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天下衙门 > 天下衙门 第 35 部分阅读

第 35 部分阅读

    阁老:“反正已经迟了,不如就在值房歇一宿好了。”

    吕震突然明白过来,叫道:“阁老,你这是要将本官扣下来吗?”

    金阁老只是冷笑,却不回答。吕震这人最是滑头,而他一力提携的周行德也是个滑头。大滑头加上小滑头,倒做了一路。这二人做事做人都没有原则可讲,须防备吕震走漏了消息,给秦学政从容布置的机会。吕部堂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鬼才知道他同秦学政有没有来往。

    周行德听到这话,不觉皱了一下眉头,这个金幼孜还真是霸道啊,很有后世张居正的风采,吕震堂堂一个礼部尚书,二品大员,比他这个内阁学士的食秩可高太多了,金大人说扣就扣,只怕吕震不会答应。

    说来也怪,吕震却笑着道:“也成,反正已经过了子时,如今再赶回家,一通折腾,也睡不了几个时辰,还不如在你们内阁值房歇一夜。”

    三人到了值房,围着火炉子说话。

    吕震毕竟年纪大了,不住打哈欠:“我说阁老,看样子陛下的第五次北征是势在必行的了,也不知道朝廷是如何安排的?”

    金幼孜道:“依旧是太子监国,这次出征至少一年,所需粮秣也是如山之数。前四次征讨阿鲁台,军中战马损极大。与鞑靼作战,还得靠骑兵解决问题。因此,购买上好战马乃是当务之急。可购买战马得提前做准备,趁冬春之际青黄不接,东北那边缺粮时正好购买,若再拖延两个月,只怕就凑不到足够的数量了。还好这次如果能抄了秦学政的家,可得银三五十万两,正要解了燃眉之急。”

    金阁老亢奋起来,提起火钳拨了一下炉中的木炭,炉火熊熊燃起,照得他一脸的红光。

    周行德懒得接这个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学政的家底还剩多少银子,金阁老这次是注定要空手而回了。

    “不对,此事永乐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啊,怎么反让金幼孜去白跑这一趟?”周行德心中一惊,突然有了一丝觉悟:“这是皇帝在警告朝中清流,山西冒赈案该到此为止了。”

    周行德一边向着火,脑袋里一边飞快转动。

    其实,山西案皇帝是摆明了不想追究,若在深挖下去,就要牵涉到太子。然后,储君之位不稳,朝廷又将乱成一团。

    而皇帝现在一心北征,京城需要太子坐镇维持。若夺嫡风波再起,皇帝还怎么出征?

    可偏偏朝中的清流们死咬着秦学政不放,尤其是金幼孜这人乃是姜桂之性,最见不得人贪墨,自然不会放过秦学政。

    清流们冲杀再前,赵王,甚至远在山东的汉王自然是乐见其成。

    皇帝也知道没办法说服金阁老为首的那群清流,索性就派金幼孜去抄秦学政的家。

    反正你金幼孜一心要办秦学政,你就去办好了。如果一文钱也没抄出来,你就不能在这事上同朕纠缠下去。

    然后随便给秦学政安排个贪墨的罪名,把这事给敷衍过去就是了。

    否则,皇帝也不会派锦衣卫出马,把这事办成钦案。

    只要定为钦案,人一抓进北镇抚司的诏狱,也没三法司什么事。到时候,不管是关是杀,皇帝一句话下来,这案子就算告一段落。

    如此说来,这次去抄秦学政的家实在没什么意思。

    周行德心中郁闷,大半夜的被派去抄家,如果是抄一个大贪官,或许还能得些好处。问题是这次去秦学政那里摆明了要空手而归不说,还耽误瞌睡。

    不片刻,赛哈智就回来了,说是兵马已经招集齐了,请金阁老指示。

    金幼孜振作起精神:“有劳赛指挥。”又看了吕震一眼:“吕部堂,你可以回府了。”

    吕震满心的不快,不怒反笑:“本官今夜还就要歇在你们内阁值房里了,怎么,阁老要撵我?”

