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阅读
不是什么帮主啊。”
左公龙只是苦笑：“你长得和老帮主如此相似，也姓熊，同样也在找杀父仇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怜花插口道：“左长老有所不知，还有更奇妙的事呢，这位熊猫儿少侠正是快活王的义子。”
左公龙惊得倒退两步，大睁着双眼，双唇抖动着，继而仰天长啸：“柴玉关，柴玉关！”再看向熊猫儿的眼睛都是红的，“柴玉关对你说的，你爹是个种田的？他说的，你就信了？”
左公龙把裤管向上拉到膝盖，露出两道陈年的疤痕，明显是牙齿撕咬造成。“你难道半点都不记得了？那天我杀红了眼，几乎连你一起杀了，你被我推得撞向桌角，血流了一脖子。”
熊猫儿下意识抬手摸向耳后，那里有一道的伤疤，被头发挡着不甚明显，但他一直记着，因为那天他死死咬住仇家的腿，被他推开撞上桌角……这件事，他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熊猫儿镇定的表情几乎崩塌，他极为勉强地一笑，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看来你的确是当年的知情人，但你与……与快活王各执一词，我不能只偏听一方的话。待我回去向快活王问个清楚。……若事情真相真如你所说，那你只不过被人利用，罪不至死，万不可再寻短见。”
“如此甚好，”白飞飞在旁击掌道，“看在我们旧日交情份上提醒你一句，趁快活王还活着快去吧，否则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熊猫儿头脑昏昏沉沉，快活王的脸和左公龙膝上的咬痕在眼前不停晃动，一路低头走得跌跌撞撞，忽地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心情焦躁，没好气地叫道：“让开！”
挡着他路的人闻言一愣，犹豫着问：“猫儿？”
这个声音让熊猫儿猛地抬头，心中又惊又喜，他以前可从来没觉得那人有这么重要，但现在起码可以转移下注意力，不要总是想着那件事。熊猫儿手掌狠狠往声音的主人肩上一拍：“沈浪，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沈浪道：“白飞飞不是托大的人，此行为何只带不多人手？白飞飞还有个母亲这你是知道的，她与快活王有深仇，武功造诣更在白飞飞之上，此次不见她前来，我担心她已动身往快活城去了，之所以没有提前动身就是怕动静太大引得快活王加强防备。”
“什么？！”
沈浪：“快活城的事本与我无干，但飞飞之母性情暴戾，万一她攻破快活城，以她对快活王的仇恨，我怕她会杀害平民泄恨。百姓何辜？你快回援快活城吧。”
熊猫儿一脸古怪，沈浪着实看不下去，问他：“怎的？”
“你刚才也听到了，不怪我隐瞒身份？”
“谁没有秘密？白飞飞有，你有，我也有。”沈浪叹了口气，神色茫然，不知道是说与谁听，“不知何时才能摘了面具活着。”
不等熊猫儿再说话，沈浪已走到朱府前，转身面对众人，运上内力高声道：“幽灵宫与快活城诸位，请听我一言。”
沈浪目光扫过白飞飞，又看到王怜花站在她身旁，心中黯然。
他首先对白飞飞道：“白宫主，请带着你的人速速退去，与快活王的恩怨我无意插手，请另约时间地点自行处理。”
未等白飞飞发话，王怜花先假笑着答道：“沈兄，还不知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儿，说的这番话？”
“沈某与朱府素有交情，不忍见其无辜受难。倒是怜花兄，什么时候成了幽灵宫的人了？”
王怜花在暗处捅了捅白飞飞，笑着低声道：“你是故意把他放出来拆咱们的台的？”
白飞飞没空理他。她注意到不知何时冷家兄弟，包括在方才的闹剧中未曾露面的冷大都出现在朱府门口。
沈浪看了气息奄奄的却硬撑着站起身的快活王，知道熊猫儿必是已将他的刚才的话转达，便道：“王爷若无事也请回吧。”
快活王已略略恢复，此刻挣扎着嘶吼，像垂死的野兽最后的哀鸣：“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冷二道：“七七若知真相，也不会想认你这个爹的！”
快活王闻言大怒，熊猫儿和阿音死死压住他不让他行动，却拦不住他的狂言：“不交出七七，我就踏平这片地方，让你朱府上下鸡犬不留！朱富贵，你不是沈天君的好友吗，我这就送你全家去和他作伴！”
“你还想杀人！还想灭人满门！”沈浪的剑已越过熊猫儿和阿音的护持，直指快活王的咽喉。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冷三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冷大，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这……这剑法……大哥，你让他练了沈爷的‘天绝三式’！”
冷大见状无奈叹息：“我早已暗示过，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他是岳儿啊！是沈爷亲生的孩儿啊！”
“你是沈天君的儿子……”事情转折实在太多，连熊猫儿也只得苦笑了。
沈浪持剑的手丝毫不受众人的窃窃私语影响，他毫无畏惧地与快活王对视：“沈天君之子沈岳，化名沈浪，只为浪迹天涯，寻找仇人快活王。柴玉关，我没有找你寻仇，一是之前实力不足，无法手刃仇人；二是不愿快活城中百姓失去庇护，从此颠沛流离；三是见你垂垂老矣，渐无害人之心，如今看来你毫无悔意，留你活下去也只会继续为恶。等你找到快活城的继承人，我沈岳必去取你性命，以慰我全家上下在天之灵！”
“好，不愧是沈天君的儿子！”冷三率先发出一声喝彩，“沈爷，您看见了吗，仁义山庄的继承人不是孬种！”
快活王在江湖上纵横数年之久，哪会被几句话吓得收敛性子。当即冷笑道：“你竟是沈天君的儿子，是我当年大意了，竟留下活口。你要有能耐，现在就与我较个高下！也用不着再找借口，”他看了看熊猫儿，对沈浪道：“我现在就将快活城传给猫儿。他生性豪爽，你当信得过他。”
原本默不作声的熊猫儿忽然屈膝在快活王身前跪下，仰头道：“养育深恩，熊猫儿无以为报。但有句话孩儿不得不问义父，”他咬了咬牙，终于问出口：“我爹是不是丐帮前任帮主熊天豪？当年是不是您栽赃嫁祸，与金不换联手陷害了他？”
他多么想听到那个向来疼他的人斥责他胡言乱语、鬼迷心窍，但快活王只是颤声问：“你，你都知道了？”
不需要更多言语，熊猫儿已知事情真相。
“我会护送您回到快活城。等您养好了伤，我自会回快活城——为我爹报仇！”
