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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接驾一事,表面荣耀,实则靡费巨大。四次接驾,王家被掏了个空,留都财政也青黄不接,王家差点被逼至变卖族田以填补亏空。

    王家无奈,便将嫡枝所出的最小一位嫡女下嫁皇商薛家,换得几十万的聘礼,终于填上了这个巨大的窟窿。薛王氏下嫁十余年,贾王二家于“亲戚”处,又得了几十万的好处。

    想了想,卓尧又在纸侧批注:做得一笔好买卖。

    当然,贾氏还不如王氏。

    王氏两位嫡女嫁入荣国府,早已揽握荣国府大权;

    贾氏女入宫为妃,与九省都提点相互扶持;

    以选秀保媒之名挟持薛氏女,若经营得当,所得恐不下百万。

    先卖亲女,再卖外甥女,别人家的姑娘也成了王氏的绝佳助力。

    卓尧在最后写道:无本万利,不过如此。

    放下笔,任纸上墨渍晾干。卓尧想了想,不由莞尔:若是王子腾知道,他本以为已经捕入囊中的那位薛氏女被穆梓安瞧上了,该要如何反应?

    越想越觉得有趣,卓尧取来镇纸将宣纸押好,而后走了出去。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他真想见识见识,能让他这个最随性不过的竹马如此动心又如此纠结的女子,到底是何等人物。

    ……

    竹林地下的松绒很软,穆梓安稍微挪了一步,脚下便发出“吱呀”的一声。很轻,但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徜徉在漫天飞舞的流萤中的少女顿时收敛起所有的温和惬意,宝钗侧眸,厉色呵道:“谁在那儿?”

    “是我。”穆梓安从竹子后面出来,溜溜达达走到了宝钗跟前,眨眨眼睛,笑了笑。

    宝钗立即后退一步,脸上满是警惕之色,极快地四下环视更觉不妙,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里距离明珏与林黛玉所在的后院不算远,因为是小路,并无巡视的下人。要是她喊一声,应该能惊动众人,但这是府衙不是自家,落人话柄毕竟不好。

    看她这般防备,穆梓安顿觉不满:“薛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

    还用说?宝钗在心里暗道一句:煞星。

    “世子若无事,民女先告退了。”宝钗福了福,而后低下头,想要疾步从他身边离开。

    眼前却陡然横了一只胳膊。穆梓安动作极快,五指一张一合,一点微弱的荧光顿时消弭于他合起的手掌间。

    “你、干什么!”宝钗吓了一跳,不由咬紧了唇,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来,这小姑娘极讨厌他“杀生”。在心里替自己又道了一声可怜,穆梓安一边叹气、一边松手,一只流萤悠悠然然地飞起,毫发无伤,还调皮地围着宝钗转了几个圈儿。

    “怎么会……”

    宝钗难以置信,捏死流萤极为容易,可是抓了一把还能让这娇小的虫儿一丝不损——她都做不到好么?

    穆梓安解释:“在我学武艺之前,我娘花了整整两年教我怎么控制力道。”

    最大的原因是他头一回进宫就“弄伤”了个亲王世子——虽然那是被算计的,但他还是罚跪了两个时辰,严厉的黑脸老娘手拿戒尺,一口一个“轻拿轻放”、“投鼠忌器”、“万一打死了你就得赔命”。

    他跪得膝盖疼,听得却很爽,老娘分明是在帮他出气嘛,字字句句都是骂算计他的卓尧跟水溶不是玩意儿!

    宝钗已然冷静了下来,方觉又是虚惊一场——又是这卑鄙小人的“威胁”。

    瞥了一眼围着他们不断绕圈圈的漂亮流萤,宝钗又退了一步,抬起眼睛,淡淡问道:“世子究竟有何事?”

    穆梓安摸摸鼻子,这小姑娘一见他就竖得跟刺猬似的,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还是先道歉吧。

    “薛姑娘,那天走得急,我没来得及说句……抱歉。”

    “世子有何可抱歉的?”

