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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阅读

    知青娃身上的男人气息,使那些像贼子一样的细胞如现他人钱包一样,跃跃欲试地伸出了贼手。她百思不解地想着:“这是不是就是文化大革命中人常说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呢?”想到这里,脸上潮起了瞬间的红晕,经过镇定调整的瞬间,这红晕又在人不觉察中退去了。

    她把筷子在桌上摆好,对公公说:“爸!你陪高社慢慢吃,我到灶房去。”然后退出了窑洞,却没有去灶房,而是回到自己厦屋,放下白洋布门帘,对着穿衣大镜,望着镜面那个脸面微红的女人,真想给她来一巴掌:“咋恁没出息的?就凭这瞎瞎思想还当村里的干部,还是个党员?要让青年积极分子高秋娃觉出了非把你批倒、批臭、批死不可!”

    是夜,郝知玲久久不能入睡。当她刚一睡着,就觉得门外有人走动,她断定是李高社在门外走动。天恁冷的,把知青娃冻失塌咋办?便起身跳下了炕,鞋也没顾得趿,拉开了门闩,一把把他拉进了屋子说:“看冻成冰凌坠子了,暖和暖和……”

    她听见李高社进门先叫了声:“大姐……”她急忙说:“嫑叫大姐,大姐听着亲,叫人太拘束,不如叫嫂子让人随便活泛。”“为啥?”“嘻嘻……城里娃不懂,在农村叫声‘嫂子’‘嫂子’就到你跟前耍笑随便,就是搂抱亲嘴儿揣奶都随便,没人说个啥啥,知道不?要叫‘大姐’就得拿出大姐的架子,我不要拿架子,我爱随便活泛,想要……”

    正当她胡呓语的时候,门“咣!”的一声被人踢开,丈夫许敬诚手提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胳膊抡圆朝李高社的头上砍去。她白身跃起,迎刃而上,被钢刀砍到了脖子上,一阵疼痛,才从睡梦中惊醒,摸索着划了根火柴,点亮了煤油灯,一看厦房的门仍关得实实的,那一张新年画《红灯记》中李铁梅的剧照就在墙上,李铁梅正高举红灯向她怒视着,落枕的脖子强痛,回思梦景,心跳脸烧难以入眠。她一口吹灭了灯,溜进了被窝,只是睡不着,东方刚蒙蒙亮,她就早早起来扫院子,又烧了一锅开水,喊着要李高社给热水瓶里灌水,又给公婆打好了洗脸水,捞起水担又去沟底担水,她把自己的孝顺勤快献给了公婆,把乐善好施、急人所难献给了乡党,把关爱献给了知青娃。

    吃过早饭,她又叮咛李高社说:“趁今日个太阳大好,再把被褥晾一晾!以后很难说就能碰到恁好的天气。”李高社回应着:“知道了,大姐!”她又扭身回到自己的房中,捞起笤帚心不在焉地扫着脚地。心想:他还不知道自己来过我的梦里呢。

    70.第六章(11)

    从此之后,郝知玲对这个身体瘦弱的知青李高社更加关心,啥事都护着他,这倒不是她有啥非分之想,而是觉得那个奇怪的梦是够人回味一辈子呢!她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呦!

    她知道李高社有虚寒胃病,就特意给他缝制了一条皂矾棉裹肚,为了那皂矾(硫酸铜)她给丈夫写信,丈夫为满足媳妇的要求,费了好多劲,才在一家化工店买到了。***这个小小的皂矾裹肚,使李高社受益匪浅!不但治好李高社的虚寒胃病,在李高社后来当兵时,他又把这个皂矾裹肚介绍给战友,也治好了几个战友的胃病,更为令人吃惊的是:李高社参军复员到城市之后,在这个皂矾裹肚上做出了大文章,变成了包治百病的“神奇保健袋”。后来,这个不起眼儿的小知青竟然成了“神奇保健品公司”的总裁,生意一直烈火喷油地好。

    时到上世纪末,李高社已身家数千万,郝知玲的丈夫许敬诚,因为患有风湿关节炎,被煤矿优化时组合掉了,只得每月领百十元钱,提前退休,回到了家乡川子沟,病也越来越严重,领的钱全用在吃药上。二老又相继去世,葬埋老人知玲还拉了一尻子的账。其时,女儿又刚考上了大学,这件喜事给郝知玲原本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又多了一层困难。

    郝知玲仰天长叹:“天啊!我郝知玲啥时候得罪了你?你这样教我过不去!”

