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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部分阅读

    小妇奴才!你慢慢走又怎的?已到了太太院里来,你还慌怎的?抢命哩!黑影子拌倒了,磕了牙也是钱。到时算到别人头上,又好卖乖又好祸害别人!”

    一声小妇奴才,彻底的激怒了祈男。她知道,对方明骂自己,暗骂锦芳,骂自己的亲娘,这叫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你说什么话?”祈男脸上失了血色,一把挣开自己胸前的手,眸中浮现森冷寒霜,直向祈娟看去。

    祈娟冷笑回嘴:“说你,听不出来么?早早到太太这里来,不就为替自己姨娘求情么?当别人都是傻子?你想踩一个捧一个?门儿没有!”

    祈男听她这样说,反倒冷静下来了,只是眉心倏地一凝,春水般的眼眸中霎时有戾气迸出:“我不明白什么叫踩一个捧一个,不过若提中午席间那事,倒确实是七姨娘先挑的头,没事找事!”

    祈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 说谁没事找事?”说罢又冷笑起来:“自己没事乱献勤,别人都好好坐着,唯五姨娘要去夫人们桌上现眼,怎么怪得人说?嘴长在人身上,你管得住么?”

    “我是管不住,”祈男昂首,斜眼睇着祈娟:“家里事都是太太管着,莫不太太也管不着么?要不怎么叫姨娘们回去闭门思过了?还是八姐姐觉得,太太也不该管么?!”

    祈娟顿时语塞。可心里的火却不是那么容易压下去的,尤其对方口舌上胜过自己,祈娟心里更是气上加气,于是不该说的 话,也就脱口而出了:

    “太太该管,就是只该管你们,不该管七姨娘!七姨娘有什么错?不就说了句实话么?!”

    此言一出,院里丫鬟们皆惊得动不得。这可是太太院里,八小姐怎么敢在这里说起太太的不是来?

    香秀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再去拉祈娟,已经来不及了。话已经出口,更重要的是,太太一身红衣的身影,也已经出现在门口的台阶上了。

    “都吵什么?!”太太声音不大,可也足够叫祈娟吓掉魂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她涨头涨脑地,竟想不起来。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太太扫视院内,最后视线落在祈娟身上:“你说我管的不对?”

    祈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连称不敢:“女儿一时昏了头,竟想不起刚才说了什么。不知是不是中了邪,刚才的话并不是女儿真心!求母亲明鉴,开恩饶过女儿一回!”

    太太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听听,她倒会找借口,说中了邪呢!”

    院里人没一个敢跟着太太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太太自管自笑了个够,然后放下脸来:“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由着你顺嘴胡浸?!”语气变得阴气飕飕:“我的院内你就说中邪?莫不是嫌我这里不干净么?”

    祈娟在地上发抖:“母亲误会,女儿不敢!女儿只是,”说着抬头,恨恨地看向祈男:“因见有人调唆生事,一时中了圈套,这才气极了说出那样无知的话来!其实并不是有意,全因有人架桥拨火的关系!”

    祈男一听好嘛,这倒又将黑锅扣到自己头上来了?!

    “回太太的话,”祈男也就跪下,垂眉顺目,薄唇紧紧的抿着,唇瓣退了两分血色:“此事由头乃是八姐姐入门时,玉梭不小心撞上的,其实本是八姐姐在先,不过玉梭到底是奴婢,我也不敢包庇。不过八姐姐仗势不饶人,替她掸了身上的灰,竟还要玉梭掸她的鞋底,试问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太摆手止住二人话头,只向祈男招手:“你过来,我问你!”

    祈男忙扶了玉梭从地上起来,恭敬走到太太跟前,故意放低声气,微作惊惶:“太太,小女刚才所说一切皆属实不假,请太太明鉴!”

    太太眯起眼来,从祈男身上一扫而过:“你姨娘还不曾知道呢!你就跑一趟传话,说我的话,叫她一会过来吧!”

    祈娟一听心便凉了半截,锦芳能出来了?凭什么?那七姨娘呢?

    “太太!”她也是太过小孩子心性,听说便叫出声来:“五姨娘放了,七姨娘又如何?”