    金阁老再不理睬:“周行德,咱们走。”

    皇帝亲笔所写查抄秦学政的廷寄是子时写的,事不宜迟,金幼孜连夜行动。

    秦学政家立即戒严,这时,院门外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到处都是涌动的火把,印照着地上的白雪,红彤彤一片,甚是凛冽。

    如此大的动静想不惊动邻居那是不可能的,秦学政家附近都是世家大族,便有不少黑压压的人头从旁边朱墙上探出来张望,人头虽然蹿动,却鸦雀无声。

    一真疯狂的马蹄声传来,刘勉带了几个卫兵迎上去,发现为首的竟是金阁老和赛哈智,周行德也跟在金幼孜身边,立即负手立于一旁。

    等众人跳下马,立即走上前去拱手施礼:“各位大人终于到了,院子已经围了,没走一个人。士兵们都冷得遭不住,盼着早些了啦这桩差使。”。.。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秦夫人

    金幼孜大步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里面的各色人等可都控制住了?”

    众人自然紧紧跟了上去。

    刘勉支吾几声,才讷讷道:“还没有?”

    金阁老停住脚步,转头威严地看着刘勉:“混帐,你没接到赛指挥的手令吗?立即就要查抄秦学政,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又是谁,你一概不知,怎么办事的?我看你这个锦衣千户也做得糊涂。”

    当着赛哈智的面斥责锦衣卫,确实很打脸。可赛指挥却将脸转到一边装着看不见。

    刘勉没有办法,只得将一张纸片递过去:“阁老一看即知。”

    周行德好奇,将头伸了过去,借着火把的光却看到这是一张宫中女官出宫的凭证,落款那人也没听说过。

    “这是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本官看这种东西?”金阁老脸色冷峻起来,眼睛里也带着一丝不屑。

    刘勉压低嗓子用四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禀阁老,赛指挥,这是二皇子夫人秦氏出宫的凭证,我也没想到年三十的,夫人会出宫与秦学政团聚,还在陛下那里请了旨意。夫人好歹也是天家的人,刘勉不敢动粗,只能远远地围着院子,不好进去的。”

    众人都惊讶地轻呼一声。

    周行德也没想到秦学政的女儿,朱二的老婆竟然就在里面,哈哈,这下可就热闹了。

    金幼孜哼一声将纸片扔在地上,也不说话,径直朝里面走去,猛地推开院门。

    怎么说他也是数次随同皇帝出征过的,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杀气,将其他人震得说不出话来。

    刘勉摇着头将纸片拣了起来,又追上去:“那么,下官就将这张凭证还给秦夫人好了。”

    进了院子,金幼孜明显地被里面的寒酸给弄得一怔,微一迟疑,次大步走进签押房。

    一群锦衣卫蜂拥而入,在明亮的火把的光芒中,他们身上的大红锦衣和无翅黑纱官帽显得触目惊心。

    签押房里没有其他人,就一个二十出头的宫装妇人和秦学政的两个孙子在。两个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而那妇人却一脸淡漠地坐在椅子上目光闪亮地看着涌进来的各色人等。

    金阁老倒被她的镇定弄得一呆,便站在那里。

    赛哈智还是那副事不关己模样,而刘勉则缩到角落不吱声。

    怎么说人家也是天家的人,做臣子的却不敢乱来。

    周行德定睛看过去,这女子长相倒也普通,说句实在话还有些黑,有些瘦,可身材却颇有味道。

    尤其是那一双单眼皮,使那一双眼睛猛地变小,透露出一丝机灵和果决。

    正看得出神,金阁老在后面推了周行德一把。

    周行德一时不防,竟被推到了最前面。

    他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向那女子一揖:“我等见过夫人,下官等刚领了圣旨要来查抄秦府。职责在身,得罪了。”

    那女子面上也看不出是惧是怒,反显得很是客气,将手一伸:“正等着跟各位大人商量这件事,还请教各位大人尊姓大名,又在哪个衙门当差,这差事谁拿头,请坐。”