    穆梓安又摸鼻子,极为不好意思:“男扮女装,威胁……还有骗人之类。”

    宝钗看着他,忽然摇头:“世子所做并没有错,这声致歉,民女与薛家皆受不起。”

    不等穆梓安说话,宝钗便继续道:“当然,只是民女的猜测,世子来南京,或许、身负皇命。”

    穆梓安眼睛闪了闪,宝钗则微微勾了勾唇:“曹铮尾随世子一路来到留都,本就是大罪,世子抓人,何错之有?薛家与金陵王氏乃是姻亲,瓜田李下,世子顺带疑上薛家,又有什么不对?况且,‘为富’之后常常跟的是‘不仁’,再有民女的哥哥号称‘金陵一霸’,在这南京城里,薛家的名声可算不上好听。”

    直视穆梓安的眼睛,宝钗双眸清亮,一字一顿缓缓道:“金陵薛氏若有异心,当即除之——这对世子而言,才是忠义。”

    与其说穆梓安身负皇命,不如换个更明白的说法:穆梓安是大皇子的人,是嫡系,是心腹。大皇子将封太子,将要镇守这座城池,包括周围整个南直隶,穆梓安有责任为他除去一切可能的隐患。

    虽然手段诡谲了点,但穆梓安做的没错,只不过他是官又是兵;薛家却是民,还是被污渍斑斑的刁民,所以,还是远着点、防着点罢。

    一只只流萤旋舞着,漾在两人之间如星星点点,美如幻境的夜色下却是一片沉默。

    穆梓安看着宝钗,就见少女清澈如一汪潭水的眸中倒映着流萤的点点蓝光,璀璨明亮,就是、太过清冷。就像诗经里写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就像,冷眼观人间,遗世而独立,让人怎么都亲近不了的冷美人。

    穆梓安沉默静立,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下又是一阵悸然。如果一开始只是瞬间的怦然心动,到现在则是越来越喜欢,喜欢她月下轻抚流萤时唇边温柔的笑意,也喜欢她提灯正面对敌时那份灼灼的决然,甚至喜欢她现在对自己的冷漠与抗拒。

    美貌而窈窕,玲珑而剔透,仅凭一己之力于危难中保护了整个家。

    穆梓安现在已经很确信,自己真的很想把这个小姑娘娶回去;而且,必须努力压抑,才能忍下心中那份冲动:譬如,可以趁她去选秀,顺道截个胡,理所当然,简单至极。

    ——如果真这么做了,非得被她讨厌到死吧?

    暗恋到这份儿上,真的太惨。至今为止唯一值得稍稍能自我安慰的便是:忠义与衷情,尚不至于难两全。

    ——所谓“忠义”,正如这小姑娘猜度的,丝毫不差。

    穆梓安只能摇头叹气:“话都让薛姑娘说完了,我简直无言以对。”

    宝钗直将他的“无言以对”当“无颜以对”来听,淡淡道:“倒是,世子救薛家于危难,反是民女应该向世子道谢。”

    说罢,端庄地福了一福,越发冷漠而疏离:“若无他事,请容民女告退。”

    穆梓安的脸皮显然没有宝钗期待得那么薄,瞬间调整好心态,又笑了笑:“薛姑娘真不必防我我防蛇蝎。刚刚可是薛姑娘自己说的,我对贵府并无恶意,一切嘛,公事公办。”

    宝钗不由沉默。自己与薛蟠去见曹铮那日,穆梓安就消弭了对薛家的怀疑。而后——他确实救了自己一家人。

    穆梓安抱着胳膊:“再者,今夜可是薛公自己来了府衙。以薛姑娘的聪慧,应该不需我多说。”

    宝钗不由蹙眉。父亲告诉过她,今夜来府衙,事关大皇子之命,再加上穆梓安此时的态度——是否意味着,父亲已经明确投了大皇子?

    在官场上,薛家算不得什么;但是以薛家的财富,倒也值得大皇子高看一眼。

    父亲做的没错,可是——是不是太早、抑或说太仓促了一点?

    薛家的两个姻亲:王子腾派出亲信跟踪皇子,不像出于善意;再有贾家,元春入宫为妃,跟皇后嫡子也不太可能走到一路去。因曾作过读者,宝钗对贾王二家实难产生好感,看父亲态度也似对亲戚之事不太热衷……可是,书中言,四大家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如此仓促而明确的站队,是否会招来记恨、埋下隐患?

