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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部分阅读

    了三分哀求。

    品太医怔住了。

    直面自己的双眸中,汪着笑意荡漾着期盼,似春天破土而出的嫩芽,又如清晨喷薄欲出的华阳,那里头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记忆底处不想被搅动,不愿被触碰的往事,蠢蠢欲动的开始向外探头,自己下定了决心再不去撕扯的伤口,竟在那双秀丽双眸的注视下,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等了半天没听见回音,祈男心里有些着急起来,看这太医一向是挺好说话的,有什么求他,总是一口应承,今儿却是怎么了?怎么只管呆呆看着自己,不说话?

    脸上没脏吧?刚才忙着剪纸也没细照镱子,午饭时喝了不少青笋排骨汤,嘴边没留下骨头渣吧?

    祈男疑疑惑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纳闷地看着品太医,不知自己是哪儿出了问题,竟惹得对方这样伫足凝视不已?

    陡然间回过神来,品太医觉出了自己的异样,更关键的是,觉出了因自己一时走神而带给祈男的困扰,十分难得的,这位一向镇定自若,颇有城府的品太医,也瞬间红透了脸。

    “小姐既然吩咐,在下自当领命!”品太医偏开头去,躬身应了,却不肯直面祈男秀目,更直接向后退去:“九小姐还有何吩咐?若没有在下就此告退!”

    第九十一章 三回帮忙

    祈男心想怕是今日要求的急了,怎么品太医看见自己跟看见大灰狼似的?

    “嗯没别的事了,不过诊金银子。。。。” 祈男话音未落,品太医人已经出了房门。

    祈男悻悻然呆立在屋里,露儿在她身边同样呆呆站着,偷瞄她几回,不敢开口。

    “哎露儿你说,” 祈男若有所思地问她:“是不是我要求的过份了?”

    露儿似懂非懂地点头,见祈男眼光一冽,忙又摇头:“没有,谁说小姐过份了?没有这样的事!”

    祈男耸耸肩膀,心里略有些不安,不过她决定,不去细究。

    次日早起,祈男还在梳洗呢,就有喜报上门来了。

    金妈妈悄悄叩开臻妙院门,玉梭领着进祈男屋里来,进门就说尹刚好得多了,品太医一服药下去,本已昏迷不醒的人,渐渐回转过来,也认得出身边人了,也能开口吐出二三个字了。

    “那太医又开出长久的方子来,只要照上头抓药,按吩咐煎出来便罢。药材也留下不少,说只怕外头买不到好的,留下的真材实料,于病症有益!”金妈妈呵呵笑着说道,连带祈男玉梭,并桂儿听着也欣喜不已。

    “这不好了?” 祈男微笑,并不刻意,可令人一见便觉雅致温婉。

    金妈妈连连点头:“尹家的说了,一会得空还要亲自上门来谢小姐呢!”

    祈男一听便忙摆手:“万万不可!”她可不想被人看出来,自己牵上了尹妈妈这条线,“我做这些不图她谢,哦对了,”她又想起一事来:“尹妈妈够抓药的钱么?病人才好些,也该买些好的补补身子。”

    金妈妈笑回道:“本来她一家子人多事杂,月月都没有余钱,不过昨儿小姐不是才给了些银子?算算也差不多就够了。”

    祈男心里略做盘算,也不开口了。金妈妈见无他话。便笑着要走,祈男便叫露儿抓一把散钱,硬叫金妈妈收下了。

    “打些荷花酒喝是好的!” 祈男亲自将金妈妈送到房门口,笑得嘴角弯弯。

    金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每回都收小姐赏钱。老奴哪里配得?!”

    祈男黑亮的眸子清亮亮的,含笑轻道:“是我总有事叨烦妈妈,妈妈倒将话反说了!”

    金妈妈说句不敢,笑嘻嘻走了。

    关上院门,祈男立刻吩咐玉梭:“我记得床后箱子里还收着些人参豆蔻白术什么的,你各样取一包出来!”

    玉梭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去了,桂儿有意献勤,上来笑道:“小姐可是要给尹妈妈送去?这趟差赏了我吧!”

    祈男笑着在小丫头额头上点了一指头:“献勤是好的,不过这次本小姐用不上。”

    桂儿张大了嘴。一脸不解:“难不成小姐的药不是给尹妈妈预备的?”

