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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阮琉蘅却没有醒过来,她双眼看向苍天,不再问天,不再问心。

    她已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像一朵枯萎的花,蜷起了伤痕累累的花瓣。

    第46章 夜行 黯夜彷徨

    漫长的乡路上,穿着青色宫装的女子孑然一身,慢慢向前走着。

    有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唱着儿歌从她身边蹦蹦跳跳走过。

    “难得好武艺,两手空空,道心毁,逃不过邪能压正……”

    有颤巍巍的老妪迎面而来。

    “这女娃,一股血气,刀光剑影,一生不安呐……”

    有年轻的小夫妻,男的牵着驴,女的坐在驴背,看着她,女的抿嘴一笑。

    “这位姐姐好煞气,不知谁能收服得去。”

    有一群扛着农具的壮汉,看见她,远远避开。

    “强人当道,谁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来!快躲躲!”

    有官老爷乘着双人小轿,掀开帘子吹胡子瞪眼地喝斥。

    “见了本官,还敢目中无人,我看你是眼睛长到天上去,早晚要撞南墙!”

    阮琉蘅穿过他们虚幻的身影,一脸木然,心中绞痛。

    后来她开始奔跑,穿过田野,树林,草地,山峦……直到她看到云雾中的太和山脉,便御剑飞行。

    然而飞了无数个昼夜,她都没能接近那山脉一丝一毫。

    阮琉蘅颓然地靠坐在一株大树下,抱紧了手中的焰方剑,像一个无家可归,却已身心俱疲的旅人。

    天色将晚,一盏红色宫灯从远方而来,慢慢地接近她,行动有香,暖中带媚。

    阮琉蘅眯眼打量对方,是一位身形绰约,很有一点烟视媚行味道的黑衣女子。

    与阮琉蘅只簪桃花的朴素相比,这女子虽是一身黑衣,却是华贵异常、花样精美的锦缎,头上发髻缀着品味不俗的几样首饰,身上无一不精致,就连手上拎着的红色宫灯也是雕龙画凤,品相雅致。

    可这女子却偏偏带着一个木制面具,整个人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蘅娘,”那黑衣女子开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回我的宗门,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女子笑起来,说道:“那你坐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啊,不如随我来,先饱腹驱寒,歇歇身子才好。”

    “可是,”阮琉蘅抬头看向她,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女子俯下身,拉过她的手,柔声说道:“有几个人会不知道太和阮琉蘅?剑庐祭典三战成名,朱门界大战力压群魔,又在彼岸之门破了魔修阴谋,你难道不知,‘太和桃花’战绩彪炳,为修真界立下大功,是多少人的梦想?”

    “我……不知道。”

    “怎么会?”她似乎很惊讶,将阮琉蘅拉起来后,凑近她,一股令人迷醉的芳香传来,“这不是蘅娘最喜欢的吗?”

    “不,”她挣脱黑衣女子的手,“我不喜欢,这不是我要的,你是谁?”

    面具下传来轻笑声,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么,你要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吗?”

    “我要天下太平,我要太和……”

    “行了行了,又是那么一套,烦不烦?放松点,你们啊……总是像一只亢奋的小兽,动不动就叫起来。”女子打断她,“至于我,你可以唤我阿园。”

    “阿园姑娘,对不起,我还是要回太和的。”阮琉蘅祭起焰方剑,便要上去。

    “阮宅,林画,齐运山,魔尊……”那女子缓缓道出几个词,“你还回什么太和呢?你的太和,已经亡了啊。”

    阮琉蘅此时已经完全混乱,她停下来,看着阿园,一步步往后退。

    一道道心魔锁,一关关生死情。

    啪!啪!啪!啪!

    全部打开了。

    那些悲伤、哀痛全部涌上心头,阮琉蘅几乎站不住脚,她扶住旁边的大树,用力喘起来。

    看她如此痛苦,阿园放下红色宫灯,过去拢住她的身体,一边看着她痛苦无助的模样,一边缓缓抚摸她瞬间布满泪痕的脸。

    “是真是假,都依你,是非是过,也都依你,只要这强大的力量在这具身体里,你便是战无不胜的太和阮琉蘅,”阿园催眠般的声音,缓缓道来,“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心即是世界,蘅娘,随心所欲,才是真我本色!”