    宝钗在心中思忖:薛彬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薛澄险些害死他一双儿女,他也隐忍了好几日,直到借徐龄的手一举收拾了二房,彻底让他们翻不了身。

    穆梓安看出宝钗的疑惑,在心中暗暗道:你爹还不是为了你么。

    这小姑娘有个疼爱她的好爹,她自己又极为聪明,如此——直让他一点都插不进手去。

    比被喜欢的人讨厌还要郁闷的,莫过于:你根本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才能让她改变对你的感观。

    如此郁闷着,穆梓安不由嘀咕出声儿:“我倒是真想跟薛姑娘化干戈为玉帛。”

    最好是化干戈为喜帛。

    宝钗还在想薛彬的事,没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疑惑地看着。

    少女清澈的眸光直映入心底,穆梓安再次心中一动,而后——

    噌得一声,宝钗眼前至于晃晃悠悠的流萤,别说人影,鬼影都不见了。

    鬼影正在墙头上蹲着呢,含糊着撂下一句“薛姑娘早点休息”,就纵身跃了出去。

    宝钗不由蹙眉,产生了与太皇子殿下同样的疑惑:总不肯好好走路,这到底什么毛病?

    ……

    脚底抹油,又是因为脸烫得能煎蛋了。

    穆梓安依靠着墙,直搓脸。

    旁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就这点出息。”

    “你怎么在这儿?”穆梓安瞧着卓尧从他身后的竹林里绕出来,抽了抽嘴角,“你都听见了?”

    卓尧颔首:“一字不差。”

    穆梓安不说话了,为对这损友“忠义”而惨到这种地步,还被他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亏还是赚,但是,面子里子肯定一起丢光了!

    卓尧好笑:“原说给你半年,可如此看来……这姑娘,够呛。”

    “我本来就没指望。”穆梓安翻了个白眼,明知是只母老虎,我就偏向虎山行,怎么地了?

    卓尧绕有兴趣问道:“那你指望什么?”

    “指望她别那么讨厌我而已。”穆梓安嘀咕一句,又道,“你不是答应了薛彬么,让他闺女落选就行。”

    本来就是卓尧与薛家间的人情,他没打算蹭人家的。再说,反正这姑娘还小,这一两年估计嫁不出去。慢慢耗着呗!

    卓尧不由露出一抹玩味之色:“也就是说,你打算自己去提亲?”

    “嗯,我又不是宗室,非得靠选秀讨媳妇。”宗室也有自己聘媳妇的呢!没那么严格,自家老娘就是被祖母聘回来的,要不然以老娘那副魁梧的形貌参加选秀——第一轮就要把挑选的太监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恨不能自戳双目!

    “可你是否考虑过——门第之差?”

    本朝祖制,秀女不取名门贵女,而是从低阶官员、乡绅之女中挑选。所以,选秀时挑个家世一般的女子,实属常事。

    若是自行聘娶,那就大不一样了。

    提起这茬,穆梓安不由眯了眼睛,又勾了勾嘴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和我娘凑一块儿,除了门当户对,哪里都不对。”

    “很早之前,我娘就跟我说了:你要是不挑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老娘就打死你!”

    他喜欢人家,人家却不喜欢他。这种情形,自家娘也说了:你要是敢来强的,连你爹一起打死!

    第四十三章

    是夜,皇陵卫再次出城,替卓尧与穆梓安往京城送信。前者自然是送给皇后的,只是在告知留都情况后,在信最后又附了一句:“穆梓安心仪薛氏女,奈何佳人不解之——吾,甚怜之”。

    ——幸亏这封信没被穆梓安瞧见,要不然这被可怜的小世子非得捶桌子砸椅子,再来一声狮子吼:割袍断义,绝交!

    不过嘛,穆梓安真没辜负竹马这番幸灾乐祸,他的信是送给水溶的,请那位北静王殿下帮忙盯一盯荣国府与王家的近况。其实,穆梓安真不想去求那坏心眼的闲王,可这信明摆着不能往家里送,要是让老娘知道自己在办差途中居然敢“慕少艾”,非得招来一顿打!

    宝钗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被穆梓安一搅合,也没了看夜景的心情,回了房便睡下了,待第二日天光大亮,听外头传来脚步声。

    宝钗打开门,正迎上薛蟠的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可怜的呆霸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看起来憔悴得不行,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蜷成一团的没精神的大狗狗。

    “怎么,哥哥一晚上都没缓过来?”宝钗不由莞尔,虽然有些不厚道,可是——看到这可爱的哥哥救觉得心情开朗,这可怎么办呦!

