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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部分阅读

    姐妹两个安心相谈。二姐儿见没了外人,方才滚在姐姐怀里哭道:“我跟他打官司,求大老爷准了和离!这日子没办法过了……”

    乔姐儿听见和离二字,拧了妹子一把,啐了一声道:“好端端的正经妇道,说的甚个疯话,你当自己是当朝长公主呢?还能休了驸马去,打小儿听戏听糊涂了,虽然有那和离之说,你见高显城里哪有人家闹出来过,为这事经官动府的,亏你想得出来,脸面性命还要不要了?”

    二姑娘哭道:“他不要脸,做了下流没脸的事情来,为什么叫我忍气吞声的?”乔姐儿听了这话倒是吃了一惊道:“怎么,妹夫和谁作怪了不成?”

    二姐儿道:“可不是给我拿住了,这几日我瞧着苗头就不对,敢情在外头养了个唱的!”碧霞奴原先只当是妹子年轻骄纵,与夫家略有龃龉就急着回娘家,谁成想这何大郎竟是个负心的,成婚才一年,刚养下哥儿来就忍不得了……

    叹了口气道:“这话真么?”二姐儿垂泪道:“怎么不真,一连好些日子了,原先刚成亲那会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下了衙门脚不沾地的回来,恨不得日日厮守在一处,如今又小半个月,忽然来家晚了,问他又不肯说,只支支吾吾的搪塞说衙门里头事忙。”

    我叫我们欢姐儿往衙门口儿里头打听,根本就不曾升夜堂的,早早的散了,也不知哪里鬼混去,有一日把孩子托付给邻居街坊,悄没声儿的随了他去,谁承想坐骑就系在勾栏吴家外头的大柳树底下,他家的小龟奴正伺候草料呢,这是再没错的了!”

    乔姐儿听个大概,心里也是将信将疑的,论理这何大郎不是个三夜五夕就肯丢开手的轻薄男子,若是恁的,也不会缠了妹子四五年,娶到手了方肯罢休,可要说没有这事,又给二姑娘拿住了把柄……

    摇了摇头道:“莫不是衙门口儿里的同仁每日里夙兴夜寐的办案子,一时劳乏些,他是做三班总捕的,总要看顾弟兄们些个才是,就是领着进去吃两杯花酒,到底也无伤大雅。”

    二姑娘蹙了绣眉道:“原先我也在心里替他开脱,可是他原本是个没私心的,往常也不是没有喝花酒逛戏园子的应酬,都是老老实实来家对我说起的,这一回瞒得倒好,铁桶也似的密不透风,要不是欢姐儿自小儿在衙门里长起来,各处叔叔大爷们都肯对她说实话,如今我们娘们儿还蒙在鼓里呢!”

    碧霞奴心里掂量着,嘴上却不好坐实猜想,只怕自己轻易吐口,倒搅合了人家的姻缘,当下不置可否,因笑道:“既然来了,就莫要胡思乱想,只管住下,有天大的事情也要明儿再说,赶了这一日的路,只怕欢姐儿庆哥儿都累坏了。”

    说着,打发妹子住了西屋,自己出去领了欢姐儿庆哥儿回来与母亲安置,甄莲娘赶着烧水服侍他们一家子梳洗,又怕没吃夜饭,下厨收拾了清粥小菜,倒不是怕费火,只怕夜饭油腻了克化不动。

    乔姐儿见有莲娘里外支应,自己抽身出来,回了东屋见了丈夫,三郎不知何时,连忙细问端的,乔姐儿见事情说个大概,一面歪了头蹙眉道:“往日里再瞧不出那何大郎竟是这等负心薄幸的人……”

    三郎皱了眉道:“这也奇了,当日那样求我,如今遂了心愿不过一年半载,论理小两口儿正是浓情蜜意丢不开手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就变了心。当日一处念书时候,何大哥心思纯正嫉恶如仇,后来果然做了捕头,倒不像那样心里有个弯弯绕的,别是内中有什么误会吧……”

    乔姐儿叹了口气道:“若是真有误会那是最好的了,二姐儿那蹄子是块爆炭,虽然我方才言语上多有压制住了她,要是那何大郎真有此事,说不定真要闹到和离这一步,我乔家门儿里可算是丢了先人的脸了……”

