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阅读
忘掉眼下的路途是怎么走过的，所以日复一日，一年就好像一天。
寒冬过后，春回大地，阳光一天天灿烂起来，但是无形的黑暗却一天天的浓重。后黑板的右上角，已经写上了中考倒计时，每天，称职的学习委员都会在早晨一到学校将那个数字减去一天。倒计时这个东西，本质就会给人带来紧张感，不管即将来的是好与坏，都仿佛是一场死亡的宣判。
学校里，毕业班的学生清晰可变，头发蓬乱，形色匆匆，目光呆滞，仿佛被妖精吸光了元气。中国的升学是一场灾难，当时的傻孩子们，觉得只要听老师的话，记住单词，背会古文，把分数从90提到95，就会高人一等，就会比那些还是90分的人更有前途，更成功，如此的单纯。多年之后，当曾经升不了学而早早进入社会的同学成为刚刚硕士毕业正在经历找工作这又一场灾难的你的面试官时，你才会明白，你被骗了。但是当时，我也是傻孩子中的一个，笃信着。
然后，6月20号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出门，临行前，全家人都送给我一句“加油”，我已忘了当时走在路上的我是什么样的心情。紧张吗当时？估计肯定没有高考紧张，不然怎么不像高考一样记忆深刻呢？就这样挨过了三天，就好像之前的任何一场全真模拟考试一样。在等待成绩的日子里，我也一点没有焦灼之感，我的志愿已定，能做的我已经尽量做了，剩下的，改变不了，所以只能等。
初夏的夜晚，我一个人躲在小屋里看金庸的小说，现在是大学期末考前夕，自习室里找不到位子。我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很严重的升学压力，但是考完试以后还是有很明显的如释重负的感觉，感觉一直压在自己佝偻的背上的一块东西突然没了，我甚至还想过去称称体重，是不是真的轻了。喜欢的小说就看，不喜欢的散文就不看，不用像原来一样，就是怎么也背不会孟子二章，但是就是必须要背会，多好的文章，也不由让人心生抵触。
突然，大姑推门而进，深色慌张，边穿衣服边和我说，“秋秋，快，快穿衣服，跟我去你三姑家，快点！”然后大姑就去门口穿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先冲出房间，想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姑，出什么事了？”
“冬翎那丫头擅自把志愿表给扔了，说不想上高中，现在你三姑家都快翻了天了！你赶紧跟我走，咱去看看！春芽也去！”
大姑还没说完，我赶紧回房间换了出门的衣服就和他们去了三姑家。
到了三姑家，二姑已经到了，她坐在三姑旁边，宽慰着这儿泪流不止的母亲，而她的女儿，则站在不远处，头发散乱，黏在泪湿的脸上，她低着头，眼泪一股一股，跌出眼眶，漫过脸颊，然后一滴一滴汇聚在地板，湿漉漉的一片，天啊，是什么样的锥心事，让她一次能流如此多的泪水，仿佛流多少，也带不走那浓稠的悲伤。
“好了，现在我来了，你们娘俩先别哭，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姑擦着汗沉沉的坐进沙发，家里的长女，遇事自然而然就扛大旗。
“这死丫头，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把志愿表扔了？！她说她不上高中，要工作？！才15岁的丫头，你不上学你能干什么？！”三姑指着冬翎，声泪俱下，哭到伤心处，竟没有办法把一句话说完整。
“冬翎，你妈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姑问。从他略带嗔怒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了她的立场，毕竟这样的事情，作为任何一个长辈都是难以接受和原谅的。
“是！因为我不想继续念书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没冤枉她吧，是她自己承认的！”三姑激动地站起来，向冬翎冲过去。
推搡着，哭喊着。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有没有脑子？！不上学你干嘛？你一个小姑娘你什么也不会，哪里会要你？你别异想天开了！现在这个社会，只有文凭才能找到好工作！”越说越激动，竟忍不住将拳头打在自己的心头肉上。
大姑和二姑赶紧拉开了三姑，我和春芽也赶紧把冬翎拉在了我们身后。
“小三你冷静点，听听孩子到底怎么想的。”大姑转向我们身后的冬翎，“冬翎，你和大姨说说，为什么不想上高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时，冬翎终于抬起深埋很久的头，用哽咽的声音说：“我的成绩，大家都知道，我本来就不是念书的料，而且我也不喜欢念书。就算继续上学我也学不成个什么，没办法像秋音和夏谣一样，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继续上学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出来工作赚钱。”
“成天和那些坏孩子滚混，你怎么可能学习好？！你就没努力学，你。。。”三姑的话被二姑挡了下来。
“你这个不真气的丫。。。”三姑止不住地想释放内心的郁结。
35