    祈男勾唇一笑,不答不理,径自向里间妆台前走去。

    整妆完毕,祈男与玉梭便向院外走去,锦芳从自己屋里出来。站在门口,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祈男并不回头,她知道锦芳担心自己,可也知道,对方头也没梳脸也没洗,亵衣还未换下。她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亲娘这付颓丧模样。

    “姨娘不必过虑,”走到院门口时,祈男终于还是心软了:“还是先将自己料理好吧!”

    锦芳咬了咬牙,没有答话,目送祈男清新典雅的身影慢慢走远。

    绕过游廊,这一路祈男倒没遇见别人。她担心自己是不是迟了,不想进得太太院里,玳瑁冲她一笑:“九小姐今儿倒早!”

    原来我是头一名?!祈男悬了一路的心放松下来,也就淡淡一笑,回道:“姐姐也早?太太起身了没有?”

    玳瑁回头张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小心走到祈男身边,低低地道:“太太早起了,正跟人里头说话呢!”

    祈男一惊:“这么早?是谁?”

    玳瑁正要再说,金珠打帘子从屋里出来,看见祈男站在院里,眉头不禁一蹙:“玳瑁!叫你看着廊下鹦鹉你就是不听!一会儿太太送客出来,那东西疯得再扇翅子扑得人一头灰,看你怎么回太太!”

    玳瑁忙陪笑回道:“知道了!”说话就赶着上来,将两只檀木雕花鸟笼拎了下去。

    金珠慢慢踱到祈男面前,眼中直露不屑之光:“九小姐来了?今儿倒早。怎么?不用看着姨娘了?听说姨娘昨儿病了呢!”

    祈男雅致温婉地微笑起来,看似亲切可人,可双眸中却透出几分淡淡的漠然:“已经好了,品太医说是热病,一剂药下去便好了大半。早起我出来时,姨娘还跟从屋里出来,叫我多多上覆太太,好叫太太放心呢!”

    金珠忍住笑:“是啊,太太是极不放心的,听见九小姐这话,想必心里也好过得多了!”

    玉梭明知金珠在揶揄祈男,不觉撇了撇嘴,祈男却若无其事,浅浅一笑,梨涡一双若隐若现地在脸颊上闪动:“姐姐还有话说?若没有我就进去给太太请安了。”

    金珠这才发觉,哦,原来自己是挡了祈男上台阶的去路了。本能地就想让开,只是心里又有些不甘,在她心里,祈男不是什么正经排得上号的主子,叫自己给她让位?哼!

    “哦我说怎么半天九小姐不动窝呢,原来叫我挡了路!”金珠脸上似笑非笑,眼里闪过阴狠的寒光:“不过九小姐别怪我多嘴说句闲话,既然路被挡了就该想办法去绕,若只管这样杵着呆等,我也罢了,自然要让了,若是碰见个不肯让的,九小姐可怎么样呢?”

    怎么样?我就打她到知道让为止!

    祈男扫了金珠一眼,本来是略偏着头的,似乎并不放其在自己眼内,这下却正正地看住了对方,唇角大大方方就勾起嘲讽弧度来,本是浓密纤长的睫羽轻轻扬起,张扬着送出眸中那抹冷笑:“我可怎么样呢?没有那样活动的脑筋,少不得就在太太面前迟了。若太太问起来,也少不得照直说出来。太太那里若有客人,也只好叫人家笑话咱家,小姐没有小姐的样儿,”话到这里,直面对方的眼神冷酷如冰锥:“奴才也没个奴才的样儿!”

    金珠突然打了个寒战,不为别的,只为眼前那寒柝到噬心彻骨的目光,似乎将自己的心底也冻住了。

    没由来的,金珠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让开了路。

    祈男温柔地笑:“多谢姐姐成全!”头也不回,裙袂翻扬,祈男款款莲步,悠然拾级而入。

    到了门口,玉梭正要伸手打起湘竹细帘,祈男却冲她摆了摆手,凝神伫足在门口听了片刻,方才轻向屋里唤了一声:“太太,是我!”

    里头本自熙熙索索密语着的声音,骤然停顿了下来,半晌才听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哦,是九丫头来了?进来吧!”