    第103章 总捕头千里追妻

    忽然听见外头好似小姑娘哭喊的声音,又有侯儿呵斥之声,乔姐儿只怕出事,赶忙推了丈夫,两个顾不得梳洗,穿了衣裳开了门往外头看看端的。

    原是欢姐儿还惦记着阿寄那小奶狗,早晨趁着母亲和弟弟没起,自己先起来穿了衣裳,跑到内宅里头来寻。

    远远瞧见了狗窝,又想起小时候的把戏,要来唬它,谁知那阿寄如今家主人阔了,再不是喂它剩菜剩饭,一日几斤的好牛肉养着,一年半载身量儿就猛长起来,若是往上一蹿站了起来,足有一人多高,周身皮毛油光崭亮的好不威风。

    欢姐儿还道它是当年那只给自己追的满院子乱跑的小奶狗,恍惚瞧见窝里睡着一个圆团团的绒球儿,捂着嘴儿笑,一面上手去戳它。

    阿寄如今大了,再不是往日傻吃闷睡的模样,十分警醒,欢姐儿一走进就察觉出来了,且喜还认得她身上的味道,知道是自家小时候的玩伴,心里也欢喜,腾地跳跃起来,就往欢姐儿身上蹿。

    何欢姐儿眼见狗窝里钻出一头野狼一般模样的巨兽,唬得小脸儿煞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扭头就跑,阿寄不知道小姑娘是吓着了,只当还和原先一样,撒着欢儿的在后头追,追得欢姐儿满院子乱跑。

    侯儿两口子就住在廊下的下房里,听见狗叫,还道是进贼了,赶忙起来穿了衣裳去瞧,才知道是欢姐儿淘气,反而叫阿寄赶着乱跑,连忙上来喝住大狗。

    乔姐儿忍住了笑,上前来接过欢姐儿抱了起来哄道:“怎么倒叫我们阿寄给吓着了?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欺负人家的,这可是风水轮流转了……”

    欢姐儿抽抽搭搭的哭道:“再不信是阿寄,怎么几日不见就长得比我还高了,若真是它,再不欺负人的……”

    那阿寄好似也知道自己莽撞,又见女主人出来,耷拉着脑袋一晃一晃的,摇着尾巴好似认错的模样。

    乔姐儿笑道:“它那是与你玩呢,若不信只管去摸摸它也是不妨的。”欢姐儿原本胆子就大,听见真是阿寄,反倒不怕了,从姨娘身上下来,小心翼翼的往狗儿身边去。

    阿寄前番吓着了小姑娘,如今也懂得温文,悠闲踱步蹭了过来,试探着舔了舔小姑娘的手心。欢姐儿见阿寄依旧与自家亲近,小孩儿家变脸快,回嗔作喜,上前去扑上了大狗,就要当马骑,阿寄见欢姐儿直往自己身上蹿,倒有些惊了,扭了狼腰挣脱了姑娘,蹿回狗窝里头盘住了不敢动弹。惹得家大人笑了一回。

    正说笑,就听见外头甄莲娘进了内宅,到门首处低低的声音道:“跟爷和奶奶回,高显城里姨老爷到了……”

    两口子再想不到这何大郎恁般心急,才一夜就追了过来,赶忙回房梳洗,一面吩咐莲娘预备客饭打发他吃,再去回一声二姑娘,说夫家来接,叫她出来相迎。

    乔姐儿一面服侍丈夫抹脸一面笑道:“我就说他们小两口儿是丢不开手的,若是妹夫淡了心思,再不会这般急三火四的来寻,今儿一早到的,自然是昨儿赶了一夜的路。”

    两个收拾妥当,往前头堂屋里去,见何大郎单身一口儿前来,包袱皮儿搁在桌子上,正低了头扒饭,风尘仆仆的,眼窝子都深陷下去,见了三郎两口子,赶忙丢下饭盆儿站起来道:“家里的骄纵些,听风就是雨,给姐姐、姐夫添了麻烦。”

    三郎赶忙谦逊道:“都是自家骨肉,何必说些见外的话。”何大郎叹道:“这一回可是得了教训,做事情再不敢瞒人的了……”

    原来那看街的赵老爷如今升任了县丞老爷,家里银子登时宽裕起来,原先做个看街的,只要吃一碗安乐茶饭,万事不放在心上,如今选出来了,心里就多了些花花肠子,与县尉老爷并衙门口儿里的捕头、书办混在一处,也时常要往花街柳巷里头应酬应酬。

    谁知就与那吴银姐十分相得,开始也不过是个露水姻缘,日子久了,倒生出些情份来,银姐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儿,一见县丞有了怜惜之意,又是高显城里第二把交椅,就有心谋进他府上做个姨娘。

