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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部分阅读

    人出示了县公安部门军管组的证件,人们无可奈何地让开了道。

    王青山正着手一份有关公社副主任白有志强Bao、蹂躏知青,逼死人命的反映材料,为知青雪耻而忙乎着。又生了这突如其来的抓人事件,他觉得羞耻,觉得自己的人格遭到践踏,也激了他不甘认输的牛脾气。

    他和支书到公社去问况,公社革委会王主任说,抓人他知道,什么原因不知道,是县上直接办的,他最近要到县上开会,可以顺便了解一下况。等况弄清了,如果问题不大,公社可以对县公安军管组说明况,叫放人不就行了,你们着啥急呢?

    元贞还想给王主任说点什么,才要张口,王主任就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会儿还到酸枣坡去了解个况,顾不得听你再说什么了。你们先回。”支书和王青山只得起身离开,王主任把他们送出来,支书还回头对王主任说:“这娃是个好青年,就是前一向那个小事有牵扯。”王主任说:“知道,知道,没有其他事就好说了。”

    他俩都明白,这事根子可能在县上,不知那个工作组的何萍萍回县后胡说了些啥,才出了这样的奇事。要弄清况,说个道理还得去县上,在公社再跑啥都不顶。

    要说县革委会指示公安军管组抓许敬修不过是为先杀杀他的气焰,让他别揪住白有志不放,达到保护革命干部的目的,并非要治他大罪。

    王青山平时喜读经史,了解在中国封建时代,即使最**的朝代,官僚队伍中也有为民做主的“清官”。海瑞虽被在“文革”中批得体无完肤,其灵魂影子却在他等许多人心中不灭。相信现时各级权力机构的革委中,还存在这样的人,虽经历次运动一再清洗,仍会有漏网之鱼,县革委领导中一定会有的。他决心带着自己所写的材料和搜集的证据,去找县革委会的领导,这材料上没有像上次让许多知青的签名,是因为他看到有人还不像前次那么义愤,而有点儿畏畏尾就很生气。便决定自己孤身奋战,不信离开了谁地球就不转了!

    145.第十一章(32)

    王青山满怀希望地跑到瓮城县去反映况。县革委会的领导不是那么好见的,只好走入革委接待室。

    当他向坐在办公桌后边正看报纸的女人客气地说:“同志!打扰一下,我来向县革委会领导反应个况。”

    那个女人没放下报纸,头眼都没抬地问:“啥事儿?”他听得出,这人感冒了,或者是天生的齉鼻儿。

    “我是红光公社川子沟大队的插队知青,叫王青山,反映红光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白有志,强Bao逼死女知青的有关况。”说着就顺势坐在她面前的那条凳子上。

    齉鼻儿仍然没抬头问:“有反映材料吗?”王青山说:“有。”“那就把材料留下,回去吧,不要耽搁生产劳动。”“我要找有关领导,向领导当面反映。事很急,还有人被冤枉地关进了牢房。”“不行,领导很忙。”“领导忙,谁闲得在河里洗碳?”“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说话?”齉鼻儿放下报纸,抬起了头脸。王青山才瞅一眼,从修长漂亮的脸,判断出她这个四十不足的女人很有可能是某位领导的亲属。

    他便高声大吵:“你叫我怎么说话!叫我怎么说话,这就是……”想以此惊动领导出来,好向其反映况。结果,惊动了几个执勤的基干民兵,把他轰出了接待室,轰出了县革委办公大院。他第一次觉得在权力面前自己那么渺小,在不讲理者面前,能说会道的书生那么无用。

    王青山离开了县革委办公大院,不知道脚该朝哪里下。因为急于赶路奔走,中午也没顾得吃饭。当时和人直面争吵时还不觉得,而现在被赶到街头才觉得饥肠辘辘,思量起熟识的馒头或米饭即使没有菜也是很香的。