    “不,”阮琉蘅强忍着心口剧烈的疼痛说道,“修真之心,心中唯有正道一途,怎可随心?你到底是谁!”

    “哎呀,你这人,太固执太无趣,浪费了多少让人羡慕的好机会,”阿园握着她的手,让她摸上自己的面具,“满口冠冕堂皇,谁知道内里怎么想,人心啊,可是最腌臜的烂泥塘。”

    “你莫要危言耸听……嘶……”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疼吧,蘅娘,”阿园把她的手放在面具边缘,“没有我帮你分担,你连这样的痛苦都快承受不起了,为什么不肯好好面对自己的内心呢?”

    两只同样冰凉的手握在一起,阿园带着她慢慢揭开自己的面具。

    冷清清一个美人。

    那面具下的脸,竟然与阮琉蘅一模一样!

    两个人都笑起来,那笑容的弧度、角度都一模一样,只可惜……

    “心魔。”阮琉蘅是苦涩的笑。

    “蘅娘。”阿园是魅惑的笑。

    ※※※※※※※※※※※※

    心魔是什么?

    对修士来说,心魔是晋阶的最大难题,一旦抗不过心魔关,如林画,至今沉睡在波月坛,再严重些的,直接便身殒道消。

    但心魔却不仅仅只有在晋阶的时候出现,它无形无质,抽象、费解、无常;它非善非恶,却能直指人心中最不愿示人的一面。

    修士修行,讲究去伪存真,人性中的负面情绪和劣性,都被他们以修炼法门压抑、转化、消解。

    但人性又岂是能完全消灭的?

    在某个你脆弱的时候,它便悄然滋长,缠在你的心头,诱惑你失去控制,若干年修行,顷刻摧毁。

    所以心魔的反噬,一旦催发,便是十分凶险。修士们为了不让自己的道心出现漏洞,极信因果。

    夏家先祖救过阮琉蘅,穆锦先便帮阮琉蘅承了这份情,留下信香以便日后报恩;而阮琉蘅也曾因担心生心魔而去救夏承玄,甚至不惜在体内种下璇玑花。

    在他们的眼中,能吸食人心血的璇玑花也抵不上心魔的危险。

    如今这心魔衍生出的另一个自己,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阮琉蘅的心,恐怕已快到了一触既溃的地步。

    ……

    阿园轻轻点了一下阮琉蘅的眉心,她的疼痛便减弱了不少,只皱着眉看着阿园:“你待如何?”

    看着阮琉蘅如临大敌的模样,阿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蘅娘一心修道,渴望自己变强,难道不知道自己心里最想要的东西吗?”

    “你一路追求力量,行事一往无前,做那天下人眼中的女英雄,不正是因为你最害怕的便是——失去。”

    “失去亲人、失去同门、失去好友、失去门派。”

    “你的冷漠、你的任性、你的自大、你的依托。”

    “心有魔债,该如何做?你不是无数次问过答案吗?而我,便是你的答案啊。”

    “我要——把这些都握在手里!我要——让这天下皆臣服!我要——血手断余孽!我要——”

    阿园红唇轻启,贝齿莹润,语气危险而癫狂。

    “做那些你不敢做的事……”

    阮琉蘅只觉得一阵恍惚,眼前场景已经变幻为一处秘境中的悬崖,修士记忆力极好,她立刻想起这是琉璃洞天的般若崖。

    山崖边的枯树下,还是筑基修士模样的南淮正盘腿打坐,面色绯红,而他身边,一个黑衣女子如蛇一般,绕着他的身子,攀上他的肩膀,充满诱惑的双唇凑在那白玉般的脖颈,柔柔呼一团暖和和的春气。

    那是与阮琉蘅容貌一模一样的阿园,她神态妖媚,将一只手探进南淮的衣领,缓慢下行,另一只手拉着南淮颤抖的手,放在腰间,轻声道:“疼呀,道友需得为我治伤,那内里的伤,又疼,又麻,又痒……”