    两个一来二去的上了手,银姐久在风尘,深谙待客之道,并不躁进,反而做出许多温婉可人深明大义的态度,每日里欢会已毕,就垂泪自怨自艾,说自家误入风尘,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老爷,恨不相逢未嫁时等语。

    越发惹得县丞老爷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一来二去,就萌生要娶回家去做了如君的念头。谁知事情做得又不机密,给赵太太探听到了风声,气了一个发昏章第十一,只管领了家中丫头老婆子,闹到勾栏院里去,揪出吴银姐好一顿打骂,头发也铰得狗啃一般,衣裳也撕破了,顶着门把吴家妈妈骂个臭死,门上泼了屎尿才气忿忿的去了。

    等到赵老爷再上门,娘们儿唬得不敢接待,那吴银姐撒娇撒痴诉说大娘不容之事。赵老爷也是无法,心中虽然恼了赵太太,怎奈多年结发之情,又不肯为了个窑姐儿与正头妻子生份,这一头又割舍不下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儿。

    那赵太太自从闹了一场,把家中看得铁桶也似的相仿,每日里赵老爷下了衙门回来,丫头老婆子、家奴院公都好似赵太太的耳报神一般团团围住了,自己家中倒好像是坐了男监一般。

    只好趁着晌午衙门里歇中觉的空子,十天半月才好往行院里走一趟,略解相思之情。成日家吴银姐要买个胭脂水粉,或是赵老爷来了兴致,写一两首情话歪诗,便差个传递之人,因见手下的何捕头办事老成,是个能员干吏,又不似旁的公人那般喜欢嚼老婆舌头,所以竟派了他这个差事,银姐有甚事情,获要传递东西信息,都是何大郎从中调停。

    三郎夫妻两个听了这段公案,也当真是哭笑不得,见他说得磊落,看去又不似扯谎,乔姐儿因笑问道:“既然恁的,就该早说才是,怎的等到我们二姑娘跑了出来才说了,岂不是又要告了假来寻她。”

    何大郎叹道:“谁知二姐儿的脾气这样大,听风就是雨,也不问我一声,带着孩子就走,只留下个纸条子,说要与我和离,想了半日,也只好是投奔到姐夫的本钱上来,连夜赶路,若不是在此,我还真就抓瞎了。”

    乔姐儿原本说笑,听见二姑娘竟不辞而别,蹙了眉头道:“这丫头也太胡闹了,带了夫家的哥儿、姐儿,连句话也不说就跑出来,万一出了事,叫我乔家门儿怎么交代……妹夫别恼,等我说她!”

    留下三郎陪着,自己拿了长姐的款儿,往西屋里头去,打帘子进去就瞧见二姐儿正裹包袱皮儿,见她来了道:“我都听见了,既然他来,我就走!”乔姐儿瞪她一眼,上来抢下包袱皮儿,按了妹子坐在春凳上道:“你这丫头恁的气性大,凡事都有个缘故,你白问他一句,若是坐实了,人家也不委屈。”

    二姐儿啐了一声道:“他有什么委屈?我且不管他是去作甚的,进了窑子就是不对!”一旁欢姐儿一直不声不响的哄着弟弟,听见这话,小大人儿似的狠命点点头道:“不正经!”

    倒把乔家姐妹唬了一跳,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乔姐儿道:“了不得,你这后娘当的,倒挑唆着姑娘骂起亲爹来。”二姐儿得意一笑道:“这叫做帮里不帮亲么!”

    姐妹笑了一回,乔姐儿赶忙将何大郎的差事与她说了,一面又正色教训道:“平日里咱们两个玩笑几句是不妨的,如今听见你不辞而别,就少不得讨你的嫌,也要说你两句了。

    你这夫家在高显城里就算是难得的,因为比你大几岁年纪,平日里把你当个妹子、闺女似的宠着,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千依百顺,就算夫妻两个略有几句龃龉,到底不该带着孩子不辞而别啊。

    再说欢姐儿又是你先头大姐姐的独养女孩儿,庆哥儿是他们何家千倾地一根苗儿,两个凭谁出了一点儿岔子,你后半辈子怎么对得起人家……”

    几句话在情在理,说的二姐儿低垂了粉颈不言语了。半晌方呐呐的说道:“不是我沾火就着,谁叫他不早说明白了,也就没有恁多是非……”

    乔姐儿摇了摇头叹道:“这也是他们男人家的为难之处,做了顶门立户的男子,谁不乐意开谈只说长坂坡,守口如瓶走麦城?如今你丈夫当着三班总捕,一咳嗽一跺脚,高显城门也要抖三抖,给人派了那个看顾窑姐儿的差事,叫他怎么好对你说的……”