快活王本就靠着一口气强撑，闻言心中大痛，几乎当场昏厥过去。今天，他虽得到了一个女儿，但也同时失去了一个儿子。
……
快活城的人马既退，还留着的只有幽灵宫与仁义山庄的人。
白飞飞已想清沈浪方才为何没有出现，必是与冷大回仁义山庄部署，以防幽灵宫趁守备空虚突袭仁义山庄，待查探到幽灵宫确无此计划方才返回。其实从沈浪逃出幽灵谷后她就打消了这主意。此事确实怪她大意，明知沈浪狡猾，仍叫他找到逃亡的机会。
白飞飞不愿与沈浪虚与委蛇，问得直白无比：“沈浪，朱富贵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如此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冷二怒道：“朱爷乃仁慈之人，岂容你这妖女污蔑诋毁？”
在白飞飞眼里，冷二不过是条换了主人的狗而已，她也懒得正眼相待。只对沈浪说：“能得到天下首富的名头，你以为他能有多少仁慈，他不‘仁慈’的地方你又能知道多少？”
“据说当年若不是他与他夫人求情，沈天君早把柴玉关斩于剑下，哪有你后来的家破人亡？”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凭朱富贵的人脉，若有心寻找，怎会任由沈岳消失在江湖，多年来不闻不问？”
她越说越痛快，把心底的猜测一股脑倒了出来：“你以为他真的是等着把沈天君的武功秘籍传给沈岳？恐怕是要留给未来的女婿吧？”
13风云变化
【13】
手段狠辣、处事得当、从容不迫，恐怕还要再加上一条牙尖齿利。与她相识相恋以来，她楚楚可怜善解人意的模样总是让他心疼不已。谁想却是在决裂之后，才能看到她不同的一面。
“白宫主何必处处以恶意度人，”沈浪错开与她对视的目光，叹息道：“在下推测老夫人那边似乎不会顺利，宫主还是回去早作准备的好。”
快活城那边事成与否，白飞飞并未如何放在心上。若白静狂妄自负执意攻城，仅凭幽灵宫的部分力量不足以攻破快活城，白静难保自身周全，她便可借机脱离白静的钳制总领幽灵宫。若白静见快活王折返而放弃攻城，就能保全幽灵宫的实力，自然更好。换句话说，成与不成都有好处，何必担忧太过。
但这一件事却有必要现在提出，白飞飞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欲以‘天绝三式’的剑招换你手里那本心法，沈大侠意下如何？”
“那天盗走秘籍的人是你！”冷大恨得大叫一声，略一思索便想起那天经过，“是你和那姓王的小子。”
见被识破，王怜花笑着冲冷大微微躬身，彬彬有礼道：“按在下的意思，还是直接杀人夺书来得省时省力，无奈飞飞心软，倒要麻烦诸位与我们做个交易了。”
他语气太过理所应当，简直连最好脾气的人都能被他激出火来。白飞飞不想在无必要之时多起争端，忙以眼神示意他住嘴。
“既然敢承认，就不怕仁义山庄过来讨要。”白飞飞傲然对沈浪道：“但没有剑招，沈天君一生心血到你这里就要失传一半，换是不换，沈大侠慢慢考虑吧。”
沈浪只是深深看着她，不再说话。
***
“今日明明有机会杀了快活王，为何不动手？”在回程路上，王怜花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飞飞策马从他身边驰过，她已除去了外面那件花式繁复的盛装，只留一身平日里惯穿的白裙，在马儿疾行荡起的风中起落不定。
“不必把我想得有多高深莫测，江湖势力错综复杂，暂时留着快活城对我有好处。”既可利用这段时间发展壮大幽灵宫的势力，又可以牵制住白静让她无暇他顾。至于快活王，相信有沈浪、熊猫儿及王怜花这几个劲敌，他大势已去，必是焦头烂额、没机会来幽灵宫撒野了。见王怜花扬鞭跟上，她抿唇一笑：“心急的话，你现在追上去也不迟。”
王怜花无奈摇头：“算了。等练好天绝剑再说吧。”
白飞飞瞥他一眼：“你笃定沈浪会拿心法来交换？”
“本来还不敢肯定，毕竟是要让他爹的东西落到旁人手中，确也怪为难的，”他双腿一勒马腹，在岔路口停下来，回身对白飞飞笑道：“不过看到沈浪那副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就有九成的把握——即使我们不把剑招还回去，他也会乖乖把心法送过来的。”
“你哪来的这般自信？真当沈浪是傻的不成？”
“他又不知你已猜透不能单练剑招一事，凭他对你的在意，当然不肯让你冒走火入魔的风险了。”王怜花故作高深道。
白飞飞一时无话。定了定神道：“等拿到心法，你自去修习便是。他沈家的东西，我还看不上眼。”要在江湖中生存，武功固然重要，但她要做的事还很多，无暇分心去练一门不知多久才能修成武功。
王怜花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噗嗤笑道：“怎么一提到沈浪你就满脸怒气？罢了，反正得了便宜的是我，白宫主如此慷慨大方，若哪天怜花再得到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再来回报宫主吧。”
白飞飞知道此刻不用搭理他，径自纵马沿左边的岔路返回幽灵宫去了。
***
朱府内。朱富贵与朱七七的身体本无大碍，修养了几个时辰便醒转过来。朱七七仍沉浸在她爹还活着的喜悦中，缠着朱富贵不停问东问西。待说到今日发生的事时，“我被白飞飞那个坏女人抓走了，之后他们蒙上我的眼睛把我带到一处地方，大概是哪家的宅院。后来我昏昏沉沉的，什么都记不清，再醒来时就看见爹您了。”
朱富贵挑了几句不惹她怀疑的话，简单给她讲了事情经过，至于她身世相关的所有只言片语，他已严令众人不许再提起，指望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朱七七不满于他的敷衍，还待细问，忽听门外有人叩门。
是沈浪。
朱富贵已从冷大口中得知沈浪是故人沈天君之子，不由大喜过望。他本就有意撮合沈浪与朱七七璧合，如今看来两人更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将来七七嫁过去，就是仁义山庄的女主人了。
念及此处，朱富贵脸上的笑容更为和蔼可亲，见沈浪进来忙招呼他来床前坐。“岳儿，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没能好好照顾你，是我有负沈天君大哥，如今你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要和我说，自家人不用客气。”
坐在床沿的朱七七见到沈浪过来，知道之前是错怪了他，却拉不下脸来道歉，故意摆出不屑的样子说：“你看，我早就告诉你白飞飞不是好人，你还为她凶我，现在知道错了吧？”