“小三儿，冬翎，你们母女俩都冷静一下。冬翎，大姨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大姨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是读书的料，你今天是这样的成绩，不是你不是读书的料，是你根本就没上心去读书。你说你想去工作。大姨还是可以很负责人的告诉你，你还是个孩子，一直都呆在学校里，你没有接触过社会，不知道社会的复杂，更不知道在社会上工作有多么辛苦，绝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而且，你知不知道，现在就是硕士生毕业出来好多都找不到工作，更何况你一个连高中都没上的孩子？你能干什么？给人家站柜台？去服装城卖衣服？给人家受死累死一个月挣个六七百块钱？你知不知道，现在就连公交车上的售票员都要求是高中毕业！冬翎，大姨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冲动叛逆的时候，有些话怎么苦口婆心地讲，你们也听不进去。但是大姨还是要说，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像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在学校里读书。你想想你妈妈，她一个人开个小铺子供你上学有多辛苦，她这么辛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你好好读书，过好的生活，把你供出来，让你有个好的前程吗？你现在擅自做主做出这样的事，你知道你多伤你妈的心吗？”
话还没说完，刚刚好一点的三姑忽地又嚎啕大哭起来，同为人母之间相互理解，比什么劝慰都要管用。
看着母亲瘦削的肩膀那么无助的上下抖动，冬翎也哭的更凶了。
泪水有他独特的感染魅力，这可怜的母女俩的泪水，终于像个阀门一样，把一屋子女人的泪水都引了出来，一时之间，个人无话，只有高高低低呜咽的声响。有的为自己感伤，有的为他人感怀，冬翎倚在春芽的肩膀上，咸涩的泪水和同样咸涩的汗水浸湿了春芽白色的t恤。
不知过了多久，大姑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嗓子说：“好了，你们娘俩别哭了，大家都别哭了。冬翎，大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本来刚想告诉你，你就闹了这么一出戏。我托朋友打听到了，你的特长成绩考得还挺不错的，这样的话，文化课的分数线可能能降不少，说不定你们四姐妹能一起上附中呢！”
听到这个消息，三姑和冬翎刚刚灰暗的眼睛里同时霎时穿出希望之光，以一种惊异、企盼、和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大姑，好像她像一个救世主一样。
“呵呵，真的，没骗你们！所以冬翎，眼下，你就要赶紧想想怎么补救自己一时的冲动，看看能不能再弄一张志愿表！”
冬翎扑在春芽怀里，又哭又笑，三姑也是拉着二姑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屋子刚刚还哭哭啼啼的女人突然又破涕为笑了。男人总感叹，读不懂女人，其实女人确实很难懂。
“冬翎，别老对自己没信心。你看你的声乐水平，在咱们龙城就是能排的上名次的。退一步讲，如果实在对学习没兴趣，高考时候咱就走专业，以后专搞音乐，毕业后做个音乐老师也挺好的。我告诉你们啊，其实搞音乐可赚钱了，你看我们学校音乐学院的那些老师们，个个开的车上下班。我们冬翎唱歌好听，长得又漂亮，将来说不定还能当大明星呢！”
“她倒是挺有当演员的天赋的，跟我面前编起慌来一套一套地，演的跟真的似的！”
三姑嘴上虽这么说，但是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意，是啊，冬翎是她这辈子最完美的杰作，哪个母亲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不是比听到夸奖自己还甜到心底？！
一屋子的女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了，尤其是冬翎，仿佛看见了豁然的天空一般，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了。
那天大家在三姑家做饭吃饭，吵吵闹闹，感觉又仿佛回到了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每周末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我以为爷爷不在了，这个大家族就散了，但其实不相见，并不代表不相念，我们注定是一家人，遇到事情总会相互搀扶。
我吃过中饭进了冬翎的房间。
她在打电话，听语气，像是苏慕。冬翎的脸上，有着情窦初开的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娇嗔。其实不管在学校里冬翎和苏慕两个人装的多么高调，多么不以为然目中无人，其实15岁的女孩就是15岁的女孩，这是珍贵的初恋，每个女孩都是小心翼翼的。
“是苏慕吗？”
“嗯！”
“你们俩，这也算是早恋了吧？还能瞒得住三姑？”