    二姐儿听了这话,眼圈一红,低了细想了一回,自小儿没了娘,长姐代了母职,老母鸡也似百般回护把自家养大了,出了阁又遇上个会疼人的老女婿,待自己简直比待欢姐儿还要仔细,一辈子没受过屈儿,却不知丈夫在外头维持经营,都是为了这个家。

    如今因为些空||穴来风无稽之谈,冒着险一个妇道人家带两个孩子说走就走了,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负了人家一辈子了……

    想到此处才觉得后怕,挽住了乔姐儿道:“好姐姐,我这回是真知道错了,你带我去……去给他陪个不是。”

    乔姐儿怜爱地替妹子整了整鬓角笑道:“这不是明白过来了?你在房里等着,我去唤了他进来。”

    开了客房门,就瞧见何大郎有些局促站在外头,想来方才偷听了半日,见了乔姐儿,一揖到地的只管打躬称谢。

    乔姐儿摆了摆手,抿嘴儿一笑,朝里间递了个眼色。何大郎会意,一个箭步就窜进了房里,碧霞奴忍住笑,倒带了房门,领着欢姐儿出去了。

    里头夫妻相会,何大郎失而复得,得了活宝贝似的搂在怀里道:“我的娇娇,好大的气性,我何大郎一辈子也不曾怕过谁,这一回可唬得心都从腔子里蹦出来,想着若是姐夫家里寻不着,当真跳了护城河的心都有。”

    二姐儿听见他这般说,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只是嘴硬不肯说软话儿,啐了一声道:“好没脸,为了个妇道人家要死要活的,便是我们离了你,自然还有好的来奉承,什么金姐银姐的,我不过是个乔木材儿罢了……”

    那何大郎见浑家怄他,又怕乔姐儿没有解释清楚,仗着房里没人,半跪在炕沿儿指天发誓,才说了一句狠话,早给二姑娘拧了嘴道:“呸!你不要脸,难道我们娘们儿也不顾了,死呀活呀的,庆哥儿还没断奶呢……”

    何大郎见媳妇儿不恼了,方才放心,搂在怀里笑道:“大奶奶说的是,小人接了你们回去,自然外头好生奔着,挣了嚼裹儿养活一家子骨肉。”

    二姐儿听见大郎上进倒是好事,又见他为了养活自己母子三个,不得不为了五斗米折腰,倒要去个窑姐儿那里听差,大好男儿折了气性,心里指不定怎么憋屈呢。

    想到此处心里早就和软的春泥也似,投体入怀靠了何大郎的胸膛上,难得柔声道:“为了我们娘们儿好,也不在这个上头,况且做捕头拿的是死钱儿,虽说外头有些个孝敬,终究不过小打小闹的,又要看人家脸色行事,依我看,倒不如我姐姐、姐夫这般自己经营个本钱快活些。”

    何大郎见惯了二姐儿骄纵脾气,如今见她妩媚多情,心中大乐,搂了浑家笑道:“像是姐夫这般的机缘,如何是人人都有的,况且有了自家买卖,都是自负盈亏的,哪一日不是夙兴夜寐,如何比得衙门口儿里能够浑水摸鱼?我倒不怕吃苦做那白手起家的勾当,只怕连累了你也跟着起早趟黑的。”

    二姐儿见丈夫怜惜自家,心里泛着蜜,仰起头来瞧他道:“看你灰头土脸的,定是骑着快马一路跑了来,竟是个傻子,也不知道雇车……”

    说着,解了自家纽扣儿上的帕子,一手揽着丈夫的脖子,轻柔仔细的给他抹脸。何大郎新婚小别,哪里经得住这个,抱到炕沿儿上头按住了,硬邦邦的就要顶入,唬得二姐儿狠命捶他,一面低声道:“了不得,青天白日的做这样勾当,门还没闩……”说到一半儿,脸上也红了。

    那何大郎心里大乐,蹿下炕去闩了门,回身跳到炕上,翻身进了神仙洞里风流眼,两个年轻夫妻,都是爽利多情的人儿,真个就在人家客房里头做成了一回好事。

    一时事毕,小夫妻交颈而眠,二姐儿接着方才话头儿说道:“往日里常听你说嘴,说自己得过名师指点,高人传授,到底有多少是真功夫?”

