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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蝙蝠》

    第一章'红色童年之一'

    1966年春天:

    今天是星期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辉辉领着妹妹跑到海边玩耍。辉辉全名叫白熇辉,今年9岁,在东风小学念四年级。妹妹的名字叫白莹,|乳名叫贝贝,比哥哥小一岁,因为上学晚,刚进棉纺子弟小学念一年级。他们兄妹学习都很努力,是诚实听话的好孩子。可他们今天却背着妈妈偷偷跑来这里,妈妈平是从不让他们随便出门,压抑久了,天真玩皮的心性免不了要找机会痛痛快快泄一下,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光着脚丫,像自由的马儿在沙滩上奔跑,踩出一行脚印,留下一串欢笑。

    “哥哥!等等我呀,等等我―――!”妹妹边跑边喊,生怕哥哥真得变成一匹马跑没了影……当晚霞逐渐染红天边,兄妹这才领着浪花跑回来。

    “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会挨骂的”

    “怕什么,有我呢,就是挨打也轮不到你”辉辉和妹妹坐在一块礁石上,把湿衣服脱下来铺到余温未尽的石面上,这样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衣服烘干。

    “贝贝,不要动,哥帮你把小虫子抓住”

    “不!不要,我怕痒―――”妹妹一听说抓小虫子就四处躲藏,因为她胸前天生有一粒红痣,特别明显,哥哥总认为那是一只小虫子,可以抠下来,所以经常用这样的方法逗妹妹。

    辉辉的家住在烟台市迎宾路海洋研究所宿舍四号院,他目前只与妈妈和妹妹住在一起,因为爸爸在他们还没有记事时就离开了,辉辉只听说爸爸是右派分子,被抓起来判了刑,具体什么是右派就不清楚了,也许和周扒皮,胡汉三这些家伙们有关系。

    傍晚时候,尽情玩乐一个下午的兄妹这才悄悄溜回来,虽然动作比猫还轻,但还是让妈妈提前现,被拎着耳朵揪回房里。

    “……你们去哪儿了?说!现在越来越不象话了,一跑就是半天,想干什么?这个家放不下你们啦……!”妈妈足足训斥了他们半个小时。辉辉和妹妹这还是头一次见妈妈生这么大的气,也是惊慌失措,目视脚尖,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养得那只大花猫也不像平时一见他们就‘喵喵’叫着围在身边转来转去,此时也老老实实趴在被垛上倒头装睡。妈妈这时连气带急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妈妈,妈妈,您不要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辉辉急忙过来给妈妈捶背认错,贝贝也抹着眼泪偎在妈妈身边。

    “孩子,我的好孩子们!不是妈妈不让你们出去玩,是没有办法啊―――!”妈妈忍不住搂住儿女哭起来。

    辉辉的妈妈名叫高华,今年32岁,在棉纺厂工作,她是1957年与辉辉的爸爸白学勤结得婚,丈夫比她大一岁,毕业于海洋大学,被分配在海洋研究所。他们结婚第二年生了辉辉,在辉辉刚满一岁,高华也刚怀上第二个孩子时,白学勤竟被定成右派分子被捕入狱,紧接着就被判了9年的有期徒刑。丈夫不在身边,高华独自拉扯两个孩子当然是非常的不易,在政治上,她是右派家属,所能得到的也当然是右派家属的待遇,只能老老实实,不能乱说乱动,挨打不能喊疼,干活不能说累,每时每刻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像她这类一小撮人民的罪人必须小心谨慎,孩子们除了去上学,绝不允许他们乱跑,免得惹来意外之祸,他们与别人不一样。

    最近一段时间,高华的心情多少轻松一些,因为丈夫再有一个月就要被刑满释放了,虽然劳累的浑身是病,但总算有了盼头,看来是熬出了头。辉辉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为了迎接爸爸回来,特意画了一幅画打算做为见面礼送给爸爸。

    今天早晨,辉辉早早起床趴在桌前望着自己的这幅作品呆,贝贝也被惊醒,她要看看哥哥又在搞什么鬼,便蹑手蹑脚来到哥哥背后突然叫了一声,辉辉吓了一跳,便起身抓她,贝贝咯咯笑着到处躲闪。

    “辉辉,贝贝,大清早闹什么?”妈妈在外屋喊了一声。

    “嘘―――”辉辉示意安静,又坐到桌前。

    “哥哥,你这是画什么?”贝贝凑过来问。

    “这是我给爸爸的礼物,这是大海,这是太阳,是日出”辉辉解释道。

    “画得真好!”