    “缓过来了。”薛蟠闷闷一句,忽然又龇牙,“管他什么太监宫女,关老子什么事?”不就是个热闹么,还挺好看的,何苦不看,何苦还为这来纠结!

    宝钗挑眉:“哥哥好歹吼得小点儿声,怕引不来人灭咱们的口?”

    薛蟠瞪眼珠子,连忙捂嘴,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而后,又蔫巴了,呆霸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宝钗不由摇头:“不是说缓过来了么,怎么还这幅模样?”

    “等我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在没想明白的时候,薛蟠把自己呈大字型平摊在床上晾了一夜,毫无睡意,嘴巴张得老大,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一二三,木头人,无论我怎么瞪、房梁它就是不动啊喂!

    宝钗想象着那个场景,终于忍俊不禁:“——噗!”

    端庄矜持的乖妹妹赶紧拿帕子掩嘴,却还是顿时引来傻哥哥一连串咬牙切齿的瞪视。

    薛彬也在府衙歇了小半夜,来接儿女时,就见闺女又在欺负儿子,顿时满意地抚了抚下巴:有闺女教,儿子应该能长进点儿。

    薛家马车出府衙时,明珏特意赶出来送,特意与薛彬道:“薛公请借一步说话。”

    薛蟠看着自家老爹被人带一边了,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左顾右盼:“这干嘛呢?啧啧,她那姘头不会躲哪儿看着吧?”

    如此欠抽的行为让宝钗挑眉,随手拎过一边的扇子,对准薛蟠的狗头狠狠就是一敲。

    赶紧缩回来的薛蟠疼得直搓牙花:妹子你打我干什么!

    还敢瞪回来?宝钗眯眼睛,手腕一翻、扇子一抡——狗头又挨了一下!

    薛蟠终于消停,抱头蹲一边去了,只敢稍微闪闪眼皮子:“妹子,你不也在看嘛……”

    “我又没像你,伸出去看。”宝钗只是半挑着车帘,半倚窗边悄看,微微蹙着眉,边低声道,“父亲,似是与林大人、或大皇子,达成了什么交易。”

    “妹子你在说什么?”

    宝钗放下车帘,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不远处,看到雕花马车的锦帘掀了又合,明珏不由摇头笑道:“大姑娘一向聪明细致,您又何必瞒她。”

    薛彬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因我这个父亲无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诱入陷阱,拦不得、救不得……倒不如不告诉她真相,至少她还能开心地认为,她有个好舅舅,给她保了一门好亲事,她将无忧无虑、一生荣华。”

    明珏不由叹息:“您可至于此?”如果当爹的真甘心这么自欺欺人,也不会冒着难以想象的风险直接求到大皇子跟前。

    “阿寒与我说过,您一直在为了大姑娘,殚精竭虑。”薛彬一听说女儿被选做了秀女便去找了秦寒。宦官也分文武,秦寒明显是武官,他并不管选秀,但还是帮着薛彬直接问到了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我女儿天生身带热毒,怎能参与选秀?

    司礼监的太监也不是油盐不进,薛彬塞了足够的好处,终于撬开了他的嘴。老太监一脸为难地告知:咱们不过是听话办差的,是贤妃娘娘亲自点的薛姑娘。

    之后,“恰巧”,京城王家贾家又来信来安抚:选秀不过是个意外,薛公放心,有贤妃娘娘在,薛姑娘定会落选,而后直接说给宝玉,一点儿都不会出错!

    接到信后,薛彬气得全身颤抖,却终究是冷笑着在两个信封里各塞了一万两银票做“谢礼”。

    而后就是——薛彬对这两门“亲戚”彻底冷了心,宁愿去求素昧平生的大皇子。

    明珏缓缓道:“您放心,大皇子殿下向来一诺千金,定会护得薛姑娘无虞。”又顿了顿,“但是,还请您——”

    薛彬深深一揖:“请殿下放心,下官不会辜负殿下深恩。”

    明珏深深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又轻声道:“还有,林大人初来留都,根基未稳,还须地方耆老望族多加支援。”

    “下官明白,定会极力支持林大人之新政。”

    明珏不由沉默,如今的新政不过是个应急之策,大皇子真正想变的……何其多矣。

    所以,才需要留都商人的支持。

    “还有,”又看了看左右,明珏最后一句极轻,“昨天晚上,殿下派禁军去方家抄捡,却发现方士升已经不见了踪影。”