    太太听见这不知死活的声音瞬间便是一阵恶寒,也不理会,只摆手命祈男快去。祈男不敢违背,趁机脚下抹油,溜了。

    出了门口,刚走上游廊,玉梭突然停下脚步,暗中拉了祈男一把:“听,九小姐,八小姐在哭呢!”

    第百十七章 放过

    祈男脚下顿了一顿,凝神细听,果然空中传来祈娟凄厉的哀嚎,声音之惨之烈,几令她动容。

    “不知太太怎样罚她了?”祈男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心软起来。

    玉梭叹气摇头:“依咱们上回来看,几十板子怕是少不了,若这样还好,只怕将要带累七姨娘!”

    祈男默然。暮色悄悄焯上游廊四周,只在转瞬之间,天地间便混沌成一片,远处隐隐有轮红日,但已不复光辉,只显颓势了。

    “咱有一天能离了这里就好了!”祈男握紧衣袖下的拳头,小脸绷得铁紧,这受人摆布的日子可不好过。

    虽说她现在得了太太欢心,可那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再说,她祈男可不想一直替太太卖命,最终目的,当然还是为了自己。

    玉梭却不理解祈男,反而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祈男好奇地看她,昏暗的暮色下,对方的眼眉有些看不清楚:“你笑什么玉姐姐?你不想离了太太?”

    玉梭边弯腰笑着,边低低地答道:“小姐,这也不难,不过再熬几年罢了。依太太对小姐的喜爱,将来必要替小姐找个好婆家,说不准比二小姐还强呢!到时候还怕离不了?太太再中意九小姐,也不可能留下九小姐做老姑婆吧?!”

    祈男张大了嘴。她确实没想到这一出,瞬间红了脸,好在此时天昏地暗,无人可见。

    “你这小蹄子只是胡说!我才懒得理你这样的话!”祈男边说边匆匆向前走去:“天已经黑了大半,再不回去看走道上真叫黑影子拌倒了,那才现在我眼里!”

    主仆二人嘻笑着去了,竟没发觉,身边游廊柱子后来,还藏着两人呢!

    吹香先从后头出来,嘴里不屑地鄙夷道:“二小姐听听,这货说得佬玩意!也不嫌臊得慌!我都替她牙疼!这才多大。就盘算起要出阁了?上头还有几位小姐呢,哪里就轮到她了?!也不怕人听见脸红!啧啧!”

    祈鸾紧随其后,慢慢也踱了出来。刚才玉梭的话,她一字不落全收进了心里。别的也罢了。只有那句,说不准比二小姐还要强呢!直戳进她心窝里,疼得她几将出泪。

    这门亲事是她苏祈鸾一辈子的骄傲,是她并不灿烂辉煌的人生中,最令人侧目,最令自己扬眉吐气的支点,她只有依靠这个,才觉得自己过得不冤屈,不萎顿,才能在众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不想祈男这个死丫头,上来就人拿自己最心疼最骄傲的事开刀!她想要于此事上超过自己?!

    祈鸾暗中咬牙,脸上失了血色,只因内心裂痕与创伤,正滴滴渗出血来。叫她疼痛,令她爆怒。

    “这话你不许对一个人提起!”沉默良久,祈鸾的声音冷彻骨髓,她吩咐吹香道:“只你我二人知道而已!”

    吹香愣住,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按理这不正是攻击九小姐的好机会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有些小姐的身份没有?

    祈鸾看透她的心思,不耐烦地抬起了眼眸。因靠得极近,霎时间,吹香便觉像是有一道寒冰般凛冽的刀锋向自己射来。

    “刚才的话是玉梭说得,九小姐可一字没吐!太太即便知道,也不过说她们主仆间开开玩笑罢了!到时候说不定反赖咱们多事,闹得家里不清净!现在太太对九丫头的宠爱是个人长了眼睛就看得出来!平白无故的。咱们去碰什么钉子?!”

    吹香沉默了。果然二小姐心计之深一般人无从体会。

    “走吧!”祈鸾稳了稳情绪,慢慢向太太院子方向走去,口中喃喃地道:“她现在得意成这样,总有疏漏大意之时,到那个时候。你且看我。。。”

    声音渐渐隐进了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悄悄消融,不见了踪迹。

    祈男回到院里时,已是掌灯时分,锦芳已经洗过澡了,正命金香搬了凉床出来,欲在院里纳凉呢!