    “那当然―――不过不要告诉妈妈,我要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画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有想好”

    “既然是给爸爸,那就叫我的爸爸怎么样?”

    “好,就听你的”辉辉提笔在画上工整地写上了四个字―――我的爸爸。

    辉辉从小就喜爱绘画,虽然没有经过专业老师的指导,可他的画龄并不比学会走路晚多少,高华也看出儿子有绘画的天赋,只是苦于没有条件培养,再说也不敢去培养。

    因为孩子们要上学,她也要上班,高华忙着做好早饭,辉辉帮忙端碗拿碟。他们的早饭一般就是稀粥咸菜,只有到午饭时才能见到一块红薯,或者一块玉米面糕,其实这已经很不错了,起码不用再去吃那些可怕的‘代食品’了。他们今天喝得是玉米面粥,里面还有几页糖菜片,特别甜,辉辉感觉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东西,如同在喝蜂蜜水。

    “咪咪,咪咪―――”贝贝夹一页糖菜片舍不得吃,低头招呼桌下的大花猫。

    “贝贝,不要给它,让它去抓老鼠”妈妈厉声道,她更是舍不得让把好不容易捡来的一点糖菜喂猫。

    辉辉和妹妹一同去上学,他先绕个圈把妹妹送到她的学校,然后自己再去学校。因为爸爸不在家,妹妹年纪小,妈妈身体又不好,像这样的事就由他承担起来。来到学校门口,他见一些同班男生正在说笑,急忙低头装看不见溜着墙边进去。

    “喂!小劳改犯,过来―――站住!”那些男同学看见他,在后面连骂带叫。

    辉辉只顾低头快走,凭他们笑骂,他根本惹不起这些红五类的校园‘大王’他们的平均年龄都比他大,而且其中还有不少留过级的,任何一个都能把他打个鼻青脸肿,他早已领教过多次了。

    那些学生见他不理会都追上来,其中一个大个男生一把抓住他的书包带,质问:“小老改犯,叫你为什么不站住?是不是又想挨揍了?说……!”其他的学生也跟着叫喊助威。

    辉辉敢怒不敢言,但也不说求饶的话,他从来就脾气倔强,虽然不惹事,可也从不向谁服软妥协,宁可挨顿打。

    “你这个小劳改犯真他妈不知好歹……!”大个男生见他不说话,生气地抱住要把他摔倒。正在这时,上课铃响起。

    “小劳改犯,你等着,放学再找你算帐!”大个子扔下他与其他同学呼啦散去。他也赶紧跑进教室。

    第一节是语文课,班主任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教师,戴一付黑框高度数的近视镜,枯瘦如柴,面容阴冷,背还有点驼,看上去像只大虾。说起话来忽高忽低,每说一句话都要加一个‘啊’字,所以学生们背后就给这位老师起了个绰号叫‘啊老师’。他今天不例外先让学生们朗诵一段**语录,然后再讲课本。

    辉辉最不愿听这位啊老师讲课,因为这位啊老师学问太渊博了,象他这样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都听不懂,更别说其他学生了,他总觉得对方讲课如同念天书一样,摇头晃脑,哼哈怪叫,即像作报告,又像读诗歌,实在令人费解,要听懂这位老师的课必须全身心的投入,认真分析对方每一个手式,或许能明白一二。辉辉每次听完课还要回家让妈妈协助翻译一遍,这才能够理解啊老师的内在精神。

    辉辉平时有个理想就是长大后也做一名小学教师,也站在讲台上,面对一双双天真好奇的目光,尽情讲述那些美丽动人的故事。可现在面对这位令人生畏的啊老师,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了,他现自己定得这个目标过高了,他就是学一百年恐怕也学不到啊老师这种境界。

    辉辉听了半天觉得糊里糊涂,便低头从书包里拿出那幅画,打算在上面再画一只小船,自由的航行。他正想着,手里的画却被后座的同学突然抢走,他急忙回身,见那位同学又把画扔给了最后一排的大个子同学。他这下可急了,起身过去要抢回自己的画。

