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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部分阅读

    那一身泥水的公交车,无目的地把他带到总站。那儿有个很大的农贸市场,开阔的空间,树梢已融入暮色,近晚后,绝大部分都收摊了,空空的市场里,满地丢弃的都是菜帮子烂柿子和鱼鳞猪下水。只有一两个卖旧衣服的固定摊点,点起昏黄的灯泡,在那简易交易棚里守候着最后的生意。两个清洁女工划拉着大扫把,为明天的开市做一点必要的准备,同时也为这一刻的寂静制造着单调的声响。这儿没有人认得他,他在章台的时间毕竟还太短。而且……很可能就此就结束了……他明白,不论今后能不能查实田在翻车事件上的责任,他黄江北的责任是不能开脱的。这样的渎职,也许要判他刑,让他坐上几年牢。后悔吗?他身上一阵阵地冷,他裹紧大衣。早就该换一件新大衣了,尚冰说过多回了。他也想过换它一件名牌的,可现在来不及换了……不甘心……不甘心啊!就这样被堵死在这儿了?四十二岁。我是为了我自己吗?苍天在上……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他现自己的脸颊上有些冷冰冰的东西流了下来。他以为是雨,但不是。摸一摸,才知道是自己的泪。他想嘲讽自己一下,但嘲讽不起来,泪却流得更痛快了,很快由凉的,变成了热的。流吧流吧,为什么不让它流?流吧流吧,无论是血,还是泪,是咸的,还是苦的,即便是男人的,是一个还当着代理市长的,也让它们流。流出来……让它们流出来吧……

    4.苍天在上 十二(4)

    113

    林书记在黄江北家门前等了有四十来分钟,还不见他回来,真有些着急了。他会不会因想不开而也去做了傻事?不会。江北内心的坚毅,他是有所感觉的。但再坚毅的人也不一定能经得住这样的打击!刚才得到消息,人们在离万方公司十来里地的一个山谷里,也就是那辆车翻车的地方,找到了葛会元。他死了。自尽身亡。他坐在一块巨石旁,用一把锋利的哈萨克小刀割断了自己两只手腕上的脉管,由着鲜红的血流出来,汩汩地把自己浸泡,并团团包围。他说他太累了。在留下的遗书里,是这样说的。他想休息。在遗书里,他又这么说。他的确像睡着了一样,神平静,而没有显示任何痛苦,他不愿再痛苦了。林书记怕黄江北得知这消息后,心里更加受不了,便急急赶来看他,没想不遇。

    过了一会儿,从大杂院里走出来一个老人,问:“你们是市机关的人?是来找江北的吧?江北回来好大一会儿了,进了屋也不见他开灯,不见他做饭,一直黑灯瞎火的,我们大家伙儿去叫他,他也不理。大家伙儿怕他出什么事哩,正要去医院叫小冰回来。你们要是机关的,赶紧去看看吧。”

    于是林书记急急去叫门,黄江北果然呆呆地面对着那个未被葛会元烧毁的信封,在沙上躺着。身前的茶几上,一盒火柴被他无聊地划掉了大半盒。不管怎么样,总算没出事。林书记出了口气,赶紧拉他上外头吃饭去。黄江北说不饿,但林书记还是强行地把他拉到街边一个很干净的小饭馆里,叫了江北平时爱喝的小米稀粥、焦圈和北京酱菜,又加了一碟蒜泥白肉和一盘碧绿油光的清炒荷兰豆。

    黄江北心里一热,一点酸涩便从鼻根涌起。

    林书记心里一酸,眼圈也微微地红了。等黄江北端起碗,慢慢地把这顿便餐吃完,林书记才告诉了他有关葛会元的消息。当即,黄江北的眼泪便涌了出来。他忙走了出去,向没有路灯没有行人的地方走去。在那儿站了好大一会儿,才又回到小饭馆,听从林书记的建议,跟林书记一起回了林的家。林书记告诉他:“晚饭前,田曼芳还来找过我,她说,煞车管是她作的决定,和葛总、和你都没有关系,事真是越闹越复杂。我准备把这两个新况,都向中央工作组汇报……”