    艳香也已从小厨房里传了菜出来,锦芳吩咐她就在院里花架前的石桌上摆下,预备过会子凉快下来再用。

    不想正忙着,祈男却无声无息地站到了身边。

    “姨娘好兴致!”一句声音不大的问候,却吓了锦芳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小女儿。

    “你怎么回来了?才出去也不支会我一声,现在又怎么样?叫太太赶回来了?”锦芳话里诸多不满,实则全是心疼关切。

    祈男嘻皮笑脸地道:“是叫赶回来了!”

    锦芳心里一紧,扇子也拿不住了,掉去了地上:“你又惹出什么事了?”声音紧张地都变了调,直高了八度。

    “不过赶回来是请姨娘过去的!”祈男随后的话,却叫锦芳心头一喜。

    知道自己被禁足不得出门,锦芳一早便预备下了,好在上回买得果馅饼不少,她下午已清点过了,熬个几天不成问题。

    出不去对锦芳来说,唯一的损失就是面子,里子并无所谓,在这个家里,她一向不屑于出门与人社交周旋的。

    不料祈男这丫头,却不言不语地,悄悄替她将这个面子要了回来,还是太太太跟前。

    “你怎么说服太太的?”趁更衣梳妆时,锦芳问着身边祈男,她又惊又喜,没想到小女儿竟有了如此长足的长进,和如此厉害的本事。

    祈男笑眯眯地不答,只看她头上首饰道:“这支不好,太耀眼了,太太面前怎好这般争风夺目?金香,去换了那对青宝石银簪子吧!听话乖!那对更合适些!”

    最后两句是哄锦芳的,因其嫌后来的簪子太素净了。

    “我不喜欢这种,”锦芳到底还是依了祈男,却不住抱怨:“白惨惨的有什么好看?不如金的多了!”

    祈男好声好气,继续哄她:“上头有宝石呢!也不算素了!再说那支凤簪上头又是珠子又是翠,翠还不小,珠子更大,太太见着眼热怎么办?问姨娘要,姨娘又不好说不给。”

    提到这个,锦芳倒想起一事来:“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早起金珠那丫头穿的是不是我的衣裳?我怎么觉得,跟包在箱笼里送到太太那边去了的一件,那么像的?她好长的手,敢偷拿后楼上的东西不成?!”

    祈男于灯下微笑:“没有这样的事, 定是姨娘眼花了!金珠子她再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偷拿姨娘的衣服,姨娘只管放心吧!”

    金香有些不信,她也明明看见了那件褙子,确实是姨娘的没错,还是她替姨娘收进箱拢里的呢,不会看走眼。

    “可我也看见了,那件衣服确实是。。。”金香突然收口不言,因玉梭暗中从背后捅了她一把。

    锦芳此时已经起身,便没听见金香说了一 半的话,只顾在三四只小箱子里挑鞋子,翻来覆去只是没有令她满意的。

    最后还是祈男帮她,挑了双八成新的紫丁香色羊皮金滚边玉色线锁边云头高底鞋儿,艳香伺候锦芳穿上了,又替她拿了团扇罗帕,金香方才扶住她,慢慢向外走去。

    及到太太屋里,众姨娘小姐们都到了,锦芳和祈男落后进去,满屋子眼睛都落到了她二人身上。

    太太倒也没怎么说,只叫大家坐下用饭:“都凉了。好在暑天,也不妨事。”

    说是大家,其实只有小姐们有份,姨娘则皆于太太座位后站着,预备伺候。

    祈鸾若有似无地瞟了祈男一眼:“一向九妹妹都十分勤俭,怎么今儿迟了?”

