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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摇首,却一语不发。

    “哎……今儿个一早,万岁爷痛斥了太子爷,真真是大发雷霆,龙颜大怒,就连奴才的师傅李谙达都受了波及,被狠狠地训斥了。”

    呵……果然,痛斥太子……

    我怎么能忘,面对太子对手足的无情,反而面露窃喜,毫无戚色,康熙怎能不急怒攻心?这样薄信寡义之人,如何将江山托付?如何指望他厚爱百姓如亲子手足?

    为何又偏偏在此时?

    偏偏在此时召见这从头到尾不相干的我?!

    我在诧异中浑浑噩噩,僵直的双腿如铅铸般沉重。

    惴惴地脚步在青石板上嘚嘚有声,我的心也一步一步地被提了起来。

    康熙在此时召见我究竟是福是祸?

    如何又能够牵连至我呢?

    如果历史无误的话,不久的将来,太子即将就要下马了。这可谓是康熙凄清晚景的第一个征兆。

    太子因为不关心小十八病情反而幸灾乐祸,这于理不合啊。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即便如此,也完全没我什么干系啊?

    此时召见,恐怕……凶多吉少……

    “福晋,万岁爷在里面守着十八阿哥多时了,不仅随行的御医,就连老奴也被赶了出来。奴才实在担心万岁爷龙体,还望福晋好好劝劝万岁爷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啊。十八阿哥他吉人自有天相,又有万岁爷紫气相佑,必能化险为夷。”

    望着李德全佝偻的身躯,我心下也不由得一酸。

    转而,大脑又开始如弓弩一般拉满了弦。

    单独召见?

    俯视跪了一地的或宫女太监或京中御医,我深呼了一口气,微倾身子,紧了脚下的步子。

    甫入紧闭的大殿,浓烈的药草呛鼻。

    天才擦黑,透过昏黄的烛火,我看到了那抹熟识的亮黄|色。

    “阿玛……”

    渐转的背影让我的心脏狠狠一抽。

    那还是往日里威严得令人不敢直视的天颜么?

    我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一日,短短一日,他竟一夜苍老至此。

    发鬓凌乱,几缕银丝些微可见。一双茫然的眸子没了从前的厉色和神采,黯淡而空洞。

    就这么望着我,良久,没有言语。

    我开始明白了,又一次迟来的醒悟。

    就在我为自己想方设法开脱和寻找庇佑的说辞时,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正同时在被这样一个失落的老人紧紧系在心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正在被无助的他惦念。

    为何要此时召见?!

    呵,答案竟是恁地简单——他需要我。

    舒晴,你变了!你知道吗?!

    你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就连自己都看不清认不出了。

    你的心被世俗蒙上了蜕不去的尘埃,丑陋得令人作呕。

    这样一位慈父的爱难道还不能融化你心中的风霜么?

    那你究竟还要些什么呢?

    你何时变得连最诚挚的亲情也可以用事故的嘴脸肆意地践踏?

    你还是曾经那个可以无所顾忌誓言“真心必以真心换之”的舒晴吗?

    你还是吗?

    渐行渐近,我无视榻前那个娇小横陈的身躯,只是一瞬不瞬地对视着那一双疲惫的眼。那漫无聚焦的瞳深深地刺伤了我心中一方最柔软的地方。

    “阿玛……是我……您的晴儿来了……我来了……”

    语未休,被我紧锁半年之久的眼泪还是静静地淌了下来。

    我没有任何时候比此时此刻更加痛恨那个被给予万千宠爱的太子。

    他是你的父亲啊?!生你养你宠你疼你至极的生身父亲啊!

    你怎忍心如此待他?!怎忍心如此伤他?!

    怎么能够啊?!