    因为要吃饭,所以想到了做饭的人,自己的三舅蔡一勺做菜做饭都很在行,是个勺勺客,现在地区专署大灶上做饭。在他面前曾谝过大嘴:“咱跟地区每个领导都很熟,“文革”中那些被打成牛鬼蛇神的领导,排队去打饭,咱没红灭黑,勺勺不抖,就多打一块肉或者一蛋儿豆腐,现时有的又官复原职了,在谁跟前拿架子,也不在咱跟前拿架子。这也算你舅得到文化大革命的最大好处……”他想到这里又兴奋了,打算闯到玉泉地区革委会碰碰运气。这也是两次钉子碰得他的认识一下子提高,不再自信个人能力和国法天理在手而会顺利达到目的,世间许多事还得靠运气的。

    他眼前又现出了一缕光明,兴奋想着有运气的明天。然而肚子实在不答应,就想在县城找个简陋的食堂吃上两碗面,安顿一下不争气的肚子。

    一掏口袋儿,一分钱,一两粮票也没有,咋办?只好用脖子硬撑着眼冒金星的头,自我鼓励着:“大丈夫三天不吃饭,还要在人前打饱嗝呢,一天不吃算个啥!”,准备走出县城回川子沟去。

    他一路走,一路低头盘着明天要去玉泉的盘缠该向谁开口,马平川、秦、高碧云……都是知青,家境都不好,没钱!夏如锦要是活着,既有钱,人也大方,可是!“可是”是没用的,只能找元丰大叔、谢姨、青枣他们了,似乎也不合适,不如找支书或麻子黑……想到这里又暗自嘲笑着:王青山呀王青山,你在这些细微小事都会反复掂量,今日个咋被一个齉鼻子女人打败了。

    当他正低头“推敲”着,当胸挨了重重的一拳,一个粗大的嗓门喊着:“眼瞎了!”他一惊,抬头看去,一个壮实的青年扶着一个近五十,满面病容的妇女。不用说这一拳是他打来的。

    王青山立即回应了对方一拳喊:“老子的气正没地方出,你倒来了!”对方也不示弱说:“要打架,等我把我妈扶到路旁边安顿好,再揍你着不长眼的小子!”

    被扶着的妇女开口高喊:“山儿,少撒野,不争气的东西!”那个青年被喝住愣了一下,那个妇女抬起像殃(传说死人后体内凝聚的气团在一定时刻冲出来,触树树死,撞人人病)打了的青黄脸对王青山说:“同志!对不起,别跟他一般见识……”王青山举目望去:“啊!啊!”他惊呆了,这不是夏如锦的母亲,范阿姨吗?激动地惊呼:“范姨!你……”范美芹也认出他就是那天猛地扇了丧失了理智的那个孩子一个耳光,才夺过女儿尸体的知青,也惊叫着:“你?你是…啊…”两行泪水流在了她瘦脸颊上,一时晕了过去。

    146.第十一章(33)

    王青山和那青年顾不得理论了,也顾不得相互招呼,急忙把范美芹送到就近医院急救。***

    范美芹原来是悲伤过度,身体虚弱,一时看见王青山,想起女儿,惊悲俱来,血压升高而昏晕了。经过一时歇缓,简单的救治就醒了过来,睁眼看见还站在病床边的王青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又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王青山极力控制自己的绪,也抓着她瘦瘦的手说:“范姨,我叫王青山,川子沟的插队知青,跟许敬修和……都很熟。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我该走了。”这句话是对范美芹说的,更是对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做自我介绍。

    “对不起,今天才认识。”那个人不好意思地地伸出手和王青山握手,还不住地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范美芹躺在病床上惨笑着说:“我没事的,你到县城干啥?”王青山:“我,我……”了半天没说出来。范美芹又急切地问:“那个傻孩子,跟锦儿说得来的那个,我很不放心,前天夜里,我梦见他扶着我到锦儿坟头上,突然,来了两个恶鬼把,把…他…他大喊:‘范姨!谢姨!’谢玉又不在跟前,就我一个人,干急没办法,我急得哭醒了……”王青山忍着悲愤说:“范姨放心,他好着呢!有谢姨在,鬼不敢撞他。”范美芹又自自语:“谢玉护着他,我身体不行了……”

    那个人又一次握着王青山的手说:“你会看得出,我是如锦的哥哥!”王青山说:“能看得出来,也能感觉得到。”“我叫夏如山。”