    极美的腰线伏下,那柔媚的、极尽臣服的姿态,是无声的邀请,是放浪的寻欢。

    阮琉蘅被激得一口鲜血喷出,她已是怒急,随后才发现自己被阿园关在那盏红色的宫灯里,她竟像那灯芯中的火焰一样,整个人布满了火焰。

    “不知羞耻!”阮琉蘅运转灵力,却发现召不出焰方剑,甚至四柄元神小剑也毫无反应。

    阿园慵懒地躺倒在南淮的臂弯,看着她大笑:“蘅娘,莫要急,还有好看的。”

    阮琉蘅眼前又是一模糊,发现宫灯外又是一处秘境,几个修士闷声发足狂奔,而他们身后的阿园手持焰方剑,眉间一股煞气,一挥手,四柄小剑齐出,将方圆十里罩在其中,随后焰方剑从手中飞出,斩下那几个修士的头颅。

    阿园走上前,挨个摘下那些人腰间的储物袋,抹去神识之后,又查探了一番,终于满意地掂了掂。

    “蘅娘,你的日子不知道多清苦,可你看,只要你装作柔弱,自有人送上门来给你送钱,还不受天道责罚,你说说,谁会跟灵石过不去呢?”

    然后她收起小剑,用那些人的血在自己肩膀做出伤口的样子,而腰间那几个修士的储物袋还随着腰肢晃动。

    阮琉蘅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我宁可清苦一辈子,也不要沾血的灵石!”她刺破手指,在宫灯壁上画着阵法,身体几乎完全用不出灵力,只能以元神定住阵眼,喝道,“破!”

    那宫灯却完好无损。

    再一望去,阿园已经来到了太和,在进入主峰议事厅之前,向宫灯内的阮琉蘅抛了个媚眼。

    “蘅娘,别白费力了,你破不出这宫灯。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自相矛盾,焉有互相角力之理?哈哈!”

    第47章 夜行 谁将云鬓理

    “你要对太和做什么!”

    阮琉蘅破阵不成,却用了大量元神之力,此刻有些虚弱。但她是心志何等坚强之人,立刻打坐恢复,以期下一次冲破壁垒。

    “蘅娘囿于元婴期,压制修为,迟迟不愿冲击化神期,单纯是因为元神缺失一角吗?”阿园将手掌举起,掌心向天,“不,蘅娘啊,你失去十三岁前所有记忆,所以你没有凡人该有的情感,你没有大多凡人应有的体验,你根本就不具备冲击化神期的心性!可我呢,却没有这个障碍。我是心魔!修心,有什么好?心魔不还是如期而至?修性,有什么用?不能随心所欲有还有何人生乐趣?”

    主峰天空破开云层,一道光芒直直照进阿园白嫩的掌心,她身周的灵力气旋突起,逐渐变成强大的灵气风暴。

    阮琉蘅在宫灯里震惊。

    “你在冲击化神期?”

    阿园在风暴漩涡中眯起眼睛,引来的灵气洗刷着她的经脉,她丹田内的元婴垂眸肃立,一团模糊的元神虚影在那小小元婴后逐渐凝聚成型。

    元神虚影不同于元婴,元婴与修士本身无异,但元神却代表修士的神通,阿园的元神样貌与她一样,但却是个浑身燃着紫微真火的火灵!

    当那元神睁开双眼,天空骤然响起一声炸雷!

    “轰!”

    一道紫色劫雷劈下!

    “蘅娘,你做不到的事,我来做!”

    又一道劫雷劈下!

    “你得不到的力量,我手到擒来!”

    最后一道劫雷劈下!

    “你护不住的一切,我来护!”

    四方祥云积涌,阿园化神终成!

    仙乐缥缈,阮琉蘅看着她只脚步微动,便使出化神修士的瞬移神通,进入太和议事厅。

    太和的议事厅里,季羽、真宝二位大乘期老祖,剑阁长老,太和十八峰峰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和善的笑意,看着阿园走到主位沧海神君的面前。

    “吾徒紫蘅,化神大成,道心端持,可堪重任!”沧海神君起身,“如今授你太和掌门之位,为太和第二十六位执剑人,愿你护佑宗门,得证大道!”

    “恭贺紫蘅神君!”众人齐声道。

    “从今以后,人间跪拜,各宗门朝贡,如有不臣者,满门屠绝!如有叛逆者,送入玄武楼!”阿园端坐在太和主位,极强势说道。

    而她的这一声宣告,从太和传出,很快便会震动整个修真界!