    何大郎此番消受了美人恩,正要在浑家面前卖弄,伸手在炕柜上取了一个香炉来,搁在自家胸膛上头,运足了一口丹田之气,腾地一下子把那香炉顶上去半人来高,伸手接住了笑道:“练过三天两早晨的,些许玩意儿,没得叫娘子说嘴。”

    二姐儿见他功夫倒也扎实,就试探着道:“既然恁的,要不我和姐夫说说,叫他行个方便,留下你在镖局子混碗饭吃,咱们就挨着他家赁房子,来日庆哥儿大了,姐姐也能帮衬着我带一带,你说好不好呢?”

    何大郎见浑家提起这话,知道是心疼自己做了朝廷鹰犬,万事做不得主,变着法儿的给自己找个营生,只是他在衙门口儿里得烟儿抽,是个说上句的主儿,况且自小儿学里就比三郎强些,如今叫自己在他手下办事,一时拉不下脸来,因支吾道:

    “如今衙门里还有几件大案没办下来,就是要丢开手,也总要善始善终才是,再说姐夫家里也忙,你姐姐只怕说话儿也要生养,咱们怎好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人家添堵,依我说倒不忙,况且元礼这样的大镇店,房子一时也不好找的。”

    二姑娘虽然心直口快,却也是个有心的,听见这话,就知道丈夫不乐意投亲靠友的,也不好再说,只得丢开话头儿说些别的,夫妻两个起来拾掇了,铺床叠被收拾好,各自出去,只怕人瞧出来,何大郎往前头柜上找三郎说话儿去了。

    这厢二姐儿心里正盘算,忽见姐姐走了来,见里外没人,伸手在脸上刮一刮,二姐儿知道自家淘气给姐姐识破了,脸上一红,过去挽住了乔姐儿撒娇道:“好姐姐,你千万别对别人说……”

    碧霞奴扑哧儿一乐道:“你们这一对冤家倒有趣儿,要恼就丢开手,好了时又跟蜜里调油也似的,方才欢姐儿要寻你,拍了半日的门,只听见里头床板子吱呀呀的响,还问我是怎么的,要是对别人说了,你是死是活?”

    臊得二姐儿要不得,眼圈儿也红了,大姐儿才不逗她,一面劝她日后收敛性子,好生在家相夫教子。二姑娘得了这个话头儿,略略的对大姐儿提起些想叫何大郎另谋出路的话来。

    大姐儿见妹子成婚日短,还是摸不透男人家的心思,因笑道:“你叫他外头谋个活份的差事是好事,只是妹夫做那三班总捕也有些时日了,难免性子高傲一些,如今叫他在咱们手底下谋生,只怕一时不能乐意。我倒替你想出一个法子来,既能补贴家用,又叫他脸上好瞧,来日积攒下一份家私来,就是他官面儿上做的不开心了,一拍两散,家里也有闲钱。”

    二姐儿见姐姐有这样妙计,连忙请教,大姐儿方领着她往绒线儿铺里,瞧瞧自家的买卖,二姑娘见如今才下板儿,里头大姑娘小媳妇儿已经络绎不绝,有的大户人家的买办来替小姐们买胭脂水粉的,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

    二姐儿见了暗暗咋舌道:“我的娘,你这小铺子一月里赚下的,只怕不比姐夫少几两吧?”

    大姐儿点头道:“小铺子自有小的好处,挑费不大,用不着雇人,一个姑娘、媳妇子就料理得,做内宅生意,讲就的是个口耳相传的名头,深闺之中手帕交是多的,姑娘们攀比起来,谁不愿意使最好的?一个大家小姐来了,能带来十几个客人,生意就是这么渐渐的做起来,倒最适合妇道人家做的。”

    二姑娘点头道:“这个活计倒是轻省热闹,只是不知道本钱要多少呢?”一面说着,自己低了头盘算。

    碧霞奴见妹子动心,扑哧儿一乐道:“傻丫头,你要是想开这个买卖,还用得着自己出银子么?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就在高显城里开一家分号,你做内掌柜的,本钱铺户都是我们出,净挣的银子你拿了家去,大郎也不好说什么,你手头儿也能宽裕点儿。”

    二姐儿听了赶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光是这本钱,还不知要做几年才能还得清了。”乔姐儿见她这般说,伸手在妹子腮上一拧道:“这会子跟我蝎蝎螫螫的,当初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了,说句罪过的话,除了一个肚皮,跟你亲娘也差不多,要还一个铺子,先还了你的小命儿罢!”