    薛彬不由皱了皱眉,听明珏轻声说完:“在扬州,靠五老爷引蛇出洞方才抓住了吕陶与方清铎,若方士升得知,必然深恨薛家,还请您千万小心。”

    “我明白。”薛彬想了想,又道,“此事,也请林大人小心。毕竟,方士升是文人。”

    商人天生顶的就是个铜臭名声,倒也无所谓;文人最擅对付文人,文人最擅把同类往死里折腾。

    明珏点了点头:“我会的,多谢您。”

    薛彬重新回到马车处,准备带着儿女一起回去。

    薛蟠终于忍不住,正要掀了帘子去问“爹你跟她说什么了”,就听耳边声声风起——

    刷得一声,宝钗将折扇打了开来,玉骨帛面,画的是一幅淋漓的泼墨山水,墨色一片浓,迎面看着一股锐意洒脱的寒气。宝钗帽檐上的白纱映在水墨之后,又添了一丝肃穆的冷寂之感。

    薛蟠反射性地捂脑袋缩脖子:“妹子你又要打我?”

    宝钗挑眉:“事不过三。”再来就不是打了,“哥哥或是受了伤吧,回去,我给哥哥上药。”

    上药——是上刑才对吧?

    薛蟠立即回想起上次的惨状,两只胳膊被妹子涮成了麻辣烫,又酸又疼又火辣辣,那叫一个可怜的!

    薛彬的声音及时从马车外传来:“蟠儿别闹!”

    明明是你们无理取闹地联手欺负我!

    薛蟠维持着想要咬枕头的委屈泪眼,一路回了家,一进门就听一阵“呜呜呜嗷嗷嗷”——

    这谁啊?是哭还是笑还是叫啊?

    细看,连薛彬都忍不住抽嘴角:“五弟,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大哥!”薛枭险些冲着薛彬扑过来,人高马大却满脸鼻涕泡——薛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站在后面的宝钗及时读出了她爹的肢体语言:咳咳、咳咳,还是带伤的病患呢,禁不起大型犬类的撒娇求抱抱!

    赶紧在暗里地踹了薛蟠一脚,薛蟠不情不愿地上前给他爹做人肉盾牌,跟他五叔对视,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呦,五叔跟自己越长越像了嘛!

    幸亏这话没说出口,要不然站身后的他老子能一脚把他踹个大门牙着地。

    宝钗暗暗捏着拳头,拼命忍笑:确实像呢,薛蟠要是贴上一圈儿胡子茬茬,就跟这五叔一个样儿了呢!

    其实,未满四十的男子并不蓄须。薛枭这胡子拉碴的模样……其实是憔悴的呢!

    憔悴的薛家五老爷后怕不已:“大哥,吓死我了,那些皇陵卫太杀人不眨眼啊,拔刀就砍!”

    薛彬再次抽嘴角:杀人不是为了救你?

    吕陶虽是被自家夫人卖了的,可把一个知府运出城,也不是容易瞒天过海的!引来了一路的追杀,薛枭被一路塞在马车里颠簸着运回来……咳咳,也确实吓到他了。

    被吓到的远不只一个薛枭。本想着扬州有钱又有风景,五老爷一时兴起把全家都带上了,娇妻爱子还有一位美妾——虽然那爱子是美妾生的——总之,被吓到的时候,女人孩子统一的反应都是:尖叫。

    后院里,女人孩子还在哭,妯娌在安慰。因为大房薛王氏还在养病,八房薛刘氏从来就没有不生病的时候,只能由三房的薛胡氏搂着五少爷薛虬,七房薛戚氏扶着五夫人薛吴氏,不停劝着“虬哥儿别哭了”、“五嫂擦擦眼泪”之类。

    不管怎么劝,干嚎从没停止过,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薛胡氏与薛戚氏一向不怎么对付,此时却是难得的同病相怜,被嚎得非常头痛。

    更要命的是,脚底下还有个“嘤嘤嘤”的,正是薛虬的生母、五房的徐姨娘。

    夫人们扶着妯娌安慰孩子,没人会自降身份来关怀一个姨娘。说实在的,若不是薛虬时不时哭喊一句“娘”,薛胡氏都恨不能找个婆子进来把徐姨娘叉出去。

    ——须知,薛虬可是被徐姨娘养着的。因为五夫人嫌弃,不是自己的崽子,不养!