    一个护士进来说:“病人需要安静,你两个要聊,到外边聊去。”范美芹也有气无力地说:“山儿,你该请他在这县城找个食堂吃顿饭,这是我的心意,我一个人在这儿歇一会,就好了……”夏如山也恍然大悟地说:“兄弟!走吧,兄弟!咱们出去聊一会儿。”王青山说:“不用了,我不饿。我有急事儿要回川子沟。”

    范美芹又问:“山儿,身上带钱,粮票没?这儿有……”夏如山忙说:“妈,放心吧,我的身上有呢!”范美芹又叨叨着:“他们知青,真不容易,没个工资,挣一年工分还不够口粮……”

    夏如山拉着王青山朝外走,走出了病房,王青山虽然肚子向嘴提出抗议,要求嘴好赖吃进点东西。可这嘴还是硬客气着说:“就此告辞了,我得赶回村去,刚吃过了,不咧,不饿。”夏如山说:“别客气了,我跟你还有话要说呢。心里老憋了个问题,咋会这样?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就是今日不碰见你,我也打算去川子沟一趟,我妹子死了就不能这样平铺达达地撂着……”王青山再不好说什么了,便听从夏如山的安排……

    夏如山带着王青山来到离着医院不远的“东方红”食堂。这时,食堂吃饭的人极少。他俩选了个靠墙拐角的桌子坐下,夏如山走到开票处去办手续,把钱和粮票递向开着的那个窗口,准备报出自己所要的饭菜,窗口内没有接他手中的粮票,而是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女同志的脸,启动朱唇以脆脆的声音说:“为人民服务。”他略一愣,才应道:“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来的。”之后,那只胖乎乎的手才接过了钱和粮票,问他要些什么饭菜,办理开票手续。

    他拿着票把饭菜端到王青山座位的桌子上,一边放饭菜一边说:“这个食堂还坚持买饭时念《语录》的政治作风,其他大城市早都不兴了,不习惯斋前诵经的规矩,而他们还坚持。”王青山说:“怪不得生意这儿淡。”

    夏如山略一招呼,王青山就狼吞虎咽地开吃了。夏如山只是做样子地动着筷子。从王青山不雅的吃相就知道他一天没吃东西了。

    看他吃饱了,夏如山开始给他斟酒。他们连干三杯,王青山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激动地喊:“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一个正收拾旁边桌子杯盘的女服务员朝他们这边瞪了一眼,提示他们慎。王青山才压低声音向夏如山讲述许敬修、夏如锦的遭遇以及自己这几天奔走的感受,并对夏如锦人格,勇气大加赞赏:“夏如锦在危急关头,一砖头砸破了那颗狗头,可算是勇敢之举,许敬修一扑子扑到狗日的跟前,挥拳痛打,两人都不是怯懦之人,我真想不通他们上边为什么不将那作恶多端的禽兽绳之以法,反而抓住他俩无意中摔碎**石膏像,受到欺凌时的反抗行为抓住不放,颠倒黑白呢?又说他们的正当恋爱是对抗二十六号文件,破坏知青上山下乡。一个被逼死了,另一个又被无故抓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是知青,不能忍受知青被蹂躏,践踏……”他激动地说不下去了。

    147.第十一章(34)

    夏如山猛一拳砸在桌上,大吼:“老子非亲手宰了那个狗日的主任不可!”那一拳砸下,震得桌上的盘子、碗、杯子笃笃跳起。***

    吃惊不小的一小女服务员跑到他们桌边,小声细语地说:“同志,小声点!”拧身擦旁边桌子去了。王青山拍拍夏如山的手背说:“老兄,别激动呀!我王青山就是要把这公道讨到底。不光是为了他俩,也为了我和所有知青,老三届的人不是泥捏纸糊的,不信谁手能有多大?老把天遮住!”