    我双手狠狠包裹住那一双已见斑驳的大掌,却怎么也遮不住那上面深深浅浅的岁月痕迹,它们像一把把利剑,刺得眼睛生疼。

    他缓缓地合十了掌心,随即翻手一把拉我入怀。

    寂静的大殿上,我紧紧圈着这一世另一个最疼爱我的父亲。

    他老了,像所有人的容颜一样,伴随着时光的推移。

    几次三番,我相信他是要对我说些什么的。

    可是喉咙嘶哑地“啊”,这一声沉得几欲要被误认为是草原上的夜风可以忽略,之后便再没有开口。

    我知道,他也同我一般,落泪了。

    这就是那个皇家不成文的规定吧。

    就是再伤心再痛苦也不能哭,就是哭了,也要不吭一声地咬紧牙关。

    我的阿玛,我又该怎样告诉你?

    至少……我是爱您的……用我最大的热诚爱您敬您的……

    我的阿玛,我又该怎样告诉您?

    至少……您还是我的阿玛……哪怕有一天您只有我一个儿女……

    我的阿玛,我又该怎样告诉您?

    不争气的我,在您怀里抽噎得忘了言语的晴儿,还有好多话想对您说。

    您都听到了么?

    您的泪没有白流,您把您的泪洒给了真情,晴儿不会忘记。

    您的泪并非羞耻,您把您的泪留给了晴儿,晴儿只做感激。

    晴儿会把它们一一珍藏在心底,有朝一日反复温习。

    瞧,这就是我的阿玛,一个可敬可爱有血有肉的阿玛,而并非那个被众人俯首朝拜的康熙天子。

    这一幕像永恒的幻灯一般被久远的记忆牢牢守护在了我内心深处最清晰的一页。

    阿玛,不知什么时候我在心里留给了您这样一个专属的称谓。

    即使是那个远在西北的生父也无法匹敌。

    那夜的帝王泪……

    第一次,也是我所见最后一次,却已痛彻心扉。

    我开始习惯这样地称呼您。

    每每唤起,天空总会晕开一抹最晴朗的温暖。

    每每唤起,脸颊总是不自觉地舒展一弧涟漪。

    每每唤起,却只是无声,默默流散心底……

    跪坐在榻前的屐筑,身体顺势依偎阿玛的双腿,不知过了多久。

    “皇阿玛……皇……阿玛……疼……”

    “唔……”他仓促地应声,喉间咝咝作响,“我的儿……”

    他舒展了双臂,那么的小心翼翼,无奈那曾经指点江山,承载着多少星霜风雨的肩膀竟也会无力地颤抖。

    是呢!失神的他日夜守护,早已不知多少次这样被病痛中折磨的亲子唤起。

    “阿玛……我来……”

    我大力揉搓着酸麻的膝,作势就要接过十八,才一眼觑见此时的他已发热泛着病态的红。

    “莫要碰……这是疫症……”

    我并没有因为他一时焦急的破音停下动作,一手揽过小十八的肩膀,一手抓住了在两腮上下抓挠的小手。

    抬起手,借着床头的游龙戏珠铜雕烛台,我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

    痄腮!没错!我不会认错!

    与当初小篮子的症状如出一辙——发热,腮肿,疼痛。

    转视,身旁的康熙也一同关切注视小十八烫红的小脸儿。

    “呵……什么真龙天子……什么命定紫薇……除了这龙椅,这龙袍,又和寻常家的老父有何不同……佑得了谁……

    承祜(1)走了……芳仪(2)走了……胤禌(3)也走了……

    我能做什么……我做的只是等……等待天黑了又亮,等待他们来了又走……

    呵……朕这算什么皇帝,什么父亲,什么丈夫!”

    “别说了别说了……阿玛……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啊……胤禌走的时候,朕连他一声冤都不能替他申辩……浑浑噩噩到如今,我才明白……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朕欠他们太多!所以他们才要接二连三地离开朕,朕不配做他们的父亲,不配拥有那样的父子融融……”

    “不是的!阿玛!您不要就此放弃啊!您怎能就此落寂!十八还在看着您,在等着您为他驱散病魔,他的恐惧您知道么!

    如果连您都放弃了,还有谁可以救得了他!