朱富贵皱眉沉声道：“七七，不得无礼，今日朱家平安多亏有岳儿在，你该好好谢谢人家。”
朱七七撇撇嘴：“爹你就会帮外人说话，我看他也没帮上什么忙嘛。”
沈浪没心情与朱七七斗嘴，只对朱富贵道：“朱爷还是叫我沈浪吧，这么多年过去，叫沈岳反而不习惯了。仁义山庄还有些事要处理，在下此来是为向您告辞的。”
“你要走？”朱七七猛地站起来，转头拉着朱富贵的衣袖撒娇，“爹，我也去！”
朱富贵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立时回绝她的要求：“是该回去。少庄主重回仁义山庄是件大事，需要好好操办操办。岳儿，有需要一定要和我提，我与沈天君大哥相交一场，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点了。”又笑着拍拍朱七七拉他的手，说：“七七，爹可是记得你一直在和你沈大哥作对的呀，怎么这次又要跟他去了？”
“这……我……我很久没去过仁义山庄玩了，就不能去看看吗？”朱七七不知为何脸有点发烫，急着岔开话题，喊道：“小泥巴，小泥巴你死哪里去了，还不给我出来！”
沈浪始终面色冷淡，客气回绝道：“仁义山庄百废待兴，恐怕招待不周，不便请朱小姐前去。”一个拱手后转身离去，将面色铁青的朱富贵和愣在当场的朱七七撇在身后。以前他不知道也就作罢，今后他不想再让仇人的后代踏入仁义山庄半步，以免惊扰了先人英灵。
***
半个月后。
宋离看着明显晃动了的轿帘，微微挑起嘴角，挥手示意轿夫不要声张，笑着道：“起轿吧。”
队伍在林中不紧不慢地穿行，轿中传出刻意压低了的对话声：“小姐，我们不会有危险吗？小泥巴可是才出狼窝，你可别把我再往虎口里送啊。”
另一个声音答道：“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爹不肯告诉我，家里的下人也是一问三摇头，只有跟着他们来才能知道真相！”
轿中人自然是朱七七与小泥巴、朱七七撅着嘴小声抱怨：“他们每天都在家门前晃悠，说什么‘奉主上之命接七七小姐回快活城’，奇怪，他们要我去快活城做什么？爹还把我关在房里不让我出来，闷都闷死了。”
虽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小泥巴仍苦口婆心地劝她：“小姐，咱们偷跑出来老爷会担心的。快活城的人都很凶，你会有危险的，到时候后悔都没处哭去！”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放心吧，就算有危险我也会救你出去的，就像上次你被王怜花抓了，不也安安全全回来了么？”
骑在马上领路的宋离微微一笑，假作没听到这对主仆的话，对队中侍卫下令：“所有人听着，尽快赶路，务必在夜黑之前回到城中。”
***
白飞飞负手而立，听如意回报近日派人探得的消息。
“……朱府已派人向仁义山庄求助，还不知道沈浪作何答复；熊猫儿仍待在山神庙，丐帮的人来找了他几回，都被他赶走了；怜云山庄暂无异动。”
“我这几日不在宫中，我娘可有问起我？”
“老夫人昨日还说，若见到宫主，要问您何时开始准备下一次攻城事宜。”
“回去后禀告我娘，说我后日就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
白飞飞嘴角慢慢浮上一点笑意。娘，让您与快活王地下团聚，就算是我对您毁我一生的报答。您放心，我会让快活王死在你手上，这样你也可以安心去了。
14人心难测
【14】
物转星移几度秋。
沈浪牵着旋风站在刻有“幽灵秘境，擅入者死”几字的石壁前，无端想起这诗句来。其实距他上次与王怜花潜入这里也才过了月余，要说斗转星移他自己也觉颇为矫情。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注定孤独此生。少时一场劫难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如今他又失去了此生唯一的爱人。而这两件事居然与同一个仇人有关，这岂不可悲可笑？
一队白纱覆面，身形婀娜的女子迎上来，为首的向他欠身施礼道：“沈庄主，请随我们来。”说罢递过来一枚药丸，沈浪知道这大概是幽灵宫人服用来免受瘴气所迷的药物，接过来丢入口中咽下。
宫女们领着沈浪行至宫门，领头的宫女进去通报，其余的都躬身退下了。不一时，那宫女复又出来对沈浪说：“沈大侠，宫主请您入宫内相见。”
沈浪有些想笑，又觉很是无奈。上次他来时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被捉后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这才过了多久，他便成了幽灵宫礼遇有加的“庄主”、“大侠”了。
可见天心难测，世事无常。
入了门便是正殿，殿中只有一位女子，虽背对着门，沈浪却用不了一眼就能瞧出她是谁来。他告诫自己要镇定，不能开始时就自乱阵脚。略清了清嗓子，沈浪道：“白宫主，别来无恙。”
白飞飞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隔了一层面具辨不清喜怒，沈浪也不知白飞飞是否愿意见到他。白飞飞对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道：“沈庄主递帖约见，不知所为何事？”
沈浪四下打量一周，答非所问：“白老夫人不在宫中？”
“若她在，沈庄主恐怕不会这么悠闲了。幽灵宫与仁义山庄井水不犯河水，沈庄主亦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不妨直说。”
“近日仁义山庄听闻有一传言，”沈浪被抢白一通，脸上毫无愠色，“说幽灵宫将在下月初三去往快活城，为快活王的义女贺寿，不知可有此事？”
“沈庄主的消息倒是灵通。说起来快活王与其义女乃是因幽灵宫结缘，此次快活王为义女贺寿，预备大宴江湖群侠，幽灵宫自然也要奉上一份心意。”
见白飞飞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沈浪心中一紧：“若只为贺寿，何必大费周章？我听说你要派一队歌舞伎入快活城献礼……”
白飞飞冷言打断他的话：“仁义山庄与快活城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我听沈庄主话中却处处为快活城着想，好像生怕幽灵宫对快活城不利？”
她不是柔弱可怜的孤女，不是温柔依人的闺秀；她是号令众人的一宫之主，是上位者，幽灵宫人的生杀予夺全在于她。沈浪一遍遍这样提醒自己，但只要对着她，沈浪发现自己很难不去想她含笑或带泪的眼，想她头上的绿叶发饰，想她睡着的样子。