    忙于不断拓宽业务,展公司实力的李高社,对当年关怀照顾他、为让他早离开这山村,寻钻眼送他参军的大姐郝知玲时下的难场一点也不知道,是忘了她呢?还是忙瓜了?这是后话。

    71.第七章(1)

    支书许元贞眼睁睁看着红光公社许多生产队都通了电,有了明亮的电灯,磨面、碾米、抽水都很方便,川子沟的社员还守着先人留下的煤油灯,磨面碾米靠牲口,吃水凭两条腿跑二三里下沟去担,和自己仅是坡下坡垴之差的李家楞都通了电,他心里很着急,也很气不顺,到公社跑了几趟,也没有结果,这回都把这个能胡黏的支书给截住了。***

    按说,能给李家楞通电,给川子沟也通上电不是多大难事,而地区供电局不知怎么搞的,把李家楞划到了平原地区,把川子沟划成坡原地区。按计划先解决平原用电问题,坡原及山区等以后条件成熟了再考虑,公社领导也没办法,许元贞也只能挠鬓角拍胯骨。

    这个咬透铁锨的许元贞还不想放弃这次通电的机会,继续到公社找王主任胡黏,王主任说:“你黏我不顶啥,有本事到地区供电局去黏也许能黏出个结果。一天辄是头痒了在脚后跟上挠呢!”这下他彻底明白了,解决问题的根子在上面,不在公社。

    他唉声叹气地回到村里,圪蹴在场沿的碌碡下,靠着碌碡抽旱烟,寻思着:“该不该去到地区供电局黏一黏,预测着将会是什么结果,要不要找个熟人引见引见?这个熟人在哪里?麻子黑原先在地区水工队干过事,在地区供电局有没有熟人?

    许元丰从东头走过来,见他就招呼:“圪蹴在这儿做啥呢?”“才从公社回来,歇一会。来,抽袋烟再忙吧!”许元丰便在他跟前圪蹴下来,他就问:“这刚吃饭,上工还得等会,你这要忙啥去?”“青枣让敬修给她家门前栽几棵树,我怕他没经验,栽不好,想过去看看。”“再甭操恁多的心了,栽不好下次再栽,都将二十的人了,你还不放心!嘿嘿!”“不操这心,操啥心?操全村社员的心?那要你干啥?”“你还说呢!我正头大着呢!”接着就把他这几天为给村里通电,多次跑公社以及心里正盘算着下步棋该咋走的事说了出来。元丰沉吟了半晌说:“你不是说这些知青是财富,关系也多,咋不试试摸摸底子呢,兴许能给咱帮忙,说个话,或引见个人的。”元贞一听,把烟锅子在碌碡上磕得嘭嘭嘭响说:“我咋把这一窍眯得严严的,菩萨在眼前,远路去烧香。”说着拾起身子,向元丰甩了一句:“你忙!你忙,我先走了。”元丰嘿嘿笑着:“我忙,我忙,你不忙?到底咱俩谁忙?”一边说着也离开那块石碌碡。

    许元贞立即找到会计,把设置知青况登记表的任务交给了他,并且要求越详细越好,表中不仅要有父母姓名、单位、职务,而且社会关系中还要有姑舅叔伯、姑父、姨夫的姓名、工作单位以及职务。

    会计把草表设计好了,许元贞亲自跑到十里之外的“育红”中学,找到了在那里烧开水的川子沟人许敬直,通过他请求教务室的老师刻了蜡板油印出几十份,带了回来。

    今天他脚底轻快,心里美滋滋的。一壁厢走,一壁厢嚼着“后门”的香味,要不是有许敬直这个给中学烧开水的临时工,这些表能顺顺当当地印成吗?这些表就是用来寻能为川子沟带来光明的后门。

    这些登记表到每位知青手里,都以为有关乎自己前途的大好事即将来临,个个都填写得十分认真,字迹工整,还生怕漏掉了某个重要的社会关系,填好后及时交给会计,然后转到支书许元贞手上。

    半夜里老天爷开始下雨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清水细雨还下个不停,社员们不能出工,在家里休息,享受这个开春以来第一个星期日。