    黄江北低沉地说:“这不符合实际况……煞车管事件,和田曼芳毫不相关。我应该去找中央工作组谈谈,把我该承担的责任承担起来……”

    林书记慢慢地叹了口气说道:“愿意承担责任,这还不好办?但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对工作最有利,你让我再想一想。在我作出最后结论前,你不要轻举妄动。做什么,一定要跟我商量。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把可能造成的危害减少到最小最小。今天晚上,你就别走了,就住我这儿。”

    “我还要到医院看看尚冰,然后,再去看看师母和平平、小妹……在没有免去我这个代理市长职务前,我想我还是应该,也能够把我这市长的职责担当好。即便是将功折罪,我也得这么干。”说到“将功折罪”时,他心里突涌起一股异样的酸热,眼泪差一点又涌了出来。

    “今儿个,你哪也甭去,老老实实给我歇一晚上。”

    黄江北站了起来:“林书记,我不是小孩,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林黛玉,我是黄江北。”

    林书记不再坚持了。他让黄江北在他家洗了个热水澡,换了换衣服,又给市政府小车班为他要了个车,这才目送他消失在浓重的夜幕中。

    114

    这一夜,黄江北既没回家,也没去市政府大楼,更没去医院。他让司机往前送了一程,就打他回了车队,自己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后来又到翻车的山沟和葛会元告别人世的那块大石旁坐了大半夜。现在是需要作一个他一生以来最重大的决定的时候了。到中央工作组去承担这次翻车事故的责任,还是借故推脱掉?如果去承担责任,不仅将丢掉代理市长的位置,还可能(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会被以“渎职罪”起诉,移交司法部门处理。功亏一篑,八千里路云和月,半世功名血和汗,以后怎么做人?借故推脱,也是可以的。自己给葛老师写的那封信已被毁掉,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出过这样的指令。只要自己不承认,没有任何人可以来定自己的罪,最多承担一个“领导责任”。出了这样的事故,也许不大可能很快将自己的代理帽子摘掉,人代会也许会延期,多少个先例可以证明,我还会在“代理市长”的位置上待下去,待事件的风波稍稍平静一点了,最大了不起,调换个工作,但就像小冰曾说过的那样,地市级的待遇是不会少了我的。我还会有小车秘书小楼独门独院地住着,才四十二岁的我,照样会有升迁的机会。大多数人会忘掉这次事故,我也会淡忘……在为官史上,这么推卸责任,我不是第一人,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5.苍天在上 十二(5)

    但这么做……能是“黄江北”吗?面对这样一个“黄江北”,我这个黄江北能做到日安三餐年终四时吗?这样做了,我和那个姓田的姓曲的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就是将来我还将做那市长厅长省长部长……我还能抬起头来看人直着腰板儿办事吗?如果我不能抬着头看人不能直着腰板儿办事,只能做一个昧着良心的官,我何必要这么活一辈子?我曾是清华北大的优秀毕业生啊。***做这样的人,能算是个“人”吗?更重要的是,现在姓田的鼓动他那一帮人,到处煽风点火制造舆论,利用群众对重大翻车流血事件的关切,利用我在这事件中的错误,混淆是非,转移上下对他们挪用公款营私谋利罪行的注意,掩盖他们自己在翻车事件中的罪责。这件事我不站出来,组织上固然也可查清真相,但这就会拖延时日,让他们争取到时间,或销毁转移罪证,或串通改变口供,或杀人灭口……逃脱中央的清查法律的制裁。万一让田这样的人物保存了下来,依然留在副省长的位置上,伺机报复,这后果就不是一个章台一个黄江北一个万方一个梨树沟的灾难了!必须尽快地平息由于翻车事件所造成的混乱,尽快让中央来的同志,集中精力处理田的问题。挖出这个蛀虫,方可保一方平安,方可得一方兴旺。

    我给自己留下什么?留下足以一辈子受用的教训……

    黄江北不当市长,但要做真正的“黄江北”!

    接受过“教训”以后的黄江北,仍要做真正的“黄江北”。我还只有四十二岁嘛!怕什么?