他收回四处游走的思绪，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为了快活城。”
“哦？那便是为了朱七七？”白飞飞讽刺道。
“朱爷是曾托我将七七带回朱府，但凭她与快活王的关系，如今又被收为义女，她的安危想必不需要我一介外人来操心。”
“那我实在想不出阁下此番来幽灵宫的用意何在。”
沈浪凝视着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快活王生平树敌甚多，此次举办寿宴必定严加防备。且幽灵宫与快活城势成水火，你此去……我担心……会有危险。”
“你是担心下一个被我利用来害人的人吧？”
“为何你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飞飞，我不希望你出事。”
白飞飞心中冷笑不已，我虽重要，却重要不过江湖道义，重要不过你心中的善恶之分，甚至连朱七七，在你心中想必也被划为“重要”之列。与这些东西并列，实在令她心中既好笑又厌恶。
“飞飞，你已经赢了，无论我想或不想，仁义山庄都已卷入与快活王的争斗中。有你从旁鼓动，我想丐帮也不会放过快活王，更有熊猫儿和王怜花与快活王为敌，这样你还不满意吗？”沈浪艰难地开口，“你又何必陷自己于险境？”
话音刚落，白飞飞立刻反驳：“事事都要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何况我早已明白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依赖。”
沈浪的眉紧紧锁着，“我曾说过你可以依靠我，这话，一辈子都作数。”
白飞飞被他气得笑了，心中道，若是靠你，我现在已身中阴阳煞，或许已被你送回白静身边，心里充满对天下男人的憎恨。然后看着你与别的女人日渐亲密，最后大发慈悲饶快活王不死。这就是依靠你的后果，上辈子我已在这上面吃够了苦头，这辈子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白飞飞端起茶杯，对沈浪道：“沈庄主日理万机，想必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飞飞不便多留，沈庄主自便吧。”
沈浪知道她不信他，黯然起身：“那便下月初三快活城见，还望宫主万事小心。”
他步履沉重，一步步行得很慢，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问她：“那天……如果我没有来幽灵宫，没有发现你就是幽灵宫主，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不会。那天我本就在找机会回幽灵宫，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沈浪本有很多句话想问她，此时却笑了：“这些日子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仍然喜欢你，一辈子不会放手。除非你与别人成亲，否则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回头。”
白飞飞做梦都没有想过沈浪会说得如此直白。沈浪是疯了不成？
可不等她反应过来，沈浪已走远了。
***
朱七七这段日子玩得很开心。
她糊里糊涂地来到快活城，一下轿子就看到了仇家快活王。朱七七暗骂自己蠢，为了一点好奇心就把自己送入敌人老窝。本以为这次惨了，没想到那个她曾经捅了一剑的快活王与传言中完全不同，不记仇不说，还对她处处照顾，拿出好吃的好玩的给她，分外和蔼可亲。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对她好，快活王满面感慨，半个字也不肯说。隔天却派人来找她，说与她一见如故，要收她做女儿。
不就是一声“二爹”么，叫了就叫了，她又不损失什么。再说快活王对她这么好，她也不忍心拂他的意。
快活城与家里面可不一样，快活王每天都带她去玩，到处是丝竹之声和欢歌热舞，热闹极了。人人都以她朱七七为尊，连高高在上的快活王都得让着她三分，朱七七难得可以不受管束没人念叨，整日在快活城四处闲逛。虽然这里既新鲜又有趣，然而有时候，她还是会觉得不快活。
“谁敢欺负我女儿？爹去找他算账！”有天快活王见她坐在围栏边唉声叹气，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安慰她道。
“还不是那个沈浪，我都失踪这么多天了，他也不说来找我，亏他还答应了我爹说要照顾我。”
快活王一生见识过的女人无数，立刻明白了朱七七的小小心思。虽然沈浪与他有仇，他实在不愿找这么个人来做自己的女婿，但他刚刚得回爱女，就算朱七七冲他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为她摘下来，哪会为这点小事让她不开心。当即道：“上次你说想见朱富贵，爹特意安排给你做寿，好让朱富贵来快活城住上一段日子，想来沈浪也会跟着一起来的。”
他想的是，若沈浪有眼光愿意娶七七，就趁此机会把两人的婚事商量一下，若沈浪不知死活胆敢拒绝，那就是他自己找死，七七何等尊贵，岂能受他侮辱！“初三就是你的生辰，我已广发帖子告知天下英雄，沈浪他不敢不来！到时候爹替你教训他。”
朱七七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一刻她的嘴角翘得有多高。
***
“快活王会放咱们的歌舞伎队进去？”白静此刻没戴面具，开始溃烂的脸袒露在外，分外狰狞可怖 。
白飞飞自有话来答她：“是通过金不换的关系，那胖子有奶便是娘，王怜花前阵子从朱富贵那里撬了一大块肉，现在都进了他嘴里。快活王早知道咱们送歌舞伎是去要他的命，他亦想利用此机会将咱们的好手一网打尽。另外快活王已有些不满金不换，正乐得有个借口可以除去他。”
白静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到时候她会亲手将柴玉关这负心薄幸的畜生的心挖出来，丢在地上一脚踩碎。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粘稠的血液流过指缝的感觉了。
白飞飞将金色的面具递给她，道：“既然娘无异议，女儿这就去安排具体事宜，以防计划存在纰漏。”