    元贞趴在自家的柜盖上开始“办公”,婆娘坐在炕沿纳鞋底儿,儿子在家待不住,出去找他的伙伴下棋丢方了,女子柿叶初中快毕业,今日个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他俩不算老的老两口子,他拿着这些登记表仔细翻看、寻找。

    他突然欣喜若狂地在柜盖上猛击一掌惊呼:“好!好哇!”婆娘被这一拍吃了一惊,问道:“咋咧?没事干砸柜盖做啥?”元贞兴冲冲地把知青郑省芝的那张登记表拿出来,到婆娘面前一抖说:“你看!看呀!郑省芝这个不起眼儿的女娃,有这么重要的社会关系……”婆娘用那只拿着鞋底的左手把他的手向外一推,带着黄铜顶针的右手,把老针在鬓角一抹说:“我又不认得字,字也不认得我,你让我看啥?”元贞嘿嘿笑着:“她叔父,也就是她二爸是省供电局的副局长呀!咱村要是通了电,安上电灯泡,亮的能抵十个煤油灯,省得你一天黑咧趴在煤油灯下瞅不准针脚的胡戳乱攮,还不好?”婆娘笑着说:“就是这,你高兴得能把我的柜盖砸成两半个!”元贞说:“你的柜盖?我拍我的办公桌子呢!”婆娘也不松饶地说:“你的办公桌子在阿搭?娘家给我陪的板柜,咋是你的办公桌子?”元贞说:“这么十几年我都在这上面办公,川子沟生产队革委会的公章就放在里面哩,就是把你娶回来时你娘家给我的搭头……”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婆娘对着他的背影喊:“这句太损人了!外边还下雨,不戴个草帽子就出去……”他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跨入了蒙蒙细雨中。

    72.第七章(2)

    元贞冒雨走出了家门,踏着稀泥浆桶般的村路,望着云遮雾罩的远峰近坡和细雨蒙蒙中的知青院儿的大门,准备去找那个郑省芝进一步了解况,再鼓励一番,通过她跟她那个当副局长的叔父见见。***脚在下面迈着,脑子在上边这样盘算着,不知不觉已走到许元丰家街门口。他斜瞟了一眼这个旧砖老式门楼子,走了过去。刚走过几步,脑子一转,又折了回来,像是猛省了:我为啥不到这里,跟元丰老哥商量商量,让敬修那小子去把那个知青喊来,比我到那里跟她说这话更好些,那里人多口杂,或许还会引起其他知青的误会。

    他很快想好了,让敬修就把那个知青喊到这里。就在敬修的厦子跟她说,不能喊到自己家里,省得自己那个婆娘在人说正事的时候老爱插嘴,把正事搅乱了。

    他进了元丰家街门,对着厦房门喊:“敬修!”许敬修听到喊声,急忙放下正读的那本范文澜编写的《中国通史简编》走了出来应着:“元贞大,叫我?”元贞说:“你给咱跑几步路,到知青院把那个叫郑省芝的知青娃喊来,就叫她到你这儿来,我有个事跟她说说。许敬修似有不解地问:“郑省芝?不是王青山或者其他人?只喊她一个,还有谁?”元贞笑了笑说:“你这娃咋恁啰唆的,叫你喊谁就喊谁,快去,我先跟你爸在这说个闲话,等着呢!”许敬修不打伞,也不戴草帽儿就走了。

    元丰在自己的正房里坐着,听到元贞的说话声,就走出门立在房沿台上喊:“兄弟,进来喝茶,水我刚烧开了,泡了一壶陕青。来,下雨不出工,咱好好地喝一阵子。”元贞也没客气就走进了他的房子。

    元贞坐下,元丰给他斟了一杯茶,递到手上说:“先尝尝,咋个向?”元贞呷了一口说:“好!不错,你还舍得买这么好的茶叶?”元丰说:“只管喝,少问闲话。”元贞又呷了一口说:“不问就不问,问得多了还耽搁我喝茶呢!”元丰笑着自己也呷了一口茶说:“你不问,我还要问你,今日个让敬修喊谁去?是啥事?”元贞就把从知青调查表里找到了通电的关系和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又说:“要是咱村人的运气好,不耍啥麻达,争取在麦收前就把通电的事解决了。”元丰说:“好哇!这事办成了,我请你喝两盅!”元贞笑着咧了咧嘴说:“啥酒?上回我大儿子当兵走时,我请了三回你都没去,哼!这回也该我拿架子了。”“还生那回的气呢?那是为了你好,你想当时村里的大小干部,还有公社的人都在那里,我一个敌伪军官应邀赴宴,又会给你惹麻烦,说你阶级不清、路线不明,和敌伪人员划不清界线。”元丰解释着。元贞叹了一口气:“哎,这辈子恐怕是划不清界线了,我也不想划清。”