    “你们干什么?啊!”啊老师正趴在黑板上写字,听到声响回过头。

    “报告老师,小老改犯……不,白熇辉不好好听讲,搞小动作,这就是他画的”大个子同学举起画报告说。

    “搞小动作?啊,你这个学生怎么能这样?啊……”啊老师一边说一边慢步挪下讲台,也不知道他天生反应慢还是装的,眼球也在缓慢移动,不过他平时看女学生时好象并不这样。

    “老师,我没有在课上画,这幅画是我在家里画的”辉辉急忙解释。

    “在家画得为什么要带到学校来?啊,好了,你先坐下,啊,这东西没收,啊”啊老师接过画瞟了一眼辉辉,回到讲台,他本来对辉辉也没有太多好感。

    “老师,这是我要送给爸爸的礼物,求您还给我吧,我保证今后再也不随便带东西上课了”辉辉哀求着。

    “什么?啊,你违反纪律,啊,还要狡辩,啊……”啊老师说着把画贴在脸上看了看,不由一愣,好象现了什么问题,猛地抬头瞪着辉辉怒斥道:“你这个学生的思想很有问题,啊,你画得是什么?啊,谁是太阳?啊,你爸爸是什么东西?啊,敢比做太阳!啊,我们的太阳只有一个,啊,那就是伟大的领袖**!啊,你这个小反革命!啊,你已经反动透顶……!”啊老师义正词严,唾液乱飞,恨不得把这个小反革命一口咬死。

    辉辉已经傻了,他对这位啊老师说话理解本来就有障碍,这回更是一句也听不懂。

    “滚到台上来!啊,快滚上来―――!”啊老师咆哮着,气得腮帮子直抖,好象是谁把他家孩子扔进井里似的。

    辉辉怕极了,莫名其妙的恐惧立刻充满了身上每一个寒毛孔,在众目睽睽下,在无比仇恨的气势里,跌跌撞撞走上讲台。

    “站到凳子上!啊―――”啊老师大声命令。

    本来异常紧张的辉辉差点尿一裤子,急忙站到凳子上。

    “同学们,啊,很严重啊,啊,这能是个小问题嘛?啊―――”啊老师说完,把那张画让辉辉高举着,不许放下来,面向大家,命令辉辉将自己作画的反动意图交待清楚。

    紧张到一定程度是麻木,麻木到一定程度就是晕倒,辉辉现在就处在第二阶段。

    “快交待!啊―――!”“快交待―――!”啊老师大声喊叫,同学们齐声附和,革命的阵势惊天动地,震得房顶直往下掉土。啊老师急忙制止住大家的热情,怕万一真把房子震塌了,把腰砸折了。

    “我早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啊,瞧你这名字起的,啊,白熇辉?啊,熇什么辉?啊,我看你是引火烧身!啊,别以为你不说,啊,你就能隐瞒一切,啊,告诉你,啊,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凳子上下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走出的教室,也不知道怎么出的校门,辉辉抓着那张画,象丢魂一样跑回家,插上门,拉住窗帘,一头扑在床上呜呜痛哭起来。妈妈中午下班回来费了好大劲才把门敲开。

    “辉辉,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说话呀―――”妈妈见儿子哭成了泪人,着急地问。

    “妈妈,我问您,爸爸是不是一个坏人?”辉辉擦着泪水认真地问。

    “孩子,为什么问这个?”妈妈无法回答,她平时对于儿子的问话一般都能做出解答,唯独对这个问题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妈妈,您说呀,您必须回答我!”辉辉很执着。

    “孩子,你爸爸不是坏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妈妈沉默半许,终于郑重地说道,这不单是她的看法,也是她的信念。

    贝贝这时也独自回来了,听见哭声躲在门口不敢进屋。

    “你骗人!你一直在骗我,为什么他们都说他是坏人?为什么连老师都说他是反革命?为什么所有人都叫我是小劳改犯?!”辉辉大声哭喊着。

    “孩子,孩子,听妈妈说―――!”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都是在骗我……!”