白静点了点头：“只许胜不许败。上次功亏一篑，这次一定不能给那老匹夫留下生路！”想到平生大仇将报，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正殿里，把刚进来的环翠吓得一哆嗦。“老夫人，该吃药了。”
白静接过环翠放在托盘上端过来的药碗，抬手将药液一饮而尽。
15变故陡生
【15】
六月初三，快活城中人声鼎沸，较平日至少要热闹十分。
毕竟是快活王发下的请柬，江湖中收到的少有人会不来赴宴。柴玉关此人，有的人怕他，有的人恨他，更多的人羡慕他。他是称雄一方的霸主，武功盖世，坐拥快活城数千城民。多少人奋斗一生的目标就是赶上快活王的脚步。但抛妻弃子、忍辱负重、动辄灭人满门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听闻快活王新收的义女，正是汾阳首富朱富贵的独生女儿。朱富贵搭上快活城这艘大船究竟是福是祸，不少人擦亮了眼睛等着看个究竟。
气使宋离正站在入口处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宋离一面指挥下属将宏源帮的贺礼抬下去，一面打开请柬细看。此次快活王为求场面热闹好讨朱七七欢喜，请来的江湖人数目众多且鱼龙混杂，若不小心查看请柬真伪，难免会有意图不轨之人趁乱混进来。
事情虽多，宋离却处理得得心应手，一切都照事先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着人将宏源帮一行人领入坐席后，宋离抬头看了看天色，宴席即将开始，登记在册的客人几乎到全。看来他们这些弟兄可以暂时歇息片刻，等宴席结束才会再次忙碌起来。
正在宋离回身交待下属分批去休息用饭的当口，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宋气使，幽灵宫主白飞飞携歌舞伎队前来为王爷爱女献礼。”
这声音……宋离回过头，一队身着舞服的年轻女子列队站在面前。站在队首的女子上前半步，递上烫金的请柬。
宋离忙双手接过，请柬与其他宾客所持的并无二致，宋离虽心中存疑，也只得招呼人带女子们入席。
待白飞飞走过他身边时，宋离忽然开口：“姑娘活命之恩，宋离铭刻在心。但若姑娘意图伤害主上，仍需先过了宋离这关。”
白飞飞回过身来看他一眼：“宋气使并不欠飞飞任何恩情。至于图谋不轨，飞飞此来是为贺寿，不会主动生事，请气使放心。”
直到女子们走远，宋离仍望着白飞飞离开的方向出神。他被白静捉去幽灵宫后，白静为从他口中得到快活城种种机密对他酷刑折磨，他本已不抱生还希望，但求速死。直到有一天，他在半昏半醒间听到有人命令看守的宫女给他治伤，送到熊猫儿那里去，他才得以重返快活城。没有条件，没有利用，那人竟轻易就放过了他。
今天他亲眼见到了声音的主人，原来她就是幽灵宫主，是快活城的敌人。他本也该想到的。
又有人持着贺礼匆匆赶来，宋离不便怠慢，只得暂时放下心中不安，拱手向来客施礼：“请！”
***
白飞飞随着侍从向宴席所在的广场走去，那侍从趁四下只有他们这一队人，小声说：“是我。”
白飞飞皱眉：“王怜花？你绕到宋离眼前晃悠，不怕被识破？”
“放心，我有分寸。把你们带到座位之后计划正式开始。”
眼前的快活城被无数的彩绢和灯笼装点，一派盛世繁华之景，可以想象入夜之后也是灯火绚烂引人入迷。白飞飞心中暗笑，盛极而衰，有如此盛大的葬礼为他送终，快活王也该心满意足了。
“小心行事，这次机会难得，我不希望行动失败。”
王怜花笑道：“为了对付快活王，我可是连老本都舍出去了，当然会倾尽全力将快活城连根拔除。”
还有一段路才到宴席所在之处，白飞飞乐得和他开两句玩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大方？”
“上次你引金不换来见熊猫儿。你不会以为凭咱们一席话就能把金不换骗来吧？还不是我给了他许多好处。”
“还有这次，为了让幽灵宫诸位光明正大进入快活城，我也出了不少力才让柴玉关‘将计就计’。”
白飞飞叹道：“柴玉关虽令人不齿，但他的胆识气魄实非江湖宵小能比。你的天绝剑法并未大成，切记不可托大。”
王怜花笑而不答，眼见目的地将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快活王出手阔绰，偌大的广场摆了近百张圆桌，大多数座位已经坐上了宾客，各色珍馐佳肴也已摆在桌上静待品尝。白飞飞环视一圈打量众人，朱富贵坐在首席上，色使阿音陪坐在侧，还空了两个座位，想必是留给快活王和朱七七的。沈浪和熊猫儿等人就坐在邻桌，他们俩与快活王有仇却也依邀前来，若不是为了将朱七七带走，便是为了宴席之后向快活王寻仇。
歌舞伎队落座时快活王便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白飞飞将心思掩藏得滴水不漏，冲他微笑致意。
朱七七久未见沈浪，正缠着他说话，见沈浪目光不住往一个方向飘去，心里就有些不痛快。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朱七七心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她不管不顾地冲到白飞飞身前，大声喊道：“白飞飞，你居然也敢来？”
在场众人闻声都看向她们这边，周围一时安静下来。
白飞飞起身笑道：“朱姑娘今日生辰大喜，飞飞祝姑娘星辉宝婺，福寿绵长。”
朱七七闻言更怒：“谁要你假好心！当初你抓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朱姑娘说笑了，那本是一场误会。何况正是上次的事促成朱姑娘与快活王爷结为父女，飞飞虽不敢居功，思及此处也觉欣喜不已。”
朱七七在言语上占不到便宜，便要动手打人，只可惜以白飞飞的身手，自不会让不通武功的朱七七占到半点便宜。已经有人看着这场闹剧偷笑出声了。
“七七，住手。”快活王缓步走过来拉住朱七七，阻止她继续丢脸。朱七七拉着快活王的手臂，委屈道：“二爹，这个人曾经绑架我，她不是好人，快替我把她赶走！”
“白宫主远来是客，你要有主人的风范。”
白飞飞：“是飞飞不好，惹得朱姑娘心中不快。正巧寿宴即将开始，飞飞愿献舞一曲，为众位助兴，也请朱姑娘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踏着鼓点，白飞飞走到舞场中央。身着舞装的幽灵宫女将她围在中央，水袖扬起如彩云翻飞，当即有人喝了声彩。白飞飞身姿轻盈，在一众宾客中间盘旋而过，带来阵阵香风，令人熏然欲醉。待经过沈浪身边时，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