    他需要您啊!像您需要他一样的需要您!此时此刻,您就是他的天,他的地!

    你怎么能够认输!你爱新觉罗玄烨何曾低头认输!你没有输过!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泪流满面,我的嘶吼在空旷的大殿上格外凄厉,久跪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似乎是被我的意外之称骇住了,他惊诧地抬头,发散的目光渐渐汇聚到了一点,直望进了我的心里。

    “您还有我……

    还有胤禩,还有十六,十三,四哥,九弟,十四……

    还有……还有衡臣……

    试问天下哪一个不是您的孩子!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何况您是咱们大清百姓心目中万众敬仰的康熙大帝!……

    天塌了,您也只能是撑到最后的一个!

    多少的风浪都挺过来了,您都做到了!

    若是就此倒下了,那就真的败了!败给了自己!

    我不知道众多儿女在您眼中又是如何?

    我只知道在咱们的眼中,您不仅仅是一个严苛律己的父亲,更是一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万圣至尊。

    就在这里,就在现在,有多少双眼在盼着您。

    逝者已矣,您应该为活着的人振作,您至少应该为他们珍重!

    因为他们都是您的亲人,他们也一样爱您啊!他们也一样在保佑着您!

    您怎能忍心辜负他们!”

    声声掷地,铿锵的背后是我或激动或愤慨或惊恐的痉挛,随即不得不虚脱跪坐回原地。怀里的小十八反而安静了下来。

    直到夕阳完全淹没在山脚。

    “皇祖母仙逝后,再没人敢这样直呼朕的名讳……

    若是个男儿……哎……”

    焦躁的不仅是夏夜,还有人心。

    可即便如此,康熙四十七年八月末的这个夜晚我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人活在世求个什么呢?

    我紧握着那双厚实的手掌。

    改变那些能够力所能及扭转的,接受那些不能改变的。

    为那些曾经爱过你,正在爱着你,以后也会一如既往地为你奉献爱的所有人,为了他们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再苦再痛,也不要轻言放弃。

    因为只要他们爱着你,你的伤,他们都一样感同身受。

    疼在你身,先流泪的却是他们……

    我说服了康熙,同样也说服了自己。

    阿玛,如果还有机会再这样呼唤,我依然不会放弃。

    是您让我知道,何谓勇敢,何谓坚强。

    为了那样深沉的父爱,为了那样无私的您,哪怕只是曾经拥有,已是万幸……

    所以我不哭,不能哭……

    注:(1)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第一子,早夭;

    (2)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

    (3)宜妃第二子,早夭。

    作者有话要说:从上一章的下半部分的更新开始,回回会陆续开始抽时间码字了,不过更新速度实在没有办法保证,因为时间确实有限。基本上每天都要加班的回回也失去了周末的假日,哭啊!!!

    不过,回回还是会尽量码字,因为保证不了更新,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向责编申请榜单了,所以只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俺的阑珊了!

    关于内容上的问题,写到这里气氛已经开始high,嘿嘿...大家试目以待吧!!!

    另外,加首必不可少的背景音乐,一首宋家皇朝中原声大碟第八首《the bon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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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2.26

    更新完毕!康熙其实挺可怜的,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承受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从小被他带在身边的心头肉也不省心,累啊!我都替他累!

    虽然康熙晚年对几个儿子的态度都不大亲密,不过某回始终还是对他报以同情的。老人都是怕孤独的。大大们,如果你家也有老人的话,还是多抽出一些时间陪伴他们吧。你付出的也许不会很多,可是他们会全心全意地爱你们,这就足够了!生活在爱里的我们真的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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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2.27 本章更新完毕!最近更新速度还算令自己满意,也希望大家多多鼓励和支持哈!嘿嘿......多多留言多多交流啊!因为宋家皇朝的《激动之序章》的在线地址实在很难找,难得找到一个再打开页面又不可用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干脆换了它的主题曲!有找到可长期使用的固定在线收听地址的大大们请一定要给我留言哈!我太喜欢这个配乐了!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作别