    祈男便看着太太,太太哦了一声,先吩咐金珠将一碗银丝牛肉放到祈男面前,然后方淡淡地道:“九丫头早到了,我叫她传个话去,因此迟了。”

    众人皆明眼看到,锦芳一身鲜亮衣服站在太太靠左手边,却不见媚如,再看座位上,也没有祈娟的身影,于是心中有数,不敢多问,默然而立。

    祈鸾因到得早,看见祈娟被人架出去的,又因听了祈男的话,便知这事定与对方有关,本欲开口嘲讽其几句,可看看太太脸色,终于还是没说话。

    月容见太太看了桌上西湖醋鱼一眼,便快手弯腰,欲将那青花寿字仙鹤盘端了过来,不想看着不大八寸的盘儿,端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且又滑手,月容当了众人面,丢也不是,端也不是,最后涨红了脸,硬咬了牙憋足了气,方才单手托过盘子来,轻轻放在了太太面前:

    “太太请尝尝吧!”月容开口时,已显中气不足。其实也不能怪她,已是七个月身子的人了,却还要逞强。

    太太却丢下这道,也不正眼看月容,转头就对四姨娘石竹道:“我看那边的云腿红烧羊肚菌倒好,还冒热气呢!有日子没吃过云南菜了,你夹一点子我尝。”

    石竹忙哎了一声,拈起牙箸,果然依言取了些放在太太面前小碟子里,见太太吃了,又殷勤问道:“太太觉得怎么样?”

    月容又羞又恼,白献了勤没落下好,当了众人的面,便有些下不了台.

    第百十八章 险情

    月容因此便有些羞恼,再加上刚才有些岔了气,二下里一夹击,肚子便觉得有些不好,心里越发起慌,胃又开始泛酸,一来二去的,脸色便灰了大半。

    祈缨早在观察月容脸色,这时便暗叫不好,也顾不得许多,忙起身陪笑对太太道:“太太,我看二姨娘好像有些不太舒服,太太别怪我鲁莽,到底月份大了,请太太赐二姨娘个座儿吧!”

    太太嘴里嚼着羊肚菌,半天没说话,良久从口中吐出一团渣子来,脸上满是厌恶之情地道:“这菌子没洗干净,里头都是沙!翠玉!”

    丫鬟应声上前来,太太竖起眉头来:“去查查今儿厨下谁洗的这菜?罚她一个月俸例!”

    翠玉不敢耽搁,当下就去了。太太这才转眼看向祈缨,口中不咸不淡地道:“月份大了?六丫头你是个没出阁的小姐呢!口中尽说这样的话,成什么体统?!”

    祈缨顿时涨红了脸,她知道这是太太给自己的警告,若再造次,必没好果子吃。

    可看看对面的月容,双手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满脸痛苦之情,再想起月容头胎之事,祈缨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咬紧牙关,眼眸深处掠过一道血色寒芒:“是女儿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可二姨娘身子不好,年纪也大了,这一胎又总不安份,老爷也曾于信上提过,让太太多多看顾。太太一向宽厚有德,赐座原也不是大事,姨娘许是歇息会子就好了呢?又何苦小事化大?”

    太太闻言笑了,笑得十分温柔,然而如水双眸里像是含了清幽冷月,冰冷无丝毫温度,只见她竖起食指,面向祈缨摇了摇:“你说什么?你们听听,”太太笑对祈男并其他小姐们:“这丫头说得什么话?小事化大?”

    祈男知道这是祈缨自己作死。可她能理解对方。为了自己的亲娘,就算知道是死也得硬作下去。

    于是她开口帮忙了:“太太,”祈男面容沉静,婉约柔致地道:“六姐姐说错了话。太太只管罚她!不过二姨娘身子不好确实有些看得出来,不如太太就让二姨娘坐了,再罚六姐姐替二姨娘斟碗热茶,可好?”

    太太眯起眼睛,细细将祈男上下看过,然后回头笑对锦芳道:“五娘,什么时候九丫头变得这样知人心会体贴了?是你教的?”

    锦芳不知祈男为何要帮二姨娘那边,可有一点她心知肚明,那就是自己无论何时,总要与自己小女儿站在一条战线上。于是堆出笑来应对太太:“哪是我教的?是太太这几日调教得好罢了!太太是个善人,九丫头才这般为人。不如从了这丫头的话,大家安生些吃饭,岂不是好?”

    太太笑笑,又看了月容一眼。果见其额角上满挤出细小的汗珠来,脸色如铅块一般难看,于是便哼了一声,招手叫过金珠来:“去抬了那张嵌螺钿梳背藤春凳来,请你二姨娘坐坐!”

