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仙侠修真 > 川子沟(全本) > 川子沟(全本) 第 27 部分阅读

第 27 部分阅读

    你在开啥玩笑呢?咯咯……”其实青枣对人隐瞒了夏如锦告诉她要跟许敬修结成良缘的话。

    “青枣!快进来,跟姨夫进来说,我早起来了。”媚出来把他俩让进了厦房后,他们三个人都说起了同一个奇怪的梦,倍感惊奇,李青枣说:“不管咋向,那里有水没水,顶事不顶事,咱先去看看试试再说。”麻子黑说:“这也是病笃乱投医嘛,试试看!”媚说:“梦里的事咋能认真呢?再别劳这个神,听天由命吧!”最终,麻子黑和青枣决定:趁今晚月光,去龙凤石看看。

    水库建成后,秃子梁上高耸的龙凤石便成了水库中一小岛,离堤岸最近处也有五六丈宽。那天晚上青枣借助竹竿、绳子,又凭着“水上轻功”到了龙凤石下,如斯撬开了一块石头,一眼清泉显现,她用夏如锦留给她的那个行军壶打了满满一壶,背了回来。给媚倒了满满一杯,剩下的准备带回家藏着。谁知没顾上盖盖子,偏偏来了一只猫,壶系带儿绊住了猫腿,猫一受惊乱跑,把剩下的水全拉倒光了。

    媚饮了半杯,用半杯擦洗了几次疮面,一个星期后,媚又恢复了健康的活力。其他人不知其中缘故,麻子黑、媚、青枣是从心眼里惊叹:“真神,奇了!”

    刚下过雨,山坡草地上湿漉漉的,青枣提着篮子到山坡去拾地软,碰到了“麻麻鸡”也去拾地软,她俩就一路一块在山坡的草地上拾地软了。

    一边拾着地软,一边说些闲话。青枣原本就觉得跟她没多少要说的话,只是对“麻麻鸡”的话虚意委蛇地应付。

    说到居家过日子上,“麻麻鸡”大告艰难:“娃娃的吃穿,过日子的油盐,大人蕞娃生病,到合作医疗站看病五分钱的挂号费,全得靠生产队的劳动工分。咱这儿工分一个劳动日才两毛多一点,还算好的,人家平川地方,一个劳动日工分值五六毛,还有更高的……劳芳这回可好了,将来嫁在平川去,她算是跌到福窖里咧!有享不完的福,你将来也该学她的样子……”青枣对她的话先仅以“嗯,嗯”表示自己还在听。听到最后就有些按捺不住地反感,但没有作,只是低头拾地软,连“嗯,嗯”都没有了。

    198.第十五章(8)

    “麻麻鸡”知道自己的话失口了,又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说:“青枣!那个白主任狗日的害人精也不得好过,夏如锦那娃走了以后我就剪了个小纸人儿,纸人儿就是白有志,我用针扎狗日的眼窝,用锥子戳狗日的裆,非把他咒死不可!”青枣听了咯咯笑着说:“这怕起不了啥作用吧。”“麻麻鸡”说:“你不信?我奶说做了亏心事的冯木匠就是叫人咒死的……”

    “麻麻鸡”见这时青枣跟她搭话了,就表现得很诚恳地说:“青枣,咱都不是外人,今日嫂子有个烦心事儿,你敬青哥得了个“缠腰龙”的怪病,腰上生了一圈泡泡豆豆,又疼又痒,你回去问问谢姨看有啥单方能治这病,医院咱也进不起。要是如锦还在,这话也不用我多说了,只祷告她托生到富贵人家……”青枣沉吟着含糊地说:“就是这个怪病,兴许还有方子治好,你先嫑急。”

    好心的青枣很惋惜,取的妙水媚仅用一杯,剩下的被猫拉倒了。不然给她去给敬青哥试试,想来他很痛苦。“麻麻鸡”又把如锦挂在嘴上,一时忘了该守的机密,也是活该如此。

    “我说个偏方,你可以试试,千万千万不要乱说出去,媚的疮再次作,就是这样治好的,就是……”青枣小声告诉了“麻麻鸡”这个秘密。“麻麻鸡”点着头说:“要能治好这个病,我给她烧香磕头,就是治不了,我照样烧香……”

    “麻麻鸡”和男人绑了个简易竹筏,哄别人说要到龙凤石上刮些燕子粪给男人治病,这是个老大夫说的偏方。结果取来了泉水,治好了许敬青那“腰缠龙”的病,“麻麻鸡”和男人都很激动。二次乘筏子又去了那里,在那里又是烧香、磕头、放炮的。经他们这一闹,“妙水”有神奇功能的消息不胫而走地在方圆传开了。