    多少次逆风而行的我总是心生向往,对未来的期许和憧憬。

    风吹走了无常世态,无辜人物。

    可是此时此刻,那些擦身而过的缕缕,似乎都是一场无力的抗争,却又那么真实,道出了我的心声。

    手中的银剑依旧明晃晃地泛着涟漪般的璀璨,像是谁滴落凡间的泪,凝结在我的指尖。

    远处急促的呼吸声正是追赶而来的小林子。

    “福晋,方才我师傅……”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言语,沙哑的鼻音在这清夜越发凄厉。

    “我都知道了……

    你且让开……”

    脚下踏着方才的路,一时竟边得飘摇不定。

    几位暗服的拜唐老远望去早已销声匿迹,留守的只有小左,还有不知何时赶来的小右二人。

    “福晋,几位大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见您旋身而走,皆紧随其后,怎地一眨眼的功夫就都不见了,奴才寻思着是不是去东宫报信去了!奴才……”

    眼见小林子越说越惊恐,我出声道。

    “报信?哼哼……那总要有信可报?!”

    小林子当然不得知那些潜伏在宫中的拜唐究竟属何人门下,这些猜测无疑也是为我考虑。但是李德全的这一番做为才是真真逆转了我,乃至贝勒府的厄运。

    随即,摆了摆手,我再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几步远近被左右二人复又圈起的缩水的帐幕。

    这一刻,时间仿佛就这样静止。

    这一刻,空气里没有了往日的生机。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除了我。

    我挪动着沉重的步履,执剑挑帘。

    一双炯炯的眉眼生生敲打着我早已破败的心门。

    她的双眼紧锁在我的脸上,身上,手上,最后……是那一柄利剑……

    我不忍再看,唯有垂睑凝息,在心中苦苦反复着那一程被我几度哽咽默念的字字句句。

    矮身席地而跪,我除□上葛特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将安茜包裹,仔细地为她系好每一个如意扣,却如何也不能不轻触她细若凝脂的肌理。而一阵战栗的那一个却是自己。

    我双手恭敬地将利剑高举过顶,深深拜下,执于她蜷坐的脚下。

    心被狠狠撕裂,倏尔转身,狼狈而逃。

    是的!

    安茜,我没有留你!

    所以,我只能选择这样无声地辞别。

    你还记得曾经多少个我们相言欢笑携手共度的光阴么?

    那里面有个曾经的你,也有个曾经的我。

    可忽然有一天,当我知晓你再不是那个你,而我也再不是那个我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留住什么,还能留住多少?又究竟为何而留?

    所以,我不留你……

    你可明白……

    安茜,我是个胆小鬼呢!

    我不敢看你的眼!只因在那里我看到了你的去意……

    我怕你看穿我的自私,看穿我的谎言,看穿我可怜的嘴脸。

    我还怕自己的一时冲动生生断了你这一次唯一可以自由的机会。

    我更怕你为这个厚颜无耻的我再做一丝一毫的忍辱牺牲。

    所以,我不留你……

    安茜,你在怨我吧!

    我终究还是没能为你雪恨!

    可请你相信我!今夜一故,我比任何人都痛恨这样的一个自己!

    最终,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早已不是言而无信足够谴责,所以我害怕。

    害怕你的轻视,害怕你的生厌,害怕你鄙夷的唾弃,害怕你毫无眷恋的坚定……

    我算什么?

    虚伪的琳琅觳黻下,你可看到了我的颤抖。

    害怕被拒绝,而拒绝一切的懦弱;害怕失去,而拒绝接受一切。

    我再不是舒晴!我不配!

    所以,我不留你……

    紧握成拳,隔着黑夜,隔着幕,我的泪泉涌而出,羞于见人。

    安茜,不要走……

    舒晴不要你走……

    不要丢下我……

    除了你,我早已一无所有。

    你,可听到了?