    声音里带了些勉强,不太情愿的样子。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不知怎么的,一边抬脚进门,祈男心里一边冒出这句话来。

    太太果然陪一人坐在正榻上,祈男进去后只张了一眼,但见满头珠翠印入眼帘,因此便不肯细瞧,眼观鼻鼻观心地一路垂首,走到太太面前。

    “给太太请安!” 祈男恭恭敬敬弯下身子去,眼里印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来,紫罗色毡质高底鞋,上头用油黄锁出云头来,又嵌了八宝缎子。

    看起来是位贵妇。

    “你倒来得早!”这是进得太太院来,祈男第三回听见这话了。

    “回太太的话,” 祈男才刚刚直起腰来,听见太太开口,忙又躬了下去,“每日只是我迟了,怪不好意思的,因此今儿起得早了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太太微笑点头:“可见你勤俭了,其实每日也不是最迟,今儿倒赶了个最早!来,”太太招手叫她:“这是你表舅太太,赵夫人。”

    表舅太太?赵夫人?什么来路?

    祈男脑子转得飞快,是钱家的人?上回听玉梭提起,钱家是望族,旁枝不少,想必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表舅太太好!” 祈男腰肢似柳,幽妍清倩地冲那人行了个礼,并不抬头,低低浅笑。

    妇人忙笑着欲下来搀扶,太太笑着止道:“自家娘们,没有那许多规矩,”话是这样说,可祈男行礼时,她却没叫停下。

    祈男微笑候着,手里捏弄着一柄团扇,老老实实的样子。

    “你表舅太太昨儿晚间到的,夜里就在我院里歇下了,今儿早起正说话呢,你就到了,”太太接过金珠递上来的茶钟,呷了一口方冲玉梭笑道:“说了半天话,还不快扶你们小姐坐下?”

    说话间,祈缨已经到了,进门来先看见祈男,不觉一愣,过会听见太太的话,忙才向前来请安,又问表舅太太好。

    “好,好,”表舅太太看见祈缨倒是话比刚才多了些:“上回来时,看你不过才这么高”用手比划着身边花几:“现在倒出落成大姑娘了!”

    祈缨脸上微微泛红,娇羞不已地靠向太太身下:“表舅太太又说起前事来!”

    第九十二章 表舅太太

    太太微笑拍拍她的肩膀,趁势拔开祈缨欲靠近过来的身体:“去坐在你九妹妹下首,她今儿头一个来呢!”

    祈缨有些尴尬地走近祈男身后,二人对视一眼,祈男看出其眼里有火,微微一笑,掉转开头去。

    才懒得理你!

    接着便是祈鸾,祈凌祈娟祈琢也陆续都来了,皆见过表舅太太,各自坐下。

    祈鸾坐在祈男正对面,太太右手边,抬头冲祈男微笑道:“九妹妹好早!”

    第四遍!祈男心上冒出黑线来。不过抢一回头遭,用得着这样左一遍右一遍地说个不停吗?!

    太太见人差不多齐了,便问金珠:“七少爷人呢?昨儿说了叫他也过来的,亲戚上门,他虽年幼,到底也该来见见!”

    金珠便看祈凌,原来七少爷祈波跟祈凌同是一母,四姨娘石竹所出,不过七少爷尚在襁褓之中,日常请安,太太便不叫他出来。

    祈凌忙起身回道:“回太太的话,昨儿晚上七弟漾了几回奶,又不肯睡,直闹到天亮时才刚刚合眼。四姨娘心里想着。。。”

    太太立刻面露不快,脸色微沉。祈缨眼明心厉,顿时替她开口,对着祈凌道:“四姨娘不懂事也罢了,你是小姐,又常在太太跟前,总该知些大礼吧?就睡下了,合着软被裹上抱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太既吩咐了,怎好落空?”

    赵夫人倒没什么说的,笑盈盈地只说既然如此,不见也罢。

    太太眉头紧锁,不看祈凌,只骂她身后的丫鬟,玉真:“平日里纵坏了你们,一个个地都不知道提点小姐些规矩!一日好生好气,越发养活出这起没有伦理的东西来!平白不知行事,张致起来。叫表舅太太见了笑话!”