一曲未竟，变故陡生。
起先是有一侍从跑到快活王面前对他耳语几句，快活王脸上现出明显的慌乱之色，喝道：“拿下！”
埋伏在不显眼角落里的卫兵蜂拥而上，将幽灵宫女团团困住，宫女们亦不甘示弱，纷纷从腰间解下软剑，与卫兵战作一片。沈浪、熊猫儿随即加入战圈，沈浪意在保住宫女性命，熊猫儿则尽全力将两伙人分开。
白飞飞挥袖逼退一名持剑刺来的守卫，翻身跃出战圈，厉声道：“我等本为祝寿而来，王爷何以不顾道义对我等下手？”
快活王神色狰狞，看面色( 〖武林外史白飞飞重生〗阴阳煞 http://www.xlawen.org/kan/5185/ )
左公龙只是苦笑：“你长得和老帮主如此相似，也姓熊，同样也在找杀父仇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怜花插口道：“左长老有所不知，还有更奇妙的事呢，这位熊猫儿少侠正是快活王的义子。”
左公龙惊得倒退两步，大睁着双眼，双唇抖动着，继而仰天长啸：“柴玉关，柴玉关！”再看向熊猫儿的眼睛都是红的，“柴玉关对你说的，你爹是个种田的？他说的，你就信了？”
左公龙把裤管向上拉到膝盖，露出两道陈年的疤痕，明显是牙齿撕咬造成。“你难道半点都不记得了？那天我杀红了眼，几乎连你一起杀了，你被我推得撞向桌角，血流了一脖子。”
熊猫儿下意识抬手摸向耳后，那里有一道的伤疤，被头发挡着不甚明显，但他一直记着，因为那天他死死咬住仇家的腿，被他推开撞上桌角……这件事，他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熊猫儿镇定的表情几乎崩塌，他极为勉强地一笑，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看来你的确是当年的知情人，但你与……与快活王各执一词，我不能只偏听一方的话。待我回去向快活王问个清楚。……若事情真相真如你所说，那你只不过被人利用，罪不至死，万不可再寻短见。”
“如此甚好，”白飞飞在旁击掌道，“看在我们旧日交情份上提醒你一句，趁快活王还活着快去吧，否则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熊猫儿头脑昏昏沉沉，快活王的脸和左公龙膝上的咬痕在眼前不停晃动，一路低头走得跌跌撞撞，忽地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心情焦躁，没好气地叫道：“让开！”
挡着他路的人闻言一愣，犹豫着问：“猫儿？”
这个声音让熊猫儿猛地抬头，心中又惊又喜，他以前可从来没觉得那人有这么重要，但现在起码可以转移下注意力，不要总是想着那件事。熊猫儿手掌狠狠往声音的主人肩上一拍：“沈浪，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沈浪道：“白飞飞不是托大的人，此行为何只带不多人手？白飞飞还有个母亲这你是知道的，她与快活王有深仇，武功造诣更在白飞飞之上，此次不见她前来，我担心她已动身往快活城去了，之所以没有提前动身就是怕动静太大引得快活王加强防备。”
“什么？！”
沈浪：“快活城的事本与我无干，但飞飞之母性情暴戾，万一她攻破快活城，以她对快活王的仇恨，我怕她会杀害平民泄恨。百姓何辜？你快回援快活城吧。”
熊猫儿一脸古怪，沈浪着实看不下去，问他：“怎的？”
“你刚才也听到了，不怪我隐瞒身份？”
“谁没有秘密？白飞飞有，你有，我也有。”沈浪叹了口气，神色茫然，不知道是说与谁听，“不知何时才能摘了面具活着。”
不等熊猫儿再说话，沈浪已走到朱府前，转身面对众人，运上内力高声道：“幽灵宫与快活城诸位，请听我一言。”
沈浪目光扫过白飞飞，又看到王怜花站在她身旁，心中黯然。
他首先对白飞飞道：“白宫主，请带着你的人速速退去，与快活王的恩怨我无意插手，请另约时间地点自行处理。”
未等白飞飞发话，王怜花先假笑着答道：“沈兄，还不知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儿，说的这番话？”
“沈某与朱府素有交情，不忍见其无辜受难。倒是怜花兄，什么时候成了幽灵宫的人了？”
王怜花在暗处捅了捅白飞飞，笑着低声道：“你是故意把他放出来拆咱们的台的？”
白飞飞没空理他。她注意到不知何时冷家兄弟，包括在方才的闹剧中未曾露面的冷大都出现在朱府门口。
沈浪看了气息奄奄的却硬撑着站起身的快活王，知道熊猫儿必是已将他的刚才的话转达，便道：“王爷若无事也请回吧。”
快活王已略略恢复，此刻挣扎着嘶吼，像垂死的野兽最后的哀鸣：“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冷二道：“七七若知真相，也不会想认你这个爹的！”
快活王闻言大怒，熊猫儿和阿音死死压住他不让他行动，却拦不住他的狂言：“不交出七七，我就踏平这片地方，让你朱府上下鸡犬不留！朱富贵，你不是沈天君的好友吗，我这就送你全家去和他作伴！”
“你还想杀人！还想灭人满门！”沈浪的剑已越过熊猫儿和阿音的护持，直指快活王的咽喉。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冷三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冷大，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这……这剑法……大哥，你让他练了沈爷的‘天绝三式’！”
冷大见状无奈叹息：“我早已暗示过，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他是岳儿啊！是沈爷亲生的孩儿啊！”
“你是沈天君的儿子……”事情转折实在太多，连熊猫儿也只得苦笑了。
沈浪持剑的手丝毫不受众人的窃窃私语影响，他毫无畏惧地与快活王对视：“沈天君之子沈岳，化名沈浪，只为浪迹天涯，寻找仇人快活王。柴玉关，我没有找你寻仇，一是之前实力不足，无法手刃仇人；二是不愿快活城中百姓失去庇护，从此颠沛流离；三是见你垂垂老矣，渐无害人之心，如今看来你毫无悔意，留你活下去也只会继续为恶。等你找到快活城的继承人，我沈岳必去取你性命，以慰我全家上下在天之灵！”
“好，不愧是沈天君的儿子！”冷三率先发出一声喝彩，“沈爷，您看见了吗，仁义山庄的继承人不是孬种！”
快活王在江湖上纵横数年之久，哪会被几句话吓得收敛性子。当即冷笑道：“你竟是沈天君的儿子，是我当年大意了，竟留下活口。你要有能耐，现在就与我较个高下！也用不着再找借口，”他看了看熊猫儿，对沈浪道：“我现在就将快活城传给猫儿。他生性豪爽，你当信得过他。”