    夏如山也冷静了些,叹了口气:“哎!愧呀!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要是我爸在,谁敢动我妹子一根头!我太无用了!”说着流下了泪来。王青山望着眼泪巴叉的这位“老兄”,一时找不到一句能安慰他的话。

    那个小服务员同志,用抹布慢慢地擦着旁边的那张桌子,细听着他们的谈话,见刚才还雷霆万钧的高大英武的小伙子竟然泪流满面,便悄悄地转到他身后,掏出一方手绢儿朝他面前递去。

    夏如山没接,猛然用衣袖擦了一下泪水,挺胸站起,把瓶子剩的酒给他俩一分,自己先端起杯子说:“老弟!干!我是个直杠子人,不会拐弯,见老弟也实在,来!干了这杯,日后有些事还要老弟多辛苦些!”说毕自己一饮而尽。王青山也一扬脖子倒了进去,把杯口朝下,表示自己彻底干了。

    “既然你已经把材料形成,掌握了证据,就下决心,哪怕上北京也要把公道讨回来。目前最要紧的是把那个许敬修解救出来,他被关着,小妹的阴魂也不会安稳。咱俩是一个事。我知道凭你个人奔走会遇到许多困难,说实话经济困难也真是一个方面,希望老弟你别多心,我这里有三十元钱,十斤粮票,以后我还会支持的,需要联手共同出面,咱们一块儿去!”王青山极力拒绝:“别,别这样,我有!”夏如山激动得脸都变了形,声调沙哑了说:“不信任我,那你就别管这事了,我自己来!”王青山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有钱,粮票!”“难道你会偷人吗?你有?你要诚心帮助我们,就别推辞,拿着。”王青山再也推辞不了,何况眼下正为经济愁,见这个祖籍陕北长在终南山脚的汉子如此心直意诚,就接受了他的支援。

    夏如山又掏出了钢笔,摸出一张纸,写出了一自己工作地址和家庭住址,递给王青山说:“随时联系方便些。你应该明白,我妈很关心那个许敬修,先解脱他的事暂时先拜托老弟了。”王青山激动地说:“相信我,请老兄放心,决不让范姨、你、知青们和川子沟的父老乡亲失望!”夏如山说:“我信!我完全相信!现在你也不必在去医院了,免得我妈问这问那地伤感。今晚你的先住在旅社。离这儿很近就有一家。出这门就能看到,那儿干净方便!”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夏如山就来到城关旅社。刚好王青山才起来,准备打水洗脸去。夏如山把一张写好的信纸交给了他说:“也带上这个我以夏如锦亲属的名义写给地区领导的请求信。信中也提到我父亲是原县长夏吉宪,也许能在感上能影响看到信的领导。”王青山说:“但愿今天有运气能见到领导,事就好办了。”“凭你的感觉呢?”“感觉能见到。”“嗯,我的感觉也是。说不定还是父亲的熟人,才写了这个简短的信,交给你带着的。”

    昨天,夏如山在小食堂门口别了王青山后,返回医院,见母亲身体大有好转,闹着要回家休息,他坚持要住医院观察两天,就在病房中陪着母亲。好在这病房里仅有母亲一个病人,陪护很方便。

    激动和困惑使他难以入眠,夜已很深了,他歪在旁边病床上休息解困,合眼迷糊了,听到有人“山儿,山儿”地叫,是父亲在叫他。父亲已故去的感觉一点也没有,他还是那么正统保守,讲着一套革命的大道理……又听到“山儿,山儿”的呼叫,他醒了。原来母亲在叫他,对他说:“你睡好,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他在揉了揉眼说:“妈,不要紧,你安心睡吧!”他回想梦中父亲说的话,但不能完整地想出一句来,好像还说写个信反映一下况,但写什么信,给谁?啥况?太含糊了。

    148.第十一章(35)

    自从父亲去后,从未梦见过,而今天却怪了。***他是个不信迷信的人,托梦之说更不会相信。只是受此梦启,写了这个信,早早给王青山送来。

    下午,王青山来到玉泉专署的办公大院所在的那条街,碰见一个戴着白袖筒挥扫帚扫街道的男人,一看就是个还没被“解放”的“牛鬼神蛇”。他想问问地区专署办公大院在哪里,免得跑冤枉路,周围再没其他人了,只好去问扫街道的:“同志!”那人抬起头来说:“年轻人呀,你不会有病吧?对谁不能称‘同志’却对一个‘牛鬼蛇神’称同志意欲何如?”王青山觉得这个老汉蛮有风趣的。就说:“我也是以目前流行的称呼喊您,惹您生气了?”“不,不,只是觉得可笑,小伙子要问什么?”“去地区专署办公地方咋走?”“过那面上写着:‘严禁在此大小便’的短墙一拐就到,有牌子指引,好找得很。”“谢谢!”那人没有回应,挥扫帚扫开了。