    ……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阮琉蘅没办法不动容。

    她对力量的渴望,竟已经强烈到这样的地步?

    宫灯的灯壁不断变换场景,像走马灯一样旋转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

    阮琉蘅身上燃烧的火忽明忽暗,这宫灯竟然将她当成灯芯,在燃烧着她的元神之力。她整个人有些昏沉沉,似乎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就这么安安分分地呆着,已是舒服至极。

    身上的担子都卸去,她睡了又睡,又不知道来来回回醒了多少次,才发现灯壁已经停下,透出外面明媚的阳光,阮琉蘅撑着身子挪过去,才发现已是到了九重天外天的界门。

    那界门号称“通天门”,是用修真界属性最稳定的涂山石建造,立于中土北方白沙之地,整座门高百丈,门外十里白沙,门内便是人间仙境九重天外天。

    而此时,阿园带着数千太和弟子以及各大宗门弟子,飞在通天门外的白沙之上。

    “犯我太和者,便是在九霄之上,我亦能一剑灭之!”

    “杀!”

    无数弟子冲进通天门,漫天的战火自仙境燃起,里面无数修士奔逃,被长期富庶生活滋养的百姓们缩在一个个小结界里簌簌发抖。

    是了,那句话,她不是也曾在剑庐祭典上说过?

    曾经战意满满的口号,现在已经变为现实了。

    阿园已经是化神期巅峰的修为,剑域全开,紫色火光耀满天际。三重天的天君贺流渊在她手下撑不过几个回合便吐血倒地,那曾经挑衅过她的贺秋和几个弟子拼死护在贺流渊身边。

    七重天的谢启神君面容灰败地握着一面女子的铜镜,上面斑斑血迹,而后一柄不知名的长剑刺穿了他的心窝。

    八重天姬无惆不复曾经俊逸,浑身鲜血地向阿园飞过来。

    “请紫蘅神君手下留情!罪人只在我,求你放过其他人!”他不惜下跪乞怜,这堂堂天君终于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姬天君,”阿园用剑尖抬起他的下巴,眼睛却看向宫灯里的阮琉蘅,“斩草,除根。”

    “这九重天外天的资源你们享用了世世代代,现如今,也该交出来了!”

    阮琉蘅气得发抖,她一拳一拳捶在灯壁上。

    “强盗!”她低声呼喝,“阿园!我太和剑修怎能沦为强盗!你够了,停手吧!”

    “蘅娘就是太迂腐。修道之人讲究的就是法侣财地,我太和不缺法诀,也不缺同伴,这财和地却是少不了的,待我拿下九重天外天,玄铁矿脉岂不是应有尽有?谁还敢为难我太和峰主?”阿园嚣张地笑着,“你便乖乖的睡着吧!”

    ……

    力量,使人疯狂。

    第一重心魔锁,我的冷漠,害我失去亲人。

    第二重心魔锁,我的任性,让我失去林画师姐。

    第三重心魔锁,我的自大,失去了我的至交好友。

    第四重心魔锁,我的恐惧,眼睁睁看着太和覆灭。

    而你,阿园,你便是第五重心魔锁,当我怀疑自我时,我将失去最后的立足根本。

    阮琉蘅缓缓站起身,她战意重燃,一扫颓唐,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不同。

    “大梦谁先觉?一剑试便知!”她眉心闪过一道紫色光芒。

    素手向天一招,焰方剑握在手中,剑芒大盛,那红色宫灯瞬间炸裂。阮琉蘅迈出坚定一步,看向阿园。

    “解锁的时候到了,阿园。”

    宫灯外已不不再是通天门,所有的修士都消失了,只是一片空旷的荒野,不过又是一个心魔锁。可阮琉蘅已不再迷茫,她剑指阿园,力量慢慢回到体内。

    如枯竭的河床得到大雨的滋润,如岸边锦鲤跃回池塘……两千五百年修炼得来的修为和灵力,尽数回归!

    “我之心魔境,你能逆我?”阿园脸部有些扭曲地说道。

    “阿园,你的境地,如此荒芜。我永远不会沦落至此。”阮琉蘅缓缓道,“你死我亡,来战吧!”