原本默不作声的熊猫儿忽然屈膝在快活王身前跪下，仰头道：“养育深恩，熊猫儿无以为报。但有句话孩儿不得不问义父，”他咬了咬牙，终于问出口：“我爹是不是丐帮前任帮主熊天豪？当年是不是您栽赃嫁祸，与金不换联手陷害了他？”
他多么想听到那个向来疼他的人斥责他胡言乱语、鬼迷心窍，但快活王只是颤声问：“你，你都知道了？”
不需要更多言语，熊猫儿已知事情真相。
“我会护送您回到快活城。等您养好了伤，我自会回快活城——为我爹报仇！”
快活王本就靠着一口气强撑，闻言心中大痛，几乎当场昏厥过去。今天，他虽得到了一个女儿，但也同时失去了一个儿子。
……
快活城的人马既退，还留着的只有幽灵宫与仁义山庄的人。
白飞飞已想清沈浪方才为何没有出现，必是与冷大回仁义山庄部署，以防幽灵宫趁守备空虚突袭仁义山庄，待查探到幽灵宫确无此计划方才返回。其实从沈浪逃出幽灵谷后她就打消了这主意。此事确实怪她大意，明知沈浪狡猾，仍叫他找到逃亡的机会。
白飞飞不愿与沈浪虚与委蛇，问得直白无比：“沈浪，朱富贵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如此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冷二怒道：“朱爷乃仁慈之人，岂容你这妖女污蔑诋毁？”
在白飞飞眼里，冷二不过是条换了主人的狗而已，她也懒得正眼相待。只对沈浪说：“能得到天下首富的名头，你以为他能有多少仁慈，他不‘仁慈’的地方你又能知道多少？”
“据说当年若不是他与他夫人求情，沈天君早把柴玉关斩于剑下，哪有你后来的家破人亡？”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凭朱富贵的人脉，若有心寻找，怎会任由沈岳消失在江湖，多年来不闻不问？”
她越说越痛快，把心底的猜测一股脑倒了出来：“你以为他真的是等着把沈天君的武功秘籍传给沈岳？恐怕是要留给未来的女婿吧？”
13风云变化
【13】
手段狠辣、处事得当、从容不迫，恐怕还要再加上一条牙尖齿利。与她相识相恋以来，她楚楚可怜善解人意的模样总是让他心疼不已。谁想却是在决裂之后，才能看到她不同的一面。
“白宫主何必处处以恶意度人，”沈浪错开与她对视的目光，叹息道：“在下推测老夫人那边似乎不会顺利，宫主还是回去早作准备的好。”
快活城那边事成与否，白飞飞并未如何放在心上。若白静狂妄自负执意攻城，仅凭幽灵宫的部分力量不足以攻破快活城，白静难保自身周全，她便可借机脱离白静的钳制总领幽灵宫。若白静见快活王折返而放弃攻城，就能保全幽灵宫的实力，自然更好。换句话说，成与不成都有好处，何必担忧太过。
但这一件事却有必要现在提出，白飞飞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欲以‘天绝三式’的剑招换你手里那本心法，沈大侠意下如何？”
“那天盗走秘籍的人是你！”冷大恨得大叫一声，略一思索便想起那天经过，“是你和那姓王的小子。”
见被识破，王怜花笑着冲冷大微微躬身，彬彬有礼道：“按在下的意思，还是直接杀人夺书来得省时省力，无奈飞飞心软，倒要麻烦诸位与我们做个交易了。”
他语气太过理所应当，简直连最好脾气的人都能被他激出火来。白飞飞不想在无必要之时多起争端，忙以眼神示意他住嘴。
“既然敢承认，就不怕仁义山庄过来讨要。”白飞飞傲然对沈浪道：“但没有剑招，沈天君一生心血到你这里就要失传一半，换是不换，沈大侠慢慢考虑吧。”
沈浪只是深深看着她，不再说话。
***
“今日明明有机会杀了快活王，为何不动手？”在回程路上，王怜花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飞飞策马从他身边驰过，她已除去了外面那件花式繁复的盛装，只留一身平日里惯穿的白裙，在马儿疾行荡起的风中起落不定。
“不必把我想得有多高深莫测，江湖势力错综复杂，暂时留着快活城对我有好处。”既可利用这段时间发展壮大幽灵宫的势力，又可以牵制住白静让她无暇他顾。至于快活王，相信有沈浪、熊猫儿及王怜花这几个劲敌，他大势已去，必是焦头烂额、没机会来幽灵宫撒野了。见王怜花扬鞭跟上，她抿唇一笑：“心急的话，你现在追上去也不迟。”
王怜花无奈摇头：“算了。等练好天绝剑再说吧。”
白飞飞瞥他一眼：“你笃定沈浪会拿心法来交换？”
“本来还不敢肯定，毕竟是要让他爹的东西落到旁人手中，确也怪为难的，”他双腿一勒马腹，在岔路口停下来，回身对白飞飞笑道：“不过看到沈浪那副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就有九成的把握——即使我们不把剑招还回去，他也会乖乖把心法送过来的。”
“你哪来的这般自信？真当沈浪是傻的不成？”
“他又不知你已猜透不能单练剑招一事，凭他对你的在意，当然不肯让你冒走火入魔的风险了。”王怜花故作高深道。
白飞飞一时无话。定了定神道：“等拿到心法，你自去修习便是。他沈家的东西，我还看不上眼。”要在江湖中生存，武功固然重要，但她要做的事还很多，无暇分心去练一门不知多久才能修成武功。
王怜花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噗嗤笑道：“怎么一提到沈浪你就满脸怒气？罢了，反正得了便宜的是我，白宫主如此慷慨大方，若哪天怜花再得到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再来回报宫主吧。”
白飞飞知道此刻不用搭理他，径自纵马沿左边的岔路返回幽灵宫去了。
***
朱府内。朱富贵与朱七七的身体本无大碍，修养了几个时辰便醒转过来。朱七七仍沉浸在她爹还活着的喜悦中，缠着朱富贵不停问东问西。待说到今日发生的事时，“我被白飞飞那个坏女人抓走了，之后他们蒙上我的眼睛把我带到一处地方，大概是哪家的宅院。后来我昏昏沉沉的，什么都记不清，再醒来时就看见爹您了。”
朱富贵挑了几句不惹她怀疑的话，简单给她讲了事情经过，至于她身世相关的所有只言片语，他已严令众人不许再提起，指望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朱七七不满于他的敷衍，还待细问，忽听门外有人叩门。
是沈浪。
朱富贵已从冷大口中得知沈浪是故人沈天君之子，不由大喜过望。他本就有意撮合沈浪与朱七七璧合，如今看来两人更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将来七七嫁过去，就是仁义山庄的女主人了。