    王青山来到地区专署办公大院门口,向门卫老汉说自己是炊事员蔡文博的外甥,来找舅舅的。门卫老汉沉吟了好大老响,才笑了说:“你说的是蔡一勺吧,‘文博’倒把我给‘文博’住了,他在食堂科,顺着路端走,向东拐,有一排房子就是,好找得很。”

    在门卫的指点下,他很快在灶房找到了三舅,他和几个炊事员正忙着准备给职工做下午饭。见外甥来了,先问:“吃了饭没?”另一个炊事员说:“问啥呢?先给娃拿俩馍,把上午剩的菜打一碗。”王青山说:“不咧,我吃过了,确实吃过了。”“你来有啥事?”又一个炊事员说:“老蔡!看你问的哟,娃既不吃了,就带着娃上宿舍去,跟娃说会儿话儿,下午开饭再来吃。”老蔡拍了拍面手,解下围裙在自己身上胡乱拍打了几下,把围裙摔倒案旁的笸箩沿上说:“走,咱到我宿舍去。”

    到了宿舍,王青山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下,这是间小房子,靠墙有两张单人床,前檐墙上开着门窗,窗下摆着一张条桌,桌上放一个热水瓶,两个搪瓷杯子。

    蔡一勺蹲身在地上的水盆里一边洗手,一边说:“电壶里有水,你喝你倒。你妈身子还精神着吗?”“精神着呢,就是时常念叨着三舅。”“你今日个来有啥事?”“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三舅。”蔡一勺站起来一边拉了条干净的白毛巾擦手,一边朝他瞪眼说:“说实话,要没事,就在这儿歇着,我去灶房了。”王青山赶忙说:“有点儿小事。”“想找个临时工作?不过当下不行,我得先给领导打个招呼,看有机会再说。”“一点小事,不是要找工作,是想让三舅把我引到一位拿事的领导跟前,我当面向领导反映一些我下乡插队的那个村子的况。”老蔡颇显为难地说:“这,这,我先想想。你不知道,这几年领导换得勤了,新来的跟咱还不太熟,脾气咱摸不透,啥事?你先说说,我以后替你反映。”“三舅,你今年过年时还说领导你都很熟吗!是不是这半年咱犯了啥错,人家看不起咱了。”“这娃哟,三舅能犯啥错,炒菜多倒油少倒油领导谁懒得管呢?这么说,我领你去见周书记,这人挺好的,不过你反映的况人家能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要求人家会不会答应就很难说了,说话时千万别跟人家上墙,砸了三舅的饭碗儿。”“放心,三舅,蔡师的外甥不会那么傻的。”“那就走,上午吃饭时我还见他了,人在呢,今日个没出去。”

    老蔡像贾府里吃得最开的奴才赖大,赳赳昂昂地领着外甥朝领导的办公楼走去。王青山这才仔细地看到:地区办公大院毕竟是地区办公大院,比县办公大院气派多了。靠山的那边,东西有两座各十二间的二层洋楼,青砖到顶,红瓦屋面,楼前停着好几辆帆布篷的吉普车,说不定还有开走了的呢。

    “笃!笃笃!”门敲响了,周书记在房内应声:“谁呀!请进!”老蔡应声:“我!”就进入了周书记的办公室。

    周书记抬起正看文件的头一笑说:“我当是谁,是咱蔡一勺啊!坐,坐下。有啥事?”老蔡怯生生地说:“没啥事,没啥事。”“没事跑来做啥,替我批阅文件来了?”“是这样,我外甥是咱瓮城县红光公社的插队知青,来向您反映个况,让我看看你有空没有?”“人在哪里?快叫来,咱就是干这一行的,没空儿听群众反映况,做啥有空?”“人在楼下。”“快叫上来!”“那我就去。”老蔡说着就去把王青山领到周书记的办公室。

    149.第十一章(36)

    王青山进了周书记的办公室,周书记就对他们说:“年轻人,坐吧。老蔡,忙你的去。”