    落后一句话说得极重,金珠点头应声,却自己不动。转身外头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将那春凳抬了,满脸嫌弃地看着月容:“二姨娘,请吧!”

    月容此时难受到了极点,也不顾其他,立刻就坐了下来。口中正要称 谢,金珠翻了个白眼,早回到了太太身边。

    “垫子可够软?”太太只管吃喝,半晌方问着月容。

    月容忙欲起身来答,太太摆手叫她坐下。月容这才陪笑着道:“很好,多谢太太赐座。”

    祈缨感激地看着祈男,她没想到祈男会帮自己,祈男回她一笑,又指碗碟,示意她给二姨娘送茶。

    祈缨忙斟满一杯热呼呼的橘子蜜茶,正欲起身送去春凳,不想金珠转手就接了过去:“这种事不用小姐,我来就行了。”

    祈缨眼睁睁看金珠转身就将那茶泼到了门外,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月容到底还是坐下来了,这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太太这时又开口了:“你们也知道,”她放下牙箸,从各人脸上扫视一眼:“三个月后就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了,老爷也要回来的。你们各人,可都预备下寿礼了?”

    小姐们皆无声点头,姨娘也各自口中诺诺。

    “这回咱们要与大太太那边一起替老太太做寿,”太太端起茶钟来,吹去上头浮沫,慢慢呷了一口:“你们也是知道的,大太太面上不声不响,不语不言,可为人要强得很,”

    众小姐垂首不语,各人想着心事。

    祈男倒有些好笑,她到这里不过半年,真正加入宅斗不过经月时间,可就这短短几十天也叫她看清了,这大宅后院,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婆子,就没一个不要强的。

    不要强趁早别进这院里来!不然就等着被人踩死吧!

    太太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眼儿,板正起脸来:“所以我趁早告诉你们,到那日给老太太献礼上寿,当了所有亲友族人的面,你们可都给我长些心眼,若是些许小物上不得台面的,趁早别拿出来现眼!”

    小姐们愈发将头垂得低低的,除了祈男,几乎所有人都面露恐慌。一般来说,要上得台面就得有银子,可小姐们最缺的,就是银子。向太太伸手?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祈男也缺,不过她早有准备,因此倒不慌不忙的。

    太太嘴角带着一抹冷笑,转头又看向身后的姨娘们:“你们也是一样,娘们虽说意思意思便罢了,可到底该比对着大太太那边,她那里也有几位姨娘,平日你们若有走动的,趁早打听出来,不说你们强过她们,到底不该灭过她们去才好!”

    姨娘们也都低了头,绞起手中罗帕来,锦芳尤其烦躁,心想要不是好太太您收了我的箱笼,我何至于如此烦恼?!

    太太话说完了,端起粥碗来,众人寂然饭毕,再无一人出声。

    饭后,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祈男接过茶钟抿了一口,突然眼角余光发觉,不知从何而来一道凶狠的目光,阴毒地盯住了自己,只是看不清,这目光到底来自哪一位姐妹。

    祈男装作不见,身后有人又捧过漱盂来,于是漱了口,又接过再次送上来的茶,呷了一口,突然转头看向目光所在,众小姐中,唯有祈鸾慌张低头,祈男心中有数,不觉微笑起来。

    “二姐姐,”祈男眼波盈盈,言笑晏晏地问着祈鸾:“二姐姐可想好了?要送老太太什么礼物?”

    祈鸾低头喝茶,不肯就接祈男的眼神,口中却极镇定地答道:“倒不曾想出个好主意来。不过明儿我预备过大太太那边,看看芙妹妹和蓉妹妹,问她们有什么想头没有。”

    苏祈芙,苏祈蓉是大太太的一对双胞女儿,乃大房二姨娘所出,年方十五。

    太太闻言笑了:“这才是有本事的人呢!”她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平日没听说你跟她们来往,怎么提起来倒亲热得很?”

    祈鸾忙起身笑着回道:“回太太的话,也不算亲热,不过偶有走动。”

    太太笑着点头:“你最是个鬼机灵!办过老太太这事就轮到你的喜事了,多些姐妹送你,也热闹些!”