    阿园也不废话了,她手中黑色焰方剑一抖,黑炎大盛,带着杀气向阮琉蘅斩来。

    两把火焰不同的焰方剑战在一起,力量不相上下,阮琉蘅祭出四柄小剑,阿园也随之祭出。

    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有什么战斗是比战胜自己更难?

    八柄小剑各自擎起阵法,阵中套阵,术中有术,重叠在一起的心莲剑火阵一紫一黑,双阵互相压制,阵中火焰翻腾,两种颜色的火浪不停对撞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天高无云,却映得灿烂异常!

    阵法斗得不相上下,交战的二人又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掐诀。

    双重剑域起!

    紫火绚丽,黑炎厚重,剑意交织,不住有火焰从天际划落。

    下一秒,阮琉蘅和阿园同时开启内剑域,招招致命地向对方攻去!

    两人皆是快攻,不为别的,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快攻最容易诱使对方出现破绽,只要抓住一瞬间的破绽,就可以决定战局的走向。

    逆转往往只发生在一瞬间!剑修三尺身前绝对剑域,规则之力,只出一剑便能一击必杀!

    可两人却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剑,拼了多少招。谁也不能放松神经,她们熟悉对方的每一招每一式,在机械的拆招中,在势均力敌的对抗中——

    所拼的已经完全是意志了。

    “蘅娘何必呢?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没有心魔了吗?”阿园战了许久,但语气丝毫不带疲惫之意,而是轻快地说道,“你呀,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吧?”

    阮琉蘅一声不吭,继续快攻,甚至在阿园出声后,她的剑招更狠更凶险!

    阿园剑上的压力骤增,她却面色不改,继续说道:“你在丹平城种下璇玑花,可曾想过教导你长大的师兄?你在剑庐祭典上勉强自己强挑贺秋,可曾想过为你承担一切的师父?你在决定去彼岸之门前,可曾想过红湄和栖迟?你在大营中与姬无惆周旋,可曾想过南淮道友?你在朱门界内与芮栖寻不惜死斗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关心你的所有人?”

    “怕因果,因为你软弱;怕战败,因为你骄傲;怕寿限,因为你无能;怕连累宗门,因为你需要依托——甚至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才是最恐惧失去的那一个!”

    阮琉蘅被她说得面容煞白,咬着牙苦苦撑着。

    阿园却在此时突然停下来,数道剑意阻挡住阮琉蘅的攻势。

    “蘅娘,”她伸出手,“你看我手上的是什么?”

    她莹白如玉的手掌中,一粒平凡无奇的圆形石头静静躺在那里。

    阮琉蘅瞬间变了脸色。

    那是砺剑石!

    第48章 夜行 归来夏家郎

    阮琉蘅无法分清这砺剑石究竟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心魔幻境,可虚可实,亦真亦假,除非心魔锁出,心魔境破,否则在心魔境里的人很难察觉到现实真假。所以当修士晋阶时,通常在闭关地布下数道阵法,或请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护法。

    她的心智一瞬间有些溃散,而后便是巨大的恐惧袭来。

    是真?是假?

    “蘅娘是不是在偷偷运行天演术推演这砺剑石的真假?”阿园笑道,“很简单,我把那小徒弟放出来不就好了。”

    十年磨剑未完成,一旦放出会功亏一篑!

    “阿园,不要!”

    阿园实力与她不相上下,战胜阮琉蘅很难,但阻上一阻却是轻而易举。又是几道剑意拦下,只见阿园默念法诀,手掐剑指点在那砺剑石上。

    光芒闪过,一个遍体鳞伤的高大少年半跪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半截长剑,非常警觉地横在身前。

    他好像刚经历了极为惨烈的厮杀,后背起伏,嘴里还喘着粗气。身上的太和弟子服也折腾得不成样子,甚至腰侧不知道被什么利器破了法衣禁制,割出长长一道口子。

    看到阿园,仍旧以为是阮琉蘅,脸上先是一喜,然后便转为不耐烦。

    夏承玄站起身,扭过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把我放出来?小爷还没杀够呢!”