    许多病笃无告的人,都到这儿取“妙水”。有信神信佛的老人,有想试一试的青年人,有嘴上说不信,内心却信神的干部,甚至**员……一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川子沟一下子热闹了。

    几个心眼活泛的人,拉扯上许专政几个青年人在通向龙凤石那里搭起了浮桥,每个人过一次收费五分钱,还有的妇女在那里卖一分钱一碗开水,觉着比每天挣值二毛钱的工分强。更为恶劣的是:有人竟然把取到的“妙水”提到堤坝上来卖,做开了生意。甚至有人以普通凉水冒充“妙水”骗钱。一时川子沟乱成一锅粥。

    许敬修对此景持冷静态度,认真思考,极力为这“妙水”寻找科学根据。推测这泉水由地下矿物质的作用而能治疗一些病罢了,并非神水。又令他大为疑惑的是:怎样和那个女尼所说自己杜撰的《鬼录》中的故事如此巧合呢?又想到马克思说过“无知生神”的话,认为也许是这现象人们以自己能掌握的科学知识不能解释,才产生了这“妙水”吧?

    他又想到:如锦去后,虽有铭骨之念,但从未好好悼念过她一回不能说不是一大缺憾。何不趁此机会,悼念她一回,让方圆乡党都知道如锦其人,何等优秀,虽未替她申冤报仇但也为她扬名了。还应告知人们,这样乱下去不行,迟早会给川子沟的一些人带来灾难的。

    这天上午约十点许,十里八乡远近取水的人们如蚁而至。许敬修踏过浮桥,来到龙凤石前,用大笔饱蘸浓浓的红油漆在那块表面稍平、竖立的巨石上写了:“知青泉”三个大字。然后燃起香蜡,摆上祭果,又放了一串鞭炮,把自己以行楷书写的核桃大的字的祭文贴在一块三合板上,竖在龙凤石下,便匆匆离开了。

    他不希望这成为永久的文字,日后随风雨侵蚀而没,也算是夏如锦自己收走了。

    取水的人们,见到这篇奇怪的文字,都围着争看,一个有文化的人读着:

    维:乙卯之秋,瓮洲川子沟许敬修,谨备清茗山果,时花香烛,祭祀同窗知己夏如锦,以彰其善德,痛斥狼子奸凶,聊表修之寸心,告慰锦之仙灵,於此锦悲壮之处,万告伤痛。其文曰:

    锦生於陕西延安,长之终南瓮洲,与修初识之于孩提,共读之于少年。丽质窈窕,聪慧善良,举止典雅,待人至诚。应时顺势,插队吾乡,事农辛勤,未见娇柔。乐于助人,不计得失,乡党知青,赞誉不绝。可恨狼子奸邪,窜至吾村,欲侵丽质,设谋以陷,锦奋起反抗,挫败贼谋。可愧者修羞也,临酷刑锻炼而怯懦,诬服同锦预谋而毁圣像。修也羞也,愧对故人,锦悲愤受屈含恨,而蹈死以绝。芳令若何,仅二十有二矣。

    199.第十五章(9)

    后修又蒙不实之冤,陷于囹圄。***赖友王青山等知青奔走鸣冤方得脱难。今日思之,惕惕羞羞。愧为“老三届”人。

    “呜呼”卿之惨亡,我犹苟生,悲切徘徊兮欲哭无声,愤质苍穹兮何殇知青。对清泉兮,泪如斯涌,泪如斯涌兮绵绵之。

    祭文之后,敬示乡亲:“妙水”之说,应为妄传,不可笃信。知青泉者,永之作念。

    公社领导起初对许多人来川子沟取水,也只是睁只眼儿,闭只眼儿,认为群众折腾一阵子就会自动停止。后来见影响太大,县上领导又开始过问这件事了,就开了个紧急会议:把这事儿交给了民兵小分队队长王行伍解决。

    王行伍原本跟白有志是一路子货,他俩是红光公社文革造反的后起之秀,一文一武,人称他俩为文革潮流中的哼哈二将,上次没有抓着许敬修的把柄不放,是因为白有志的话太刺人了,竟把他视为四肢达、头脑简单的勇夫,出于对白有志的回击,才放了许敬修一马。后来又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有远见卓识,许敬修这小伙深得看不透,眼看着倒了倒了,却有个当地委书记的舅舅,看来放人一马没什么大错,他由此尝到了“放人一马”的甜头。