    许敬修来到知青院,听见其中一个男生宿舍窑里传来嬉笑争吵的声音,他先进了这个窑里一看,马平川正和几个男知青玩扑克,见他进来都忙打招呼,马平川向他说:“来!你跟他们玩两把,我在一边给你当参谋。”许敬修说:“你玩你的,我来喊个人。”马平川说:“喊人!那你走错了地方,夏如锦在那边女生窑洞里。”许敬修说:“你也真会猜!我是替人家村支书喊叫郑省芝的,我还跟她不太认识呢。”正玩牌的一个人说:“郑省芝!她不在,具体到啥地方去了,一问王青山就知道了,王青山在那边窑洞里跟秦正‘修行’准备成神呢!”

    许敬修从这个窑洞出来,又进入隔壁窑洞。这个窑洞很安静,王青山正靠着窗子跟前的被子上读从他那里借的《中国近代史》,秦正面对窑邦子,眼睛向上翻着背诵张仲景的《伤寒论》。他进去两个人都像没现他一样,一个头不抬眼不离书本,一个头不低,眼不离窑邦子。他伸手把王青山手中的书一把夺了过来说:“恁认真的!”王青山一惊,接着笑了笑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看着看着只想瞌睡,来谝一会儿。”

    “我没时间陪你谝,村支书要我来找郑省芝,说有个事要跟她谈谈,我还不太认得她,又听说她现在不在这院儿里,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王青山说:“郑省芝,你不认得?就是那个脸上稀稀有几颗黑点点儿,瘦高瘦高的女生,给你说知道她的下落的人肯定是闫一权,今早我说该轮闫一权和郑省芝给大家磨面,闫一权推说身体不舒服,其实是不想跟她搭帮,郑省芝也不乐意跟他搭帮,他一推辞,只好让王智生去,他们扛着粮食才走了。支书叫她啥事,急不急?”许敬修说:“看样子是急急的,我也不知道是啥事,你另找个女生把她换回来。”王青山说:“你说得也太轻巧了!为啥闫一权说今天他身体不舒服?是因郑省芝跟王智生老是红萝卜不拆把儿,又跟王智生说是我指派她跟闫一权一帮磨面,她也不好意思拒绝,这话被人家闫一权听到了,告诉我,才调整的。现在要换俩都换,让另一班替他们,下一次再让他这一班补上。”许敬修说:“还恁复杂的。”“咋你当一点呢?”王青山挠着头思考让哪一班接替他们合适呢。

    73.第七章(3)

    王青山走到隔壁窑洞一看,大家都正玩在兴头上,指派谁都不太好,就对许敬修说:“看来咱指派谁都不太好,只有我自己这一班去了。***”许敬修问:“那你跟谁一班?”王青山说:“我跟你一班,咱俩把他俩换回来不就行了,再别惊动别人了。”

    在女生窑里坐着正织毛衣,和几个女伴闲聊的夏如锦听到许敬修和王青山的说话声,把竹签子朝毛线蛋团上一别,朝炕拐角一扔,站到炕脚底自自语地说:“脖子怪酸疼的,不打了。”便移脚走出了自己的宿舍窑,见王青山和许敬修正踏泥踩水地朝出大门的方向走去。“你俩到哪里去?”夏如锦漫不经心地问。王青山说:“支书找郑省芝谈点事,今日个轮她磨面去了,我们把她换回来。”夏如锦说:“你是说咱俩这一班今天磨面,下一次由他们那一班磨?”王青山说:“是这话,我见许敬修来了就抓他的差,你不用去了。”夏如锦笑笑:“咱知青灶上吃面拉扯人家干啥?”许敬修说:“也好,我真不想当这个差呢!”夏如锦说:“一块去给我们帮个忙又咋咧?这把你给吃亏死咧?我早知道,凭你这么聪明的人,能做吃亏事?”王青山说:“敬修,你逃不掉了,你听夏如锦句句话都是非拉你的差不可。”许敬修说:“横说竖说她都有理,我算是被天蓬元帅的耙子搂倒了!”夏如锦:“呀呀呀!我成了猪八戒!猪八戒就猪八戒,我不去了。”王青山说:“走吧!咱仨一块去,漂亮的八戒小姐!”许敬修也向夏如锦丢眼色,夏如锦说:“要不是看在王青山的面子上,我真不去了!”王青山哈哈大笑:“我的面子真大!”