    说着便叫门外:“拿户律本子来!”这就是要打的节奏了。

    满屋子主子下人,没一个敢开口劝和,赵夫人只管低头喝茶,脸上若有似无地带笑。看不见听不着似的。

    小姐们更不必说,自顾不暇呢,还管得着他人?祈凌眼里包了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看看太太,再看看自己,始终嘴里发不出一个字。

    唯有祈男,实在看不下去又有人在自己面前挨打,再说玉真有什么错?太太明着看四姨娘不满却在个丫鬟身上撒气。这成个什么道理?!

    眼见玉真哭喊着要被拖下去,祈男坐不住了,玉梭挨打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祈男咬了咬牙,从椅子上抬起身来。

    玉梭早在担心。就怕祈男忍不住要出手,如今见祈男裙边一动心中便暗叫不好, 只是太太和金珠目光钉子似的盯住各人,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愈发带累了祈男,情急之下,只得口中压低了声音。忙忙道:“九小姐不可,万万不可!”

    祈男身上沁出汗来,身后是玉梭哀求的声音,面前却是祈凌的急切的盼望,太太目光如炬,眼前就要向自己这里看来。怎么办?

    千钧一发之际,翠玉从外头打起帘子来,打破了屋里沉闷到凝滞的空气:“太太,四姨娘带着七少爷来了!”

    一屋子人都舒了口气,玉梭趁机将祈男接回椅子上。祈男狂跳的心脏片刻后才慢慢恢复过来。

    妈蛋的,心理素质略差些就不用在这大家后院里混了!

    “回太太的话,”石竹面带微笑,疾步走进屋里:“适才五小姐走得急了,七哥儿要喂奶,就没赶上一块过来,因此我抱了他来,给表舅舅太太瞧瞧!”

    太太先并不理会,低了头向茶碗里吹了吹气,又呷一口茶水,然后捏起银杏叶茶匙,将碗里橄榄捡出来含在口中,沉吟不语。

    四姨娘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抱着大红绣花软被的手微微颤抖,众人这才看出来,原来她头上钗环歪插,身上一件水红色路绸对衿袄儿更是皱巴巴不甚整洁,一望便知是急匆匆跑出来的。

    祈凌紧咬下嘴唇,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她心里清楚地很,四姨娘此举,明显是为了救自己。

    原来出门时祈凌看姨娘正陪着七哥儿睡得香甜,便心存了侥幸,想在太太面前卖个乖,将这事遮掩过去,好叫姨娘睡个囫囵觉。

    不想太太是半分也不肯宽恕,若不是四姨娘醒了赶来,自己今日这一场苦就要受下了。

    只是自己没事了,姨娘却当着众人尽受了凌辱。这也难怪,若在平里也就罢了, 今儿是太太娘家人上门,太太一向对娘家心有芥蒂,每回有人上门都要当面摆足了谱儿,今儿竟有人敢抹她的面子,她怎会不发作?

    太太终于吃喝够了,这才放下茶碗,接过金珠递上来的青金色熟罗帕子,拭了拭嘴,然后眼也不抬地对四姨娘道:“将七哥儿抱上来吧!”

    四姨娘如闻佛纶圣音,赶紧陪笑走上前来,金珠冷笑挡在她面前:“我来吧!”不待其有任何反应,伸手就将七少爷抱到了自己手里。

    儿子被一把夺走,四姨娘却连大气也不敢多出,随即就避开了,可到底心里放不下,趁人不见,慢慢又挪到了太太身边。

    太太笑着接过哥儿,轻轻扒拉开其身上软被,指着向赵夫人道:“你看看,可像二老爷?”

    赵夫人凑近细瞧,不觉失笑道:“真真是一个模子转刻出来,照着做也没有这样像呢!”

    太太脸上僵住了。她本是一句虚词客套,哪知道赵夫人竟会回自己这样一句。

    “嗯,”太太转手就将被包还给了金珠:“所以老爷喜欢得很,说经放在我房里养,我只愁得不行,我都已经有了老大和老三了,怎么管得住那许多?老爷只是不依,所以烦到如今呢!”

    四姨娘几次伸手,金珠只是不将哥儿还给她,再听见太太这话,顿时眼眶就红了。

    赵夫人笑回:“也是太太您会调教人,不然老爷也不放心让您来看着小辈们了!别的不说,”她手指轻轻一划:“只看屋里这几位小姐,一个个仪容明艳,举止端庄,确实可称大家蝉娟呢!”