    王行伍带领民兵小分队来到川子沟,并不给群众做耐心解释工作,而是以追打驱赶的粗暴做法,赶散了群众,拆毁了浮桥,派民兵日夜把守,来一个抓一个,拉到公社去给办“学习班”,这个“学习班”学习的内容不好叙述,就当事的人讲,提起“学习班”谁都很怯火。

    妙提尼姑,闻听取“妙水”的人被赶散后,又在自己杜撰的《鬼录》后杜撰了《如锦事记续》。其文如下:

    锦恻恻凄凄,飘至大觉寺,问妙提曰:“我遵菩萨之教,不敢怠慢,百药已成,何故未得广济三途而终乎?”对曰:“汝已尽力,当救治者已救治,可谓此功已圆,何须耿耿。此全归乎数也,劫也。”锦心稍安。静坐持诵佛经。

    许敬修虽对“知青泉”妙水的神效设想了种种科学解释都觉得很勉强,又对妙提所撰《鬼录》述事多为吻合,颇多疑惑,又专访妙提,妙提又出示一段文字让他细读。

    读罢问:“真有阴曹地府吗?”妙提答:“贫尼也不知道。”他问:“何故又多了这段续文?何故生的事和《鬼录》叙述的如此巧合?请大师释疑。”妙提笑了:“施主可以做种种设想,以你的思维自我释疑。比如设想贫尼幼时曾随师云游,探知此处有泉未开,水可治病,假托如锦之事,故弄玄虚,也感其冤死而泄愤。或其他更合理的设想,不就释疑了吗?何需缠着贫尼,要有个科学的答案。要追求科学答案就去请教牛顿、爱因斯坦……”许敬修又想:当科学未走到那一步,即便是真理也会被斥为谬论,哥白尼的论不就是在当时斥为邪说吗?更何况佛的理论是最高层次的科学。也就不好再多了。

    妙提又一再催促:“施主,请回吧,天黑了,路不好走!不明白比明白更好,牵强的解释比圆满的解释更好,请回吧,天黑了路不好走的!”他想再提问纠缠,妙提却闭目不语,他只得悻悻离去,在心里琢磨着:不明白比明白更好……

    王行伍同志决心要扩大“革命战果”,搞出成绩,就带领民兵小分队的成员驻扎在川子沟,一定要挖个真正煽动群众搞封建迷信的反革命分子。调查中川子沟人都众口一词“不知道”,唯一能抓住实际证据的就是许敬修那篇祭文了,自己又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他也知道许敬修在地区专署有个重要亲戚,上次被抓后时间不长就被放了,为此白有志还挨了锉,自己可不能往杈头上碰,就拿着这祭文去请示王主任。

    王主任看了这篇祭文后,先是对祭文的赞赏,觉得自己也是老中专生,但绝对写不出这祭文,细读起来,里边并没有煽动群众取水的意思,就把王行伍喊到他办公室。

    “王队长,你看过这篇文字吗?”王主任问。“看来,不懂,不知道这里边说了啥反动话?”王行伍答道。王主任笑着说:“我知道你读不懂,这里面没有什么反动话,也没有煽动群众取水的意思,仅仅是一篇悼念同学的祭文。再说他和那个叫夏如锦的知青是同学,又有更亲近的一层关系,借人多悼念她一下,彰扬她的优点,说出自己心中的闷气话,这是很自然的。你看后面两句:‘妙水之说,应为妄传,不可笃信。知青泉者,永之作念’你懂吗?”王行伍摇了摇头说:“不懂。”“就知道你不懂,这是说那‘妙水’是人们的传,不能太信,这清泉作为对知青的纪念,却是很真实的纪念物,你不要在他这儿下工夫了,要抓真正的阶级敌人,这个人不过是个‘种’罢了。”王主任讪笑着说。王行伍问:“啥叫‘种’?”王主任颇含讥笑地说:“问你初中语文老师去。”

    200.第十五章(10)

    王行伍问:“那下一步怎么办?”“喀!这就看你咋办,我最近太忙了,这问题上的阶级斗争就由你抓,不过要注意‘稳、准、狠’的工作方法,不能乱来,给人添麻烦。***”王主任向他说了这些官样原则话之后就说:“你忙去吧。”

    王行伍离开了领导办公室,很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要不然也会和白有志一样挨锉。有心敷衍地抓一下不了了之,又不甘心,好像自己没有工作能力。只有继续抓下去,非挖出个阶级敌人不可。