    他们三个人一路说笑、相互戏谑着走到磨子窑门前,听见里面吆喝声、踢踏声、尖叫声响成一片。他仨在窑门口朝里一看,许敬修大吃一惊,那个王智生给那头犍牛戴骡马的套具。牛头太大,牛更不主动配合,紧慢地围脖子给牛套不进去,急得王智生手忙脚乱,急得那头牛胡乱踢踏,郑省芝一边忽左忽右地尖叫着,想给王智生帮忙又不知从何处下爪。

    原来生产队为了群众磨面方便,把牛的套具、驴、马、骡的套具都挂在磨子窑墙上的木楔子上,供人方便使用。这个王智生见过社员套骡马和驴,没见过套牛,就硬把围脖子朝牛头上套。心里还想:生产队怎么搞的,给牛的围脖子咋能跟驴、骡、马的围脖子一样大呢?显然,牛的头大得多嘛,农民呀,太没头脑了,我今后要给生产队干部建议,给牛设计个大围脖子,这不是啥问题都解决了吗?他暂时停了下来,歇一会再说,今天非把围脖子给它套上不可!那犍牛在暂歇间喘着粗气,愤怒的眼睛大睁,瞪着这两个不讲道理的男女。

    王智生想:**他老人家要我们上山下乡插队,一方面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另一方面是要我们挥自己的智慧,为建设农村贡献力量。我就先以改进牛的围脖子入手。在间歇中思考的王智生,看见王青山他们将走进磨子窑时,一股力量来了,决不能让王青山和许敬修笑话自己,连个牛都套不了。

    王智生又一次拿起了围脖子,让郑省芝拉紧牛缰绳,给牛朝头上套。

    本来这头牛对他的这一举动就充满了气愤和恼恨,一见又来了三个直立行走的家伙,显然是他俩的帮凶,就更加愤怒了,把头使劲一摆,将围脖子打得老远,郑省芝手中的缰绳早脱了,王智生被摔倒在磨道里,郑省芝尖叫着去扶王智生。这头牛带着愤怒、仇恨冲出了磨子窑,见到直立行走的人就用头抵,尖长的犄角撞到谁,谁准会被抵死的,它已丧失了理智,全然不顾后果。

    窑门口,夏如锦早吓得躲到了一边,王青山企图拦住牛,牛奋起全身之力,向王青山扑去,只要它的犄角一撞上王青山,他的小命则休矣。许敬修急了,早牛之先,一把将王青山推倒在一边,又一个健步闪到一边,伸手抓住了牛的鼻圈子,一扽一抖,牛才老实了。夏如锦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棍儿,在牛屁股上抽打着说:“我叫你抵人,我叫你抵人!”却不去反省人自身的不是。许敬修似乎觉得这头牛也冤枉,手略一松劲,这头牛又挣脱了他的控制,冲出了磨子窑的院子,朝饲养棚奔去。

    74.第七章(4)

    “青山,不要紧吧?”许敬修扶起王青山问。***“没大事,只是一时没能起来,这家伙还挺厉害的,要不是你这一推,我就麻烦了……”王青山说。“裤子没有弹扯吧?”许敬修问。夏如锦说:“咋会呢?正下雨的软泥地,还能把裤子跌破呢?”王青山一边摸着屁股、裤腿上的泥水说:“谢谢!”夏如锦说:“不要说谢谢的话,我们领受不起。”王青山笑着:“‘我们’是谁?谁是‘我们’?”夏如锦红着脸说:“你这人只爱抓别人的话柄,你就没有说错话的时候?”

    “这才叫牛头不对马嘴,给牛戴围脖子,王智生也真会出洋相!”许敬修这么一说就把火力引向了王智生。王智生搓着掌心,颇为尴尬地说:“套牲口不就是这么套嘛!”