    妈妈见此一时控制不住打了儿子一巴掌,辉辉被打愣了,妈妈平时虽然常说“不听话揍你”,可只是说说,儿子长这么大还从没有挨过她的打。

    “孩子,辉辉―――对不起―――!”妈妈打完儿子立刻后悔起来,慌忙去抚摩儿子的脸。辉辉却一把推开,突然向外跑去,不想在门口把妹妹撞了个跟斗,妹妹大哭,辉辉的脑袋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不管不顾冲出大院。

    “辉辉!辉辉!快回来―――!”妈妈追出来,见女儿倒在地上,脸也碰破了,只好先顾女儿……

    第二章'红色童年之二'

    一抹夕阳眷恋着古老的城墙,辉辉站在高高的城垛上眺望远方。他从家出来后便直接跑来这,这里虽然只有荒草野坟和一座残破的城墙,但至少没有可怕的人声,至少没有人叫他“小劳改犯”。他忍住阵阵袭来的饥饿,脑子里却想起曾大闹过天宫的孙悟空,他不知道齐天大圣美猴王的花果山在什么地方,如果知道,无论有多远,他都会去,他要跟孙悟空学习本领,回学校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叫他“小劳改犯”的家伙们,问问啊老师为什么不让他加入红小兵?为什么不让他戴红领巾……

    夜幕降临了,辉辉从城墙上下来,跟着一阵香味来到一户人家门口,这家人正在做晚饭,锅台就在院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忙着把锅里热气腾腾的红薯捞出来凉着。辉辉在暗处盯着那盘红薯直咽口水,他在想自己如果真得有孙悟空的本领,变成隐身进去,吃完了还不会被现。院里的女人这时进了屋,辉辉灵机一动,正准备从木栅栏围成的院墙缝隙中钻进去,可是他猛地又想到了妈妈常说就是饿死也不能做坏事的话,他的年纪虽小,可也能分出是非。他最后又望了一眼那盘美味,叹了口气走开了,他认为自己真得应该先去学本领,所以打定主意明天就去花果山,不知道路可以问,总会有人知道的。

    辉辉又回到城墙上,这里面有个土洞,是他以前来抓老鼠时现的,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妹妹知道,这个小天地只属于他。他摸黑钻进洞,又摸索着爬到以前铺垫的草堆上睡下,在这里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因为这里除了老鼠比较多以外没人来。这里的老鼠很有意思,也和人的作习时间一样,白天活动,夜里休息。最长见的老鼠有两种,一种是黄鼠;一种是灰鼠,黄鼠个头小,但特别机灵,一般不容易捕到。灰鼠个大,尾巴特别短,行动不如黄鼠灵敏,容易抓到。辉辉平时最爱干得事就是抓老鼠回去喂猫,尤其大花猫在玩老鼠时总是令他特别开心,他以前每到星期六日便会找机会来这,有时也领妹妹来,反正他没朋友,没伙伴,再说也没人会找他玩,所以来这抓老鼠也就成了他课外生活主要的活动,他也记不清自己抓过多少老鼠,总之,他抓老鼠的经验是相当丰富。他有时在几个小时内就能抓到十几只大小不同的老鼠。捕鼠工具很简单,只要一把小铲,一只网袋,一只有盖的小铁桶。在捕鼠时先选择鼠洞的位置,这一步很重要,因为老鼠挖洞有深有浅,有长有短,甚至有的地洞延伸在房屋下面,凭他这点工具只能挖一些浅洞老鼠,浅洞老鼠往往都是刚离开鼠妈妈出来自立家业的新婚夫妻,打得洞还没有规模,不象有些老鼠大家族住得地下宫殿四通八达,有的光粮仓就有双人床那么大,他上次就挖通过一个鼠仓,里面都是麦粒,草籽等,只不过都了霉,他记得那位叔叔为了拉这些鼠仓粮食回去喂鸡,盛满的口袋整整装了一车。也就从那次以后,他非常佩服这些小东西们日夜忙碌,持之以恒的精神,虽然大家都说老鼠是坏蛋,但他尽量不伤害小鼠,不抓怀着小崽的母鼠。等选好鼠洞位置后,查清有几个出口,用网袋套住一个出口,用一根树枝**另一个出口,把其他洞口全部堵住,然后顺着插树枝的洞口往里挖,挖一截,将树枝向里插一截,用插树枝的方法既能探出鼠洞的曲直深浅,又可以挡住老鼠回窜。往往挖到中心位置就能现几个地洞的分支,分别堵住后,再依次挖通,挖哪条地洞就用网袋罩在哪条地洞的另一个洞口上,直到把老鼠挖得逼进网袋,乱叫乱窜就算大功告成……