    王行伍最终把目标瞅在了“麻子黑”身上,要狠狠地整一整。他分析:麻子黑是个右派,有一定的文化,颇有煽动力,又听秋娃妈说过:“跟他住同一个院子的女知青周媚得过绝症,不知怎么就好了,很有可能他就利用这个现象造出‘妙水’的传来煽动群众的。”“麻子黑”不像许敬修,在这村里家族大,人多,还有重要亲戚在上边工作,相对来说麻子黑是个软柿子,就是搞错了也不会惹什么麻烦的。于是就无所顾忌地把麻子黑拉到民兵小分队暂借的临时办公处寡妇窑里进行审问,刑讯逼供。

    麻子黑坚决不承认有煽动群众取“妙水”的行为。从早晨到晚上板凳楞楞也跪了,湿毛巾抽打也抽打了,就是没个结果。几个民兵问:“王队长,咋办?”王行伍说:“咋办?我们有无产阶级专政的机器,还问咋办,专政后再说。”这是他们的黑话,就是狠狠打的意思。

    天色向晚,窑里亮着电灯,民兵们正对麻子黑以皮带拳脚进行“说理斗争”,突然灯熄了,便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脚落在麻子黑浑身上下。

    大家痛痛快快地过了把打人的瘾。打得麻子黑杀猪般地大喊大叫,又不知谁在他腿上踏了一脚,嘎!一声,麻子黑左腿胫骨断了。一时灯又亮了,王行伍对着瘫倒在地上的麻子黑说:“老实交代吧!如何煽动群众搞封建迷信的,免得革命同志又急了,我也约束不了他们气愤的斗志。”弦外之音就是:“不然就得挨打。”麻子黑一句也不说,只是瘫倒在那里痛苦地呻吟,以耍死狗的办法来保护自己。

    媚听说民兵小分队把麻子黑拖到寡妇窑里去问事,到天黑还不见回来。就着急了。去找支书许元贞,他去了县上开会没回来,找其他几个在村里的干部,都说:“公社民兵小分队问事不敢去打搅人家。”她像拔了的蝇子到处乱撞。最终寻到了郝知玲那里。

    郝知玲很气愤:“他民兵小分队问事,也不给村干部打个招呼,把谁准了啥咧?走!去问问,就不信他们能把谁的牙筋挑了。”

    郝知玲和媚闯进寡妇窑里,但见几个高长的黑影映在弯曲的窑帮子上,晃动着千奇百怪、腿长头小,身子弯扭的影子,犹如舞台上森罗殿里的布景绘出夜叉鬼卒,牛头马面,阴森可怖。麻子黑躺在地上呻吟。王行伍高坐桌后喝问着。

    “王队长!咋能随便打人呢?对右派也要文斗!”知玲愤怒责问。王行伍说:“谁随便打人来,有证据吗?你这个妇女干部咋能这样说话,注意自己的立场。”郝知玲说:“要我咋说话,我也是个**员,维护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是我的责任。”王行伍狡辩着:“那也得调查研究,不能凭空就说同志们打人了。”媚问:“没打人他咋躺在地上呻唤,难道是装的,公社不说理就到县上去说。”王行伍不认得媚,看她的打扮,听她的口气,不知道她是谁,有多大来头。说:“问问大家,谁打他来,让他自己说,是不是摔倒的?”麻子黑立即说:“他们谁也没打我,是我……自己……摔倒……哎呀!疼,疼死了……”王行伍得意地说:“听到了吗?他自己说的。”心里想这人真不愧是个有经验的老右,知道怎么说,才不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王队长,叫他来问啥事儿?”郝知玲问。王行伍说:“他煽动群众搞封建迷信。”“有证据么?”“这不是在找证据吗!”“没证据前就不能这样待人,早晨到现在汤水儿没进,就是犯人也得给吃喝吧!王队长!我用党性党籍保证,他跑不了,你们找到可靠的证据随便啥时候抓他都行,现在让人回去,这个面子你是得给,有啥事咱可以到公社去说。”王行伍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样僵下去对自己不见得有多大好处,就来个顺水人:“我尊重基层同志的意见,这事先告一段落,我们会继续调查,决不放弃,非把煽动群众的阶级敌人挖出来不可!散会!”