    玩笑归玩笑,斗嘴归斗嘴,王青山还是很感激许敬修在紧急时刻对自己的保护。在他心中早把这个返乡知青视为和他们这帮子插队知青一样的人。夏如锦对王青山打趣的话并不反感,反而很感兴趣。她乐意王青山这样聪明的人说这些很有分寸的打趣话,她会从自己窘、尴尬、脸红中攫取快乐,提炼幸福。

    许敬修对那个脸上有稀稀疏疏黑点、瘦高瘦高的女知青说:“你叫郑省芝,我还不能把人和名字安顿到一块儿。村支书找你有事,正在我家等着呢!快去!就是村东头,那个唯一的老式破门楼的院子,好认得很。”又对王青山说:“我去饲养棚把那头牛牵回来,帮你套好,就没我的事了。”说毕扭身走了。

    “支书找我能有个啥事呢?”郑省芝问王青山,“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咋能知道呢!”王青山回答。郑省芝又说:“我这人胆子小,你们谁跟我一块去,如锦,咱俩一块去。”嘴上说着“如锦”眼却瞟着王智生。夏如锦说:“我不能跟你一块去,我得给咱磨面,两个男生心都粗。”王青山说:“等一会,套好了牲口,让许敬修领你去!”夏如锦说:“这个人不行,我知道他笨嘴拙舌的,再说他还得套牲口呢。我看……”郑省芝略带嗔恼地说:“如锦,看把你急死了!我不要谁陪,一个人去,支书又不吃人。”说毕就走。王青山和夏如锦都给王智生丢眼色,王青山说:“你跟她去吧,反正下次你还得磨一次面……”不等王青山说毕,王智生笑着摇了摇头,跟在郑省芝后头走了。夏如锦整理着被牛撞翻的簸箕、斗,王青山扭腰低头看自己屁股上,裤腿上的泥巴叹着:“刚洗的裤子!”

    许敬修又把那头不通达理的犟牛牵了回来,给它套上了该套的套具,蒙上了掩眼,它顺从地拽着磨子。夏如锦跟在牛后边用小簸箕揽着磨台上磨成半碎的麦糁,倒在箩子里,等着有人来箩。许敬修说:“这下没我的事了,你俩忙吧,我走了!”王青山说:“没你的事了?你这人心咋恁狠得,没看我一裤子的泥水,还不能回去换换,再说胯骨也摔疼了,歇一小会也不能够吗?就是我们知青灶上吃面,你多劳动一下又能咋?亏把人能吃死!”夏如锦说:“你换你的去,今日个把他这个壮丁抓定了。他把人掀倒了就该负责,这还是对他的轻罚!”王青山对许敬修咧了咧嘴:“笨蛋!夏如锦同志说得多在理,就是你这笨蛋!我走了。”然后吹着口哨奏着《我是一个兵》曲子走了。

    这头牛无精打采地走在走不完的磨道上。磨子出隆隆的响声。夏如锦从磨台上把一小簸箕一小簸箕麦糁子送到箩子里,许敬修摇筛过后,把隔在箩子上面的剩余糁粒倒入身边的斗里,倒入多了,由夏如锦提着又搭在磨子上。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话,各自念着自己的心经。夏如锦想:牛永久地这么走着,我永久地这么跟在牛后头揽着,他永久的箩筛着。牛无怨,人无怨,蒙蒙雨也无怨,这是一个多么美好和谐和时段,然而,能持续多久呢?许敬修想:今后科学展了,电力、机械……得到了广泛应用,也省得人和牲口都不愉快,到那个时候,当回忆起今天的经历,又会觉得是多么有趣的故事。

    绪已经冷静下来的那头牛,悠悠地在磨道行走。一边劳动,一边对往事回顾,对前途思考:今天的事太可怕了,这些善于用脑的人们,将会玩出什么新花招呢?要使役牛们就好好使役,不愿意使役牛们,就让牛们歇息,为什么这样虐待我们呢?也有消息,人要更充分的利用电力和其他能源、机械,把畜力资源弃之不用,至于牛们能否安乐的休息,想来是不会的。人不会白白养活牛们。他们会把牛们宰了,肉做成罐头,供本国人食用,还有可能用火轮船运出国境,让那些金碧眼、大嘴虬髯的洋人食用。自从被人类使役以来,我们牛就甘心自愿任人驱使,从未犯上作乱,可善于杀戮的人,推进一次次所谓的文明,就有一次大规模的杀戮,不仅毁灭其他动物,也包括人类。以往的例证是:文明每推进一步就把杀戮变得更轻松、更简单、效率更高了。人还在继续高喊着推进“文明”“科学”的口号,干着毁灭所有生物的事。想到这里,那头牛出了嗥嗥的叫声,抗议这个地球上直立行走的动物——文明的人,也是向人类出了警示!

