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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部分阅读

    秦东岳不顾李家人的阻拦,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了秦氏旗下的一家私人医院,打电话让赵闯刘冬一起过来接人。赵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秦东岳语气不对劲,连忙带着手下的一帮大小伙子跑来接人。一时间高级病房的走廊里全是穿着训练服的壮汉,搞得小护士们推着小车出来换药都战战兢兢的。

    几方人马都是医院惹不起的人物,主治医师也很郁闷。他刚说了一句最好让病人安静休息,不要随意移动,秦东岳一伙人就把他围住了。可怜的医师躲得不够快,被秦东岳一把揪住了领口,愤怒地质问:“躺在这里就叫安静休息?你眼瞎了吗?要不是躺在这里,他能受这么大刺激?能休克?”

    医师遇到土匪,简直有理说不清。

    赵闯和刘冬连忙上前把他拉开,一边不动声色的把李家的人挡在后面。

    “行了,行了,”赵闯拦住秦东岳,“你们家的救护车都开过来了,赶紧把小老板送下去。他人还昏迷着呢,你在这里闹腾什么啊,是吧老三,病人最重要。”

    秦东岳打电话让楼下的救护车把担架推上来,李承运被拦在后面,挤都挤不过去,气的直跳脚,“秦东岳,这是我儿子!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说带走就带走?!”

    秦东岳理都不理他,心说那要不是你儿子,老子今天抽死你。

    担架很快推了上来,刘冬指挥着赵闯手下的保镖们将几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医护人员护在中间,长驱直入进了病房,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把病人推了出来,十分迅速地进电梯,下楼,送上了救护车。

    秦东岳临走的时候,伸出手冲着李承运点了点,眼神凶悍的像只野兽。不过对着重岩他亲爹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秦东岳到底说不出什么狠话,手指头点了两下转身走进了电梯。

    李承运被他气得半死,他怎么也没想到秦东岳会这么干脆的跟他翻脸,秦家跟李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好歹也算是有些交情的。秦东岳在他面前也算是个晚辈,没想到为了他儿子,这浑小子居然说翻脸就翻脸。直到救护车开走了,李承运也没想出来他儿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个秦东岳迷成这副德行。

    李彦清受了刺激,刚退下去的温度又烧上来了,红着眼睛被大夫按着打点滴。李延麒一直睡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李延麟站在走廊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承运。以前他没想过那么多,只是凭着本-能仇视着这两个跳出来跟他抢爸爸的野孩子,但是听了重岩那一番质问之后他还怎么恨得起来?

    李延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父亲,空前的迷茫了。

    当事人走了,看热闹的人也走了,走廊里重新变得安静,重岩说过的话也开始在李承运的脑海里逐字逐句地浮现。他想起自己对杨树爱恨交织的感情,想起他多年未曾理会杨树的生活,想起重岩所经历的窘境,想起他一直卑劣地期待着杨树会因为生活的艰难而回过头来找他,会主动向他低头……

    一丝懊悔慢慢浮上心头,像潮水一般迅速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变成了一种深切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疼痛。这么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啊。他甚至没有真正地用心去了解杨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李承运攥起拳头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

    李延麟有些难堪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李承运的心情他大致也能猜到几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从来没听说过后悔两个字能够挽回什么事情。就像重岩说的那样:命都没了,再说什么道义责任还有什么用?

    李延麟转身走进了病房,默默地掩上房门,把他那状若疯癫的老爹一个人留在了走廊上。他决定重新找个时间去看看重岩,不管重岩跟他老爹关系怎样,他都是自己曾经共患难,一起经历过生死威胁的好兄弟。

    受药物影响,重岩一直到两天之后才真正清醒过来。秦东岳胆战心惊地陪在床边,生怕他又会说出什么神志不清的话来,然而重岩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没事,别怕。

    秦东岳没法子不怕。因为重岩的身体很突然地衰弱下来,他开始变得嗜睡,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清醒的时候也不爱说话,总是苍白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秦东岳紧张的不行,跑去问大夫,大夫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病因,只能猜测这孩子以前身体的底子养的不好,这一次的绑架让他受了惊吓,本来精神就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又因为李彦清母亲过世的消息受了刺激,这些因素零零总总加起来,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罢了。

    “不要心急,”大夫安慰他,“慢慢调养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秦东岳于是更加小心起来,除了林培海青天这几个死党,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摸进重岩的病房。李家的人首当其冲被列为拒绝往来户,尤其是李承运,秦东岳一开始相信他,相信有他这个当父亲的在场,重岩从心理上会比较有安全感。结果他把重岩刺激成这个样子。他决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秦东岳还是很小心的在重岩耳边提了一句。

    重岩拿着ipd翻看财经新闻,听他说起李承运要来看他,头也不抬地说:“李家的人就算了,让他们别再来了。”

    秦东岳摸摸他的头发,有点儿心疼,“真不见?”