    二姑娘见姐姐说的有理,原本对自家就有养育之恩,要是真分了彼此,倒伤了姐姐的心,只得撒个娇算是认下来。

    晚间招待二姑娘两口子吃了饭,大姐儿得个空子对三郎说了,三郎因笑道:“值什么,还要你特地说一声,明儿我就打发了侯儿写了分号文书,再叫他送了二姑娘夫妻两个回去,开铺子选址雇人,经济上头到底比妹夫强些。”

    夫妻商议定了,第二日对妹子说明白,何大郎听见,虽说不好意思接手,明面儿上却是姐姐疼妹子,送的买卖铺户,与自己不相干,心中感念三郎夫妻帮衬之情,只得道谢䞍受了,这厢三郎打发侯儿带了银子文书,雇一辆大车送他夫妻两个家去。

    侯儿到下房里收拾东西,逗了一回璋哥儿笑道:“当日没定下亲事的时候,见了这娃娃就喜欢,如今做了自家孩儿,还真舍不得,左右十天半月就回来的,不如让我抱了去罢。”

    莲娘见丈夫逗她,也忍不住一乐,见房里没别人,拉了他近身,柔声说道:“来日小孽障落了草儿,你可不许就把我们璋哥儿抛在脑后了!”

    侯儿听见话里有话,低头咂摸了一回,回过味儿来,搂了浑家在怀里颤声道:“真个?”

    莲娘见他头回当爹,喜得浑身乱颤,忍不住啐了一声道:“恁的没卵用,咱们若是把日子过好了,往后十个八个也随你,这一个还不知道是姑娘、小子呢,当真是个无事忙。”

    侯儿只听说有了,旁的一概不理论,把浑家打横儿一抱,屋子里转了三个圈子,放在炕上,自己跳着高儿往院子撒欢儿去。莲娘在房里瞧着,苦笑着摇头儿,一面抱起璋哥儿来,指给他瞧道:“瞧瞧,你爹还是个半大小子呢……”

    璋哥儿如今也半岁多了,隔着窗棂瞧着侯儿,攥着小拳头伸着一根手指,在嘴里嘬了一会儿,忽然指了侯儿,蹦豆儿似的冒出一个字儿来:“爹!”

    第104章 张五姐输身求乐

    送走了二姑娘两口子,三郎和乔姐儿回家,就瞧见阿寄也不似往常一般出来院子里耀武扬威的溜跶,灰溜溜团成一个团儿趴在窝里不动。

    三郎见了好奇道:“这小畜生倒有些意思,又不是母的有了崽子,暖阳儿天倒会趴窝。”

    乔姐儿笑道:“只怕是与欢姐儿还没好够呢,就这般热辣辣的去了,方才送了欢姑娘上车,见她眼圈儿也是红红的,到底是一处长起来,犬马比君子,是能与人交朋友的。”

    三郎也笑道:“果然连这小畜生都喜欢孩子,明儿璋哥儿大了,只怕它又来了精神。”

    乔姐儿见丈夫提起孩子,满眼都是笑意,心里又是一紧,成亲过了半年,自己心里就隐隐的有几分不安,寻常人家儿姑娘,十五岁做亲已经不算是早了,十六七岁当妈的满大街都是,自己早年灰了心思,已经打定主意终身不嫁,家道艰难,又不曾好生保养身子,夙兴夜寐的做活,熬到三十岁才嫁了,只怕年少操劳,虚了气血,若是不能开怀生养,岂不是对不住丈夫……

    想到此处眼圈儿一红,三郎是个直性的汉子,心里倒不曾有那些个弯弯绕,也没瞧见浑家面上变颜变色的,自顾自说了几句,叫乔姐儿好生在家歇着,自己往柜上瞧瞧。

    送走了丈夫,乔姐儿独坐闺房里头,要稳住了心思,拿过针线簸箩来做些活计,一眼瞧见前儿做的虎头鞋,因庆哥儿来家,除了面儿上礼物,自己少不得还要有绣活儿拿出来,妹子是个横针不拿竖线不动的主儿,趁着这回来了,缠着自己给庆哥儿欢姐儿做肚兜儿,又要一双虎头鞋穿。

    偏生莲娘带着璋哥儿来瞧,一眼看上了,直夸乔姐儿手巧,不好拂了她的心,也答应给璋哥儿做一双,如今做了一只,搁在簸箩里头孤零零的,拿在手上,没情没绪的就摸上了自家白腻的肚皮。