    阿园不语,笑盈盈地看着他身后。

    夏承玄多敏感的人,立刻意识到不对,他转过身子,看到另一个阮琉蘅正震惊地看着他。

    当啷一声,他手上的半截剑,掉在地上。

    阮琉蘅立刻出手,囚风阵剑影重重,刚进入夏承玄身前一尺便被阿园用剑挡了回去。再一回身,阿园的剑便架在夏承玄的脖子上。

    阮琉蘅心里在喊:假的,假的,这是心魔境!

    而眼睛却告诉她:这是真的,那样鲜活真实的少年,是真的!

    她放出元神,元神却收集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心魔幻境,本就是连元神都可以欺骗的东西。如果不是阿园自己暴露身份,她也不会知道那是心魔。

    可又有什么用!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握紧手中的剑。

    “蘅娘好狠的心,竟到此时,还不求我?”

    “求你无用。”阮琉蘅的手开始颤抖。

    “这就不对了,你不努力,怎么知道不行呢?就算明明知道我在耍你,也要博一个心理安慰才对,不是么?”

    阿园架在夏承玄脖子上的剑又提了一提。

    而夏承玄也终于看出问题所在,他意识到自己成为两个阮琉蘅之间角力的牺牲品,这个地位让他看上去有些不满。

    “谁回答我都好,我就一个问题,是不是不死不休?”他吊儿郎当的问出这一句。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阿园依旧看着阮琉蘅,而阮琉蘅还在心中千百次的推演心魔境,根本无暇顾及夏承玄的问题。

    夏承玄忽地一笑,看着阮琉蘅说道:“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那朵花儿?”

    然后他还是那副笑着的样子,在阮琉蘅面容突地失色之时,将头轻轻往前一送。

    焰方是何等锋利的剑,夏承玄的脖子上从左至右,出现一道红色的细痕,而后那细痕瞬间崩开,血喷涌而出。

    少年高壮的身体倒了下去。

    阿园将焰方剑举起来,那剑身雪白,滴血不沾,却刚刚断送了一条年轻的性命。

    “蘅娘,你所护的,又死了一个。”

    这句话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阮琉蘅看着夏承玄的尸体,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哀痛,再到悲绝……一个个亲人,全都被她害死了,事到如今,她竟然就连徒儿都保不住。

    罢了,罢了,还要死多少人?还要如何磨她的心?不关生死,也不关情仇,罪人,便该有应有的惩罚……她闭上眼睛,嘴角慢慢向上勾起。

    剑域里天地烧成一片,不知从何而起的紫色火焰铺天盖地,从火中诞生两只巨大火鸟,口吐紫微真火,将整个世界烧成一片火海。

    再也分不清天地,看不到时间的尽头。

    混沌一团烈火,吞噬一切。

    阮琉蘅再睁开眼睛时,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带着疯狂的意味,她一步步走向阿园,伸手抓向阿园。

    阿园并不闪避,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当阮琉蘅抓到阿园的肩膀,焰方剑下一秒便捅穿她的身体,可仿佛还不够,阮琉蘅把剑拔了出来,又狠狠地刺进去。

    阿园的身体被屠戮得像个筛子,可她还是很安静,一反曾经的嚣张和得意。

    “蘅娘,自戕的感觉,是不是很痛快?”

    “蘅娘,你很快,就会跟我一样了。”

    最后一剑下去,阿园的身体早已经重新化为虚无——她本就是阮琉蘅自心中而起的心魔。

    阿园已无存在的必要,因为,阮琉蘅已经濒临入魔!

    她嘴角还是癫狂的笑意,人在火中放声大笑。

    我修什么道?无用。

    我修什么剑?废物。

    她看着手中的焰方剑,伸直手臂,将它高高举起,而后随手挽出一个剑花,将剑尖反对着自己的丹田。

    我自来自去,血债尽偿!

    手上用力,那剑尖刺破皮肤,再徐徐而入,将要碰触到丹田内元婴之时——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剑身!

    有温热的呼吸在耳边,另一只手抓着她持剑的手。

    身后有人好像在忍耐着什么似的,断断续续地说道。

    “别总是命悬一线给我看啊……爷有几个心脏也不够你吓的。再烧下去,我可真撑不住了!”