    终于,救星到了,薛彬劝好了薛枭,赶紧打发这傻弟弟来拯救一帮弟媳。

    五老爷咆哮:“好了,都别嚎了,难听死了!”

    五房向来是整齐划一的。薛枭一踏进门槛,薛吴氏与徐姨娘便一齐扑了上去,左边挽胳膊右边搀膀子,一起仰起梨花带雨的哭脸:“老爷!”

    薛枭还没彻底从惊吓中缓过来呢,被这么左敲钵锣右坠秤砣的,差点一个踉跄跌地下去,结果就是娇妻美妾再次同时疾呼,七岁的小薛虬楞乎乎地叫“爹”,旁边薛胡氏眼疾手快拉住他——千万别过去,那三个要是一起倒下来,还不把你这小身板压成饼饼!

    人人退散避免做肉垫,宝钗一边扶额一边看戏,忽然皱起眉,转头瞧了薛蟠一眼——

    薛蟠正忙着找掩体呢,又被吓一跳,顿时冤屈得想哭:妹子我又做错什么呢?

    宝钗在心里默默道:要是你也跟他一样,左边挂个夏金桂,右边栓个宝蟾,还有个香菱的娃在叫你爹……又想揍你了呢!

    第四十四章

    五房的归来让薛家大宅越加热闹,薛枭不聪明又耳根子软,搂着娇妻美妾,美则美矣,可就是——太吵了啊!

    五房一妻一妾,一个有名分一个有娃,平时没少别苗头。这次一起走一趟惊魂扬州路,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只因为薛枭逃离扬州那天,先是冲到薛吴氏那头喊“赶紧收拾东西今晚就走”,又跑到徐氏那头将小妾儿子一起拎了出来,三人一起奔到大门口刚好打了个照面——

    薛吴氏勃然大怒:你撂下发妻反去接这小贱人?

    徐氏“嘤嘤嘤”:老爷您居然不先顾您的亲生儿子!

    薛枭傻眼,两头不是人;老婆姨娘一起发飙,同时伸出纤纤玉指,狠狠扯耳朵!一路上,负责护送的皇陵卫边抽嘴角边听着嗷嗷叫,同时在心里默哀:咱们不擅长应付这种事,五老爷还请您自求多福。马车颠簸,您悠着点儿,耳朵别给扯掉了哎!

    回家之后,妻妾继续闹腾,薛枭为了保住自己刚刚劫后余生的耳朵,天天玩薛彬书房里钻:呜呜大哥,求安慰求抚摸,求避难所,至少那俩泼妇不敢闹到您这儿来!

    薛彬同情这傻弟弟,便常常带着一起喝喝酒算算账。薛枭比薛蟠强的一点就是——他能看得懂账本,数的清银票。

    当然,薛彬提前将薛蟠踹去了宝钗那里,示意女儿:狠狠磋磨、狠狠教!

    弟弟傻点就傻点,总归挺可爱的;但是,儿子决不能是个酒囊饭袋!

    当然,在这之前,薛彬特意选了个夜黑风高的晚将“选秀”与“保媒”的真意告诉了宝钗,最后一句异常直白:“你大舅舅对你,没安好心。”

    原来如此,宝钗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明珏回以那种饱含深意的语气告知她这门“保媒”。

    当然,她一直沉默着,直到薛彬说完,才淡淡道了一句:“真恶心。”

    薛彬确是一愣:“宝钗你……”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双手拢在袖间,宝钗悄然弯起手指、触及自己的手腕,只觉一片如玉的雪滑。脉搏很轻、很平稳,丝毫没有变化,她是病逝在洁白病榻上的容葭,这是一个曾经冷漠着看完全局的读者的灵魂,怎么会为早已提防在心的某些人伤心呢?

    薛彬不由叹息:“别担心,爹已经求了大皇子,必会让你安全落选,脱离你表姐和大舅舅的掌控。”

    “多谢父亲。”宝钗福了福身子,忽然抬起头,微笑着看向父亲,“女儿还有一事要请教父亲:为人处世,子女当以父亲为标杆,而如今留都局势混沌难明,不知父亲是否已经有了明确的立场?”