    王青山坐下后,周书记顺手倒了一缸子水,对他说:“喝口水,慢慢说,你要反映啥况?”王青山说:“给您添麻烦了。”“我就干的这麻烦事,你尽管说吧。”

    王青山就把川子沟插队知青夏如锦和返乡知青许敬修受迫害,致夏如锦而死,许敬修被冤枉关进牢里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听得周书记几次在中间插话“太不像话了”“小题大做”“什么公社干部”……

    叙述之毕,他又拿出有知青、农村青年、贫下中农签名的反映信,和夏如山以被害人亲属的名义写给领导《强烈要求彻查夏如锦之死责任》的请求信交给了周书记。

    “反映信的内容是不是跟你刚才说的相同?”周书记问。王青山答:“相同。”周书记把那反映信放在桌边说:“喝水,喝水。”自己开始看那受害人家属的信。

    周书记把那个信看了一遍之后,又详细地看了一遍,装进自己胸前的口袋。背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这种举动使王青山内心有出奇的不安,也不停心机捉摸:周书记在想什么呢?

    “我问一下,夏如锦的父亲叫‘夏吉宪’对吧?”“嗯!”“你听说过他父亲的况没有?”“听夏如锦的同学,最了解她的许敬修说过:他父亲解放前就去了延安,参加过抗美援朝,“文革”前是县长,“文革”中受批斗,文革后期因车祸而亡的,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他多次被夏如锦相邀去过她家。”“那个让你带这信的人大概跟你年龄差不多,不对,比你大些吧!”“嗯!”“你认识他家么?”王青山一看机会到了,就说:“我不认识,那个许敬修认识,他和夏如锦是同学,又有那几种关系,跟她家人都熟,夏如锦的母亲范美芹,我来时在县城碰见过,还打问许敬修的况,我怕她精神受不了更重的打击,没敢说许敬修正被关着……”

    周书记若有所思地说:“呃,范,范,是姓范。”

    略停片刻又问:“你还有啥能证明你所反映况的真实性?”王青山说:“有!有啊。”从挎包里拿出了夏如锦被人扯破的粉红衫子,和夏如锦在寡妇窑地上挣扎,和白有志搏斗是踢蹬掉的黑平绒鞋,以及夏如锦拔掉的白有志一粒纽扣。

    周书记看了这些东西,当下就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把乔秘书喊来。

    周书记没有给进办公室的乔秘书让座,就直接说:“老乔,给瓮城去个电话,传达我的几个意见:1。立即通知红光公社川子沟大队的村干部,把前日县公安部门抓进去的那个农村青年许敬修领回去。并做好其思想工作,以防意外。2。立即组织坚持原则实事求是的调查组,对川子沟大队知青之死事件进行彻底调查。3。三天以后我要去瓮城县检查工作的落实况和进度。4。两个星期内把调查处理结果上报给地区革委会。”周书记又对乔秘书:“老乔,这个青年人今日所带的证物,你找人拍照后,先让他带回去,妥善保管,备查。”又问王青山:“你还有啥要说的没?”“没有。”乔秘书说:“那咱们走吧,周书记还有别的事。”“你就把他安排在招待所。”王青山立即说:“我有,我有住处。”

    走出了周书记的办公室,王青山兴奋得直想喊几声。真没想到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之后,还有像周书记这样的没有被打倒的当权派,也算是人民之幸啊!又想起在那如火如荼的年月,自己是一个勇敢的革命闯将的当儿,还给这类当权派挂过牌子,押着游街呢!想到这里脸和耳朵都烧了。

    三天之后,周书记先到瓮城县检查了调查组的组织况,拒绝了县革委领导的陪同,驱车到红光公社打个招呼,要去川子沟大队看望知青。公社革委主任王嵩同志要陪周书记一块儿去,被周书记撵下了吉普车,仅让一个知青办的干部带路,直奔川子沟。

    坐在吉普车上,周书记半闭着眼任凭颠簸,眼前那张久违的脸庞在晃动,陕北那个土色坎塄,烟尘雾罩的天空他记得很清楚:连长牺牲了,他抱着机枪,要往前冲,一排长夏吉宪一把将他掀倒,喊:“指导员,你掩护……”便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这蛮子真是胆大劲儿大命大,把五六个一捆儿的手榴弹扔到了对方的工事里,一声巨响烟火弥漫,在冲锋号的鼓舞下,全连仅剩的三四十个人冲了上去,歼灭、活捉了敌人两个连……解放后,他又请缨赴朝,送他时也见他媳妇抱着一个孩子,手里还引着一个,有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引的那孩子是他前妻留下的。”