    75.第七章(5)

    世上的事往往比人们想象的要简单得多,郑省芝回省城之后,没过几天,一辆帆布篷子北京吉普车就碾着仅有一辙通往川子沟的土路,扬尘而来。***省供电局主管业务的郑龙副局长,带领几个工作人员到川子沟进行现场考查。郑副局长没有多说话,仅跟村里的主要干部接了个头,要求大队写个申请用电的报告,盖上公社的章子,直接让人捎到他手上,下来的事就别管了,由他来与各方面协商解决。

    许元贞支书按郑副局长的要求,把该在报告上应按公章按齐,由郑省芝转交给她的叔父。这份报告的命运不同于以前那许多份报告那样石沉大海,地区供电局很快有了反应,就到川子沟来放线施工了,真个在这年夏收之前,川子沟生产队有别于其他原坡地带的生产队,提前通上了电,社员们扔掉了老祖宗留下的煤油灯,换上了明亮的电灯。许元贞尝到了利用知青资源的甜头,又开始动知青家长和社会关系,解决本队的人畜饮水问题,使社员吃水更为方便。

    郑省芝、王智生等几个有贡献的知青以“特招”的名义,办了简单的手续离开了川子沟,进城当“工人”去了。

    支书元贞也努力想给夏如锦几个他认为该走的知青争取到“特招指标”,可公社、县上的“贼的壳”说:“这都是招工单位戴帽申请到的指标,这些单位都在支农方面做出了贡献,支持了你们村农业生产展,人家要求你们对他们所要的人别卡别拦,仅在生产队意见一栏签个‘同意推荐’就行了,不需要你们来具体推荐的。指标是硬的,一个人也加不进去!”任你元贞磨破嘴皮子,也无济于事、王青山、夏如锦几个没“戴帽儿”指标的知青,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走了。

    许敬修是返乡知青,更没有奢望,只能为夏如锦、王青山报以不平和同,表示无奈,说几句宽慰话吧,他知道这些屁不顶的话还是不说为好。喜欢憧憬的夏如锦把希望寄在县政府她那些叔叔身上,或将来和许敬修双方进入大学来宽慰自己。

    女知青郑西如没背景可有好运,她姨妈给她介绍了个对象。男方是省革委会一个拿事的人的儿子,人也长得不错,就是脚手不连干行动时脚颠手抖,据说是小时候高烧,父母工作忙,把娃没经管好耽搁的。如今要千方百计补上这缺憾,便动各种关系,给愿意以身相许儿子的女知青或女农青在城里安排工作。虽然应征者不少,但都没有郑西如个人条件好,对方始终不放弃犹豫中的郑西如。当她见郑省芝们悄然回城,她就痛下决心,慨然答应这件终身大事,顺利地回城参加工作了。

    马平川、高碧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亲戚眷属没一个在某个部门拿事的,只能瞪着眼睛看着别人离开这山沟沟。

    那个叫媚的女孩,已经不再想回城的事了,城里没一个亲人,城市已经把她一脚踢了出来了,父亲又是自绝于人民而自杀的,母亲也不在人世,再要回到城市实在太难了。她知道牛毛稠的雨点也淋不她头上,看来只有一生当农民了,没指望回城,也不想,心里倒也平静。李高社等着冬季征兵参军,相信郝知玲大姐会寻钻眼给他办成功的。

    这些知青们,个个都如在洪水中挣扎的人,人人企图寻找着该是自己的不易沉没的东西,抓住这个东西,漂浮着、挣扎着靠近城市——他们心中的诺亚方舟,努力登上去,以达幸福的彼岸。

    心里最不平衡的人,要算那个没经过任何人选举,大家都公认的知青领导王青山。他想:全国各报刊宣传的是:知青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之后,进入大学、工矿企业,或走上其他工作岗位,都要经过贫下中农的民主推荐,而这次“特招”连个民主推荐的样子都没做,实在太黑了。这知青在农村参加劳动、工作的个人表现对于前途的参考价值不就等于零吗?如果这次要让贫下中农民主推荐,凭自己平时的表现,人缘难道连边都沾不上吗?朱丽月要我抓住一切机会,这次我没做到,令她太失望了,是我太没本事?还是天道不公?是这里的人眼瞎了?还是心术不正?