    重岩摇摇头,神情漠然。经过这么一场爆发,他算是彻底想清楚了,他跟李承运是绝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和平相处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不会再去介意小时候那些不堪的经历,不会再去介意自己的身世。但实际上他一直是介意的,一直心存怨恨,只是假装自己不介意罢了。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豁达。

    秦东岳帮他掖掖被角,“不想见以后就都不见好了。”

    重岩淡淡笑了笑,“我现在想明白了,既然我本来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既然我心里一直恨着他们,那我又何必拗着自己的心思,非要摆出一副不计较的姿态来呢?古人讲究顺其自然,做什么事都不能强求。如果我命中注定就没有亲情缘,那就没有好了,没必要非要跟老天做对。或许有朝一日,我会真正豁达起来,真正放下这一切。”

    秦东岳凑过来在他的嘴角轻轻吻了吻,“那我呢?”

    “你?”重岩笑了,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摸了摸,“就是因为顺其自然,我现在才会坐在你的面前而毫无防备呀。”

    秦东岳把他搂进怀里蹭了蹭,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那我们就算是在交往了?”

    重岩想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感情史,不怎么放心地提醒他,“我这个人比较迟钝,要怎么谈恋爱我其实是不太清楚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是刚刚说了要顺其自然?”秦东岳笑了,“那我们也顺其自然好了。”

    重岩想了想,笑着点头。

    秦东岳靠在他身边,把他揽进怀里,“赵闯和刘冬想过来看看你,行不?他们俩是我的发小,这次的事情他们俩也帮了不少忙。”

    重岩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随口问道:“案子怎么样了?”

    秦东岳说:“那天押送古玩的车队还没走到约定地点,就接到消息说你们兄弟被救出来了。车队返回的时候遇到了打劫的,对方的人伤了两个,剩下的逃走了。这两个人都是姓齐的那人的手下。警方现在在查姓齐的底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现在还不知道。”

    “张赫呢?”重岩皱了皱眉,“我总觉得他跟张杭脱不了关系。”

    “张杭被监视,并没有什么异动。”秦东岳说:“警方倒是对他父亲和他大伯比较感兴趣。跟张杭比起来,他们二位应该更有掺一脚的动机。”

    重岩看着他,“你是说古玩?”

    秦东岳点点头,“我估计警方也从两位张先生这边下手了。”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上次说张赫很感兴趣的那幅画叫什么?”

    “《骊山烟雨图》,怎么?”

    “那天刘冬跟着车队,他说劫匪抢上车之后就要找那幅画。”

    “如果说在找这幅画,那张赫的嫌疑还是很大的。”重岩有些疑惑地想了想,“你觉不觉得张赫对这幅画有些太执着了?就算它很值钱,但是它真的值钱到让他什么都不顾,铤而走险的地步了吗?”

    秦东岳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可能这幅画还藏着什么玄机吧?否则还真说不通。他处心积虑的从国外跑回来,又是跟李彦清母子搭关系,又是跑来认识你……对了,那房子海青天说是张赫的,那张明妍……”

    重岩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细想。知道张赫在算计人是一回事儿,但是知道他能下手杀人又是另外一件事。知道自己原本认识的人其实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这种感觉简直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这恶-魔还在逍遥法外。

    秦东岳把他搂的紧一些,“过两天出院,要不要先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唐怡自从听说重岩出事就一直想过来看看他,但是秦东岳一直拦着不让来。这段时间她看多了自己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简直不敢想重岩要真出事了她儿子会怎么样。听到重岩已经慢慢恢复过来,她也是真心感到高兴。

    重岩摇摇头,“回自己家吧。”

    秦东岳其实还是想让重岩先住到自己家去。现在张赫还没被抓到,暗处是不是还潜伏着什么危险都不好说。不过重岩现在情况特殊,他得想法子慢慢劝他才行。

    秦东岳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妈前几天就说想过来看看你。你想吃什么?我让她带过来。”

    秦东岳其实是愿意让重岩多见见人的——李家那糟心的一帮子除外。重岩的性子本来就有些孤僻,独处的久了,搞不好会闹起自闭的毛病来。秦东岳还是更希望能早一天看到以前那个眉眼嚣张,浑身带刺的重小岩。

    “饼干吧。”重岩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曲奇行不行?”