    胸口千呼万唤无人应。

    “安茜……

    不要怕……

    有我……守着你……

    信我……

    守着你……”

    风中漂泊着我的守候,却支离破碎。

    合眼,那些依旧暖洋洋流淌如昔的记忆逐渐滑落心底。

    安茜,走吧!

    让我最后一次成全你的心意。

    但,请不要忘记我。

    哪怕是恨,我也甘之如饴。

    因为那些都是我仅留的珍宝,比生命更重。

    直到今天,我方大悟。

    原来这许多年来有你伴我左右是今生最大的幸事。

    绵绵岁月里,是你给了我这世间最无私的温暖,为我驱散了所有孤寒。

    所以,安心地走吧!

    这一世的你便有我来珍藏!

    “格格……您怎么忍心……

    安茜……我如何狠心……”

    小小的怀抱,却已是这人世间最奇妙的天地。

    相拥之际,我垂泪千行,交错心底。

    安茜,当年残月下团坐的你,终成为了我心口一道痛入骨髓的伤疤。

    多少年来午夜梦回的惊醒,不为别人,却只为了你。

    所以,请原谅我的谎言!

    原谅我不能将这一切向你坦白。

    亦不要为我心伤!

    因为我,不值得……

    九月,我病中。

    这不假,我是真的病倒了。在金殿中夜以继日的坚守下,我都硬咬牙根地撑了过来,但那夜之后,终于捱不住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打击,重重地倒下了。

    犹记得那天一切如常,十八病情稍有反复,但好在我和太医院几位大人早已对此有了熟练的应对之默契,很快十八便安睡如常。待皇阿玛回来之时,十八已然有了好转,烧也不那么厉害了。

    “晴儿,这几日都是你代朕陪在衸儿榻前,没日没夜,无休无止。”他只手拂过我的脸颊,“这才几日的功夫,人就瘦脱了形,待咱们回京之后,要朕如何向老八交待。朕仔细寻思,衸儿的病情所幸有了盼头,几位太医轮流看护总好过孩子你一个人硬撑,朕知道……知道你对朕的这份心意……朕是打心底感激你的呀……”

    阿玛温热的掌心划过我的眉,顿时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微弱的灯光下,我脑海里仍然残留的是阿玛由关切转而惊惧的神情。

    闭上眼,我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我多么想告诉我的阿玛,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只求阿玛准我半日告假,葛特安好?伤痛未愈的安茜还在寓所殷殷等待,此时的她可还好?可还怨我?可还愿意再陪我说说话?

    她需要我。而我也只是想回去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然而病来如山倒,连一句阿玛勿扰都没能来得及……

    后来病愈的我才从那些是非的宫人口中得知,那日皇阿玛见我憔悴不堪继而昏厥病榻,情急之下竟大呼“快来救救我的儿!”,更暂休了次日的一切行猎和夜宴交际,令一些满蒙亲贵诧异不已。

    他们说,原来福禄无疆的皇帝众多子女之中这位阑珊郡主才是心尖上的儿,竟胜过了亲子几分。

    他们说,那阑珊郡主便是当年那个乾清大殿之上“一统江山”的宫婢。

    他们说,那阑珊郡主便是多年前那个广袤草原上智取旌旗的满蒙第一女巴图鲁。

    他们说,可叹这位阑珊郡主出身平庸,又系女儿之身,不然是何等栋梁,又会成就如何尊恩……

    我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的阿玛可曾为此伤透脑筋?

    我终究还是让他老人家为难了吧?

    全为一纸我被十八感染了痄腮的诊书,又面对内外形形色色的猜疑,阿玛定为我诸多伤心劳神了吧?