    150.第十一章(37)

    他极力镇定自己,不去想这些往事,可往事又缠着他不放。***又想起全家人在日本飞机轰炸下惨死,失散了的妹子杳无音讯,自散家财,投奔延安去报国仇家恨,几死不死地在战火中拼命。文化大革命接受无休无止的批斗,挂牌子游街,经常接受革命小将们的拳脚考验。老婆被突然的抄家惊吓得精神上出了毛病,至今见不注意受些刺激说犯就犯了,只有尽量避免受刺激,才跟正常人一样。如今当年的革命小将又遭迫害,不知“天网”要把谁都网住呢?该庆幸的是自己心宽体健,虽受多次打击,依然故我,有这好身体也就足够了……

    车停下,老乔和那个公社干部去联系村里干部,一时支书许元贞领着几个村干部赶到车前。

    他们领着周书记、老乔一边朝知青院走去,一边检讨自己,同时支书也把况向周书记汇报了。周书记听基层干部和那个知青反映的况一致,觉得自己这样处理是对的,心里更加踏实了。

    “城里许多单位都拆除了**塑像,也没见谁说个啥,而咱这儿就因为两个年轻人不小心撞碎一个石膏像就闹出恁大的风波?”许元贞似在感慨,又似在提问,周书记叹息道:“极左,极左啊!”“就这么简单的极左一下,就有一个人死了,一个人被关,太叫人那个,那个咧!”周书记觉得元贞的话虽尖锐刺耳,但却很在理,是实。便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元贞问:“许支书!那个青年人回来后绪咋样?要好好地做做思想工作,要他心放大,眼放远。”“做了,但目前他的思想绪还不太稳定,嘴里胡说自己要到北京喊冤,要到阴曹阎罗殿击鼓鸣冤……”周书记“噢”了一声说:“看过知青,回头再看看他。”

    周书记在人们的陪同下,走进了村东的知青院里。当时多数知青都在这儿。周书记问了他们生活、劳动、工分收入况。高碧云、楚钰之等几个女知青又鸡一嘴鹅一嘴了许多牢骚。还泪一把涕一把地诉说夏如锦之死的前前后后,又把夏如锦的宿舍铺位指给他看。许元贞支书说:“我提出要把这宿舍的女知青跟那边宿舍的男知青调换一下,这几个女子都不同意。”“调换啥?我们并不觉得她已经不在了,只是外出走走,还会回来的,你看她的铺还好好的,她那么热可亲,谁忍心离开这个宿舍。”高碧云说着眼圈又红了。

    周书记给大家说了些安慰、鼓励的官辞套话,又对元贞叮咛在口粮上要满足知青,劳动上不要派过重的活儿,生活上多关心的话,和大家离开了知青院,去许家看看那个受了委屈的青年。

    周书记要看望许敬修,是想知道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叫老夏的女子这么痴,还想通过他打听老夏老婆的住处。如果有可能让他和那个反映况的年轻人一块领路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好,才有脸面对故人的在天之灵和他的家人。这是他始终没有想通过瓮城县的领导去找夏吉宪家人的原因。

    到了许家,在靠街门的那间房子里,看到了那天去地区反映况的那个青年,坐在炕沿正对一个躺着的、目光痴呆的青年讲说着什么。周书记猜想:这个青年就是故事的主人公许敬修吧。乍一看,这个年轻人好生面熟的,一时想不起在哪里相遇过。

    王青山见周书记一干人涌进小房子,立即跳下炕:“周书记,您来了!”周书记严肃地点点头。王青山心里翻腾着,咱只当领导说说而已,谁想到他真的来了,而且是三天之后,一天也不差。