    祈鸾脸红坐下,眼里却闪过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期盼。

    气氛便有些缓和下来,太太笑着跟姨娘们说话,小姐们则各自与丫鬟们商量,灯花爆了几下,愈发显得难得的和睦和喜庆。

    正当此时,骤然间却从屋角传出两声闷哼:“嗯,嗯!”声音里满是痛苦和凄怆,声音不大,却令人动容。

    太太皱起眉头来,向声音所在看去,原来是月容。只见她比刚才脸色还在难看,满头的汗珠已顺着额角滚落下来,脸色黄如金纸,双手捧着肚子,似乎疼得噬心彻骨,已不能言。

    祈缨一下站了起来,用力过猛,将身下的椅子也带翻了,人便冲到了月容面前,蹲下来看她,口中急切地问道:“姨娘觉得怎么样?”

    太太稳稳坐着,冷眼看这二人。

    众小姐则各有其态,祈男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不过玉梭拖住她,不叫她过去,祈鸾只看太太,便也坐着不动,余者只看祈男祈鸾二人,见一站一坐,倒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在各人姨娘目光示意下,坐回了原位。

    祈缨正伸手过去欲扶月容,不想目光所及之处,惊见其月白色裙袂下处,竟有丝丝红线染过。

    “姨娘!”祈缨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就要哭出来了,她回身就扑到了太太面前:“太太不好了!姨娘,姨娘她。。。”

    太太也早看见,却不动声色,这时见祈缨求向自己,方才轻开口,慢嘱咐:“翠玉!翠玉呢!”

    那 丫鬟慢吞吞地,半天才从里间出来,又半天才挨到太太面前:“太太有事吩咐?”

    太太不慢不忙,先端起茶钟呷了一口,然后品了品,最后方才缓缓道:“去二门外,请个太医来瞧瞧,就说二姨娘,又不好了!”

    第百十九章 险情(二)

    一个又字,将月容本已绷到极处的心弦上又重重压上块大石,是啊,人家怀胎自己也怀胎,怎么这一胎就这么不顺利?

    不过要真是个哥儿,就不顺也甘心了!

    只要能,平平安安地生他下来。。。

    月容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肚子疼得愈发厉害起来,一向镇定有序如她,也慌了手脚,尤其从身下流出来的那道血线,令她简直僵木无措,一时想要起身,一时又觉得应该坐下不动,思来想去,身子不曾动一下,眼泪却淌了出来。

    祈缨听说请太医,心里到底安定了些,也知道自己再做不了什么,只得重回月容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替她将满头满脸的汗和泪拭了, 又轻轻安慰她:“姨娘安些心,已请了太医,姨娘放心,一定无事!”

    太太冷冷一笑,丢下众人,径直站起来,走到里间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来,转头对祈缨道:“既然请了太医,怎么还不回自己院里去?一会太医来了,又寻不到人,怎么诊脉呢?!”

    祈缨大惊:“太太,怎么太医不是到这里来么?姨娘这样,一步路也走不得,如何能回得去?”

    太太怒极:“这是什么道理!”她直直走到祈缨跟前,居高临下看着母女二人:“你二人疯了不成!”

    祈缨且没明白过来,金珠早陪太太走上前来,口中鄙夷又冷漠地道:“姨娘若是有个不好,这便是一劫!血光之祸,岂可惹在太太屋里!你们敢也是昏了头,这点子道理不懂?姨娘罢了,六小姐你是读过列女传,闺律的,难不成还要太太明说出来?!”

    祈缨立刻瘫倒在地,哭求太太不止,可太太竟不理会。转头就向里间走去,边走边道:“金珠,你叫几个人,抬二娘回去就是了!”

    金珠脆生生地应了。狞笑地看向月容:“二姨娘,请吧!”

    祈男有些看不下去了,天生爱打抱不平的脾气上来了,正要开口,玉梭又从她背后紧拉一把:“小姐,别惹事,太太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祈男不肯,这事弄不好就是一条,不。两条人命哪!

    她不理会玉梭,将后背衣服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正欲追着太太里间,再好好求求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似的杵到了她面前:

    “你少管!”