    金幼孜冷冷道:“不坐了,职责在身,有事你问周大人好了。”就指了指周行德。

    周行德心中对着金幼孜一通乱骂:金老不死的,老子看你也是个清流君子,你他娘刚才竟然把我推到前面来了。你不耐烦同皇族的人打交道,怎么拿我出来顶缸。

    没办法,周行德只得回答说:“禀夫人,下官乃是刑部给事中周行德,这位是内阁学士金阁老,这位是……”就逐一介绍了众人,接着说:“陛下的意思是,秦大人在山西任上有贪墨嫌疑,命我等前来查抄秦府,并请秦大人去北衙住几日。”

    “贪墨”秦夫人从容一笑,指了指周围:“各位大人看看,家父这宅子已经破旧成这样。这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谁不是栋起凌云,谁不是锦绣满眼,你们不去查抄,却偏偏要查到这里,世界上还有这种道理吗?”

    “大奸似忠。”金幼孜冷冷道:“秦大人住这么破旧的宅子,那是为掩人耳目,谁知道家里藏了多少金银?”

    秦夫人猛地站起来,怒视金幼孜:“阁老,说话可要负责,若是查抄不出金银呢?”

    她这一站起来,两个孩子哭得更厉害。

    金幼孜听到孩子的哭声就感觉脑袋一阵发涨,也不想同一个女人在这里废话:“夫人,我等可是领了诏命的,我也不同你多说。”

    刚才知会了秦夫人一声,也算是走了个场面。金幼孜当下也不耽搁,回头对刘勉道:“刘大人,内阁的廷寄陛下已经批了红,批红之后就是诏命,走吧,咱们去拿秦学政。”

    是诏命就不等拖延,刘勉等人只得朝外面走去。

    赛哈智也背着手用看戏的肢势跟了上去。到门口,金阁老回头看了一眼周行德:“周大人你就留在这里,别让不相干的人冲撞了夫人。”

    “我……”周行德一句“我x”几乎脱口而出。

    金幼孜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这是让他周行德留在这里将朱二的老婆看住,免得她等下出去捣乱。

    人家好歹也是皇族,将来可是要做王妃的,她如果真的撒泼,锦衣卫还真拿她没辙。

    抄家拿人从来就是一件发财的不二法门,如今周行德却被排除在外,这不是欺负人吗?

    好在周行德也知道秦大人如今一两油水也没有,心理这才平衡下来。

    按照他的预想,朱二老婆应该痛哭流涕才是。可说来也怪,秦夫人却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周行德:“周大人,你可是要将我控制住吗?”

    周行德硬着头皮:“不敢。”

    见四下无人,秦夫人突然淡淡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山西赈济款一事还要多谢大人周全。”

    周行德身上一震:苍天,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子不过是做过一次假帐,怎么弄得路人皆知了。

    此事若暴露出去,我周行德可就完蛋了。

    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周大人勿惊。”秦夫微微一笑:“此事乃二皇孙做得不妥,其实,天子心中自有一笔帐。二皇孙也是糊涂油蒙了心,那笔钱他也想退出来,可就这么拿出去,岂不坐实其罪名。我听人说周大人素有智谋,还请教。”

    说罢,就放开手中两个孩子,站起身来静静地看过来。

    周行德突然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息,至于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一时间也琢磨不透。

    不过,退还银子一事也是太子的意思,否则,这笔钱若一直留在朱二手里,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迟早要将太子一系炸个粉身碎骨。

    可怎么退,却有许多讲究。

    这事周行德下来之后也仔细推敲过,也有个成熟的思路。

    当下就将这一丝不安抛之脑后,低声反问:“夫人,你就不担心秦大人吗?”