    201.第十五章(11)

    郝知玲对媚说:“咱俩把他扶回去吧!”媚含着泪说:“这样子是没法扶回去,还是我背着他回去。”麻子黑呻吟着说:“不,我能走,我……”

    媚把他背回了家,放在窑洞的炕上。又叫谢玉来给他正骨上药,治疗跌打损伤后,大家说了许多安慰他的话,才都离开了。

    媚给他端来一碗面条,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一边喂着一边流泪说:“那些狗贼手咋那么重,那么狠呢!你咋还说是自己摔的?”麻子黑咧嘴苦笑了一下说:“我咋敢说是人家打的!如今这世道一切错和罪责都是右派的。”媚已泪流如注地说:“甭说咧,甭说咧,人心都损成碎片片子咧,我……”

    202.第十六章(1)

    这年,中国唐山等地了大地震,三位伟人相继而崩,震撼了人寰。接着,当时掀起文革巨浪后乘风篡夺了中国大权的几个人物因恶业满盈而垮台,没人再操刀去割农民的“资本主义尾巴”了,但人们还心有余悸。麻子黑为了早些还清账债只得冒险先走一步了。他从十月中旬就早出晚归走进深山密林,采集山货。一把䦆头、-只背笼相伴着,他见木耳也收集、见蘑菇也采,遇到各类药材也要,向山林要钱求个人经济展。

    苦累了一冬天,脸皴得像榆树皮,手上裂子绽得像娃口,运气还算可以,除过收采到许多木耳蘑菇和其他小山货,还意外地采到两颗人参。一出手竟得到两千余元的现成收入,一子还了两个人挣工分需要一辈子才能还清的账债,还有一笔小小的结余。

    “啧啧!你姨夫真有眼光,早早在别人还没睡灵醒时候,早走一步,—下给把穷身翻了。”鹐梆梆知道这事不无羡慕地说。媚很平和地答:“还不是让账债逼得没猴耍咧才走这步路的。如今咱才算跟川子沟其他人一样咧!无债一身轻,能安稳过日子。”又补充了一句,“甭看俺姨夫是个老右,脑子并不比谁差。”说着脸上拥起得意的笑。

    鹐梆梆又低声下气地说:“日后有这事让咱姨夫把你哥也叫上,咱姊妹俩……”不等她说完媚便说:“那当然,那当然,谁跟谁呢!咱不是外人嘛!”

    这年,腊月二十三下午,被文革运动打倒的祭灶民俗又在这较偏远的山村悄然兴起了。川子沟的家家户户都请“灶马儿”送灶君“上天好事,回宫降吉祥”以祈来年好运。媚自那次大病之后对虚无缥缈的神灵更是顶礼不已。

    媚刚祭罢了灶爷,听到街门吱儿的一声响,媚知道等了很久的姨夫回来了。她一蹦子跑出了灶房,喜眉笑眼地迎了上去:“姨夫咋才回来?我祭过灶例,你先进窑里歇着,我去端饦饦馍跟辣子浆水菜。”

    “刚把最后一宗账还了,心里轻省咧!老崔硬拉我抿咧两盅回来迟咧。”麻子黑说着,手指夹着支烟朝窑里走去。媚听到他哼着不着板路的秦腔:“卖豆腐挣下几个钱,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头上拴,欢欢喜喜过个年……”心想:他今日个一定有啥高兴事吧!

    媚把饦饦馍、辣子浆水菜端到窑里桌子上,转身去拿筷子回来后,一沓票子已放在桌子角角儿了。

    麻子黑对她说:“这是还账剩的钱,明日个你去街上给你跟娃买些衣裳鞋袜,给我捎一瓶酒,一条‘宝成’烟,再办点年货,今年咱也过年嘛!”媚笑着说:“烟、酒、年货,娃衣服共五十元足够了,剩下的存在信用社,我嘛,就免咧,几百身衣服的钱我都花咧!”“给你也要买,年轻轻的,人凭衣马凭鞍嘛!有个话还要说呢。”“啥话?”

    麻子黑吸了一口烟,缓缓地从两个鼻孔放出来说:“你崔叔说:那边裤裆村有个小伙儿人品不错,三十不到,媳妇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媚打断了他的话,略带质疑地说:“人家媳妇死了关咱啥事?吃饭吃饭,我给你端汤去。”麻子黑拿起一个饦饦馍没朝嘴里送,继续说:“瓜娃呀,我想托老崔把你的况对人家说说,趁明年正月都闲闲的,你先跟人家见见……”媚把端来的那杯茶轻轻朝桌上一蹾说:“快吃!”拧身走了。

    麻子黑还一边吃一边说:“你还年轻,也不能老这么耽搁着,把自个儿继续误下去呀!”