    秦东岳笑着亲了亲他,“行。”

    第97章 家人

    唐怡来医院探望病号的时候,重岩刚刚睡醒,脸颊上还染着两团热被窝捂出来的红晕,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就是瘦。脸颊和下巴的轮廓比以前清晰,整张面孔看起来都仿佛褪去了少年人特有的柔和,多了几分属于青年人的棱角。

    重岩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唐怡把饼干盒放在床头柜上,随口嘱咐他说:“这只是零食,还是要好好吃饭才行。”

    重岩点点头,神情微微有些紧张。

    唐怡见他这副表情,顿时心软,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放下了。不管这孩是好还是坏,都是她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好了,她儿子的日子才会好。只要她肯点头,成全的就是两个人的幸福。

    唐怡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重岩的脸,“过两天出院了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她的手很软,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暖的馨香。重岩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恍然间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杨树也曾经这样抚摸着他的小脸,柔声细气的跟他说话。她的触摸也同样温暖,带着女性特有的淡淡的香味儿。如果说重岩的过去就是一汪沼泽,这一缕残留的馨香就是泥沼中仅有的一片青草园。

    唐怡离得近,重岩又微微垂着头,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秦东岳站在床尾的位置,将重岩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看了个清清楚楚,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绕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了重岩的手,小心翼翼地喊他,“重岩?”

    重岩抬起头,触到他关切的视线,眼神慢慢变得清醒,“什么?”

    秦东岳笑了笑说:“我妈刚才说,等出院了搬去跟他们一起住。”

    唐怡白了他一眼,这还没把人家小孩娶回家呢,老爹老妈就变成“他们”了。难怪老人们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重岩迟疑了一下。除了张月桂之外,他就只跟李家的人一起生活过,但那显然不是正常的家庭成员之间所应该有的相处模式。如果跟秦家人生活在一起……重岩缺乏一种自信,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别人才会接纳他,才会对他感到满意。

    秦东岳笑着晃了晃他的手,“相处本来就是一个相互磨合的过程。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就好了。”

    唐怡也明白了重岩心里的顾虑,安慰他说:“重岩,东岳什么心思我想你也知道了。搬来跟我们一起住,你也可以试着把我们当做你的家人。”

    重岩默默咀嚼“家人”这两个字,感动之余又有些惶惑。杨树过世的时候他还小,张月桂对待他的态度和李家的人对待他的态度应该都不是唐怡所说的“家人”的意思,重岩想起秦家的餐桌上那种和乐融融的气氛,想起唐怡的厨房里甜甜香香的奶油味儿,眼神挣扎,“我知道,我只是……呃,怕自己做不好。”

    唐怡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做的好或不好都没有关系。重岩,家人的意思就是不论你本来是什么样子,家人都能够接受你。在家里,你只要放开心怀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秦东岳觉得眼前的气氛默默的有些伤感,便逗他说:“搬过去住,每天都有新鲜的饼干和小点心哦。”

    重岩红着眼圈笑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还请阿姨多多关照。如果有什么地方我做的不好,也请您……”

    “怎么说着说着还客气上了?”唐怡笑着说:“你刚才那几句话是对外人说的你知道吗?是场面话,跟自己家人就不能这样说了。你要说:阿姨,我爱吃辣,以后跟你们住一起,吃饭的时候要记得照顾照顾我的口味。或者说:阿姨,我不喜欢房间里的窗帘,给我换成小兔子图案的吧。这样才对。”

    重岩拿不准她是说真的,还是只是在开玩笑,傻乎乎地去看秦东岳,秦东岳也只是笑,觉得重岩这副被难住的样子特别可爱。

    唐怡催他,“快点儿,就照我说的学一遍。”