    听周行德提起自己父亲,秦夫人面上闪过一丝黯然,然后道:“怎么不担心,可是,此事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一点办法,只能等等看。可不管怎么说,陛下看在家父是储君亲家的情分上,应该能留他一命吧。”

    说着话,秦夫眼睛里涌出两点泪光,然后有消失不见,咬牙道:“此刻有更要紧的事情需办,周大人请回话。”

    周行德:“这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得地将银子退回去根本没有可能,我倒是有个主意,本打算向太子殿下禀明的,可下官职位卑微,没机会见到殿下他老人家。况且,这事由二皇孙去办最为妥当不过。”

    他心中感叹:朱二这鸟人实在太讨厌了,老子本不打算理睬的,可这事关系到太子系关系到老子的切身利益,说不得要帮他一把了。

    秦夫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欢喜:“大人快说。”

    周行德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朝虽以法治天下,可天理不外人情,说穿了也就是个人治。朝廷治理天下的基础不外乎‘忠’‘孝’二字,只需扣住这一点,二皇孙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

    周行德轻轻说道:“刚才下官去西苑值守,发现天子日常都居住在瀛台里,看来陛下是真喜欢那个地方。可那地方却破得不成体统,四下漏风,冷如冰窖。先前金阁老和下官侍侯天子不过一个时辰,就冷得一身都木了。还好陛下龙马精神,却不惧风霜。只是,陛下年纪毕竟已高,若冷着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情何以堪。其实,内藏府是真的拿不出钱啊,若是有钱将那里的宫殿整治一下就好了,若二皇孙有这个心意,不管办得成办不成,总归是做子孙的孝道。。”

    秦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周大人,我明白了。”

    周行德点点头,将身子背了过去。

    秦夫人走到周行德身后,深深一拜:“大人恩得,我就替皇孙多谢了。”

    “如果用钱来感谢就好了。”周行德暗道:“可惜你们是皇家的人,哎,替皇家做事就这点不爽,没有一点好处可拿,还得担风险。”

    真是没意思啊

    周行德最近刚得了座庄子,又收拢了不少人口,固定资产突然猛增,可现金却有些吃紧。当下也不管秦夫人,低头思索看什么地方能够弄些钱。

    想了想,国家开矿禁倒是个好机会。。.。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冰冻三尺

    不管在哪个时代,开矿总是最来钱的行当。在后世,山西煤炭老板的富有周行德可是见识过的,两三百万的房子,买他几十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其实,矿山的管理也很简单,找几个技术人员,雇一批壮劳力就可以开挖,只须防备不出安全事故即可。

    在明朝,你就算想出安全事故,也有些难度。因为科学技术的限制,根本没办法像现代那样巷道作业。

    因此,当时的矿山开采业大多属于浅层挖掘,像揭皮一样将表层土石一层层挖开。这样的效率虽然低,耗费的作业量也大,却不容易出事故。

    若是直接在地上打洞,掘进个几十米,工人就都要闷死在里面,没有电力,没有通风装置就是找死。

    周行德如果真打算靠开采业发财,就不能出事故,毕竟自己也算是个官,真弄死了人,激起民变,赔钱不说,仕途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既然生产力如此低下,像煤炭、铁矿这种低附加值的矿石可以放弃,要弄就弄金矿和银矿。可这北京周围好象没听说过有不错的金、银矿藏,难不成要去外省发展?

    据周行德所知,在后世,中国的黄金产地主要有三处:山东、大兴安岭、新疆的阿尔泰山。

    新疆就别想了,那地方现在还是一片蛮荒之地;至于东北,也是人烟稀少。

    倒是山东可以考虑。

    但问题是,自己现在有官职在身,没办法去山东。

    除非想个法子调去那里做官,问题是,一年之内永乐皇帝就要去世,然后未来的仁宗皇帝也会在半年之内驾崩,一年时间中换了两个皇帝,朝局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在这种要紧的时候离开中枢之地,将来还谈何作为?