    太太连称不敢,却笑得咯咯花枝乱颤,连翠玉也上来凑趣:“可不是?若不然,赵夫人也不敢叫赵家公子爷到太太这里来落脚了!”

    小姐们都被这骤然而至少的消息惊住,祈男立刻向太太脸上看去,见其微笑颔首,便知这事是真的了。

    “连老爷都说,太太幽閒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恥,动静有法,可配妇德!”马屁神祈缨比众人都快,抢着就开口了。

    赵夫人笑对太太道:“果然你家的女儿是偏着你的,我看着都眼热!”

    太太摇头谦道:“这是赵夫人过誉了,夫人一门六子,个个人材出众,要说羡慕眼热,实乃我苏门之为也!”

    赵夫人含笑拉起太太的手来:“苏二夫人何必自谦?我早说了,昆儿到这里来,一应仰仗太太,太太看在娘家与我面上,严苛些对他,务使他不荒废了时光才好!”

    听这意思,也是为了来年秋闱,要寄居在苏府?杭州名师颇多,全国学子得机会者,大多会于考前一年左右,移居杭州,求人指点。

    原来是这事!祈男在心里点了点头,眼光不经意间偏向祈鸾,见对方将一张俏脸躲在团扇后头,却微微冲自己挤了挤眼睛。

    切!祈男马上收回目光来。不就来个公子哥儿吗?还不知长得是正是斜,个子是高是矮呢冲本小姐就挤什么眼睛?这种破事一定本小姐就稀罕?本小姐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想到男人,突然间祈男脑子里冒出一人来。此人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其身影却总时不时在在她心头萦绕。

    便是那日荣秉斋门口,会掐指神算的那位公子,别的都罢了,唯其一双清亮亮的双眼,真跟水晶球似的,将别人的心事全照了出来,却唯独看不出他自己的心思。

    是个怪人,不过长得还挺帅。这便是祈男对他的全部印象。因了个怪字,便总也忘不干净。

    太太吩咐摆饭,众小姐便起身,直到桌上阵列完毕,太太与赵夫人落座之后,方依序入座。

    四姨娘抱着哥儿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要坐没处坐,站了半日,身子便有些吃不消,哥儿不知怎么的也醒了,开始哭闹起来。

    太太回头,不耐烦地冲四姨娘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呆头傻脑地也不知长个机变!这里不用你伺候,快带了哥儿下去!昨儿才说不好过,今儿又站在这门前叫他吹风!一时不好了,又要兴出多少事来!”

    四姨娘忙应了一声,赶紧出来,迈出门口那一瞬间,祈男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串儿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脸颊滚落到衣襟上。

    “叫赵夫人笑话了,我们家姨娘就是这样不知规矩的!”太太回身向赵夫人敬菜,口中笑道。

    赵夫人含笑不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明儿就请了周守备夫人来,还有祁老太太和家里的夫人们也不知得不得空,也都发个拜帖去请,”太太笑着对赵夫人道:

    第九十三章 莫名公子

    “田家自然也少不得请一请,不过听闻田老夫人最近有些不好,也许并不一定能到。不过赵夫人总是稀客,也许田老夫人要赏个面儿,也未可知。”太太观察着赵夫人表情,流利地一气说道。

    中伤过田家之后,接着太太又絮叨地说了些别人的家,总之就是将杭州城里相熟的贵妇都报了个名儿,一来意思自己人脉宽泛,二来也是对赵夫人一种恭维。

    祈男心想赵家不是什么来头?可惜自己穿来得太迟,还没机会见过此位夫人,回头问问玉梭看。

    赵夫人忙笑着端起酒杯来,口中谦道:“我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各位夫人即便上门,也不过是看苏二太太的面上,我作个陪客掏杯赏酒,倒是不在话下。”

    众人皆笑了,祈鸾抿着嘴道:“表舅妈好会说话一张钢口,说出来就是好笑话!”

    赵夫人偏开头正正地看她,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季家的好媳妇儿在这里!上个月我还碰见你婆婆呢!她说等过了这段忙时,就要迎你上门呢!”