    这一夜单昭儿住在夏志远家了。他俩为黄江北担心,也找了他一夜,想跟他商量一下“对策”。第二天大早天还没大亮,单昭儿先起床下楼洗漱,刚走两步,只见在楼梯口歪歪倒倒坐着一个满身是泥水的人,穿一身的旧衣服,差一点把她的魂吓飞了。她飞一般又扑回到床边,结巴了半天,才把夏志远叫醒。夏志远出门去看时,那人已经走进房来了,两人定睛一看,却是黄江北。一身的泥水,一脸的憔悴,显然是一夜没睡,在门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单昭儿忙拿出替换的干净衣服,又赶紧给黄江北冲了杯热牛奶。黄江北捧起热牛奶,先是暖了暖手,而后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儿喝了个精光。

    黄江北是来把自己作的最后决定告诉老同学的。

    “志远,我现在只有一件事要求你。万方缺一个人去当家,要有人把前一阶段我们在万方已经开始了的整顿继续下去,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我想来想去,只有求你了,别辞职,把我们在章台已经做开了头的事,做下去。现在我要走了,你变得更重要了,你必须留下……”

    夏志远眼圈红了。

    黄江北激动地说:“我知道你和许多人一样不愿让官场的杂事缠住自己,但是,在今天的中国,缺了好官、清官,还是不行啊。求你了……”

    夏志远紧紧地握住黄江北的手,哽咽起来。

    夏志远从得知翻车事件起,就知道黄江北最后一定会去交出自己的。他太了解他了。面对这样的事,让他夏志远怎么表态?同意支持他去“丢官坐牢”,还是劝说他回避自己的错误,下半辈子以一个良心上有缺陷的“残疾人”而告终?这两者他都说不出口啊!可又没有第三种选择。假如现在是夏志远处于这样的尴尬境地,让黄江北来出点子,他一定能想出十种二十种可供选择的路来走,但我不是黄江北,我没有那个能耐啊!你叫我怎么说?单昭儿甚至还为这一点跟老夏吵了一架,嫌他在这么个关键时刻,没有好好地为老同学使劲儿。昭儿啊昭儿,我怎么不着急?你应该相信,如果可以,我都愿意去替黄江北坐牢,但办得到吗?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你说。只要你说得出,能让江北免去受罚,而又在良心上不受任何责备,我一定去做!

    但没有啊……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还要做些什么呢?对,还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

    黄江北对林书记说:“请您重新估价、重新起用郑彦章,就算我这个非常委的代理市长在职期间提的最后一个请求。”

    6.苍天在上 十二(6)

    “谁给你限期了?”

    “林书记,别的问题就不要再谈了。事实证明,解决章台问题,必须快刀斩乱麻。郑彦章有很多毛病,但他是一把快刀,他有经验……”

    “他有经验,却用在跟我唱对台戏上!”

    “林书记……”

    “江北啊,你摔了这么一大跤,还不吸取教训?你就是要想做这样的‘快刀’,才摔了这么一跤的。事到今日,你还欣赏老郑头那样的‘快刀’?”

    “郑彦章同志比我有经验。他看起来冒失,但在关键时候,他所做的实际上是很有分寸的……”

    “你这么说,他还可以当市长?进常委?”

    “林书记,这也并不是不可以设想的嘛!在章台提拔郑彦章这样的人,会鼓励一大批正直奋进的人站在我们党一边,站在我们的事业一边……”

    “江北江北,我的黄江北同志!”

    “好,我们不争了……”

    “江北啊,你叫我怎么说你呢?我这儿正在为你的事绞尽脑汁,让你平安过关,你却还那么不安分地想重用那些跟我过不去的人……”

    “林书记,您爱惜我,是不是为了章台?”

    “好好好……不谈了,休息休息……”

    “林书记,我现在还是代理市长不?”

    “当然……”

    “对市检察院至今空缺的反贪局局长一职,我能不能向市委提出我的建议?”

    “当然。”

    “我这样得罪您了?”

    “江北,你真是可爱……”

    “您就让我得罪您一回行不?”

    “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说过了就算了。”

    “不,我还要正式向市委常委会和市人大常委会提出这个问题。”

    “要跟我较一下劲儿?”