    想到这里,周行德不觉有些丧气。

    就这样,周行德背对着秦夫人愣愣地看着院子里的雪,而秦学政的两个孙子还在小声地哭着:“姑妈,我怕,我怕”

    “别怕别怕。”秦夫人抱着两个小侄子柔声安慰着:“要不,姑妈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姑妈,我们要听故事。”

    两个孩子见有故事可听,停止哭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秦夫人。

    “话说,从前啊有个姓王的读书人,是官宦子弟,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了。他从小爱慕学习道术,听说崂山上有许多神仙,就背了书箱出门访道。登上山顶,就看到一座道观,一个道士正坐在蒲团上打坐……一天傍晚回来,王生看见两个人和师父一起喝酒。天色已经昏暗,还没点灯烛,师父就剪了像镜子一般的纸贴在墙壁上。不一会儿,如同明亮的月亮照耀屋内……”

    “哇”两个孩子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周行德一怔,着不是老子讲给叶天禹的《崂山道士》吗,怎么传到京城里来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却见秦夫人那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

    “姑妈,快讲,快讲。”两个孩子拍着巴掌不住口地催促。

    看得出来,秦夫人有些疲倦。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换任何人也承受不住。

    秦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两个孩子,疲劳一笑:“乖,你们也发蒙好几年了,都识字的,这书给你们,自己看吧”

    个孩子喜滋滋地把书抢了过去,围座在烛光下读了起来。

    秦夫人有朝周行德看了一眼:“周大人。”

    “下官在。”

    “本以为周大人是将门出身,不通文墨,却不想能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来。”秦朝夫人淡淡一笑:“周大人这本《聊斋志异》乃是叶将军找人刻板刊发的,在江南都快卖疯了。”

    周行德没想到这本书卖得这么好,心中懊恼,早知道就该自己出版的,不行,有机会得问叶粗坯要稿费。

    他谦虚地说:“夫人谬赞了,下官武人出身,八股文章也作不来,就写些神仙鬼怪自娱自乐罢了。”

    正说着话,院子到处是锦衣卫的呼喝声,和秦府的书办、下人们的哭喊声和惨叫声。在暗夜里如同起了一场大火,不断有只穿了一件单衣的书办和小吏们被人从热被窝里拉出来,站在院中的雪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

    周行德有些心中不忍,将头转到一边。

    秦夫人好像看不到一样,依旧缓缓地用平静的语气同周行德说话:“周大人,这本小册子中也没有几个故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新书,如果有,我倒想先睹为快。”

    周行德倒有些佩服她的镇定,道:“倒还有十几个故事,可惜最近太忙,没时间写。”

    “哦,倒是这个道理,大人马上就要高就。给事中又是一等一重要的职位,自然要忙上一阵子。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一旦周大人新书出来,可得先给我看哟。”

    “那是,那是,下官一但有了新书,必先进呈东宫。”

    正要再说,这个时候,后院却“铮”一声,响起一记古琴的声音。

    这一声虽然不响,却极具穿透力,远远地传来,直如敲到人心中一样。

    秦夫人面上变色。

    中国人讲究中庸,如古琴曲,更是以中正平和为第一等。

    周行德即便对古琴曲一窍不通,可这曲《高山》还是听过的。

    只听得这一声声古琴越来越快,沉沉地如同巨大块垒压下来,让人无法呼吸。

    周行德心中腻味:你一个贪官,弄这么深沉肃穆做什么?

    可秦夫人的手却颤抖起来,她猛地站起来:“父亲起来了。周……周大人,还请你带我过去看看。”

    行德本不想搀杂进这事的,问题是就算想拒绝也没有任何理由。

    于是,他和秦夫人就前一脚后一脚地朝后院秦学政的房间走去。

    等到一跨进秦学政的房间,古琴曲戛然而止,只剩下巨大的回音在屋中嗡嗡蜂鸣。

    屋中站着金幼孜和赛哈智二人。

    赛指挥还是那副梦游状态,而金阁老却冷笑着看着坐在面前的秦学政:“秦大人倒也镇定。”

    秦学政将手中古琴上收回,抬头看了一眼刚进门的女儿,目光中有丝慈爱一闪而逝:“来了,何必。”

    一向镇静的秦夫人眼睛里突然有泪珠落下:“父亲……”

    “你不该来的,别怕,为父不过是要去北衙走一遭,过几天就回来了。”

    “哼,秦大人你在山西任上干的好事,若不用国法办你,天理何在。”金阁怒笑。

    “干的好事?”秦夫人抹了一把眼睛:“阁老,我且问你,家父在山西任上时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朝廷如此大动干戈?”