    “敬修!地区周书记看你来了,绪该好些了吧?”元贞支书对许敬修说。许敬修却冷冷地来了一句:“看我?我又不是稀奇动物!”王青山急得直弹脚:“注意,说话要有礼貌。是周书记亲自督促才把你放回家来的,别不识好歹!”“我如今活着跟死了一样,放了跟关着有啥区别?”“早知道你是这样子,我就不该到处奔走,你呀!你寒了周书记的心,也寒了夏如山老兄的心,成了背叛夏如锦的罪人。从今往后你爱死爱活我再多看你一眼就不是人……!”理屈词穷,悲痛交集的许敬修闷着头,只是垂泪。

    151.第十一章(38)

    “周书记,您坐啊!”王青山指着一只杌凳说。周书记顺势坐在炕沿上说:“行了,就坐在这儿,年轻人,要冷静啊!我想了解当天下午你俩怎么不小心撞碎石膏像的,不光为了你,也为了死去的知青和大家每个人,有必要知道事的真相,啊!你听明白了没?啊!听明白了嘛?”他何尝不知道现在了解这个事件的这些细节没有什么大必要了,就是想以此让这个郁闷不的年轻人开口。

    许敬修心想:人都死了还纠缠在这些细节上,用意何为?如果仍然沉默,那就等于默认了白有志咬定的“仇视领袖,故意毁坏”的说辞,使死者蒙冤。在王行伍民兵小分队的专政室,自己被屈打成招了。惭愧和羞耻跳进黄河也洗不掉,现在绝不能再在沉默中死亡了!

    “完全是不小心撞的!信不信由你们吧!”许敬修坐起身来,大叫。周书记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终生不开口呢!小伙子!”许敬修又惭愧地低下了头。青枣、高碧云几个又争着将当时他站在哪里,夏如锦如何进来,悄悄地在他背后夺书本……模拟了一遍。

    “年轻人,没经过痛苦,没受过斩辣,遇到点儿事就软蛋了,死啊活啊的,疯啊傻呀的!”周书记扫视一下所有的年轻人:“日本鬼子撂炸弹那年,我在西安读书,我那个小村庄被毁了,除了我十多岁的妹妹和一个教书先生幸免之外,而其他的亲人全给炸死了,他俩当时坚强地活了下来,投入了抗日战争之中,哪像你这个软蛋!别嫌我说话不好听,我恨软蛋!喜欢他这砸不烂的脾气!”说了看了一眼王青山。许敬修被这话惊得汗流浃背。

    “你也念过几句书,怎么就不知道有位哲人说过:当你驾着生命的小舟,几经风浪,终未覆舟,才有望到达彼岸!原话记不准了,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你好好想想。”许敬修、王青山大为吃惊,自己平时总认为领导干部都是工农出身的粗人,讲话、作报告凭秘书写稿,没想到周书记还是个有文化的人呢!

    “敬修!你爸呢?”支书问。他小声说:“后边。”王青山说:“正在生闷气,谢姨正劝说呢!”

    “周书记,咱到后边喝口水吧!”元贞对周书记说。周书记思量了一下说:“也好,顺便说他爸妈两句,看看他爸妈是怎样个人,把娃影响成了这么个呆板人儿。”

    周书记、乔秘书在元贞支书的陪同下走进了许元丰住的正屋。元丰和谢玉抢步迎了出来把大家朝屋里让。一边朝进走,谢玉一边解释:“刚才大哥还叹气说:‘咋生了个这个不争气的货,羞于见人啊!’我劝说了几句,才要出去招呼领导,大家就来了。”

    进屋后谢玉又是端凳子、捞茶壶、摸热水瓶。周书记从口气上判断这个女人不是这家的女主人,也算是个至亲近邻。

    “坐呀!都坐,大哥屋里没个人,没人收拾,乱得很,将就坐呀!”忙着倒茶的谢玉热地招呼着大家。

    周书记没有急于坐下,先把这屋子扫视了一下。见正对门的后檐墙下,摆着一张八仙桌,两边两把雕花老式椅子,桌上挂着一轴郑板桥的竹子图,大概是赝品。现今阶级觉悟高的人一看就会指责这是封资修的文化品,可精明的主人在两旁配了一副“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的**的诗句,把人们的嘴给堵住了。字迹行笔略显稚嫩,但也飘逸秀美,落款是“摘录**诗句,敬修学书。”周( 川子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42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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