    重岩结结巴巴地学舌,“我爱……爱吃辣,以后要……要记得照顾我的口味……”

    唐怡哈哈大笑,秦东岳忍着笑夸他,“好乖。”

    重岩觉得自己的反应挺傻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唐怡笑着说:“东岳他爸爸工作忙,经常要出差。以前东岳那个工作,又是常年不在家的,家里总是剩下我和小安两个人。你们都搬回来住了,以后啊,咱们那个家总算能有点儿人气儿了。对了,你不是还说要在院子里种花吗?可不许忘了。”

    重岩点点头,“回去就先把地翻了,再上点儿肥。”

    秦东岳忙说:“你就站一边指挥,体力活儿我来做。”

    唐怡顿时牙酸的不行。养了二十来年的儿子,头一次知道居然是这么细心,这么会心疼媳妇儿的好男人,她真是大开眼界。以前都以为他是凶猛粗糙的獒犬,一转眼才发现骨子里原来是温顺乖巧的大金毛,这种落差简直要把他老娘的老眼闪瞎。

    唐怡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出了病房又被他儿子喊住,悄悄拽到一边。

    唐怡莫名其妙,“还有事?”

    秦东岳斟酌了一下,“妈,你别给重岩收拾客房了,就让他住我那屋。”

    唐怡瞪他,“人家孩子还小呢,你给我收敛点儿!”

    “我知道,我知道,”秦东岳忙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重岩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半夜总是惊醒。大夫说最好身边有人陪着。”

    唐怡半信半疑。

    “真的。”秦东岳做发誓状,“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唐怡扶额。要放在以前问她这个问题,那自然是没有任何可怀疑的地方。但现在,她刚刚在病房里受了刺激,她还真拿不准她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要不这样,我以后晚上睡觉不关门,你随时能进来查房怎么样?”秦东岳挺沮丧地看着他老娘,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信誉度降的这么低了?

    唐怡气鼓鼓地拍了他一巴掌,“哪个成了年的儿子还要当妈的天天跑去检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秦东岳笑着抱了她一下,“谢谢妈的信任。”

    唐怡白了他一眼,“你要对得起我的信任才行。”

    秦东岳连连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重岩一脸坏笑地凑过来,用腿勾着他的腰的情景。不知怎么,心里就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又觉得自己简直禽-兽。重岩都病成这样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李承运在医院里守了几天,实在累得不行,被高云劝着回家去休息。他到家的时候还不到晚饭时间,听管家说李老爷子还在暖房里种花,李承运便想着先过去打个招呼。

    暖房在李家老宅的后院,家人喜欢的名贵品种就种在这里,平时有人照料,偶尔李老爷子会过来摆弄摆弄,松松土、上上肥什么的。

    李承运一推开暖房的门就看见温浩正蹲在一块田地的旁边,挽着袖子帮李老爷子给花换盆。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羊毛开衫,脚上是一双轻便的散步鞋,看样子是有备而来。李承运有些纳闷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今天不是周末,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的。

    “大哥。”温浩看见他进来,站起来打招呼。

    李承运点点头,“今天没去公司?”

    温浩稍稍有些紧张,“今天没什么事儿,早回来了一会儿。”

    李承运以为他有什么事儿要求着李老爷子,也就不再追问,转头跟李老爷子打招呼,见他坐在小板凳上,摆弄身前一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花苗。

    李承运在他旁边坐下,随口问了一句,“什么花啊?”

    李老爷子没好气地说:“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几个孩子刚出事的时候,李承运怕老爷子担心,一直让人瞒着他。后来也不知他从哪里知道了消息,把李承运骂了个狗血喷头,这都过去好些天了,看见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李承运耐着心气哄他说话,“彦清明天就出院了,我把他接回来,也多个人陪你说说话。”

    李老爷子扫了他一眼,没吭声。刚刚知道李延麒出事的时候,他还有些后悔自己把重岩弄回京城,又把李彦清接回家里来住。但现在张明妍没了,李彦清以后也只能跟着李承运这个父亲过日子,这事儿已经没什么可商议的了。真要像重岩小时候那样养在外面,那反而成了京城世族间的笑话了。

    “你的儿子,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李老爷子不冷不热地说:“我叫你来,是想说说阿浩的事儿。”

    李承运看看他,再看看站在一边手上还沾着花泥的温浩,有些纳闷温浩能有什么事儿。

    “老二回来之前,他跟朋友出去吃饭,提过老二要回来的事。”李老爷子说:“后来老二出事,他心里内疚的不行,又怕你责怪,所以跑来跟我说。”

    李承运愣了一下,抬眼去看温浩,果然见他一副低头认罪的表情。

    “你跟谁说了?”