    “林书记,我这样做完全没有掺杂任何个人色彩。郑彦章一直对我这个代理市长是不感冒的。一度,他甚至都不太愿意理我……”

    “这样的人就不能用嘛!”

    “可他对章台有用,他对章台的老百姓有用啊。”

    林书记不做声了。

    “林书记……”

    “你提,你提!我没有封你嘴嘛。”

    “我要你在我的书面提议上签字同意。”

    “什么?”

    “我要它作为我们两个人的提议正式提交市委常委会和市人大常委会讨论。”

    “你能!”

    “林书记……你对章台最有感,最希望章台向好里展……”

    “别说好话。报告你写了吗?报告写出来我再考虑!”

    “请答应我,你一定签字。”

    “签签签签签!你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难道见了棺材就该落泪了?

    115

    黄江北决定去找中央工作组“自”了。

    那天早晨,闹钟把小冰吵醒,她急忙翻身起床一看,父亲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正在厨房里择菜。小冰赶紧地穿着内衣内裤,就上厨房里帮忙去了。

    “快去穿上外衣,十来岁的大姑娘,光穿着内衣内裤的,像什么样!”

    “老封建,就许你们大老爷们儿穿,不许大姑娘穿?”

    “小冰,过了年,你多大了?”

    “干吗?想给我找婆家?”

    “死丫头,净想好事。”

    “嘿,十七十八,坐轿开花嘛!”

    “十七十八,得顶个大人了。”

    “我才不做你们这种大人哩,太累。我永远是爸爸的小乖乖,行吗?”

    “小冰,如果有一天,我们家像你许多同学家里一样,重新过起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的生活,你会接受得了吗?假如爸爸要出一次远门,这个家,还有你病重的妈妈,都得由你一个人来照顾,你不会放弃你的学业吧?”

    “爸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答应爸爸,不管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放弃学业……”

    “您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说说……闺女一天比一天大了,不会再是爸爸的小乖乖了……要做别人家的人了……”

    “爸,您今天怎么了,净说这种伤心话?”

    7.苍天在上 十二(7)

    “我一会儿去医院看你妈妈……”

    “我也去。***”

    “今天不是星期天。”

    “我要去。”

    “听话,老老实实给我上课去,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你的学业,任何时候都不能再跟人耍小姐脾气……任何时候都要记住,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你只是一个平民的后代……”

    后来他又去了满风家。满风双手全沾着面粉,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黄市长……您……您……”

    “你别忙,我待一会儿就走,不用沏茶,真不用。这是你儿子?”

    “快叫叔叔。”

    “真快,你的孩子也都有这么大了。跟我们家小冰一样大吧?”

    “哪儿啊,你跟尚冰结婚那会儿,我还光棍一个哩。”

    “是是是,我把尚冰争过来了,让你痛苦了好些年……”

    “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缘分,都是缘分。”

    “满风,那部书稿的事,最近尚冰才跟我透了点讯儿,实在是对不起你了……”

    “黄市长,这也是为了工作……”

    “我想把那部书稿拿回去……”

    “黄市长……这……您这……”

    “能像过去在大学里那样直呼我一声黄江北吗?”

    “黄市长……书稿您可千万不能撤走……我一定抓紧时间替您搞好……一定抓紧时间……最近我一直在开夜车干着……”

    “满风……”

    “黄市长,我工作没做好,您可以批评我帮助我,您可不能把书稿从我这儿撤走……”

    “我先拿回去看看,行吗?”

    “黄市长……”

    “满风,咱们是老同学,你能叫我一声黄江北吗?”

    “黄……黄……黄市长……求求您了……”

    后来他又来到医院,给尚冰带去一束她最喜欢的石竹花。

    尚冰说:“又没人管你了,是不?瞎花钱!”

    他笑笑。

    尚冰说:“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好你个市长,带头破坏医院探视制度!”