    他没听到反对声,以为媚心已动了,去端茶杯时,才现她不在跟前,也不知道她啥时候走的,便叹了口气:“哎!不知道这娃要瓜到啥时候呢?”他哪里明白媚心里也不自在呀!

    媚想不通姨夫咋老想赶她走呢?原先她不想再嫁人,是因为被许建田伤害后认为世上男人没一个能靠得住的,自己半路上领着娃低三下四地去嫁人太没意思咧。大病之后又多了一层想法:自己嫁人走了撇下姨夫一个人咋过活?谁给他做饭洗衣裳?有个头疼脑热谁给他端一口水递一粒药……我周媚已经过惯了在这个家的平淡日子,不想走也不想要任何人插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203.第十六章(2)

    媚又一回思觉得姨夫实在是好意好心,自己今天这个态度也太生硬了,得把话说圆泛些,把事做委婉些。***于是又回身进窑收拾碗筷,滿脸是笑地说:“姨夫,你刚才的话我听着呢,我也有个话跟你说。”麻子黑说:“说!”媚说:“明年冬天你再不用进山辛苦咧,进山苦累不说还有些危险,也不一定有今年这么好的运气能挖到人参。我想一开春咱买些竹子我给咱做些灯笼,到过年准能赚一骨突子钱。”“敢吗?你能做?”“敢,我能做,你没看国家展趋势,打倒的‘四旧’慢慢兴起来了,人都需要欢乐的物质生活,趁别人还没灵醒咱先下手,在明年腊月集上是独份儿,不赚钱才怪!要说做灯笼,我会,上小学五年级我做的灯笼拿到陕西省中小学学生手工作品展览会上还得了个二等奖……”“我怕带这个头儿给咱惹麻烦。”“有啥麻烦?小道消息还说:要给以前寃枉的人平反呢!再说咱也不是傻子!看形势而动嘛,不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话咱就大搞,一听到割尾巴的风声咱就收拾,谁把咱咋呀?反正咱余的钱够做本钱的,不用也是放着……”

    麻子黑没能说服媚,媚倒把他说动了。

    大年初一,全家吃罢饺子。媚穿着前几日才买的衣服,领着儿子提着几封点心体体面面地去给几个乡党爷们拜年,感谢他们在她生病、困难那阵子对她的关心和帮扶。

    她走在沟沿的小路上,看见不远的麦场上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表演“忠字舞”,一会儿腿成前弓后箭,曲肘弯腰。一会儿双手在空中乱抓,腰胯扭摆,口中念念有词。又见她脱下罩衫勒在腰间当裙子,惹得几个围观的娃娃嘻嘻哈哈笑个不绝声儿。几个年长者路过跟前瞅上几眼都是摇头叹气地走开了。

    儿子拉着媚的手要去看这热闹,媚见是高秋娃在这儿出丑,内心不无同又不无鄙夷地拉着儿子赶紧走开了。心想:人都说她疯了咱不敢信,看来她真的疯了。哎!她干了那么多缺德事不疯才是怪事!要不是这高秋娃往日作为叫人反感、讨厌,-定得哄她回家,省得在这儿让人看笑话。真叫人替她难受。

    她拽着儿子走到饲养棚门前,看见仨一堆,俩一堆的人正说闲话,似乎人们对今年的春节和往年相比有着极浓的兴致。有传小道儿消息的、有说家长里短邻村近社的新闻陈事的、有说居家过日子柴湿火不旺盐淡醋不酸的、还有吹自己一顿能喥甙烁鲳橉樧拥摹?br />

    在另一边围了十来个年轻人正看两个小伙撂跤,鼓掌欢呼“加油!加油!”声响成一片。

    劳芳拉着青枣来到这饲养棚门前,听到喝彩声、惊叫声就凑过来看热闹。两个角斗得正激烈的斗士见青枣来了,便住了手,都说“歇一歇,歇一歇”,其实他们未必真累了,是怕青枣笑话他们就这点本亊还张啥哩?