    温浩内疚地看着他,“张杭。”

    李承运听他说出这个名字,顿觉很多事情都串到了一起。张赫、张杭、张杭的父亲和大伯,以及上一辈之间的恩怨纠缠。

    “我会跟警方的人谈谈。”李承运对温浩说:“这事儿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多想了。消息也不一定就是你透出去的。”

    不管是不是,这事儿都已经发生过了,从头追究没有太大的意思。李承运只是想知道,张杭这一家子跟张赫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张渊如今正住在李家老宅里,如果确定了张赫是这一切事件的幕后策划人,不光他老爹张渊会难过,只怕李老太太心里也是不好过的。毕竟她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只有张渊这个堂弟跟她交情最好。

    “对了,”李老爷子问他,“上次跟你说的墨兰呢?”

    李承运心里咯噔一下,敷衍地说:“都说好了,不是怕风口浪尖上拿出来太扎眼么,回头给你再问问。”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却有些暗暗发愁。

    重岩现在还会见他吗?

    第98章 耳熟

    李承运突然发现重岩不想见他的时候,他根本找不到重岩人在哪里。打电话没人接;到“三十六郡”的花店去堵人,除了几个店员之外就只看见进出的顾客;去“山水湾”几趟,压根就没见人回来过。

    李承运猜测重岩住进了秦家的可能性,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秦家那样的人家,就算秦巍夫妻俩能接受自己儿子选择的生活伴侣,但是能允许他们俩几乎是半公开地住进自己家里?秦东岳觉得可能性不大,秦巍毕竟还在任上,总要讲究个形象吧。

    刨除了这种可能性,李承运觉得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重岩搬去乡下住了。李承运不可能丢下一大摊子事儿追到乡下去。重岩固然是他的儿子,但他的儿子并不止重岩一个,李延麒也才刚刚脱离危险,李延麟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李彦清刚刚没了妈,天天哭的眼睛红肿……唉,一堆事儿。

    这般不顺,他们李家一定是冲撞了什么了。李承运决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带着孩子们去拜拜佛上上香。

    无奈之下,李承运只能把主意打到了李延麟的身上。重岩走后,李延麟就跟他吵了一架,说他对重岩关心不够。后来听说李延麟还买了东西去医院探病。现在李家从上到下十几口人,也就李延麟能跟重岩攀上点儿交情了。

    李承运找了个机会跟李延麟说了想买墨兰的事儿。李延麟当然不同意,他和重岩之间只是兄弟,如果加进去这许多的算计,重岩还能继续把他当兄弟吗?不过架不住李承运反复跟他提,李延麟被吵得脑袋都大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过了几天去看重岩的时候,李延麟就不好意思的提了提这件事,“你们公司那个墨兰,现在是不是开始对外销售了?”

    对于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重岩并不感到奇怪。在他和李彦清出现之前,李家父子三人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他让你问的?”重岩把盛着杏仁曲奇的小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是唐阿姨刚烤出来的。很香。”

    李延麟不怎么感兴趣地瞟了一眼茶几上的几个小碟子。好吧,新烤出来的点心闻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但是火候明显有点儿过了,看上去更像是焦糖饼干。李延麟摆摆手,“你自己享受吧,我从小就不爱吃甜的。”

    重岩笑了笑说:“嗯,书上说苦命的孩子一般都喜欢吃甜食。”

    李延麟听出了他话里的调侃,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重岩,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大概都会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出身这种事既然不能由自己做主,那又何必去计较呢?就好比出门遇见风暴,航班延误,你会盘算怎么能让天变晴吗?不会的,你只会考虑自己到底是退票还是等着风暴过去,对不对?”