    原来是锦芳。

    “姨娘你别挡着我。没见二娘那样?还能走动得了?这不是逼着人出事么?”祈男压低了声音,依旧不肯就范。

    “你管得了么你?”锦芳亦将声音压得低低地:“太太下定了决心的事,别说是你,就老爷只怕也难!才你不是也见了,谁说得有用?还不趁早离了这里!”

    锦芳和玉梭二人连拉带拽,总算将祈男拖出了太太院里。小姐姨娘们也都纷纷出来,只留下哭声震天的祈缨。和暗自垂泪的月容。

    站上游廊,祈男尤其气呼呼地,祈鸾从她身边走过,口中轻笑道:“九妹妹一向心善,这回可是又要出手相助了?我劝妹妹一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平白无故地。再惹得太太越发动了气,二姨娘可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众姨娘小姐一片嘻嘻笑声,从祈男锦芳身边,抽身而过。

    祈男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过后玉梭好说歹说,总算才将她说得回过魂来。

    “我就是不懂了,大家 一条船上的人,何苦整天斗得你死我活?”祈男一边慢吞吞地向回走,一边只是不服:“今儿二姨娘如此,明儿就有可能落到其他姨娘身上,”她瞥了锦芳一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不趁此积德?”

    锦芳红了脸, 嘴里强辨道:“你做好人,可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说了太太就一定听么?到时候没救下人家,倒将自己绕进去了,那才是何苦呢!”

    祈男不说话了,心里始终觉得很不舒服。

    走到岔路口,锦芳已领着玉梭向臻妙院行去,祈男却突然立下脚步,停在了原地。

    “你这丫头又抽什么疯?”锦芳不耐地道:“黑天白夜你只是不肯回去是不是?”

    祈男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其住口,然后一个人默默听了半天,突然向前一步,送她们回来打着灯笼的婆子唬了一大跳,细看之下才发觉,原来祈男手里抓住个半大的小厮。

    “怎么鬼鬼祟祟的!什么人?!”婆子喝住小厮,祈男丢了手,冷眼看去。

    “我认得你,”祈男一眼认出这是自己上回出门时,在二门外见过的一人,“是不是替二姨娘请太医来了?”

    那小厮垂了头回道:“正是。小的远远见小姐们过来,就避去一旁,没想到九小姐眼力这样好,竟看到小的了。”

    祈男哼了一声,追问道:“太医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小厮回道:“陈太医不在馆里,说是到周守备家里去了,得到天亮才回得来,小的正要回了太太,明儿再请吧!”

    祈男一听大怒:“这是什么话!”她一把将那小厮推了开去:“二姨娘如今是火烧到鼻子下了,明儿再请哪里来得及!明明是你懒得跑,还说这种托词!看我不回了太太,叫大板子打你!”

    小厮吓得即刻就跪下了:“九小姐明鉴!确实是陈太医不在,馆里虽有别人,又不是咱家相熟的,一向太太都说,二姨娘这胎只交给陈太医,他是信得过的。如今人不在,叫小的怎么处呢?少不得等到天亮,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并不是有意托懒!”

    祈男听得银牙紧咬,正心慌意乱之时,突然心中想起一人来,忙将那小厮又一把拽了回来:“品太医在不在馆里?”

    玉梭一听便叫不好:“九小姐不可!一向二姨娘的胎是陈太医看顾,这也是太太的意思。如今换人,也得太太点头才行,九小姐万不可擅自做主!”

    万一出事,小姐您可兜不起呀!

    祈男怎么会不知道?可人命关天,就算祈缨一向与她不睦,就算也许会打乱了太太的如意算盘,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就此逝去。

    没有人,能任意涂炭别人的生命,就算是一家之长,也不行!

    “你只管去叫,”祈男身子挺立如竹,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虽清瘦却强硬:“太太那里有我!品太医若在便叫他来,直接去华成院就是!”

    那小厮被祈男如虹的气势震住,竟二话不说地去了。

    掌灯笼的婆子便叹道:“到底九小姐心善,不过逆了太太心意,这鱼头不是好拆的。”

    祈男不说话了,将一双娇艳的红唇咬的煞白:“走,玉梭,跟我去华成院!”