    外面好象起了风;辉辉蜷缩在草垫上又冷又饿难以入睡;他渐渐害怕起来;怕有什么怪物突然闯进来;他胡思乱想大睁着眼睛;估计着万一有东西闯进来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是狼?或者是青面獠牙类似狗熊的怪物?

    就在这时,果真有一种声音传来,他吓得尽量向里缩,他现在最盼望的就是能见到妈妈,也只有妈妈能给他温暖的怀抱,能赶走令他害怕的一切。

    “辉辉,辉辉,你在里面吗―――别怕,是妈妈,妈妈来接你回家……”一个亲切的呼唤从外面传进来。辉辉立刻激动的竖起耳朵,他到此刻才觉得这个声音的可贵。

    “哥哥,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我和妈妈来接你”妹妹的声音也传进来。同时有一束手电光也在洞口晃来晃去。

    “妈妈―――!”辉辉终于忍不住大叫着爬出洞,扑进妈妈的怀里。

    “孩子,别怕,妈妈在这……”妈妈紧紧搂着他。

    “妈妈,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跑出来……!”辉辉失声痛哭。

    “好孩子,妈妈不怪你,妈妈知道你受了不少委曲”

    “妈妈,我以后不上学了”

    “那功课怎么办?”

    “我就是小学毕业,老师说也不让我上中学―――妈妈,我可以在家学呀”

    “好孩子!”妈妈也忍不住悲伤的心情。

    “哥哥,你不怪我告密吧?是我领妈妈来的”贝贝这时怯声问道。

    “妹妹,对不起,还疼吗?”辉辉看着妹妹额角贴着沙布,心疼地问。

    “不疼,又不是故意撞的”

    “好妹妹―――!”辉辉抱紧她……

    今天一大早,高华便兴奋地忙来忙去,时不时还跑出去遥望一下,因为她的丈夫白学勤今天回来,她昨天特意请了一天假,就是为了这个重要的日子。辉辉把妹妹送去学校后回家帮妈妈忙活,高华把仅有的一点白面和好预备蒸馒头,又煮了四个咸鸡蛋,切出几碟咸菜。辉辉不但高兴爸爸能回来,也高兴今天能吃上做梦都梦不到的咸鸡蛋。

    时间不知不觉已近中午,高华已经出去转了六趟,辉辉抱着大花猫努力不让自己总盯着桌上的咸鸡蛋。贝贝这时也放学回来了,高华不由微叹口气,收回看向门外的目光说:“辉辉,贝贝,我们先吃饭吧,你们的爸爸可能下午回来”

    辉辉和妹妹高兴地围坐桌前,妈妈却把另一份午饭端上来,辉辉用筷子搅动一下碗里的稀粥,看看妈妈,又看看妹妹,最后把目光落在咸鸡蛋上。妈妈注意到他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拿起咸鸡蛋给兄妹俩一人一个,说:“你们先吃吧,把另外两个给爸爸留下就行了”

    “欧―――有鸡蛋吃喽!”贝贝非常高兴。辉辉的感觉却不一样,他刚才希望能吃上鸡蛋,可现在得到了鸡蛋又觉得无比失望,在这种感情作用下,他的心里猛然涌起一股怒火,这种情形如同是一个家伙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再怜悯似的赏给他一样,还要忍受这种凭白无故的污辱。

    “妈妈,我不吃,还是给爸爸留下吧”辉辉这还是头一次强忍感情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而且说的极为平静,妈妈奇怪地看着他,辉辉端碗几口喝干粥,起身离开,好歹没有把眼泪留在桌子上。

    这时,辉辉忽然听到外屋有人说话,还听到妈妈招呼他,出去见外屋竟多了一位陌生的叔叔,此人身体消瘦,头极短,胡子拉茬,脸上除了骨头就是皮,好象没有一点肌肉,最明显就是戴了一付用白胶布缠腿的近视镜,身上破衣烂衫更是无法形容。辉辉猜出这是谁,虽然与墙上的照片判若两人,但他也能感觉到。