“喂！你别胡说！他是我哥们，不是男朋友！”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
她挑挑眉，懒得解释。
“喂！你还不着急？！赶紧给你班主任打个电话，问问你还能不能要张志愿表啊！”
她神神秘秘地走到我旁边，用坏坏地笑悄悄对我说：“你真以为我把志愿表扔了啊？”
我尽量用最短的时间捋了捋她话里的意思。
“三姑不是把家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吗？你藏哪了？”
“在苏慕那呢！”
我先是一愣，然后很无奈地笑了。
“你可真行！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不想上学了！那你这是演的哪出啊！”
但是冬翎没有笑。
“我真的有想过不上学了！”冬翎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不像你，学习这么好，喜欢看书。我真的不适合上学。每天想着怎么应付老师布置的和天书一般的作业，烦都烦死了。而且，上学很费钱的。高中就不是义务教育了，除了学费，各种书本费，参考书费，那些参考书我买了也是白买，我根本不会做。我不想让我妈这么辛苦。明知道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干嘛还要上这个学啊？！”
“不过，看了我妈今天这个反应，我估计是够呛。再加上我觉得大姨今天给我设计的这条路挺靠谱的，我就当听我妈的话，不惹我妈生气，这学就上着试试吧！”
我更加无奈地看了看她，这丫头总是有各种惊人之举。我们所有人，大人小孩，都认为念完小学念初中，然后高中、大学、硕士、博士，总之能往高念就往高念，这是必然的。仿佛这是所有人必走得路。没有人考虑过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适不适合。冬翎想了，也判断了，但是妥协了，因为自己的妈妈，因为自己对妈妈的爱。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上课睡觉，下课撒尿的学生到底是不是该离开这个浪费大好青春的学校？
“走吧！和我去趟苏慕家吧！”
“我？”
我天马行空地思绪还没收回，就被她一句更惊人的话打断了。拜托，她明明知道我和她那个苏慕一直不对头。
“我不去！你叫春芽陪你去！”
“走吧！你嘴比较严！”
“你的意思是春芽是大嘴巴？”
“不是！是她心眼实，不会撒谎！”
“照你这么说，我就是滑头么？”
“少废话少废话，快跟我走！”
边斗着嘴，我已经被她拖去了门口。望着华丽的高级住宅，仇富心理突然泛滥，苏慕那个家伙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可是为什么越是富庶的家庭里就越是出败家子呢？
36
他穿着黑色的背心，篮球裤，拖着人字拖，在初夏的午后，顶着一头乱发，懒洋洋地走出楼道，那张单薄的白色的志愿表，在他晃来晃去的手上，感觉快要被折腾残废了似的。
他看见我，先是一愣。
然后转向冬翎。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斗不过你老妈吧！”
“你少废话！”冬翎一把拿下他手中的那张单薄的志愿表。
“你别不服气！我早就告诉过你！就你妈一人你都不一定能招教得了，况且你妈的帮手还不少呢！”他说着向我指了指，我完全没嘲理他，但尽可能给了他一个要多嫌恶有多嫌恶的表情。
就是因为他，自从冬翎认识他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然过去的冬翎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不计后果的事。
“滚蛋！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牛气？你牛气你连跟你爸说都不敢！你爸非把你的狗腿打断了不可！”
“噗嗤”一声，我憋不出地笑了出来，冬翎看见我笑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苏慕那小子眼见被我们两个女孩子这样嘲笑着，顿时就急了。
“行行行！我惹不起你们行了吧？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这句鄙视女人太明显的话马上就遭到了冬翎这个标准小人加女人的武力处理。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你这把志愿表要回去，就是打算上高中了呗！说真的你打算报哪呀？”
“附中！”
“操！疯了吧你！就你这水平还想上附中？！”
“no，no，no。。。你的水平，是肯定上不了附中，但是我就不一定了。你别忘了，我可是特长生！”
冬翎越说越得意，还故意摇头晃脑地。
“明白了！说了半天还是我最不行，您，是这么个意思吧？”
冬翎故意表示出很满意的样子，深深地点了点头。
“切！咱走着瞧！”于是他扭身进了楼道。
冬翎哈哈笑了半天，说了一句“瞧那德行”，然后就拉着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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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毕业班的学生清晰可变，头发蓬乱，形色匆匆，目光呆滞，仿佛被妖精吸光了元气。中国的升学是一场灾难，当时的傻孩子们，觉得只要听老师的话，记住单词，背会古文，把分数从90提到95，就会高人一等，就会比那些还是90分的人更有前途，更成功，如此的单纯。多年之后，当曾经升不了学而早早进入社会的同学成为刚刚硕士毕业正在经历找工作这又一场灾难的你的面试官时，你才会明白，你被骗了。但是当时，我也是傻孩子中的一个，笃信着。