    劳芳见摔跤场上冷了场,也估摸是青枣来了的缘故,便拥了青枣一拳笑着说:“都是你歪女子来了搅得人看不成热闹咧,场子不能冷,你上去给大家表演你那套‘瓜女子倒尿盆’花拳。”青枣朗声大笑:“啥?瓜女子倒尿盆!咯咯咯…是‘花狸子倒穿云’咯咯,行,我来,耍热闹都得来!你先给大伙唱段秦腔!”郝知玲立即响应:“对!劳芳先来段秦腔,你看媚也过来咧,让她给咱唱个歌儿。劳芳!先来!大家鼓掌欢迎!”接着掌声、笑声响起,劳芳被青枣推到场子中间。她扭捏了一阵子,只得红着脸羞答答地轻咳两声,也学着那些常登台的演员站了个丁字步,双手勾在腹前唱起:“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

    突然,一阵敲破铜盆子的响声闯了过来,人们一看吓瓜咧,凡十三四岁以上的男人都乱跑乱躲原来是高秋娃全身脱得像个精蒜瓣子,脖子上挂着一块马粪纸牌子,左手提着个破铜盆子,右手操着根硬柴桄桄子一路敲一路高喊:“大破鞋高秋娃来了!大……”朝人群这边奔来。她妈在后面追赶着,哭叫着。

    郝知玲赶紧脱下自己的罩衫朝她身上披,鹐梆梆急忙解下自己的围腰儿给她系在腰间遮羞。她却愤怒地高喊:“文化大革命万岁!批斗会马上开始,你们这些保皇派没有好下场!请革命干部白主任……”她妈流着泪央求大家:“快把这疯子给我返乱回去!把我的人丢札咧,脸打尽咧……”

    204.第十六章(3)

    几个妇女在郝知玲的指挥下,推的推,拉的拉把高秋娃朝她家送去。大家想听劳芳唱秦腔、媚唱歌儿,想看青枣的武术表演,都被高秋娃搅黄咧。

    高秋娃被送回到家里,仍然大喊大闹,几个人压都压不住。

    还好,秦看不惯他嫂子那趾高气扬的得意劲,听不惯他嫂子那喋喋不休的话:“当年上高中犯了方向性的错误,早听我的话,初中毕业上个中专或技工学校现在也不至于……”因而今年春节就没回城,在川子沟医疗站过这耳根子清净年。

    秦一听有人喊他给人看病立即抛下正读的《医宗金鉴》,随人急急火火地来到高秋娃家,一见病人,又折身回到医疗站取来了药品和器械,给高秋娃先注射了两支“冬眠灵”。她还喊着闹活了一阵儿,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起先,高秋娃嫁到毛竹坪公社熊脊梁生产队,一心想见白有志的面,后听说他被狼伤了,还把蛋核儿咬掉了,急得整日不吃不喝,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身子极度虚弱,小产了。精神一下子垮塌了。

    她精神恍惚,一睡着就做噩梦:夏如锦老是抓住不放和她对簿公堂。每实一罪必受严惩,刀山油锅都被小鬼扠着架着经历了。小时妈和鞑婆脚所讲的有关幽冥罪魂被惩的故事当时印象不深而今却历历在目。吓得她整夜不敢合眼。

    经历几次噩梦,全身生满了燎泡,唯有膝下小腿上没有,侧躺仰躺爬着坐着都难受,只有跪着才好受点。她意识深处认为:夏如锦把她告到阴司咧,上了油锅,只有跪着忏悔赎罪才好受些,用曾骂夏如锦的话骂自己:“高秋娃是大个破鞋”,疾病和精神的痛苦才能小点。这种表现完全是一个疯子的表现。

    满身燎泡经山村一个野大夫治疗基本好了。可这疯病却日重一日,腊月三十便迷迷糊糊地跑回娘家了。

    她走失之后,丈夫薛小刚和家人到处找,没找着。也猜她可能回了娘家,依当地风俗过年这天女婿绝对不能上丈人家去,只能等到正月初二了。

    初二,薛小刚一早就来到丈人家,秋娃还迷迷瞪瞪地睡着。丈母娘没来得及问他吃喝,就愁容满面地说起了高秋娃的病:“这么下去咋了呢?得抓紧给人治病。听咱村的赤脚医生说:必须送到省城一个叫‘黑机头(百尺头)’的地方,有专门医院治才能治好……”薜小刚说:“那就到那儿治。”丈母娘说:“得多花钱!”薛小刚低头不吭声。丈母娘说:“那你明日个就拿钱给人看病。”薜小刚说:“俺屋没钱,俺爸说来,没钱过年就不吃肉咧,我过年连肉的面也没见……”丈母娘气愤了,说:“没钱就不给人看病咧?借嘛。”薛小刚像是让丈母娘教灵醒了敏捷反应过来说:“你说谁有钱,咱借走。”秋娃妈没传暗自落泪地叹息:“咱的命咋恁苦的!”