    76.第七章(6)

    支书元贞见他近时绪低落,就主动找他谈话。***元贞开门见山地说:“青山呀,这回招工没考虑你,原因是狼多肉少,名额有限,只能照顾这回给咱村通电有帮助的知青。我知道人要说我不民主,不讲原则,我也是没办法呀!用人在先,谢人在后。我恨不得每个知青早早都回到城里,把大家留在这川子沟干啥?就连许敬修那小子我也不想老留在村里,有机会把你们都推出去。”支书的一番话使王青山的心稍稍平静了,但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

    他坐在知青院门前的沟沿上,眼看对岸的嚵岩、远处的山峰、参差的树梢问:“难道没有掌权的家长,硬帮的亲戚给村子办什么好事,知青个人表现再好,在招工问题上只能靠后了?”

    “伙计!这几天老在自己眉毛间刻个‘川’字是啥意思?”许敬修坐在他身边问。他淡淡地回答:“刻不刻‘川’字与你啥事?”

    “你说与我啥事?我觉得你那个‘川’字刻着让我看了很不舒服!”他停了停,温和地说:“伙计,咱们都是高中毕业,没能得到参加高考的机会,你成了插队知青,我成了返乡知青,将来进入城市的机会你比我多得多,我也许会像我的父亲一样,老死在这川子沟,难道就把这个‘川’字在眉毛间刻一辈子,我看不惯你老吊着个死人脸!看人家夏如锦、马平川、秦……谁像你这样现于形色,让这儿的人把咱们看扁了!王青山原来是个这号人!”“唉!不说了!不是我想不通,是怕丽月想不通……”王青山叹着气说。

    “你带烟没有?”王青山叹了叹气又问。许敬修说:“没有!”就站起身来对着知青院喊:“马平川!平川!”马平川跑了出来问:“啥事?”许敬修笑着说:“向你打个报告,申请两根烟!”马平川说:“想抽烟传!”就来到王青山跟前坐下,给他们每人一根,并殷勤地点着。王青山猛吸一口,呛得直咳嗽说:“真呛!”

    77.第八章(1)

    第一批来川子沟插队的知青中,媚的年龄最小,是个初六八级学生。***郝知玲知道她父母双亡,又没个姐妹兄弟,就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分配到家庭条件最好的麻子黑家暂住。

    麻子黑是个近四十岁的黑脸上布满大麻子的男人,妻子姚凤芹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等个子女人。家里还有一个比媚小两岁的女儿,名叫改叶,正好跟媚是个伴。

    麻子黑原本是地区水工队的技术员,一九五七年积极响应大鸣大放的号召,仅一个意见,事后被人分析为反动论,给自己争取了一顶右派的帽子,被送到川子沟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连累得在地区医院妇产科当护士的妻子也丢了饭碗儿,随他牵女一块来到这里,成了川子沟一户社员。

    由于这个庞仁秀的名字和本人形象太名不符其实了,还是个戴帽子的“老右”。村里多数人都不知道本村还有庞仁秀这个人,只知道有个麻子黑,面目丑陋、政治上有麻达。这两大短处倒成就了他们全家在这村里的好人缘。因为生产队的重活苦活他都不避,也不计较工分多少,谁家需要帮忙他都去,更不厚此薄彼看人行事。妻子姚凤芹又是在正式医院当过护士,而且是妇产科护士,掌握接生的基本技术,周围十里八村迷信大医院技术高,自然也相信她就是接生高手,原先农村中接生的“老娘婆”的工作就被她取代了。不管天阴天晴,刮风下雨,白天黑夜都是随叫随到,从来不收任何报酬。外村的人过意不去,给她个块儿八毛也是常事。这两口又对乡党尊重热,谁说啥话都不谪驳,又乐于助人,社员、干部都恨不得村里多几户这样的人家。

    麻子黑从来不敢缺工,每年挣得工分也最多。还常被公社,甚至于县上抽调去搞平山造田或修水库的测量工作,有时还能得点生活补助,姚凤芹又有点小收入,自然日子也过得比其他人家( 川子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42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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