    事已至此,玉梭知道,再劝无用,便跟上了祈男,打灯的婆子暗暗点头,转头便向华成院去。

    不想祈男才迈出步子去,就被锦芳拉住了:“你别去!小丫头家家的,什么也没经过,你去有什么用?让我去!”

    祈男万没想到,锦芳有此一举,当下心喜,看着锦芳正要说话,对方却直推她到了玉梭身边:“你们都回去,太太万一问起来,我老脸皮厚的,我来挡就是!”

    祈男忙摆手:“不行!姨娘才。。。”太太才放过你!祈男将这几个字吞回肚里,清了清喉咙又道:“我们一起去,有不是一起领便罢了!”

    锦芳心头一暖,拉过祈男的手,三人再不说话,跟着婆子一路便到了华成院。

    这里已是乱成了团,才祈缨扶了竹辇,领了丫鬟婆子们抄近路,已将月容送了回来。

    门口小丫头正盼着人来呢,不想灯笼引来的,不是太医,却是九小姐和五姨娘。

    “可是太医到了?” 祈缨在屋里听见声音,一支箭地冲了出来,身上衣服被揉得不像样了,脸上脂粉半褪,头上鬓乱钗垂,也难怪她如此,月容已是疼得失了人色,正在床上打滚呢!

    祈男顾不得见礼,忙开口回道:“才在来时撞见小厮了,说陈太医不在!”

    祈缨闻言如轰雷掣电,身子顿时软下来,亏得后头玉吉撑住,不然就要后仰到地上了。

    “陈太医不在总该再请位太医来吧?!”玉吉声音都抖起来了,“难不成就这么看着姨娘。。。”

    后头的 话她不敢说下去,不过落胎二个字,此时却如利剑,高悬于华成院众人头顶了。

    “我让那人去请品太医了,虽说太太只叫陈太医看顾二姨娘的胎,可如今也顾不得了!”锦芳抢在祈男前头将这话说了出来,是有心替她揽过的意思了。

    祈缨此时已失了大半神智,只听见太医二字,方才将她的魂魄叫回一半来,口中咀嚅着想说什么,可眼泪先流了出来,流到嘴边,就将要说的话堵了。

    “我进去看看二姨娘!”锦芳嘴是刀子嘴,可心却是豆腐心,虽说一向与华成院没什么交情,可到底看见眼泪心还是软了,拔脚就上了台阶,临走不忘丢下一句:“男丫头你看着六小姐!”

    第百二十章 救命

    祈男说句知道,便与玉吉一起将祈缨从地上扶了起来。

    “二姨娘且没怎么样,姐姐你倒这样哭起来,那我,是该安慰姐姐呢,还是安慰姨娘?”祈男紧紧攥着祈缨的手,强作镇定地劝道。

    平时是看见她就烦的,可今儿,祈缨见着祈男更比见着亲娘还亲,心里的怨气委屈被对方这句话全勾了出来,一时间控制不住,将头靠在祈男肩膀上就嘤嘤哭了出来:

    “我为姨娘这身子不知操了多少心,又要讨好太太,又要小心不让太太看出心思来,内外又没别人可以依靠,园子里人个个都是全挂子的功夫,若有一点错落在她们眼里,笑话打趣是小,报给太太受罚,那可了不得!姨娘总说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可都憋在心里,到了夜里,清冷冷的月光照进来,那心里的酸苦。。。”

    祈缨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将苦水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若不是头胎落了,姨娘这身子也不至于如此。太太总说爱惜爱惜,可妹妹你也看见了,真正有事,撒后不管倒还是小事,只怕从中做梗!往常太太夜里有个不好,提了名叫陈太医进来,有个不来的?从没听见陈太医还要去应承别家的!到了姨娘这里,偏生就寻不着人!”

    祈男无可奈何,只觉得肩膀上瞬间湿了一大片,又不好推得,只得由着祈缨发泄。

    “姨娘总背地里对我说,别在人面前护着我,小心将来坏了你的事!可到底是她生出来的,太太又不理会,这世上只她最疼我一个,我怎么丢得下她?” 祈缨这番话,竟也勾出祈男的心底真情来,说到底,她跟祈缨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护卫自己的亲( 弄巧成缘 http://www.xlawen.org/kan/39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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