    在那些人的目光聚焦权利之时,可曾有人为我关怀这位在风尘中悄然走向年迈的父亲是否疲惫,是否伤痛,是否无奈?他不在乎他的儿女有怎样的明媚前程,又有怎样的显赫权势,他只不过想求得一个儿女们的平安康健,他只是想保护我,一个亲他如父的孩子,如此而已。

    然而,后来得知一切又风口浪尖的我早已身陷囹圄。这些风传一时的“佳话”终究犹如秋后的落叶,一季而过,便在严冬的积雪掩埋下销声匿迹,归于沉寂。

    从那之后,从我身体堕入黑暗之时,阑珊之名也与之一同陷入了永远的安眠。

    自此,我再没听闻有人直言“阑珊”,再没有人……

    喉咙火辣辣地烧,我用尽全部力量撕扯着,昏昏沉沉中,撑开沉甸甸地眼皮,烛火闪烁。

    额头一席凉意瞬间穿透了周身所有的如火如荼地炽烈,身体不由自主地贪婪汲取着这一股淋漓的酣畅。

    一个柔软馨香的怀抱,是的,潜意识里我愿意这样想象。在这个拥抱里,我安稳地入睡,这是入夜么?那我可不可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醒了!福晋醒了!”

    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昏睡了几日,只记得当听清第一个声音的时候,眼前仍旧一片模糊。

    待能够清晰分辨眼前事物的时候,我才发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殿。

    “福晋,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担心死我们了!”

    面对葛特的焦灼,我眯了眯眼,才发觉自己的手早已被一旁趴在榻前熟睡的安茜紧握。

    我有多久不见她了?不想再见却是如此这般。

    还记得当晚,黎明悄悄降临,我不得不离开之时,她欲言又止的闪烁,我于心不忍。我知道,那是她最脆弱的一夜,我竟不能留在她身边。而她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接受,静静地忍耐。

    我拦住了葛特欲将其推醒的手,哑着嗓子说,“来!帮我一把!”

    一边拉扯着安茜的双肩,葛特一时间明白了我的用意,从立柜里取来了一张薄褥,索性隔着褥子两手握实安茜的脚踝,和我一并将她安置在我的身旁。

    又在葛特的搀扶下,勉强歪在了床里一侧。

    望着安茜依旧安睡的侧脸,我知道她一定累坏了,不然我和葛特这般动作的折腾如何还不得惊醒。

    “说说吧!”我环顾了一下寥寥的房间,竟只有我们三人而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实话,当我睁开眼从混沌清醒过来,得知自己又回到处所的时候,就大概明白自己多半是病倒了,脑海里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张皇阿玛惊恐的脸。我想那应该就是我昏厥前仅存的记忆了吧。也就是说我终因日夜侍疾,体力不支当场病晕在金殿了吧。那么,我可以想象皇阿玛定当又少不得为我一番忧虑烦心。全看当初我秋狄一行恰逢初潮痛经,那场面逾矩不说,又令多少人艳羡。而如今,怎能我于情于理都是为皇阿玛分忧为名,怎能如此冷清?!所以,这只能说明这其中必然有文章!

    不过,显然葛特并不知道我的这一番考虑,只当我初醒不多时,还不甚明了境况。

    “福晋!您病了!在万岁爷的寝殿十八阿哥的病榻前昏倒了!”

    我应声,忽觉得这场景似乎并不陌生,灵光一现,忽又灭,终于还是哑着嗓子问。

    “怎么个说法?”

    多时,葛特才言。

    “万岁爷只当您是辛劳过度,当即令御前侍卫将您送了回来,并遣人来再三嘱咐安茜姑娘和小左小右紧要伺候,不可疏忽万一,又要派孙太医为您日诊来着!不过,正赶上十八阿哥不适,又有高烧之势,实在离不开几位御医的看护,只得秦太医自荐为福晋每日一诊。没想到,这一诊,竟是……竟是……”

    见葛特再不言语,我早已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我……被小阿哥感染了……是么?”

    转视葛特刚硬的面部线条,今天竟也有了一丝荡漾。他可是在为我担心了?

    呵呵……不过是痄腮之症,定是这许久劳累导致了免疫力下降,才不慎被感染,只要按照小十八的调理方式一来,相信不久就会好转,再者如此一来我反而回到了原点,遂了自己的初衷,不是么?离是非远远的,旁观为重!