    “辉辉,贝贝,快叫爸爸,这是你们的爸爸,快叫啊”妈妈激动地说。妹妹看看哥哥怯声叫了一声“爸爸”。辉辉也叫了一声,不过他总觉得这声“爸爸”如同念街上的标语单词咀嚼无味,因为爸爸这个称呼对他们来说和面前这个人一样生疏。

    “辉辉,贝贝,我的好孩子们!”爸爸听到孩子们的呼唤似乎得到了万分满足,他搂住儿女没完没了地亲吻着。

    “好了,快换件衣服,洗手吃饭吧”高华此刻同样有些紧张,不过她的紧张和孩子们不一样。爸爸松开儿女忍不住取下眼睛擦拭着激动的泪水。辉辉偷眼妹妹,现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也因为紧张急促喘息着。

    他们一家人算是团圆了,辉辉和妹妹坐在炕上一声不吭,妈妈忙着给爸爸换衣倒水,他们夫妻久别重逢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又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神情躲躲闪闪,心里却关怀备至。

    “华,这些年苦了你啦!”爸爸猛地抓住妈妈的手。

    “对了,你看我们的孩子怎么样?”妈妈忙挣开岔开话题。

    “我们的孩子能有这么好的妈妈当然错不了”

    “对了”妈妈忽然又想到什么说:“我给辉辉重新改了一个名字,你看行不行?”

    “哦,叫什么?”

    “叫白卫东,小名以后就叫东东”

    “唔―――唉……”爸爸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无法评论这个紧跟时代的名字。

    妈妈这时笑看着儿子,说:“孩子,你听见了吗?你以后就叫白卫东,也就东东,好不好听啊?”

    “东东,哈哈,东东哥”贝贝也很高兴。

    “嗯”东东点头,他对自己叫什么名字没有要求,反正叫什么也无所谓,因为真正会称呼他学名的人太少了,管他叫东东,还是叫西西,总比叫‘小劳改犯’或‘小反革命’好听的多。

    “辉辉―――不,应该是东东,上次你妈在信里说你的学习成绩很好,画也画的不错?”爸爸笑着问。

    “爸爸,对不起,我已经不上学了,而且再也不画画了”

    “为什么?”爸爸很吃惊。

    “我不是不想上学,是没办法上”东东跳下炕又说:“妈妈,如果没事,我要送妹妹上学校了”

    “好吧,不过你可不要贪玩,早点回来”妈妈天天都会这么嘱咐。

    “知道了”东东领妹妹走了。

    “唉――孩子凭什么也要受……”白学勤难过的叹息着……

    自从爸爸回来,虽然日子依旧清苦,妈妈的精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好,今天家里还来了一位客人,妈妈显得特别高兴。这位客人是妈妈的同乡,具说还是一位大官。东东在印象中还是头一次见有客人上门,平时连邻居都不上门。

    这位客人名叫韩威,与高华同是沂蒙山人,听说14岁便参加革命,经历过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时刚2o岁,在抗美援朝期间曾任志愿军一个侦察连连长,立过多次战功,后来离开部队调到公安部门工作,今年刚37岁,就已经是烟台市公安局局长,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年轻的高级干部。此人为人正直,公私分明,这次来除了为看望一下同乡,主要是为了帮东东的爸爸找了份临时的工作,因为他对白学勤被判刑一直存有异议,他绝对不相信白学勤这种知识分子能做出反对人民,反对社会主义的事,可是他虽然为呈清事实努力过,但终究不能如愿,所以只好尽自己所能帮助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父母与客人谈话,东东和妹妹在里屋学习功课,东东眼睛虽然盯着书,耳朵却跟着门外的动静,别看他是个孩子,可对家里的事同样操心,爸爸不在这些年,他便是家中唯一的男性,无论是传统观念,还是品德规范,他都过早的帮妈妈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妈妈身体不好,什么打水做饭,扫地洗衣,有时就由他干。妈妈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可能早就累垮了。