    金幼孜:“贪腐。”

    “贪腐,阁老看看秦家,都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哼,老夫也不同你说话。”金阁老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刘勉匆匆走了进来:“赛指挥,阁老,秦府已经查抄完毕,卑职前来复命。”

    幼孜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刘勉:“查抄了多少财物?”

    皇帝买马的军费可着落到秦学政的身上,断断马虎不得。

    刘勉尴尬地拱手:“禀阁老、赛指挥,一共抄得房契一份、白银四百两、宝钞两千贯,棉衣两件、被褥十床,日常用具不等,折合白银不足五两。”

    “什么?”金幼孜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伸手扶住墙壁,半天才回过神来。

    忍不住大声咆哮:“怎么可能,怎么才这点银子,一定是你们玩忽职守,查,继续查”

    刘勉却没有动。

    赛哈智这才道:“刘勉,阁老让你查,你就再抄一次好了。”

    刘勉:“禀大人,不是下官偷懒,方才咱们可是连秦大人家的板壁都给拆了,实在是只抄了这么些东西。”

    没有人比周行德更清楚,这个秦学政究竟穷成什么样子,他秦大人的钱可都被他女婿搂去了。你金阁老不去太子府查,跑这里还折腾有用吗?

    这都快黎明了,周行德又冷又饿又困,只想快一些把这里的差使交代了,好回家去钻热背窝,忍不住“哈”一声:“阁老,塞指挥,看样子今天就是算挖地三尺也挖不出什么东西,大家伙还是散了吧,大年初一,早些回家过年正经。”

    赛哈智看起来寡言少语,可能够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岂是简单之辈,也明白这活牵涉到储君,皇帝叫他过来也就是走个过场。便点头,正要让刘勉收队。

    周行德这句话倒提醒了金幼孜,他一拍额头:“对了,这里未必没有地窖,挖,挖地三尺。”

    周行德傻了眼:不会吧,金大人你太能整了,就不能让我们回家睡觉吗?我也是嘴欠,说这么多做什么。

    实在没有办法,刘勉只得又退下去调集锦衣卫在院子东一锄头西一锄头地挖起来。

    天已经完全亮开,整个秦府就好象一个大工地,地上的雪被人一踩,和着泥土,如同一个大菜园子。

    周行德站在院子里,眼皮重得就快睁不开了。

    实在是忍无可忍:“阁老,这么挖下去也不是办法。”

    “难道不挖?”金幼孜森然问。

    “不是不挖,得讲究方法。”周行德实在顶不住了,不住打着哈欠:“阁老,我倒有个办法。如果这秦府真的有地窖,你找人端几盆水泼下去。水往低处流……”

    “明白了。”金幼孜何等聪明,立即醒悟,高声叫人打水往地上泼,精神更是亢奋:“秦学政,这下叫你无可遁形了吧?”

    水一盆盆地泼下去,积在屋里,院子里。这么冷的天,不片刻就凝结成冰。

    这下地窖没找着,整个秦府倒变成了一座冰窖。

    刘勉:“阁老,实在是找不着啊”

    “混帐东西,继续找”金幼孜两眼血红,状若疯狂。。.。

    第一百四十三章 麻药

    不得不说,周行德穿越到明朝的第一个春节就这么活生生地被金幼孜给毁了。

    本来,去西苑值守的主要目的是查出玉浮屠的身份,如今总算从马云的口中得知这人是杨庆的人,也知道杨庆如今已同赵王勾结在一起,也算是意外之得。

    这事弄妥,到了子时就能回家睡觉了。

    可谁知道皇帝却让自己同金阁老、赛哈智一起去查抄秦学政。

    查抄就查抄吧,反正那秦大人也穷得厉害,身上没二两老油,也就一个时辰就能收工。

    可谁曾想金阁老还不死心,折腾到上午,实在没有收获了,这才悻悻地收兵回家睡觉。

    这老头人是正直,可周行德总觉得同他尿不到一壶里去。相反,他倒同刘勉这种胆大妄为的特务,以及秦学政这种贪官谈得来。

    这岂不是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想到这点,周行德却有些郁闷。

    不是好人就不是好人吧,这年头好人可不好做。

    咱就是一个小市民,人生在世吃穿二事,穿越到这里来,不就图个荣华富贵吗?