    重岩默然不语。

    李延麟又说:“我想每个人的生活里都会遇到这种‘不可抗力’吧,要不然怎么会有命运这种说法呢?就拿咱们俩来说,你从小没有享受到父亲的照顾和关心,这是一种遗憾。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你有秦哥,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现在秦爸爸秦妈妈也已经接受你们了,你的家人朋友也会陆陆续续接受这件事。你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但是我呢,我的感情一辈子都见不得光,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因为无论是谁,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待它,这都是一桩丑闻。越是往前走路越窄,我们的压力也只会越大。说不好哪一天,我们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感情的事是很私密的,李延麟能把这个秘密拿出来与他分享,重岩还是很感动的。但这件事旁人委实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两兄弟远远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或许还能过上不被打扰的生活,但李家这种情况,他们又不大可能会一走了之。

    重岩不记得上一世这兄弟俩都是怎么过的了,他只记得这兄弟俩都没有结婚。在他过世的前几年,李延麒似乎有过订婚的传言,但后来到底不了了之。而李延麟,重岩只记得他是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些红男绿女,从来不正正经经地过日子。他以为那就是真相,没想到亲眼所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重岩忽然发现所谓幸福,所谓苦难,原来都是比较出来的。

    “或许有办法,”重岩挺无力地安慰他,“或许你们能爬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上,高到让旁人无法对你们的生活指手画脚。”

    李延麟苦笑了一下,“真到了那样的地位,只怕会有更多的事情需要遮掩了。”

    这是个挺沉重的话题,重岩觉得能从李家那个垃圾堆里翻出李延麟这样一件宝物,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其他的事,他也不想再去计较。至于李承运心心念念的墨兰,重岩不想刻意去为难他,但也不会去成全他。

    “我记得上次说是白老将军想要?”

    李延麟点点头,白老将军跟他爷爷关系很好,拐弯抹角打听到了重岩跟“三十六郡”的关系,便特意跑到李家来找李老爷子走后门。而且这一次的营救行动,白老将军也确实出力不少。这一点,他相信重岩也是知道的。

    重岩想了想说:“僧多粥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样,你回去让家里人跟白老将军说一声吧,墨兰我这里只能匀出一盆来。”

    “一盆也行啊。”李延麟顿时喜出望外,来之前他原本都不抱希望的。

    “去提货的时候,按当月的成交价走。”重岩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墨兰现在有太多眼睛盯着,我们也骑虎难下。每个月只能放出这么有数的几盆,也没办法私底下搞什么优惠了。真要传出‘三十六郡’有内部优惠价这种说法,我们在人情上就很难做了。”

    “我明白。”李延麟忙说:“谢谢你了,重岩。”

    重岩知道这盆墨兰肯定是李家出钱买下来作为礼物送给白老将军,这样也好,他的谢意也包含在里面了。希望这位老人家有墨兰陪着,能够心旷神怡,最好能多活几年。有白老将军这个靠山在,李老爷子不会那么急躁,不会把儿孙们一个个逼得火烧火燎的。

    至于李老爷子自己想要的墨兰,重岩在心里冷笑,有钱也不卖。

    就让他惦记去吧。

    晚上秦东安做完作业,跑过来给重岩补课。开学已经一个月了,重岩没上几天课就出事,这还不知道要休息到什么时候,秦东安也有点儿着急。现在他们可是高二,到了夏天就升高三,到那时候,该上的课早就上完了,只剩下复习。没学会的东西全靠自己课后补,那就费劲儿了。

    重岩倒是不着急,他直到现在也没想好要学什么,但是他心里清楚,秦爸爸秦妈妈能接受儿子找个男人,不一定能接受他找的这男人游手好闲,连大学都懒得上。秦东岳为了他们俩的未来做了很多事,重岩觉得自己也该做点儿什么,两个人的未来总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才行。否则一个往前跑,一个始终停留在原地,时间长了他会被甩在后面的。

    这些道理,重岩其实都懂,但也仅仅是懂。就好比看菜谱,书上会告诉你做一道菜要先放什么后放什么,可是自己没有亲手做过,所有知道的东西都似是而非。重岩也是这样,在有关如何一起进步的问题上,他能想到的也只是把高中念完,上个大学,别让人觉得秦东岳怎么找了个连书都念不好的混混。

    至于学什么专业,重岩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还是做生意,那金融、对外贸易这些专业知识以后也都用得着,又跟他以前学过的知识有关联,学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

    重岩抄完笔记,秦东安还想赖在他哥屋里说说话,结果被他哥毫不留情地撵回去睡觉了。秦东安觉得自从他哥看上重岩之后,凶残指数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对待弟弟真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秦东安可怜巴巴地跟重岩道别,溜达回自己房间去了。

    重岩瞪着秦东岳,“你也该回去睡觉了。”虽然秦东岳说唐怡已经同意了让他也住进来,但重岩觉得就在长辈的眼皮底下,这么腻腻歪歪的住到一起实在不大好。便坚持让秦东岳住到客房去。搞得秦东岳苦不堪言。

    秦东岳在床边坐下,懒洋洋地拿起重岩的杯子喝了两口水,“我其实是有事情要个你说的。真的。有关案子的事儿。”

    重岩顿时眼前一亮,“有什么消息?”