    这熟悉的腔调和语气,阮琉蘅浑身一震,心神再度受到冲击,立刻收剑回身。

    眼前人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那是熟悉的轮廓,和陌生的气质。

    似乎只一夕之间,他长大了。

    不再是少年模样,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成年男子。他头发束在脑后,身形更魁伟,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黑色精英弟子服,一双越发深邃的眼睛正看着她。

    心魔?现实?无论是死去的少年还是归来的青年,对阮琉蘅来说,真假已不重要。在毁掉阿园的同时,她经历心魔境后的全部信仰都濒临崩塌,对自我怀疑已经达到顶点的阮琉蘅终于疯魔。

    夏承玄看到阮琉蘅有些魔怔的眼神,心中震惊。

    “我来接你回去!”他伸手想拉住阮琉蘅,却被她轻身避开了。

    阮琉蘅只看了他一眼,随后便默默转身,大步而去。

    “酒来!”既然不许我死,便随心所欲吧。

    一坛老酒入手,阮琉蘅把它高高举起,美酒入喉,一饮而尽。

    酒坛抛出,她双袖震动,脚下腾起青云梯,而那青云梯上,是风景依旧的灵端峰。

    生无故乡,死有归塚,也是快哉!

    灵端峰的桃花灼灼其华,还如记忆中漂亮。

    她不言不语,穿过桃花林,纵身一跃,飞上那潭边青石,满身疲惫地坐了下来。

    她头上的发髻早就在与阿园打斗时候散开,簪着的那枝桃花也在战火中消失,长发缎子般倾泻而下,白衣太和战袍,反而更像一位迷路人间的仙子。

    夏承玄也跟着跳了上去,站在她旁边。

    “修道如暗夜独行,茫茫然只此一身。我破了虚妄,你已经死了,即使回来找我,也无妨,我已不在意。”

    夏承玄心头一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低下身,看着她道:“你信死的,却不信活的?”

    “我无有不信,信伤我;我不信无有,无伤我。”阮琉蘅魔魔怔怔道。

    爷是疯了才要跟你谈玄——夏承玄凶性一下子给挑了起来。他在砺剑石里被关了十年,出来难道就为看这女人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看这心魔境,一手握住她下颌,一手掐出法诀。

    “既然你认为是与我的因果,那么便痛痛快快了结吧!”掌心中慢慢凝聚起冰霜之气,他低声喝道,“一元初始,开!”

    自桃花潭边始,灵端峰为中心,心魔境万里冰封,全部被白雪冰霜覆盖。一根冰刺从夏承玄掌心而起,随后冰刺砰然碎成无数冰晶,携带巨大灵力形成一条冰带只盘旋上云霄!

    当冰带碰触到云层,强大的寒意将云层冻住,随后为之蔓延开来——心魔境中的一切全都静止下来。

    一股寒凉突然袭上心头,阮琉蘅一怔,这股冷意恰到好处地压住她心渐起的魔火,令人舒服至极。

    “我不管你有什么心结,也不想问你在这心魔境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夏承玄依旧扣着她下颌,坚定说着,“我只知道既然你手中还有剑,一定还未曾放弃!”

    她从不离身的焰方在旁边响起一阵剑鸣。

    “若我是心魔,你当斩我;若这天地是心魔,你当如何?悲苦不已,自怨自艾下去,还是一剑破障,重回人间?”他问道,随后伸出手,一枝不知被他藏在哪里的桃花出现在掌心,七寸来长的光洁枝干顶端,挺翘着两朵盛放的桃花,随后他催动体内雪山冰种之力,那桃花枝便被一层层的冰霜凝结,像是镀上一层透明的琉璃,冰晶将桃花枝完全包裹起来,花朵娇艳的外表晶莹剔透,泛着纯净的光。

    阮琉蘅静静接过桃花枝,将长发挽起,把那璀璨的桃花枝簪在发髻上。

    她看着夏承玄。

    入魔因为他,醒来也是因为他。

    这因果,真是一个死结。

    “十年磨一剑,你与我,皆磨成一把粹心之剑,为师很高兴。”她缓缓道。

    她握起焰方剑,看着已经被夏承玄用体内铁马冰河诀的第一重封印封死的心魔境,剑一抖,明艳的紫微真火重新布满剑身。

    焰方剑在空中挥出一个利落的半圆,那火光便从剑尖而发,飞上天际,霎时便扩散开来,当紫微真火与冰雪相碰,整片天空绽开一条巨大裂缝。

    点点光明从那裂缝挥洒下来,那是人间的气息。

    “修道如暗夜独行,茫茫然只此一身。然此身似铁骨,心似琉璃,我阮琉蘅在此求证,手中焰方,永无业障!”

