还可以,我经常跑到大街上和南京人民说南京话,很愉快地打成一片。但师妹们嘲笑我:“这里是上海,你要搞搞清楚,上海人门槛老精咯,你敢上街说不地道的上海话,不要被人骂作‘江北人’。”我一听大家这么当回事,干脆连听上海话都没了耐心。  在上海呆三年,一秒钟都不曾闪念过要留在上海。其实说心里话,我真是喜欢上海这个城市,但跟上海人一点处不来,总觉得自己在上海交不到朋友。你想想,一个人在一个城市没有一两个朋友,没有人和你一道胡说八道或者胡作非为,那还有什么意思。  师妹爱上海爱到爱屋及乌,脱胎换骨也要把自己打造成不似“江北人”的上海人。在她们眼里,像余秋雨、谢晋这样的都还算不上真正的上海人,得三代以上生活在上海才算得上,据说在她们的同学里,有有幸嫁到这样人家的,当然也就顿时成了真正的上海人。  很多时候听到爱上海的同学议论这些诸如此类的事情,我总是知难而退,并且慢慢地就生出些反感。搞来搞去上海人就成了我心目中天底下最俗气的人。比如那时表演系一个叫盖莉莉的女孩儿和一位上海男生谈恋爱,她去买饭菜票,排在我前面,刚一转身,卖饭菜票的一边给我数钱一边议论她的恋情,最后还要很不屑地来上句“外地人啊!”好像就为这个,她便配不上那位上海男生了。  不过那时候,我也没有把余秋雨往上海人堆里放,听口音肯定是江、浙、沪一带的人,我也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师太”“师爷”们就住在上海。毕业后在深圳见面,他说冬天上海冷,经常要接父母到深圳来住一些日子,我才知道余老师的父母也是上海人。不过照师妹们的算法,至少也得是“秋雨兄”的祖父母辈就在上海过日子,他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上海人。真是搞得不要太复杂哦。  但他那样谈论上海人,我以为当时他对上海的感情太深,亲人和大多数朋友熟人都在那个城市,下笔肯定不一样。而我对上海人的感情有一点复杂,小时候全家下放的村子里,就有几个上海知青,他们好像总在偷老表的鸡吃,却不知怎么和我老爸玩得很好,也常带我和弟弟玩,我是很喜欢他们的。后来上中学,班里又有父母在三线厂工作的上海同学,他们一般是很傲的,只与我这样学习好的同学来往,我有幸去过上海同学的家里,还跟着去过他们父母在山里的工厂。我特别害怕又特别佩服的数学老师一家,也是从上海下放来的。还有我的爱臭美的母亲总爱托回家探亲的上海人带些衣服、围巾什么的,那是足以叫小镇上的人们羡慕得要死的奢侈品了。总之小的时候上海人是可亲的,上海也曾是我向往的一座大城市。偏偏长大后真到了上海,却无端对上海人生出不少的反感。也许对上海人了解还太少。  一位在《解放日报》工作的博士毕业生曾跟我说过他对上海人看法的改变。他是一位上海人嘴里真正的江北人,初留在上海工作时,不知对上海人有多厌恶,后来出去采访,尤其是接触到最底层的住在亭子间的上海人之后,他说他彻底改变了对上海人的看法。过去在他心里以为上海人是欺负和看不起他这样的外地人、江北人的,现在他开始以一种差不多是悲怜的胸怀去理解和谅解他身边的上海人,因为许多的上海人生活状态其实还非常地差,差得连他这个来自农村的孩子都要惊异。他们几辈子生活在上海,为这个城市的繁荣做出过贡献,但最终他们还是被挤在这座城市的最角落里,几代同堂寄生在一间小小的亭子间里。正因为这样,他差不多认为他们是有理由痛恨和羞辱我们这些外来者的,因为是我们侵占了他们原本就小的地盘,也掠夺了他们几代人奋斗的成果,等等。

    从“上海人”到“新新人类”(2)

    他说他从此可以怀着平和的心态去接触上海人,一旦深入,上海人的可爱与质朴的一面,便也处处可见了。  我没有过他那样的体验,那时只是想,余秋雨和我这样的外来者不一样的,他还没有跳出来,不像我这样的“外地人”,和上海人有很大的距离,可以冷冷地看他们。  但我还是喜欢他那样看问题,他总是能够看到问题的反面。他的世界观总是积极、向上的。  我不喜欢上海人,却可以喜欢余秋雨的《上海人》。  就像十几( 女弟子著书为师辩护:《吾师余秋雨》 http://www.xlawen.org/kan/39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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