    绑架的事情虽然人质都平安无事,但绑匪却都逃了。打劫赎金的那一伙劫匪倒是抓住了两个,但他们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故而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秦东岳哼了一声,“消息自然是有的。”

    重岩笑了起来,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开,笑着说:“呐,利息也付过了,现在能说了?”

    秦东岳听到走廊里传来唐怡和秦东安说话的声音,有些遗憾地把身板坐直,“警方查到姓齐的那个人只是个小喽啰,背后还有个姓楼的人。”

    重岩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姓楼?”

    “对。”秦东岳说:“姓齐的在京城没有什么背景,生意开起来之后就挂上了这个姓楼的。就是保护费交上去,有什么事儿姓楼的都给他兜着。反过来,姓楼的有事儿,姓齐的也要出钱出力跟着跑跑腿。”

    重岩总觉得“楼”这个姓有点儿耳熟,但详细的情况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姓楼的在乡下有个农场,”秦东岳说:“赵闯派了人过去摸底,如果情况能确定,应该很快会有行动了。”

    姓楼的、农场、行动。

    重岩觉得脑子有点儿乱,这些因素串在一起仿佛是个非常熟悉的场景,可他到底在哪里接触过这一切呢?

    第99章 内-幕

    秦东岳走后,重岩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绑架事件与他前世经历过的并不一样,下手的人、下手的方式都不同,但他听到“姓楼的”却莫名觉得耳熟,难道这两次事件有关联,或者下手的人都是姓楼的弄来的?那这个姓楼的跟张赫或者张杭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岩还是觉得这件事与张赫有关,虽然现在警方还没有找到张赫的下落,但张赫的老爹都大老远的跑来了,这个行动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不过重岩现在也无法预料张赫接下来会怎么做,放弃不甘心,不放弃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那批古玩都收藏在李家老宅的库房里,外人哪可能那么容易就摸进去。

    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睡多了的缘故,重岩总觉得自己似乎又想起了一些关于前世的事情。比如姓楼的那个人。但这些人这些事重岩又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曾亲身经历过,一时间脑子有点儿乱。或许他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搞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完全想起来了。

    重岩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听到外面不知何时起风了,呜呜的风声从窗外刮过,却并不让人觉得凄寒,反而越发地衬出了自己此刻舒适温暖的处境。

    知道同一屋檐下还有别人,喊一嗓子就会有人回应他,这种陌生的体验真是令人留恋。但再留恋,该走的时候还是要走的。他毕竟是一个大男人,不是童养媳,有事儿的时候不能总是躲在秦东岳的背后——如果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依赖着秦东岳的花,时间长了,周围的人也都会这么认为。这可不是重岩想要看到的结果。

    自己的生活总要自己去面对的。

    重岩翻了个身,琢磨自己什么时候搬回去比较合适。最好是绑架的案子了结之后。否则又要牵扯一帮人担心自己的安全,把自己深思熟虑的决定当成是少年人的任性。

    重岩想来想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秦东岳站在虚掩的房门口静静看着他,然后悄悄退出来,替他阖上了房门。重岩搬过来的这几晚睡得都挺好,没有半夜惊醒,也没有再做噩梦。

    秦东岳心想,让他搬来住的主意果然是很英明的。

    秦东岳现在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很多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他是很难打听到的。不过重岩是绑架案的受害者,打着重岩的名号倒是能从警方那边了解到一些信息:比如警方已经有了嫌疑人的线索,近期内就会有行动等等。

    重岩觉得所谓的线索,应该就是前几天秦东岳说的那个姓楼的在乡下置办的农场,至于近期会有所行动,他对这种含( 重岩 http://www.xlawen.org/kan/41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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