    这自然是笑话了,迎亲的日子是早已定好了的。

    祈鸾顿时就红了脸,躲到团扇后头,还嫌不够,又将整个人都藏到了祈男背后,手却反向拉着太太的袖子,口中细声细语地道:“才说爱玩笑,表舅妈又来!太太不帮着我我必不依!”

    太太也笑了,吩咐金珠给赵夫人添酒:“还没喝几杯呢,你倒先说起醉话来了!”

    赵夫人也呵呵地笑了,因此混过不提。

    饭后,因太太要见管家婆子理事,赵夫人便趁机辞出:“我也园子里逛逛去,昨儿到时天已经黑了,好景致也没得着见上一眼!”

    话是这样说,其实是要去外院看看自己儿子。因赵家昨晚到得急。也没来得及预备,太太便吩咐从大少爷外书房腾出一间来,让赵昆住了。

    太太明知对方是这个意思,也就不虚留。吩咐翠玉给表舅太太带路,亲自送到院门口方回。

    小姐们也就跟着辞出,祈缨谁也不理,一个人扬起头走到最前面,很快就不见了影儿。祈凌包着一汪眼泪跟着祈琢祈娟,三人不知说些什么,绕过不池碧水,躲进太湖石洞里说话去了。

    唯有祈鸾,笑嘻嘻与祈男并肩,二人慢悠悠地向回走着。祈男因心里有事。口中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并不十分在意祈鸾的话。

    祈鸾看在眼里,正走上游廊时,突然大叫一声:“哎呀!”

    祈男吃了一惊,忙回头看她:“二姐姐怎么了?”

    祈鸾先只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大事不好!”过后即刻咯咯笑了出来:“有人丢了魂呢!”

    祈男吊到一半的心放了下来,拍了祈鸾一把嗔道:“二姐姐才是!本来好好的,活生生将人魂吓掉了!”

    祈鸾低头凑到祈男脸下,笑着问她:“你没走了魂,为什么我跟你说话你只不理?”

    祈男刚才正想着后楼上的事,确实也就没听见祈鸾的话,猛地被她指着鼻子问出来。不觉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对方,笑着将头向后仰去:“姐姐说什么了我没理?”

    似乎是反问,其实是疑问。说什么了?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祈鸾就此上当,立刻便道:“我说妹妹你是个傻子!没见祈缨那样讨好太太和表舅妈?你到底也学学才好,怎么一席饭只顾低头吃喝。话也不多说一句?”

    讨好她们?祈男从心里哼了一声,我讨好她们干什么?

    “赵家是钱塘有名的望族,赵家大老爷正是前朝的太子太保,如今做了门下省尚书,专管各级上书的折子。赵家因此大富大贵,” 祈鸾边说边拿眼睃着祈男:“这些事,妹妹你不会不知道吧?”

    还真不知道!祈男心中窃喜,多谢二姐姐赐教,这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吧?!

    “这些不必说了,” 祈男显出早已听过的样子,反问祈鸾:“只是二姐姐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祈鸾一根指头点上了祈男的额头:“好妹妹,你是真傻还是假装糊涂?咱们表舅太太是赵大老爷的媳妇,昆表哥就是赵家长子嫡孙,这可是门好亲!也怨不得六妹妹那么积极了!”

    祈男一下红了脸,心里恨得直咬牙。怎么说说又绕到这上头去了?难不成这个年代的女人,没事都爱讨论这个?不是说闺阁女子不得擅议男子亲事的么?难不成全是骗人的谎话?!

    祈鸾哪里知道祈男心事?见她红脸,只当害羞,忙笑着哄道:“我也知道,妹妹如今还好,自然一时还虑不到这里。不过你也想想,昆表哥明年秋闱,若是中了,三年时间要待在京里,再回乡时妹妹也差不多是时候出嫁了,现在若不定下,岂不叫人白白抢走个机会?再者昆表哥若是中了,京里少不得多少人巴结,上门提媒的就更不会少了,凡事总要先下手为强,妹妹自己想想,可是这个道理?”