    不过,眼下……

    “福晋,您怎么还能说得轻巧?!您不知,安茜姑娘得知秦太医的诊断之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整日整夜陪在您身边,奴才心知她如今也不同往日,那夜之后,奴才实在担心您主仆二人的安慰,看来太子那边如今已经蠢蠢欲动了,仗着贝勒爷不在跟前儿,竟敢使出这样卑鄙下流的绊子,实在让奴才们恨得牙痒痒,所以奴才斗胆给京里传了信儿……”

    “什么?!”

    闻言,我大脑猛地一响。

    四十七年……四十七年……

    怎么可以……

    “福晋,奴才知道自己此番逾矩,然这一次太子未能得手,全凭咱们的运气,就是现在奴才想起当晚的情形,还后脊背一阵阴冷。那晚福晋您实在是太险了……”

    我木然地摆了摆手,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时候八贝勒牵扯进来绝不是明智之举呀。历史上虽然此次的胤禩并没有收到波及,但难道终究要因为我而让他提早卷进这一场暴风雨中吗?

    来不及深思,我转念一想,罢了!往事不可追,既然上天这样安排,我便休,实在无力回天。

    毕竟是为了我的周全,我自己心里有数,又怎么忍心责怪为我事事马首是瞻,殚精竭虑的葛特呢?想想这么久以来,他虽各为其主,但对我始终敬重有加。安茜做不了的他哪样落下了?如今,他以身犯险也不过是因为侍主心切,这一来,他已然是一步也不能踏出我的殿门半步了。这就难怪我一睁眼就只剩他们二人了。虽说房内人影稀疏,但我可以想见到门口是如何的络绎不绝,毕竟我圣宠加身,又因为衷心以表,落得身染疫疾,隔离是免不了的。只他二人,想必也守候我多时了。

    心绪渐平,我转而凝视安茜的睡脸。

    “如今,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有安茜……”

    听我话音一转,这么一说,葛特也难掩惆怅。我知道他定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认定自己时日无多,积压在心里的愁绪又无处释放。

    “福晋,安茜姑娘本就跟在您身边多年,心思与凡人自不可比,如今又遭此一难,反倒让葛特由心的佩服,葛特从来没有想到姑娘能够坚毅如此,您一早离开再返金殿之后,愣是紧咬着牙没再有一丝的凄色。直到前儿个夜里万岁爷派李大总管兴师动众地把您送回来,次日又有秦太医的一番确诊的论断,奴才才觉得安茜姑娘一日之间憔悴如斯。奴才苦劝她要珍重自己,福晋醒来断不愿见她这般。饶是这般,姑娘也没有阖过眼。本来万岁爷还一并遣了不少宫人来侍疾,奴才躲在里间也听得真切,安茜姑娘一口回绝,一个都没有留下。奴才真真被姑娘给吓坏了,又碍于身份不能现身。所幸李大总管与姑娘也是旧识,并未将此事宣扬,也带回了所有宫人。这一天一夜都是安茜姑娘不眠不休守着您的,虽然一句话不说,手里没有一刻停下忙活的,可是豆大的泪珠子就没有断过。

    福晋,奴才今儿个才明白,安茜姑娘不是为了您留下,她其实是为了自己啊!没有您,姑娘才真真是活不下去呀!”

    我哽咽。

    “傻孩子!”

    葛特说的话也许不假,但我更心知他此话用意。他是不想让我就此灰心,毕竟这个病在皇宫里,在内医院诸位可以妙手回春的神手面前也都是束手无策的,如今的话讲可不就是绝症么。他正是想利用我的放不下,劝我不要放下呀!

    “葛特,那夜的始末你都告诉她了是么?”