    第49章 洞仙歌 翩翩玉树临

    太和派大乘期巅峰修为的季羽元君,他年龄已不可考,知道的人也是讳莫如深的样子,盖因为这位铭古纪修真界最顶尖的修士,是一位极讲究的男子,认为在公布年龄是一件非常“不浪漫”的事。

    “在下一直觉得,爱与年纪无关,而只关乎风月。”

    太和的无名峰上,秋叶红枫如痴如醉,只为才子佳人。扶摇山四大护法之一的水央歌颊飞娇粉,被季羽元君揽着柔软的腰肢,身若无骨,哪有叱咤修真界的化神期修士之骠勇——她腰间那只玲珑可爱的白玉小葫芦装着大半北海水,一滴便可以淹没一座城。

    季羽元君英俊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年轮的刻印,只觉得还是那凡间的贵公子,翩翩青年貌。他像是催眠般对水央歌说出上面那句话时,深情而凝重,仿佛对着的便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元君大人定是在哄央歌,谁不知道元君大人的嘴堪比赫萝木产的蜜糖,一点都信不得。”水央歌年纪着实不大,还不到六千岁,在季羽元君面前,完全是嫩花一朵。

    且美艳如狐,那双媚里带煞的丹凤眼微微一眯,便是勾人的利刃,杀伤力颇大。

    季羽元君偏偏就好这一口,两人都是风月老手,过招之间,心弦不动,但情意已先发。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师祖,锦先神君有请。”

    季羽元君笑容不改,说道:“让他候着。”然后柔情似水地拉起水央歌的手。

    “师祖,锦先神君说水护法的两位前任道侣已经在拍护山大阵了。”

    两只狐狸的尾巴瞬间僵直。

    “水仙子既有俗事,在下只好忍痛送别了。”季羽元君依旧含情脉脉地道。

    水央歌也是面不改色,依旧笑着春风,躬身行礼道:“让元君大人笑话了,如有缘,再续旧约。”

    “在下对水仙子爱慕之心不改,还望仙子也怜惜相思之苦。”

    水央歌云淡风轻一笑,行了两步,又停下,欲说还羞地道:“也请元君大人不要忘记小女子所托,那天水锦,就拜托大人了。”

    季羽元君微微颔首。

    人走后,一个飘忽如影子的十二岁上下少年出现在季羽元君身后,跪地禀报道:“紫蘅真君垂危。”

    季羽元君收了笑容,眉头只皱了皱,心中便已经演算了无数次,推断因果,最后终于长叹一声,只道:“心魔入魂?”

    “是,长宁神君已压制不住了。”

    “阿辽,你随我来。”

    季羽元君掐剑指,向着太和山脉万里长空轻轻一挥,一道长虹划过天际,那天便撕裂出一个黑洞,内里灵气扭曲,明显是罡风猛烈导致的空间扭曲。

    那名叫阿辽的少年倒吸一口气,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大乘期修士的神通,季羽元君毫不费力的施展斩裂空间的神技,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剑意之威力足可以撕裂空间,却无一点外泄,甚至旁边枫树下的松鼠还在若无其事地嗑着松果。

    季羽元君御起一道剑气,拎着还在咋舌不已的少年,大步跨入那空间裂隙。

    阿辽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听到无数怪叫,下一瞬便听到热闹的叫卖声。

    “六品防御灵符只要九十八块灵石,道友不来一张防身吗?保证连太和的剑修都近不了您的身!”一个热情的散修正在兜售他的灵符箓。

    季羽元君长衫广袖,十分有礼貌地避开那凑上来的散修,说道:“如果道友见到这样没用的剑修,劳烦记下名字来,告之太和无名峰,定有人送上万枚灵石答谢。”

    那散修先是一愣,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喉咙哽了一声,随后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季羽元君有些困扰地看着那晕倒的散修,而此时阿辽终于反应过来,悄声说:“师祖,紫蘅真君还等着您呐。”

    之后眼前又是一阵缭( 驯徒记 http://www.xlawen.org/kan/4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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