    祈男一句话也回答不上,嘟着嘴,长睫毛将眼睛藏得实实的,外人再看不出来,实则清丽黛眸中全是烦躁与不耐。

    久久等不到回音,祈鸾不觉有些奇怪,这丫头看来不笨,怎么自己将话说得这样白了,她还是一声不吭?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赵夫人是有心在苏家择媳的,面上说是送儿子来寄居赶考,其实不用自己亲自送来,这样颠簸上门,没有用意是假的。

    不过也不是只有苏家一门做选,不过赵夫人总是喜欢亲上加亲,自己与苏二太太是亲戚,表侄女里挑个媳妇,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九妹妹敢是没吃饱饭么?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祈鸾按下性子,笑着又问了一句。她是深恨祈缨的,心里最不愿意的就是祈缨结成一门比自己还好的亲事,因此才这样帮衬着祈男。

    祈男不想提这个,她才不要跟什么自己连面也没见过的人结亲,却也不愿就此灭了祈鸾兴头,毕竟自己才与之结盟,不便就此败了下去。

    “二姐姐的话,总是有理的,” 祈男装出娇俏模样来,两颊绯红,羞态可掬地偏开头去:“不过这种事妹妹我怎么好挂在嘴边说?就算心里想,”心里骂了声娘:“也不好说什么的。”

    祈鸾一愣,过后四下里张望一番,见只有玉梭和吹香两个远远落在身后,别的并无他人,方才哈哈大笑了起来:“傻妹妹,这里没有别人,你跟姐姐我还装什么?前些年你自己说过的话倒忘了?”

    前些年?对不住,本小姐还真不是前些年那个人了!

    “前些年我说什么了?!” 祈男装得愈发不好意思,将整个身子都侧了过去,有意套话。

    祈鸾边笑边摇扇子:“你不是说羡慕你大姐姐,自己也要。。。”骤然间她停住了话头,空气里有些什么味道,又好像是有什么事将发生,令她不得不让路,不得不退避。

    祈男也感觉到了,丝丝缕缕,萦绕鼻息,若不刻意,便在身边轻舞,若刻意去寻,那味道便悠然飘远了似的,叫人无处寻觅。

    “丰骨清清叶叶真,迎风向背笑惊人。 自家笔墨自家写,即此前身是后身。”随着香味而来的,却是几句轻吟,声音不大,恍如一缕春风拂过闻者,乍听并不觉什么,因风是没有内核的,摸不到也触不着,可逐渐之后,身心开始妥帖到极为舒畅,甚至心摇目眩,便会不自觉的张耳欲索,只是还没享受够呢,那声音便已径自殆尽了。

    “什么人?!”祈男极为机警,立即大声喝问。因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却不是家里人,不过也并不陌生,好像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

    不过这里是苏家的内宅,不是自家人怎能随意进入?

    一裘玉色身影,缓缓悠悠地从游廊碧玉柱后,一株百年琼花树下,踱了出来。

    初夏纯真热烈的光芒从其背后探射出来,于是便将他整个人拢了进去,面目便看不清了,身形却愈发显得高大迫人,甚至有了些霸气凌厉的味道,可因其脚步极为悠闲,便将那莫名戾气抹去一二。

    再待到人走近,祈男愈发看清,一张俊朗的脸上原来还带了些清淡如水的笑,于是便将其身影的骄矜犀利,瞬间化作如玉温润了。

    “这位公子好!”玉梭和吹香早就迎上前来,将各自的小姐掩到身后,玉梭先问了声好,又行了个礼,可看过去的眼神却带了十分的警惕。

    “我本自寻香而来,不想误入内宅,实在失礼,有愧难当!”男子轻轻扬手,免了丫鬟们的礼节,语气如脸上笑容,风轻云淡一般。

    吹香不比玉梭,她更加直接:“敢问这位公子,是我们家的客人么?”

    若不是客,可就要叫护院的来!

    男子轻笑摇头,清风带起他玉色的衣袂,那是种近乎透明的丝绢,如烟似雾,整个人便如飘起来一般,翩然若仙。

    第九十四章 无意之喜

    “客人?自然是客人,本人一不会打洞,更不屑翻墙,若不是客人,即便乱闯,也到不得这里。”男子微笑抄手,回答吹香。他略垂下头去,眼皮也一并垂下,谁也不看,避免尴尬, 也显示出君子风度。

    吹香顿时红起脸来,看衣着这位爷仿佛是贵客,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自从男子出来,祈鸾便将脸躲到了扇子后面,这是她的老习惯,扇子便如同她的保护伞,也好给她冷静思考的时间。

    “请问这位爷,”这时祈鸾开口了,脸却依旧半掩在扇子后头,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既然是客,怎么一不见随从,而不见我苏家人陪同?”