    他垂首默认,我并不足为奇。

    “难怪……葛特,你说的句句在理,但独独一件也许你不会明白。

    我的安茜自小就跟在我的身边不错,她的性子她的为人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胆小娇弱,哭笑从不遮掩,心里有什么都挂在脸上。可是,这一回不同……

    这一回……她不哭也不闹……

    你以为她是心里苦到尽头了么?呵……”

    脸上挂着笑,但我的眼泪就这么落下了。

    “她是在逼自己呀……

    她以为自己成为了我的弱点,成为了令别人对我随意拿捏的短处,成为了我差点孤身就义的源头……”

    我抽噎得说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在经历了这些千山万水般的悲喜后,为何还有力气啜泣。

    “她是在逼自己变得勇敢,变得坚韧,变得牢不可摧……”

    静静拭去安茜眼角的泪,我知道她已经醒了。

    直视着葛特的脸,我声音依旧高昂。

    “相信我,一切都没有变!我是郭络罗家的格格!是万岁爷御封的阑珊郡主!是爱新觉罗家最得意的媳妇!

    只要有我一日,一切就都不会变!”

    锦被下,我们紧紧合十的双手鉴证着那一天自己信誓旦旦的诺言。

    经年一晃而过,当我重提旧事,依然可以在葛特坚定的双眸里捕捉到一丝当年的肃然,只是一切终究敌不过掌心的纠缠,物是人非。

    “葛特,答应我,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代我好好守着他们,无论生死……”

    作者有话要说:2009.9.8 更新完毕!

    上一章遗留下来的问题这一章解决了!回回写着写着发现笔下的舒晴原来是那么的可怜,因为怕拒绝和伤害所以拒绝一切,她就是一个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傻孩子!回回又反省,其实阑珊中的哪一个又不是如此呢,就连身为现实中的我们也在所难免吧!

    以安茜失踪并遇害作为开始的序幕基本上已经收尾,下面马上就要到全文的**了,呼呼!回回摩拳擦掌ing...

    最后,献上背景音乐《more thn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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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10.13更新完毕!这一章因为本文的第一人称描述角度,所以对女主昏迷之间发生的事情并不能详尽叙述,多以后来他人口耳相传草草交待一二,为下一章正式进入**的宫斗做最后一步的铺垫!

    哈哈,下次更新结束本章内容了!还有一章,八八将会隆重登场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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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10.21这一章全部更新完成了!下一章将正式进入紧张的宫斗当中去了!大家擦亮眼睛吧~~~本章已经开始留下线索,开动脑筋的时刻又要来到了!哈哈~~~

    荒诞

    “动机?难道说弟妹还能与小十八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小十八才多大点儿的孩子,调皮顽劣了些也是有的,就是和脾气刚烈的弟妹有什么冲撞不过也是些孩子心性,想必弟妹也不会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更何况弟妹往日待他不薄,这动机从何而谈!

    皇阿玛,依儿臣看来,弟妹借秦太医之口避世的可能倒是大为可能,毕竟人非圣贤,又是这样无缘恶疾,任是谁也是心中畏忌的。再言,小十八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儿,乃是皇阿玛的真龙血脉,稍有差池,多少也要殃及周边的。弟妹深处窘境,有此脱身之想,倒也是人之常情,还望皇阿玛念及往日恩情,网开一面。”

    大阿哥的一席话,倒是让我大脑一蒙。

    这还没有给我定罪,真相还没有个苗头怎么就替我求上情了呢!

    不可不说,他说的设法脱身这个可能性我没有想过,但那也是小十八如若病情恶化的下下之策。可借误诊一法我是想都不敢想的。自那次青霉素过敏,我以身试法以后我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早已大不如前,此后对自己的身子骨倍加珍惜,怎可能再一次铤而走险,又是在远离京城的围场。我这是自杀还是自救呢!就是没死,也得去了半条命呀!

    想到这次又被那歹毒的庸医下了猛药以至于多日来高烧昏迷,自己不禁又为自己的身体心疼了几分。( 梦里阑珊意未明(清穿) 下部 http://www.xlawen.org/kan/48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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