    二姐儿一进门就怀上了,方才侯儿在院子里跳跶,三郎嗔他两句,回说莲娘也有了,倒得了许多赏钱,又听见妹子说起,李四郎的浑家杜娆娘也预备着要生二胎,自己身边的小媳妇儿一二年陆陆续续的全都开花结果,只有自家的肚皮还没动静。

    若是往日里只做更夫家的小娘子,就是三五年养下一个来,别人也不会怎么嚼舌头,婆家又住得远,更管不着自己。如今三郎好大造化,一二年挣下恁大一片家业来,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时不时的冒出来打秋风,眼睛都盯在自己的肚皮上头,这一半年倒好相安无事,再过一年半载,若是没个动静,说不得就要有人提一提纳妾的事了……

    想到讨二房,乔姐儿心里又是一紧,想起当年陈氏姨娘如何挤兑死了自己的母亲。

    其实这事倒怨不得陈姨娘,说到底还是亲娘对父亲寒了心,想当年文社里头,哪个同窗不羡慕乔秀才家里□□添香,夫人大家闺秀,知书识礼的,又生得好颜色,夫妻月下联吟,鼓瑟吹笙,何等恩爱和谐。

    就因为亲娘连着两胎都是闺女,身子本就单弱,生了两个之后便不再春风结子,族里三老四少又常上门商量立嗣的事,母亲寒了心,就与父亲生份起来。里外里挤兑的没法子,勾栏里头消遣,才叫陈姨娘钻了空子谋了进来,自从生下麟哥儿,大房里更少走动了。

    乔姐儿想得心里惊惧,想要对丈夫提一提这事,又怕贸贸然的说起来,没弄好倒生份了,且喜如今三郎给自家开了铺子,一半年手里攒下一份好钱,那些个婆婆妈妈们见她腰杆子硬了,一时半刻还不敢怎么样,儿女都是命里注定的,想瞎了心肠也不中用,只好暂且丢过一旁,一心一意帮衬丈夫料理营生。

    转眼又要到了年关,镖师趟子手好些个不是本地的,总要赶了十天半月的路程家去过年,元礼地面儿尚属北方苦寒之地,老理儿讲究正月里不做买卖,三郎索性提前半月放了假,吩咐侯儿做账,年底分红之外,每人多得五两银子的休沐钱,家里有老婆孩子的又是二两安家费,一个个镖师趟子手们千恩万谢,都签了来年契约,依旧在张家镖局子里做。

    乔姐儿那一头的买卖不雇人,就只有自己和莲娘两个站柜台,年底节下,扯了苏杭办来的绸儿布云锦,裁了两身儿衣裳,自家一套樱色的牡丹莲花吴罗袄儿,滚的是苏绣梅花边儿,给莲娘做了一套胭脂色芙蓉花吴罗袄儿,滚的苏绣牡丹花边儿。底下一水配的都是水浅葱的百褶素罗裙。

    格外与了璋哥儿一个长命百岁小金锁,两个带纯金镂空铃铛的小镯子,又绣了两个落草孩儿的小肚兜儿,狸奴滚绣球,护子观音各一个,生男生女都好穿。

    剩下的就是打点衙门口儿里给位老爷太太们年下的礼,门房儿上的二太爷,衙门口儿书办、师爷,一样也少不得。

    三郎两口子预备着办年货,商量着几时回高显城里过年,这一日侯儿在柜上收尾,远远的瞧见街门儿那里来了一伙男女,瞧着不是一路人,却又搭伙走来。

    一个庄稼汉子赶着打车,一个妇道地上走着,车沿儿上一边一个坐着两个丫头,一个十一二岁,一个满破十岁不到,小的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汉子跳下车来,放了长凳,车里跳下一个婆子,庄稼打扮,搀了一个姑娘下车,约莫十五六岁,生得有几分颜色,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粽子一般。

    那汉子往柜上瞧了一眼,看见侯儿是个掌柜的模样,上来抱拳拱手道:“大朝奉,你这宝号可是姓张?”

    侯儿见他说出自家买卖的东家名号来,只怕是有些缘故,赶忙堆下笑来下了柜台还了礼,一面笑道:“敝东正是姓张,不敢动问道下大号?”