    男子躬身低眉,答道:“在下本是来打扰大少爷的,不想大少爷昨晚醉酒,刚才尚高卧未起,因此我才随意走了几步。只是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来的缘故,一时失足,竟走到这里来了。又见那琼花开得好,便驻足看了片刻,不想小姐们就来了。”

    祈鸾勉强笑道:“原来是大哥哥的客人,倒吓了我们一跳。”说着当真以手拂胸,作出弱不禁风的模样来。

    吹香配合地回身去扶,玉梭也就趁机回头,看看祈男。

    因久不见祈男开口,玉梭以为她被吓住了,心里有些着急,不想回头却发觉,祈男满面疑惑神情,正直直地看向对面的男子。

    “九小姐,”玉梭暗中拉拉祈男:“注意仪态!别这样盯着别人!”尤其对方还是一位公子爷!

    祈男对她的话闻所未闻。

    是他!怪不得声音那样熟悉!怪不得一走出来,自己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是他!

    他,就是那日祈男扮装出门,在荣秉斋门口所见,会预言能谶语的那位怪人!

    男子依旧十分恭谦地低着头,丝毫没有显露出自己见过祈男,一双水晶黑眸隐在暗处,脸上却带着春色澄烟的微笑。口中清朗地道:“今日实在是在下唐突了,不敢再饶,这就告辞!”

    “公子且慢!”祈男终于出声了,“才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子赐教!”

    想逃?没那么容易!

    男子本已转身,听见祈男的话,有些迟疑地滞在当地,仿佛不敢相信祈男会这样当面叫住自己,片刻方回身,低低回道:“小姐请说。”

    祈男沉稳淡定,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公子说是看琼花看住了,可适才听公子所吟之诗,却明明是颂扬墨兰的。”

    想骗本小姐可没那么容易!快老实交待,大清早哪儿不好去。偏守在这游廊后头听小姐们私语,你这个登徒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祈男目光如炬,逼视着男子,祈鸾本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可也隐约听得出来。是说那人撒了谎吧?

    男子慢慢抬起头来,这才看出来,他确实高大,站在祈男身前,竟高出她一头,面庞堪称俊美,浓眉长眸。高鼻薄唇,可这些都不能吸引祈男的目光,因其一双幽然黑眸,目色如胶似有引力,恍若千年沉寂的静渊,又似经年枯竭的古井。水波不兴,不见生气。

    看着那样一双眼睛,仿佛世间万物都已浸入其中,被主人完全洞悉各样玄机,却并不放在心上。更有嫌弃人世之意,似乎若不是要省些麻烦,根本是连人也省得做的。

    祈男定定地看向对方,眼神完全被吸引了过去,那双眸子是有魔力的,能吸进一切,连她的心思在内。

    “小姐!”玉梭捅了祈男一把,因她看出来,祈鸾脸上渐有笑意浮现。

    “在下是因琼花而伫,却得无意之喜。”男子的话替祈男化解了尴尬,他看向琼花树下,并出一手相指,目光流转之后,祈男方得回得神来。

    众人顺着男子手势方向看去,果然,琼花树下屈戍横波的树根处,不知何时长出一小株墨兰来,于厚瓣大叶光莹柔泽的琼花枝下,羸弱迎风,暗露幽香。

    一时间无人说话,都被那株墨兰吸引住了目光,细长的叶片微微的有些摇动,轻罗薄觳似的柔嫩不堪,上头共开出两朵花儿来,却不同于枝叶,于轻风中纹丝不动,颇有几分磐石之态。

    原来刚才自己闻见的就是这花的香味!祈男微笑颔首,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突然发觉,那男子不见了!

    这是什么人哪走得这么快!一没有脚步声二没叫人看见!来无影去无踪的!祈男原地绕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心里不觉悻悻然。

    正当祈男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之时,祈鸾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九妹妹出什么神?人已经走了!”

    祈男一把抓住她:“你看见了?!”

    祈鸾奇怪地看着她( 弄巧成缘 http://www.xlawen.org/kan/39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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