然后，6月20号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出门，临行前，全家人都送给我一句“加油”，我已忘了当时走在路上的我是什么样的心情。紧张吗当时？估计肯定没有高考紧张，不然怎么不像高考一样记忆深刻呢？就这样挨过了三天，就好像之前的任何一场全真模拟考试一样。在等待成绩的日子里，我也一点没有焦灼之感，我的志愿已定，能做的我已经尽量做了，剩下的，改变不了，所以只能等。
初夏的夜晚，我一个人躲在小屋里看金庸的小说，现在是大学期末考前夕，自习室里找不到位子。我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很严重的升学压力，但是考完试以后还是有很明显的如释重负的感觉，感觉一直压在自己佝偻的背上的一块东西突然没了，我甚至还想过去称称体重，是不是真的轻了。喜欢的小说就看，不喜欢的散文就不看，不用像原来一样，就是怎么也背不会孟子二章，但是就是必须要背会，多好的文章，也不由让人心生抵触。
突然，大姑推门而进，深色慌张，边穿衣服边和我说，“秋秋，快，快穿衣服，跟我去你三姑家，快点！”然后大姑就去门口穿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先冲出房间，想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姑，出什么事了？”
“冬翎那丫头擅自把志愿表给扔了，说不想上高中，现在你三姑家都快翻了天了！你赶紧跟我走，咱去看看！春芽也去！”
大姑还没说完，我赶紧回房间换了出门的衣服就和他们去了三姑家。
到了三姑家，二姑已经到了，她坐在三姑旁边，宽慰着这儿泪流不止的母亲，而她的女儿，则站在不远处，头发散乱，黏在泪湿的脸上，她低着头，眼泪一股一股，跌出眼眶，漫过脸颊，然后一滴一滴汇聚在地板，湿漉漉的一片，天啊，是什么样的锥心事，让她一次能流如此多的泪水，仿佛流多少，也带不走那浓稠的悲伤。
“好了，现在我来了，你们娘俩先别哭，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姑擦着汗沉沉的坐进沙发，家里的长女，遇事自然而然就扛大旗。
“这死丫头，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把志愿表扔了？！她说她不上高中，要工作？！才15岁的丫头，你不上学你能干什么？！”三姑指着冬翎，声泪俱下，哭到伤心处，竟没有办法把一句话说完整。
“冬翎，你妈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姑问。从他略带嗔怒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了她的立场，毕竟这样的事情，作为任何一个长辈都是难以接受和原谅的。
“是！因为我不想继续念书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没冤枉她吧，是她自己承认的！”三姑激动地站起来，向冬翎冲过去。
推搡着，哭喊着。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有没有脑子？！不上学你干嘛？你一个小姑娘你什么也不会，哪里会要你？你别异想天开了！现在这个社会，只有文凭才能找到好工作！”越说越激动，竟忍不住将拳头打在自己的心头肉上。
大姑和二姑赶紧拉开了三姑，我和春芽也赶紧把冬翎拉在了我们身后。
“小三你冷静点，听听孩子到底怎么想的。”大姑转向我们身后的冬翎，“冬翎，你和大姨说说，为什么不想上高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时，冬翎终于抬起深埋很久的头，用哽咽的声音说：“我的成绩，大家都知道，我本来就不是念书的料，而且我也不喜欢念书。就算继续上学我也学不成个什么，没办法像秋音和夏谣一样，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继续上学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出来工作赚钱。”
“成天和那些坏孩子滚混，你怎么可能学习好？！你就没努力学，你。。。”三姑的话被二姑挡了下来。