    那汉子憨厚一笑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大朝奉报名号,这里若真是张三爷的买卖铺户,还请您请了他老人家出来,他们老太太带了姑奶奶来了。”

    侯儿早知道三郎在小张庄儿里有母亲妹子,如今见年纪岁数都对得上,赶忙把老太太搀到街门儿里头,一连声儿往里回事。

    三郎和乔姐儿正对坐着吃夜饭,听见侯儿进来回事,说老太太到了,再想不到是王氏带着五姐上城来,不知怎的竟能找到这个所在。

    迎出来一瞧,可不是五姐搀着王氏等在门洞子里,后头跟着一家子人家儿,不知是什么来历。

    乔姐儿赶忙上来见过了婆母娘,与三郎赶着往上房屋里头让,回头一瞧那赶车汉子,倒是十分眼熟,低头想了一回,福至心灵想了起来,叫了甄莲娘进来服侍婆婆和小姑梳洗换衣裳,自己瞅个空子出来,到了门洞子处对那汉子道:“这是乔家集上的货郎大哥不是?”

    那汉子见乔姐儿还记得自家,喜得一个劲儿点头,回头对家里的老婆丫头们笑道:“我就说大姑娘还记得咱家,这回可算是有救了。”

    原来今年秋收时候年景就不大好,这一家子没有田,俱都是佃户,收了庄稼再叫地主家里一盘剥,拢共剩不下几个钱,屯的粮食也不够一家子过冬的。

    自从乔姐儿出了门子,这货郎也没处进货去,做不上挑货的勾当,农闲了之后成日家坐在村口大柳树下头与人看牌,略解心中烦闷。

    这一日有几个衣帽光鲜的客人骑了高头大马,来在村口打听秀才第怎么走。货郎好久不曾听见有人提起此处了,就多事问一句怎么了,那些客人因说是乔秀才的女婿家里派来收房钱的。

    当日陈氏姨娘襄助乔姐儿打赢了官司,乔姐儿不念旧恶,就叫他们母子两个客居在秀才第,住了一间下房,不要房钱,剩下的上房屋和里头绣房招租了两家儿街坊,每年派人过来收一回租子。

    货郎听见乔姑娘如今做了富贵人家的奶奶,想着过年正是用人的时候,定要买几房下人在府上使唤,自己家中两个姑娘渐渐的长起来,今年若要过得年去,少不得要把招弟儿找媒婆子来卖到大户人家做丫头,若是卖进不相干的富户家中,一日里三顿打骂自是少不了,更怕有那一等不良的老爷少爷,□□不从害死人命的。

    倒不如举家卖身到张府上头,乔家的姑爷自己也见过,是个老实厚道的汉子,如今虽说阔了,想来也不是那一等仗势欺人的人家。

    打定了主意,把乔家集上的老屋卖了,破烂木器典当一空,换了几个钱,收拾细软包袱年节大衣裳,带着老婆孩子赶着自家的大车往元礼城中去投靠大姐儿。

    倒也巧了,这一日一家子到了大车店打尖儿,虽然没几个钱,家里两个大姑娘,也不好睡通铺,只得咬了牙赁下一间客房,自己和老婆睡地铺,叫招弟儿引弟儿带了小妹妹睡炕上。

    一家子刚躺下,就听见隔壁客房里头摔盆儿砸碗儿的吵闹起来,一个婆子的声音道:“我把你个只会妆狐媚子的小蹄子,如今做下这样下流没脸的事情来,还跟我充大家小姐呢,你哥哥虽说阔了,一个子儿也没多给咱们,到了家里你去说,叫他给你买两个胖丫头,没得把你亲娘支使跟老婆子似的,只会要茶要水儿。”

    又听见年轻姑娘的声音哭道:“您老把我一个丢在夏婆子家里,她是个官媒,成日家有人来相看官卖的姑娘、媳妇子,要不是您老没见识把我寄养在她家,好端端的怎么会给人诳了身子去!”

    话没说完,好似给那婆娘捂了嘴,压低了声音说些什么,这边儿乔老板儿一家子就听不清爽了。

    招弟儿和引弟儿一团孩气,人事不知,听见拌嘴到来了精神,还笑着问家大人什么叫诳了身子,叫她娘一口啐了回来,嗔住了小孩子家不许多问。

    夫妻两个睡在地铺上,低低的声音议论了一回,无非是罪过可惜四个字,如今自身难保,也懒怠管人家的闲事。

    偏生第二日一早乔老板儿家里赶车上路,正遇上隔壁母女两个出来,彼此瞧着有些眼熟,又不知哪里见过,下楼吃了早饭,乔老板儿出去牵了大车,那婆子因上来搭讪着问道:“敢问大哥可是顺着官道往西南走么?好歹捎带我们娘儿一乘,大清早儿的急着赶路,偏生雇不着车。”

    一说起雇车来,乔老板儿猛然想( 市井人家 http://www.xlawen.org/kan/4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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