    黄江北说:“你今天气色好多了。”

    尚冰说:“别净拿好话填补我……”

    黄江北说:“真的……”

    尚冰说:“你们爷儿俩这几天在家怎么穷对付的?又是拿手一个国际水平炒鸡蛋!你一进屋,我就闻见一股鸡蛋味!看来在我死之前,还真得先替你找好一个媳妇才行……”

    黄江北说:“又乱说了……”

    尚冰说:“江北,我昨天又疼了一夜……”

    黄江北一时语塞,露出了焦急的神。

    尚冰说:“有一句话,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想问问你,可一直不敢问……”

    黄江北说:“你说。”

    尚冰说:“除了我以外,你还喜欢过别的女人吗?说真话。”

    “尚冰……”

    “我不会计较的,但我想了解,我想知道。我不想带着任何遗憾离开你和小冰……”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过什么……”

    “这我相信,但你心里还喜欢过谁吗?”

    “要是一定要算一个的话,葛老师的女儿葛平大概也许……但她在我看来的确只是一个小妹妹……”

    “不用解释,我明白。还有吗?”

    “尚冰!”

    “江北,不管要生什么,不管我活着还是不能活着,我一点不为自己曾和你一起有过的这些日子后悔。我永远相信你!永远!”

    “尚冰,你……”

    尚冰挣扎着扑到黄江北怀里哭泣起来。

    “你知道了?知道我要去找中央工作组去说清况?”

    尚冰依旧无声地哭着。

    “你支持我这样做吗?”

    尚冰依旧无声地哭着。

    女人的哭泣,有时是让男人们永远说不透其含义的一种伟大举动。但尚冰今天的哭泣,黄江北却是明白的。他太明白了……

    黄江北走出住院部大楼的大门。当他回过头来看时,看到尚冰还在窗前目送着他。他心里一酸,眼圈便红了。

    他没想到,夏志远在大门外等着他。夏志远的眼圈也是红的。

    8.苍天在上 十二(8)

    “尚冰和小冰……拜托你了……”

    夏志远无地紧握着黄江北的手。

    这时小高匆匆赶来,是黄江北打电话把他叫来的。“别慌,没什么大事,今天没事了,早点回家,伺候伺候老婆。顺便问一句,我一直对你挺厉害,你不恨我吧?”

    小高心一酸:“黄市长,您……这……”他早看出,也对黄江北的打算有所耳闻,但没想到分手竟就在今天。

    黄江北眼圈微微地红了:“别恨我……小高……我真的只是想把章台的事办好,没有别的打算……”

    小高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黄江北和夏志远上车走了,小高默默地抽泣着。

    这时,林书记的车快速开了过来。林书记急问:“看见黄市长了没有?”

    小高忙指了指:“他……他刚走……”

    林书记忙说:“快上车,给我带路。”

    林书记晚了一步。黄江北先他五分钟,走进了中央工作组所在的房间。

    尾声

    一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原章台市代理市长黄江北在老同学夏志远的陪同下,就万方公司使用劣质煞车管,造成梨树沟小学师生死伤三十六人一案,向有关方面主动承担了责任,不久他被停职审查。

    八个月后,尚冰因病死去。

    由于种种难以想象的原因,黄江北希望夏志远去万方任职的设想没能实现。夏志远和单昭儿结婚了,婚后,夏志远一直在市政府里担任着市长助理的职务,人们问他为什么,他不说。但谁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在等待着什么。

    郑彦章和苏群都回到了市反贪局。在这一年的人代会后,郑彦章被重新任命为反贪局局长。

    黄江北事初期,林书记兼任了一个时期的市长,但不久,他就退居二线。在退下来之前,他曾就黄江北今后的安排问题,向上面打过一份很中肯的报告。虽然这份报告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得到答复,但不知为什么,在章台市,无论是市机关的同志,还是大宅陋巷里的平民百姓,却都传说黄江北要回来。回到哪儿?回到市机关?回到万方?回到一个街道小厂?还是郊区的种植场?鱼塘?不知道。但他们真切地希望他回来,回到他们中间……真心地盼着他回来……

    至于田曼芳,被免予起诉后,便去了南方另谋生路。这对于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女人来说,诚然并非一件轻松的事。在登机起飞前,她默默地对着生她养她的章台大地祈祷。她说,我一定还要回来的。