“你这个不真气的丫。。。”三姑止不住地想释放内心的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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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儿，冬翎，你们母女俩都冷静一下。冬翎，大姨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大姨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是读书的料，你今天是这样的成绩，不是你不是读书的料，是你根本就没上心去读书。你说你想去工作。大姨还是可以很负责人的告诉你，你还是个孩子，一直都呆在学校里，你没有接触过社会，不知道社会的复杂，更不知道在社会上工作有多么辛苦，绝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而且，你知不知道，现在就是硕士生毕业出来好多都找不到工作，更何况你一个连高中都没上的孩子？你能干什么？给人家站柜台？去服装城卖衣服？给人家受死累死一个月挣个六七百块钱？你知不知道，现在就连公交车上的售票员都要求是高中毕业！冬翎，大姨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冲动叛逆的时候，有些话怎么苦口婆心地讲，你们也听不进去。但是大姨还是要说，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像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在学校里读书。你想想你妈妈，她一个人开个小铺子供你上学有多辛苦，她这么辛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你好好读书，过好的生活，把你供出来，让你有个好的前程吗？你现在擅自做主做出这样的事，你知道你多伤你妈的心吗？”
话还没说完，刚刚好一点的三姑忽地又嚎啕大哭起来，同为人母之间相互理解，比什么劝慰都要管用。
看着母亲瘦削的肩膀那么无助的上下抖动，冬翎也哭的更凶了。
泪水有他独特的感染魅力，这可怜的母女俩的泪水，终于像个阀门一样，把一屋子女人的泪水都引了出来，一时之间，个人无话，只有高高低低呜咽的声响。有的为自己感伤，有的为他人感怀，冬翎倚在春芽的肩膀上，咸涩的泪水和同样咸涩的汗水浸湿了春芽白色的t恤。
不知过了多久，大姑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嗓子说：“好了，你们娘俩别哭了，大家都别哭了。冬翎，大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本来刚想告诉你，你就闹了这么一出戏。我托朋友打听到了，你的特长成绩考得还挺不错的，这样的话，文化课的分数线可能能降不少，说不定你们四姐妹能一起上附中呢！”
听到这个消息，三姑和冬翎刚刚灰暗的眼睛里同时霎时穿出希望之光，以一种惊异、企盼、和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大姑，好像她像一个救世主一样。
“呵呵，真的，没骗你们！所以冬翎，眼下，你就要赶紧想想怎么补救自己一时的冲动，看看能不能再弄一张志愿表！”
冬翎扑在春芽怀里，又哭又笑，三姑也是拉着二姑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屋子刚刚还哭哭啼啼的女人突然又破涕为笑了。男人总感叹，读不懂女人，其实女人确实很难懂。
“冬翎，别老对自己没信心。你看你的声乐水平，在咱们龙城就是能排的上名次的。退一步讲，如果实在对学习没兴趣，高考时候咱就走专业，以后专搞音乐，毕业后做个音乐老师也挺好的。我告诉你们啊，其实搞音乐可赚钱了，你看我们学校音乐学院的那些老师们，个个开的车上下班。我们冬翎唱歌好听，长得又漂亮，将来说不定还能当大明星呢！”
“她倒是挺有当演员的天赋的，跟我面前编起慌来一套一套地，演的跟真的似的！”
三姑嘴上虽这么说，但是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意，是啊，冬翎是她这辈子最完美的杰作，哪个母亲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不是比听到夸奖自己还甜到心底？！
一屋子的女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了，尤其是冬翎，仿佛看见了豁然的天空一般，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了。
那天大家在三姑家做饭吃饭，吵吵闹闹，感觉又仿佛回到了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每周末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我以为爷爷不在了，这个大家族就散了，但其实不相见，并不代表不相念，我们注定是一家人，遇到事情总会相互搀扶。
我吃过中饭进了冬翎的房间。
她在打电话，听语气，像是苏慕。冬翎的脸上，有着情窦初开的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娇嗔。其实不管在学校里冬翎和苏慕两个人装的多么高调，多么不以为然目中无人，其实15岁的女孩就是15岁的女孩，这是珍贵的初恋，每个女孩都是小心翼翼的。
“是苏慕吗？”
“嗯！”
“你们俩，这也算是早恋了吧？还能瞒得住三姑？”
“喂！你别胡说！他是我哥们，不是男朋友！”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
她挑挑眉，懒得解释。
“喂！你还不着急？！赶紧给你班主任打个电话，问问你还能不能要张志愿表啊！”