    “东东,贝贝,你们来一下”妈妈这时招呼了一声。兄妹俩放下书来到外屋。

    “东东,贝贝,是韩叔叔叫你们”妈妈笑着说。

    “东东,来,我有礼物送给你,还有贝贝的”韩叔叔拿出两支钢笔分别递给他们兄妹。

    “谢谢韩叔叔!”“谢谢韩叔叔!”兄妹俩高兴的跳起来。

    “东东,你现在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啊?”韩叔叔关心地问。东东看看妈妈不知该怎样回答。

    “呵呵,还不好意思说啊”韩叔叔捏一把东东的脸蛋笑起来。

    东东对这位韩叔叔的印象非常好,在他心幕中,韩叔叔是一位真正的长者,不但英武豁达,而且富有爱心……

    第三章'红色童年之三'

    1966年中期,文化大革命在中国大地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就象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波及到全国各个角落,一支新的力量也由此诞生,这就是革命小将红卫兵。他们的主流是学生,也有工厂的工人,为了阶级斗争,为了将革命进行到底,为了**早日实现,他们宁可停课停工,投身于大革命的洪流中。他们先斗争的对象就是地富反坏右分子,红卫兵是革命的闯将,没有思想,不计后果,敢说敢做,为了早日清除人民内部的毒瘤,只有这样纯洁的队伍才能充当中国革命的先锋。

    在这场运动中,东东的父亲也毫不例外成了斗争的对象,不过他已经做过9年监狱,在形式上多少被照顾了一些,不过象他这种右派分子,必需时常地‘回回炉’,以免重蹈覆辙,这也是组织对他的关心。东东对那天的情景记得很清楚,大清早,一群红卫兵冲进家来,不由分说便将爸爸押走了,剩下的人开始抄家。东东和妈妈对这种事已经不觉新鲜了,他们没有阻拦对方的行动,知道阻拦也没好处,不过唯独使他们感觉惊奇的,指挥这次红卫兵行动的领头人竟是陈兵与郭丽红。

    陈兵和白学勤都在海洋研究所工作,他们不仅仅是同事,还是同学,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白学勤在没有结婚之前,他们简直形影不离,而且他们双方的父母也有很好的交情。郭丽红也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白学勤和高华,而且郭丽红以前还追过白学勤,与高华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情敌,如今郭丽红与陈兵是怎么混到一块的就无从得知了,也许是革命情趣相投吧。

    白学勤被押走后,抄家也没抄出令他们兴奋的东西,陈兵便指挥几个人在屋里地面挖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坑,这才扬长而去。不论对方怎么折腾,高华始终低头不语,也不看他们,她怕万一看出点毛病来,再把她和孩子们连累了。

    晚上9点多钟,白学勤才疲惫不堪地回家来。东东和妈妈已经把屋里收拾干净,把地上的坑也填平了。东东见爸爸回来急忙端上饭,他没有现爸爸有伤,只是脖子后面有一道红色的痕迹,象是被细绳子勒出来的,但他没敢问。白学勤问候过妻子和孩子们,这才放心吃饭。

    “爸爸,他们明天还会来吗?”东东问。

    “会的”

    “那我们出去藏起来?”

    “唉――傻孩子”白学勤面对这份天真,只好无奈地说:“你只要照顾好妹妹和妈妈,我就放心了”

    晚上睡觉时,白学勤从炕洞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他从监狱带回来的,打开纸包,里面还有一层塑料布,再打开原来是一叠从报纸上剪裁下来的文章,每篇都是关于右派方面的内容,他收集这个就是为了能有一天洗刷自己的冤屈,他不认为自己有罪,他把这些东西重新整理一遍装在裤子的后兜里,因为这些东西装在身上反而比放在家里安全。

    第二天早晨,几名红卫兵小将照样把白学勤‘请’去,只是态度稍微缓和一些,而且只有两个人进屋看了看,并没有象昨天那样把眼睛瞪得象鸡蛋一样,翻箱倒柜,砸锅摔碗的乱搜一通。

    贝贝这几天也不上学了,因为学校的老师不是去斗人,就是挨斗去了,大年级的学生也不知道跑哪儿串联去了,剩下象她这样的小孩只好回家待着。

    东东等爸爸走后不久也悄悄跟出来,他没别的目的,只是想看看爸爸脖子上那条痕迹是怎么弄上去的?当钻出胡同走上大街,他不由被眼前出现的新气象搞得直冒冷汗,感觉自己就象一只过街老鼠,只是还没有听见人人喊打的声音,也可能是他这只老鼠太小了,没有被人注意吧。