    薛彬愣了愣,才意味深长道:“大皇子乃是一诺千金之人。”

    宝钗不由微笑:“女儿明白了。”

    终于清楚,父亲站在了大皇子这面,也站在了贾王二家的对立面。

    父女二人心照不宣:“莫告诉(你)母亲。”

    当然,薛彬还有背书:“也别让你哥哥知道。”他真怕那傻儿子杀伤京城去找九省都提点打架呢!

    “爹放心,我定会好好教导哥哥。”

    看着女儿欢快离去的步伐,薛彬不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女儿似乎……有点开心?好像是、解脱了一门她本就极不愿意的婚事?

    ……

    所以,除了有些恶心,宝钗的心情真的不错。在教导薛蟠之前,还特意去安抚了一番薛王氏。当然不会告知王家妄想的那笔恶心人的无本买卖,只是告知了薛王氏,留都的远亲——王子衡犯法了。

    不出宝钗所料,薛王氏与王子衡根本不认识,也不会多关心。勉强算是个堂兄弟,可那关系远着呢——除了诛九族,根本扯不上!薛王氏又个性绵软,眼界也不宽,根本想不到什么家门不幸,只念叨一句“得去信告诉你大舅舅一声”,而后就是把闺女上上下下瞧了一遍,差点流眼泪:“又瘦了,你啊,还是累着了!”

    宝钗却笑道:“瘦点儿好,瘦点儿才好看!”

    原著里的薛宝钗……咳咳,确实有点儿太胖了。

    薛王氏劝女儿:“你要多休息。”

    宝钗却乐得减重:“我可还要教导哥哥呢!”

    ——教导蟠儿?

    薛王氏拉着女儿的手怔怔说不出话来,其实,她想叮嘱一句:“宝钗你别欺负蟠儿。”

    薛王氏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薛蟠揣着粉红的小图章颤颤地跟在妹子后面当实习生,真是可怜极了。妹子总能从各个方面居高临下的鄙视他,不说识字算账,就连薛蟠引以为傲的“交游甚广、绿林好友遍天下”都被妹子扒了皮——

    小小的莲花池边,竹椅边的小泥炉上烹着香茶,清香的小泡泡咕噜噜翻腾着。娴静的少女一手捧茗,细细品着,只觉唇齿留香。

    喝着同样的茶,薛蟠只觉舌头都淡出鸟来了,却一句都不敢抱怨,乖乖双手放膝盖上坐着,听妹妹拿着名册给他讲解家里的仆从、铺子上的伙计。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家的弯弯绕绕都理不清,怎么能趟足更加复杂的商场。

    教着教着,宝钗觉出问题了,怀疑地看着薛蟠:“哥哥,你连伺候你的小厮的名字都记不得?”

    薛蟠被问得直瞪眼,拼命挠着头,却还是半天想不起来,只能试探着叫了一声:“王顺?”

    “哎!”高顺屁颠屁颠地跑来了,点头哈腰,“大爷您有何吩咐?”

    “没、没事……”妹子这眼神儿看着真有点危险,薛蟠抖了两抖,赶紧挥手让高顺退下,而后,又小小声叫了一声,“江顺?”

    “哎,大爷,请吩咐!”高顺再次出现,脸上堆得都是讨好的笑容。

    宝钗眯起眼睛,一字一顿:“请哥哥再试一遍。”

    “是……”薛蟠狠狠打了个哆嗦,又狠狠瞪了高顺一眼,“滚下去,我不叫你名字,千万别过来,听到没!”

    “是,大爷!”高顺立即圆润地滚走了。

    最后试一次,薛蟠咬咬牙,心一横:“顺子,给我滚过来!”

    “大爷,来了哎!”高顺第三次出现,跑得满头汗,手里还端着个大盒子,里头一片花哨的玉牌牌,宝钗随意扫一眼,就见到一片红红绿绿的点点:梅花、长顺、板凳、虎头……

    高顺自有琢磨:“大爷,您喊顺子,是想抹骨牌了吧?”

    薛蟠想——踹他下湖!

    宝钗直视薛蟠,微微勾唇:“哥哥可否赐教,这‘顺子’究竟姓什么?”

    薛蟠想咆哮:我怎么知道?

    高顺自有一套:“大爷说我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薛蟠晃晃悠悠站起来,立在凉石边上看眼前一潭碧汪汪的水,只觉蓝蓝的晃眼睛。他想跳湖自尽,他要被这只马屁精害死了!