    金阁鼓捣了一整夜,最后的结果是装了几百两银子,拉了一大车被褥什么的忿忿离去。

    至于秦学政,则被锦衣卫押回北衙关在诏狱里面。

    关在北衙有一桩好处,就是不用经过三法司回审,到时候,皇帝下一道诏令就能最终结案。

    看秦学政和他女儿的模样好象也很轻松,也许在他们看来,这案子牵扯实在太大,算是已经把太子系和整个朝局给绑架了,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不了了之。

    可周行德却不这么认为,以永乐皇帝狠劲,真要了却这事的首尾,最好的办法就是“杀”

    当然,这种话他也不忍心同秦夫人说。

    “管我鸟事啊,朱二弄出来的事情,你他娘自己解决吧”

    与金幼孜等人分手,周行德却发现自己一身冷得厉害,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后世时间上午十点过左右。

    身上越来越冷,脑袋也开始隐隐发疼。

    周行德心中却有些畏惧,生怕自己感冒。

    他的身体虽然十分壮实,可说来也怪,不得病还好,一得病就得拖他十天半月才能痊愈。上次那嗓子的问题就折腾了自己十来天才好,这次别又被病魔给放倒了。

    想来这个道理也简单,自己在后世小时候一得病就去医院挂水,打青霉素,抗生素用多了,一但得病,就得全靠药物。身体的抵抗力比起古人来和差太多了,如果在明朝生病,任何药物都没有效果。

    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赶紧吃点东西,最好是热腾腾的咸豆腐脑,多放些辣子,出身汗就好了。甜豆腐脑就算了,那东西没办法吃。

    这里离家有些远,又是大年初一,街上连根人毛都看不见,更别说雇轿子雇车了。

    顶着风雪走了一气,一身都快像是要被吹透了。

    抬头看去,却不觉走到了云娘的药铺前。

    周行德大喜,忙上前踢了踢门:“云娘,老顾,老岳,开门,冷死洒家了。”

    云娘是药铺是没有开门,可人早就起来了。

    开门见周行德冷得浑身发颤,吃了一惊,忙将他迎进屋子,生了火,烧了一锅热汤递过来。

    吃了碗汤面,身上才热起来。

    顾老头和岳老头也过来同周行德见礼,周行德忙叫顾老头出去给自己雇轿子,说外面的风实在太大,若走回去,须防着受风寒。

    等顾老头出去之后,云娘突然说:“这个老顾还真是不错,一手正骨本事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有些名气了,最近还寻了个给人拔牙的营生。”

    “拔牙?”周行德有些奇怪:“怎么了?”

    老岳道:“回大人的话,前几日小老儿的槽牙疼得厉害,牙龈也肿了。若不是老顾帮忙,我非活生生被痛死过去。”

    周行德笑道:“老顾以前可是练过武艺的,手劲大得很,用来拔牙倒是屈才。不过,他粗手粗脚的,你让他拔,不怕疼吗?”

    “不怕,用了麻药的。”

    “麻药,有这种药吗?”周行德好奇地问,据他所知,中国古代倒是有过麻沸散这种东西,可后来却失传了。直到清朝后期鸦片传进中国,麻醉剂才出现在外科手术中。

    “有啊,是云娘配的。”老岳不住感叹:“云娘家传的麻药真是厉害,一涂在嘴上,小老儿半张脸都麻得根木头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周行德倒有些惊喜,问云娘:“你家传的麻药真这么厉害?”