    此刻的大街已经变成了红旗的海洋,所有人都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捧着**语录,挂着**像章,雄赳赳,气昂昂,满脸阶级斗争像。有一些主要街道都被红卫兵守着,检查过往行人有没有戴像章,如果没有不但会被查问,还不能随便通行。各种车辆没有车牌照不重要,但决不能不挂像章,汽车上有,人力车上有,自行车上有,连粪车上也要挂一个。东东左溜右窜朝广场方向走,因为他听爸爸说过昨天就是在广场被批斗的,好在他比较机灵,或者是别人不愿理睬他,总算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此刻的广场已经人山人海象一锅鼎沸的开水,东东费了好大劲也没有挤进里面,他灵机一动麻利地爬上一棵柳树,站得高才看的清楚,原来人群中央已经临时组织起来一个大型会场,十几名‘罪人’一字排开分别站在凳子上,而且都弯腰9o度,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每个罪人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白色的木牌子,上面用黑字写着‘反革命,地主,右派’等内容的标语。他现那些牌子如果竖起来,哪一块都比他高,显得特别沉重,而连着牌子挂在脖子上的竟是一根细铁丝,他看到这里一下明白了爸爸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来的了。

    这时会场中央有人手持扩音喇叭在喊话,所有人都停止开小会,有两名红卫兵小将手持木棍负责给‘罪人’们矫正姿势。

    “……各位红卫兵的战友们,伟大领袖**说过,对于那些阶级敌人,反动势力,你不打,他们是不会自己倒的,只有把他们打倒在地,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东东认识这个讲话人,对方就是他曾叫过叔叔的陈兵,他看见郭丽红也在场。

    “……为了祖国江山一片红,我们一定要把革命进行到底――打倒地富反坏右分子!打……!”“打倒地富反坏右―――!!!”陈兵的口号气冲牛斗,所有人随声附和。一时间,这股凝聚的热情真叫是惊天地,泣鬼神,东东被这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冲击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气壮山河的阵势。

    一阵声讨过后,红卫兵开始对‘罪人’们依次批斗,有的‘罪人’支撑不住脖子上的压力摔下来,立刻有两名红卫兵冲上前帮忙正姿,一顿乱棍下去,摔倒的人除了马上爬起来没有其他出路。白学勤在第四个位置上,他的身体本来瘦弱,弯腰9o度,挂个大牌子,站在仅容双脚的凳子上,不用多久早已是大汗淋漓,双腿颤抖,还没有等批斗轮过来就已经左摇右摆,好几次险些一头栽下来。

    “哈――!你们看哪,这就是右派的嘴脸,让这些坏蛋在我们面前抖吧――打倒白学勤―――!”陈兵又带头喊起口号,两名红卫兵用棍子不停地抽打他的腿。东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真恨不能冲过去把爸爸救出来。

    “白学勤,老实交待你的罪行,让人民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快交待!快交待!”陈兵亲自用棍子抽打白学勤。东东恨得紧咬牙关。

    “嗯?这是什么?”陈兵抽打白学勤时觉得打在什么东西上,他同时现白学勤的后裤兜鼓鼓囊囊。这时一名红卫兵主动上前把白学勤兜里的东西掏出来,陈兵接住打开,现里面全是一张张剪裁下来的旧报纸。陈兵不愧是搞阶级斗争的天才,大致翻看一下,脑子里立刻闪现出无数尖锐的问题。

    “红卫兵的战友们,你们好好看看这个右派分子都干了些什么?我们在尽力挽救他,他却在背地里大搞阴谋诡计,这是什么?这就是变天帐!―――打倒死不改悔的白学勤!打倒要与人民为敌的右派分子!”陈兵一边高喊口号,一边挥起棍子把白学勤打下凳子,另外两名执法者也扑上来挥棍乱打。白学勤只好用手拼命护住头,陈兵打累了,这才叫人停手。白学勤此刻已经是满脸是血,眼镜也被打飞了,他摸摸索索在地上找眼( 蝙蝠 http://www.xlawen.org/kan/4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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