    宝钗对自己身后的蓝鸢使了个眼色儿,蓝鸢得令,立即上前从高顺手里接过装玉制骨牌的箱子,“啪”得一声,重重阖上。

    薛蟠眼巴巴地看着妹子没收了自己最宝贝的一副骨牌,宝钗却笑了笑,与他道:“记不得名字有什么,问就是了。问出他姓什么,就还你。”

    真能问?

    见妹子促狭地瞧他,薛蟠赶紧瞪高顺:“你到底姓什么啊?”

    “大爷说小的姓啥,小的就——”高顺还想表忠心,眼见薛蟠一副恨不能扑过来咬死他的表情,赶紧改口,“小的姓高,步步高升的高,您夸过的,是个好姓!”

    薛蟠才不管是不是好姓呢,立即讨好地对着宝钗:“他说了,姓高!”

    宝钗点了点头,又对蓝鸢使了个眼色。蓝鸢又将骨牌盒子放在小几上,摊开:“还给大爷。”

    薛蟠简直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这、这就还我了?”这么容易?

    宝钗又抿了抿香茗,唇齿边沾了一片清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看着彻底愣住的薛蟠,宝钗摇了摇头,轻轻放下茶碗,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缓缓道:“哥哥也亲眼瞧见了,拍马屁拍得欢,却未必是真心待你好。”

    高顺立即想表一番对大爷的忠心,却听宝钗笑道:“就打个最不恰当的比方,若是这‘顺子’现在把哥哥踢进了水潭里,哥哥爬出来想报仇,可一想,你根本没记住他的名字,到哪儿找人去?”

    水池里的锦鲤摇曳着漂亮的尾巴,难得没有竞逐美人清影,而是争相去啄薛蟠倒映在水里的那张清晰的大红脸,红彤彤的,看着可暖和了,就跟天上笑眯眯的红太阳一样!

    薛蟠涨红了一张脸,憋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低声道:“那天,我被徐龄锁进牢里的时候,一路上,不少人都在起哄……我认得的,好些都是跟我在百香楼喝过酒的,还是我请的酒呢!我到现在还想打他们一顿,可就像你说的,我根本没记住他们的名字……”花天酒地时候喝得飘飘然,就记得别人吹捧的一句句“薛大爷”,一时兴起请了全楼的酒,花了不知多少银子,那帮混吃混喝的混账确实醒了酒就把人情忘脑后,比那婊|子还不如!

    宝钗不知薛蟠心中所想,只琢磨着“百香楼”三字……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宝钗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提醒:“哥哥别忘了,爹可是说过:若是哥哥再敢去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就等着被打断腿吧!”

    “不会的!”薛蟠涨红着脸保证,“我不会再去的!”

    怕宝钗不信,薛蟠结结巴巴地赌咒发誓:“娘还病着呢,爹还要经常出去……我不会、不会再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的……”

    宝钗愣了愣,忽然勾起一抹绚烂如晨曦的笑容,却是轻轻一叹:“哥哥能如此想,我这当妹子的总算是熬出头了。”

    薛蟠再次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宝钗瞥一眼桌上的骨牌,忽然笑着邀道:“正好有牌,哥哥陪我玩几把吧?”

    “啊、啊?”

    妹子这是——跟他学赌?

    薛蟠顿时打了个寒战,要是教坏了妹子,爹非得打死他!

    宝钗已经将牌全扣了出来,一边放在桌上抚匀,一边笑念:“天地人和,梅长板斧……”

    当然不用薛蟠担心,接下来,宝钗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不会被教坏,因为她本身就会玩!

    “双梅对杂九,是我赢了呢!”

    “六加五,斧头,哥哥承让了。”

    “呦,丁三配二四──绝配。竟然让我拿到了至尊宝,哥哥是什么牌?”

    无论什么牌也没你的大啊!薛蟠将手里惨不忍睹的一副乱章全部扣了下去,惨兮兮地在心里自欺欺人寻安慰:这是不来钱的,不来钱的……要不然,裤子都要输掉了啊!

    ……

    日头快要近午,薛蟠抹了一把汗,期待着午膳来拯救他。

    蓝鸢及时替宝钗撑开了伞,正要劝“姑娘准备用膳吧”,就见周嬷嬷疾步走进,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姑娘,出事了!”

    宝钗立(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http://www.xlawen.org/kan/41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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