    云娘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主药就一味曼佗罗,人若服用下去,浑身僵直,却没有任何感觉,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恢复。”

    周行德大叫神奇,忙让云娘给自己配了一份。

    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将来未必没有用处。

    看样子,这个云娘的医术不错啊。

    又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同云娘说了一遍,问有没有法子调理。

    云娘伸出两根手指给周行德凭了脉,说:“大人的身子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以前乱吃药,将五行经脉给吃乱了。不过也不要紧,妾身给大人配几副药理顺阴阳,以后就不会发生老吃药却治不好病的事。”

    周行德大喜:“那感情好。”

    正说说着话,顾老头总算雇了轿子回来。

    老头子苦着脸摇头道,大年初一的,根本找不着人,实在没法子,直接跑上门去喊门,好说歹说出了高价钱才把人给哄过来。

    又道,你这么多钱,又是官,怎么不养两个轿夫,喂一匹马什么的,这样想去哪里也方便些。

    顾老头最近大概是年纪大了,话变得多起来,一路唠叨着将周行德送出去,见旁边没人,就拉住周行德:“和尚,可有三姐的消息。”

    周行德现在一听“三姐”二字就脑袋发涨,气道:“昨天你我才分手,今天又来问。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知道那么多?”

    “如果找不到三姐,却如何是好?”顾老头一脸的惨然。

    周行德有些不忍心:“很快就会有消息了……那个……我说,你找到三姐又怎么样,总不可能还拉杆子杀官造反吧,没前途啊”

    顾老头一呆,半晌才说:“倒没想那么多,只要找到三姐就成。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

    “恩,别想太多。走了”

    也不知道虞娘那边怎么同爹娘说新庄子的事情,周行德却有些担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尺码不对,行德你的脚变大了

    古代中国的大年初一实在没意思,街上的人少得让人心中犯怵。古人有早起的习惯,劳累了一整年,也就这天可以睡个懒觉。再加上又有初一不出门的习惯,临近中午,整个北京城还是一片寂静。

    只旁边千家万户的门上贴着门神和春联让人看到过年的气氛。

    到了家后,住了轿,就看到自家门口写着一副对联“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俗到掉渣,可字却写得非常好,想来家中也没有人能出这样的好字来。

    周心中心中疑惑,又朝隔壁华泰的院子看了看,那边也贴了一副春联,同自家的楹联出自同一人手笔,可字句却雅致多了,“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想来,都是华泰写的。

    昨天晚上秦学政那里出了那样的大事,是不是该同他说一声呢?

    周行德犹豫片刻,又想,我管这么多做什么,这厮就是个丧门星,沾上就要倒霉。再说,秦学政的结局他心中想必也有觉悟。

    就自回自家院子里去。

    开了院门,一家人都起来了。

    周行德母亲就惊叫一声:“我儿累了吧,听虞娘和周山说你昨天值夜,这眼珠子都熬成兔子了,要不先吃点东西?你手头提的什么,是药吗,是不是不好?”

    然后是一通唠叨,又不住用手摸着儿子的额头,一脸关切。

    又惊声大叫:“虞娘,快,快去给行德煎药。”

    虞娘上来接过药包:“行德你怎么了?”

    “没事,累的。”周行德转头苦笑着对母亲说:“娘,我累死了,就让我安静地睡一觉吧。”

    说完,就冲进屋子,一头倒在炕上。

    说来也怪,炕居然是热的。

    “好舒服”周行德顾不得脱一副,拉过被子就盖在身上。

    “行德,先脱衣服。”虞娘跟了进来,一边伸手去拉周行德,一边道:“这炕的烟道我前几日才通过,知道你今天回来得迟,伙房里就没熄火,爹还埋了许久,说家里人不知节省,是个败家的。”

    想起这事,虞娘忍不住微笑起来,继续问:“行德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找人开的补药,补养身子的。”

    “原来这样。”虞娘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一用力将周行德拉起来,要替他脱外套。

    却不想周行德如今是累得手脚酸软,加上她用力太猛,竟顺势倒在虞娘身上。

    虞娘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可又怕周行德栽下炕去,只得抱住,并( 天下衙门 http://www.xlawen.org/kan/4854/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