    逢见这号人精明的秋娃妈一点办法也没有。又担心女儿万一疯死了,日后指靠谁呀?就咬了咬牙说:“回去给你爸说能借多少借多少,不够再想办法。”说着扑扑掉下了眼泪。

    “我还洝匠苑鼓兀《龅煤埽 闭飧龅闭赡改锏牡闪怂谎郏郧锿薜募谈杆担骸澳酶鲡桑说悴耍兴怀愿辖糇撸 ?br />

    “这菜还是荤油炒的,好吃得很!”薛小刚吃毕抹着嘴赞美着。秋娃妈眼泪又落下了,心想:当初咱咋瞎了眼,跟了这个货,指望他们给娃治病就把病耽搁咧。娃这病还不是叫这“八成”急的来。不管咋说咱先给娃看病,日后跟这货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拉倒。

    为给秋娃看病凑钱而熬煎的秋娃妈,逼着秋娃那老好继父去找村上有面子、乡信好的人出面在乡党跟前告恳借点钱。老好人只是不动,但又不敢抗命,急得直挠。秋娃妈看出来了便说:“你时常老说:‘东头’人多好,多能行,咱这有事跟他商量,让他出面帮忙,多拜几家他能不管?再说他就是不管也就罢咧,他还能把你吃了!咱实在没办法,不舍脸不行!我出去舍脸可我有男人啊……”说着又掉泪了。老好人见老婆确实可怜,只得出门舍脸去找许元丰商量。

    205.第十六章(4)

    找着了许元丰,把这事一说明白。许元丰二话没说就应承了:“行,给娃看病是大事,我跟前没有多少,可咱多跑几家子。凑够给娃看病的钱没麻达。”

    许元丰帮秋娃那个老好继父在村里奔走借钱,顺利地凑到近三百元,他觉得还差点,便拿出自己仅有的三十元,又到谢玉那里要她取出五十元。谢玉二话没说就拿出五十元送到那个老好人手上,老好人见钱基本凑够了便回家给老婆交差去了。

    “才要打青枣喊你爷儿俩过来吃饭,你正好转到这儿,就甭走了。”又喊,“枣!去叫你敬修哥过来吃饭。”

    不大工夫敬修跟青枣过来了。一进门敬修就喊:“爸!忙了一年还没忙够?大过年还东家子进西家子出的,你倒忙乎啥呢?”

    “看你这娃呀!咋能跟你爸这么说话?你爸也是给乡党帮忙嘛。”谢玉说。青枣也沉不住气了:“帮忙!帮忙,辄是个帮忙,看给谁帮忙呢,东郭先生给狼帮忙,啥结果?”元丰笑着说:“我不是东廓先生,刚才那个老好人也不是狼,都是人,人给人咋不能帮忙呢?看你俩说得玄的!”

    许敬修头闷了半天说:“人要是非分清,爱憎分明。知道那个老好人不是狼,可他借你的手凑钱去救那条比狼更恶的毒虫!应该知道‘疾恶如仇’这个词是啥意思?”

    青枣一听颇为得意,认为敬修哥还是行,一句话就把大伯给截住了,看他还有啥话可说?

    许元丰认为儿子幼稚可笑,便严肃地说:“许敬修!你以为你水平高,懂得‘疾恶如仇’别人不懂。都是乡里乡党的谁跟谁有仇?先头秋娃做了出圈子事,早都过去了。如今人病成这样子,还仇视她,咱就这么得理不饶人?疾恶如仇是对‘恶行’不是对人,当然对正作恶的人也一样视之为仇,如果已终止作恶就不能仇视,缴械投降者就不能杀,这叫人道。在中条战场的枪林弹雨中一见日本鬼子就是一刀,我手没软过,这才是‘疾恶如仇’,你呀!年轻人,把书白读咧!”许敬修在父亲严词训斥下低下了头。谢玉说:“对咧!大过年呢训斥娃做啥,算咧,算咧,青枣拾掇桌子吃饭。”“我给哑巴伯送饭去!”青枣急忙拿了馍和菜,一溜烟地逃走了。

    “青枣眼儿明,跑咧!修儿,往后少听青枣一天胡煽乎。她知道个啥?更不明白以德报怨与人为善的道理,你咋能跟她一样呢?”谢玉温和地说。许敬修的头低得更下了。

    正月初三,薛小刚和他一个堂叔来了,才带了二十元钱。幸亏秋娃妈早有准备,这才打他们带秋娃去省城专( 川子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4246/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