她神神秘秘地走到我旁边，用坏坏地笑悄悄对我说：“你真以为我把志愿表扔了啊？”
我尽量用最短的时间捋了捋她话里的意思。
“三姑不是把家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吗？你藏哪了？”
“在苏慕那呢！”
我先是一愣，然后很无奈地笑了。
“你可真行！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不想上学了！那你这是演的哪出啊！”
但是冬翎没有笑。
“我真的有想过不上学了！”冬翎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不像你，学习这么好，喜欢看书。我真的不适合上学。每天想着怎么应付老师布置的和天书一般的作业，烦都烦死了。而且，上学很费钱的。高中就不是义务教育了，除了学费，各种书本费，参考书费，那些参考书我买了也是白买，我根本不会做。我不想让我妈这么辛苦。明知道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干嘛还要上这个学啊？！”
“不过，看了我妈今天这个反应，我估计是够呛。再加上我觉得大姨今天给我设计的这条路挺靠谱的，我就当听我妈的话，不惹我妈生气，这学就上着试试吧！”
我更加无奈地看了看她，这丫头总是有各种惊人之举。我们所有人，大人小孩，都认为念完小学念初中，然后高中、大学、硕士、博士，总之能往高念就往高念，这是必然的。仿佛这是所有人必走得路。没有人考虑过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适不适合。冬翎想了，也判断了，但是妥协了，因为自己的妈妈，因为自己对妈妈的爱。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上课睡觉，下课撒尿的学生到底是不是该离开这个浪费大好青春的学校？
“走吧！和我去趟苏慕家吧！”
“我？”
我天马行空地思绪还没收回，就被她一句更惊人的话打断了。拜托，她明明知道我和她那个苏慕一直不对头。
“我不去！你叫春芽陪你去！”
“走吧！你嘴比较严！”
“你的意思是春芽是大嘴巴？”
“不是！是她心眼实，不会撒谎！”
“照你这么说，我就是滑头么？”
“少废话少废话，快跟我走！”
边斗着嘴，我已经被她拖去了门口。望着华丽的高级住宅，仇富心理突然泛滥，苏慕那个家伙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可是为什么越是富庶的家庭里就越是出败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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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黑色的背心，篮球裤，拖着人字拖，在初夏的午后，顶着一头乱发，懒洋洋地走出楼道，那张单薄的白色的志愿表，在他晃来晃去的手上，感觉快要被折腾残废了似的。
他看见我，先是一愣。
然后转向冬翎。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斗不过你老妈吧！”
“你少废话！”冬翎一把拿下他手中的那张单薄的志愿表。
“你别不服气！我早就告诉过你！就你妈一人你都不一定能招教得了，况且你妈的帮手还不少呢！”他说着向我指了指，我完全没嘲理他，但尽可能给了他一个要多嫌恶有多嫌恶的表情。
就是因为他，自从冬翎认识他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然过去的冬翎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不计后果的事。
“滚蛋！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牛气？你牛气你连跟你爸说都不敢！你爸非把你的狗腿打断了不可！”
“噗嗤”一声，我憋不出地笑了出来，冬翎看见我笑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苏慕那小子眼见被我们两个女孩子这样嘲笑着，顿时就急了。
“行行行！我惹不起你们行了吧？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这句鄙视女人太明显的话马上就遭到了冬翎这个标准小人加女人的武力处理。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你这把志愿表要回去，就是打算上高中了呗！说真的你打算报哪呀？”
“附中！”
“操！疯了吧你！就你这水平还想上附中？！”
“no，no，no。。。你的水平，是肯定上不了附中，但是我就不一定了。你别忘了，我可是特长生！”
冬翎越说越得意，还故意摇头晃脑地。
“明白了！说了半天还是我最不行，您，是这么个意思吧？”
冬翎故意表示出很满意的样子，深深地点了点头。
“切！咱走着瞧！”于是他扭身进了楼道。
冬翎哈哈笑了半天，说了一句“瞧那德行”，然后就拉着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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