    由于黄江北主动承担了煞车管事件中他应负的那一部分责任,田某人想乘机搅浑水,蒙混过关的企图被粉碎。中央和省委得以集中精力处理田的问题,很快查实了他挪用一百七十万元公款炒股,又直接插手煞车管事件,是酿成这一惨祸的元凶,为此,把他移交司法部门处理。这起案子成为新中国建立以来省部级干部中涉及金额最大、渎职最严重的一起案子而轰动全国。

    在经历了这样一场难忘的变故后,个人生活依然没有生任何变化的,惟有那位小葛平。她默默地回到了万方公司职工子弟中学教她的英语。她在沉默中,把自己一双苍白的手伸向了未来。那是学校。那是教室。那是白鸽。那是钟声。那是一扇扇正在开启的窗户。他们。她们。他们。她们。所有的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中央工作组处理章台问题的过程中,他们始终不断收到来自章台各阶层百姓的来信,有时一天能收到十几封、几十封。署名的,匿名的,联合署名的,以单位名称落款的。最重要的还有梨树沟乡的一封全体山民的签字画押的信。所有这些信都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恳求中央领导出面,让有关部门从轻落他们的黄市长。

    后记

    关于《苍天在上》,最近我顶不住也忍不住说了不少话。说实在的,挺不应该。所以,下决心不再说了。最后,把写过说过的归归总,撮其要,再为《苍天在上》罗列一篇后记,就此收住。

    有人说,《苍天在上》这样的玩意儿,至多热三个月,以后就会销声匿迹不再有人理会了。我曾写过这么一段话:“作家创造文本,上帝创造亚当夏娃。他们的原意大都只在‘文本’和‘人’自身。后来生的许多事,往往都出乎他们意料。”我本来就没指望它“热”。我只希望它能见读者,能传达出我心里的一种呼喊,传达平民百姓心里的一种呼喊。即便喊出以后,它马上得匿去,我也必定要喊。如果不痛不痒,只供人赏玩,虽然许诺能在被玩之中活个百年千年,我宁可不活这百年千年,也绝不被玩。到今天为止,我一共只写了三部长篇小说。坦白说,这三部风格样式极不相同的小说,我都没奢望过“热”。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我保证,如果有人愿意花一点时间读它们,他一定能在这每一部作品里都触摸到一颗极其真诚的滚烫的心。每一部里,都有一种呼喊。我指望它是属于历史的、民族的、未来的,完全属于人民的。有一个曾在新疆兵团待过的老知青,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当年他们那儿的上海青年是排着队来看他们手中仅有的一本《桑那高地的太阳》(我三部长篇小说中的一部)的。他说他这一回是来买《苍天在上》这本书的。他说他感谢我为他们喊出了这一声。而后,他就哭了。我当时眼眶也**辣地湿润了。我想我还要什么回报呢?我作为一个小小不的作家,足矣。就为这一点点回报,我将死无反悔地照此写下去。不管什么样的人预我的作品只能获得多么短暂的“春天”,我都要告诉他,我拥有着一个永恒的“春天”。

    9.苍天在上 十二(9)

    我在一篇小文章里说过:《苍天在上》的写作初衷并非全在反**上。***《苍天在上》写的是我自己的一种感觉,是我自己多年来蕴蓄着的某种生存困惑和要从这种困惑中挣脱出来的强烈愿望。文学家们这些年注重写普通人、小人物,是好事。但写小人物绝不等于局限在小调小品位小恩怨小是非里(当然,所有这些小,都可以写)。中国的确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善良,但多少又有些窝囊;他们有点小聪明,但一旦遭遇些什么却又往往无奈;他们心里也有追求,但总以委曲求全告终。但我总在想,难道中国只有这样的人了吗?我的感觉告诉我,中国的的确确还活着另一种人,他们活着努力着牺牲着付出着。他们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他们是一群有信念的人……他们中的一个,就叫黄江北,我写了他。说心里话,我是为了他,才写的这部《苍天在上》。在四处提倡兼容性的当代,我想我们可能还是得常常地像个独行者似的,背一把破伞在深山沟里踽踽踯躅。这时候,勇气来自别向后看,也别东张西望。把你齐根剪了,当野花采来放在桌上独自把玩的人并非肯定善良。

    文学是无法拒绝人民的。这是句老话。我相信它。

    全书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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