念及此处，朱富贵脸上的笑容更为和蔼可亲，见沈浪进来忙招呼他来床前坐。“岳儿，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没能好好照顾你，是我有负沈天君大哥，如今你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要和我说，自家人不用客气。”
坐在床沿的朱七七见到沈浪过来，知道之前是错怪了他，却拉不下脸来道歉，故意摆出不屑的样子说：“你看，我早就告诉你白飞飞不是好人，你还为她凶我，现在知道错了吧？”
朱富贵皱眉沉声道：“七七，不得无礼，今日朱家平安多亏有岳儿在，你该好好谢谢人家。”
朱七七撇撇嘴：“爹你就会帮外人说话，我看他也没帮上什么忙嘛。”
沈浪没心情与朱七七斗嘴，只对朱富贵道：“朱爷还是叫我沈浪吧，这么多年过去，叫沈岳反而不习惯了。仁义山庄还有些事要处理，在下此来是为向您告辞的。”
“你要走？”朱七七猛地站起来，转头拉着朱富贵的衣袖撒娇，“爹，我也去！”
朱富贵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立时回绝她的要求：“是该回去。少庄主重回仁义山庄是件大事，需要好好操办操办。岳儿，有需要一定要和我提，我与沈天君大哥相交一场，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点了。”又笑着拍拍朱七七拉他的手，说：“七七，爹可是记得你一直在和你沈大哥作对的呀，怎么这次又要跟他去了？”
“这……我……我很久没去过仁义山庄玩了，就不能去看看吗？”朱七七不知为何脸有点发烫，急着岔开话题，喊道：“小泥巴，小泥巴你死哪里去了，还不给我出来！”
沈浪始终面色冷淡，客气回绝道：“仁义山庄百废待兴，恐怕招待不周，不便请朱小姐前去。”一个拱手后转身离去，将面色铁青的朱富贵和愣在当场的朱七七撇在身后。以前他不知道也就作罢，今后他不想再让仇人的后代踏入仁义山庄半步，以免惊扰了先人英灵。
***
半个月后。
宋离看着明显晃动了的轿帘，微微挑起嘴角，挥手示意轿夫不要声张，笑着道：“起轿吧。”
队伍在林中不紧不慢地穿行，轿中传出刻意压低了的对话声：“小姐，我们不会有危险吗？小泥巴可是才出狼窝，你可别把我再往虎口里送啊。”
另一个声音答道：“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爹不肯告诉我，家里的下人也是一问三摇头，只有跟着他们来才能知道真相！”
轿中人自然是朱七七与小泥巴、朱七七撅着嘴小声抱怨：“他们每天都在家门前晃悠，说什么‘奉主上之命接七七小姐回快活城’，奇怪，他们要我去快活城做什么？爹还把我关在房里不让我出来，闷都闷死了。”
虽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小泥巴仍苦口婆心地劝她：“小姐，咱们偷跑出来老爷会担心的。快活城的人都很凶，你会有危险的，到时候后悔都没处哭去！”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放心吧，就算有危险我也会救你出去的，就像上次你被王怜花抓了，不也安安全全回来了么？”
骑在马上领路的宋离微微一笑，假作没听到这对主仆的话，对队中侍卫下令：“所有人听着，尽快赶路，务必在夜黑之前回到城中。”
***
白飞飞负手而立，听如意回报近日派人探得的消息。
“……朱府已派人向仁义山庄求助，还不知道沈浪作何答复；熊猫儿仍待在山神庙，丐帮的人来找了他几回，都被他赶走了；怜云山庄暂无异动。”
“我这几日不在宫中，我娘可有问起我？”
“老夫人昨日还说，若见到宫主，要问您何时开始准备下一次攻城事宜。”
“回去后禀告我娘，说我后日就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
白飞飞嘴角慢慢浮上一点笑意。娘，让您与快活王地下团聚，就算是我对您毁我一生的报答。您放心，我会让快活王死在你手上，这样你也可以安心去了。
14人心难测
【14】
物转星移几度秋。
沈浪牵着旋风站在刻有“幽灵秘境，擅入者死”几字的石壁前，无端想起这诗句来。其实距他上次与王怜花潜入这里也才过了月余，要说斗转星移他自己也觉颇为矫情。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注定孤独此生。少时一场劫难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如今他又失去了此生唯一的爱人。而这两件事居然与同一个仇人有关，这岂不可悲可笑？
一队白纱覆面，身形婀娜的女子迎上来，为首的向他欠身施礼道：“沈庄主，请随我们来。”说罢递过来一枚药丸，沈浪知道这大概是幽灵宫人服用来免受瘴气所迷的药物，接过来丢入口中咽下。
宫女们领着沈浪行至宫门，领头的宫女进去通报，其余的都躬身退下了。不一时，那宫女复又出来对沈浪说：“沈大侠，宫主请您入宫内相见。”
沈浪有些想笑，又觉很是无奈。上次他来时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被捉后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这才过了多久，他便成了幽灵宫礼遇有加的“庄主”、“大侠”了。
可见天心难测，世事无常。
入了门便是正殿，殿中只有一位女子，虽背对着门，沈浪却用不了一眼就能瞧出她是谁来。他告诫自己要镇定，不能开始时就自乱阵脚。略清了清嗓子，沈浪道：“白宫主，别来无恙。”
白飞飞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隔了一层面具辨不清喜怒，沈浪也不知白飞飞是否愿意见到他。白飞飞对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道：“沈庄主递帖约见，不知所为何事？”
沈浪四下打量一周，答非所问：“白老夫人不在宫中？”
“若她在，沈庄主恐怕不会这么悠闲了。幽灵宫与仁义山庄井水不犯河水，沈庄主亦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不妨直说。”
“近日仁义山庄听闻有一传言，”沈浪被抢白一通，脸上毫无愠色，“说幽灵宫将在下月初三去往快活城，为快活王的义女贺寿，不知可有此事？”
“沈庄主的消息倒是灵通。说起来快活王与其义女乃是因幽灵宫结缘，此次快活王为义女贺寿，预备大宴江湖群侠，幽灵宫自然也要奉上一份心意。”
见白飞飞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沈浪心中一紧：“若只为贺寿，何必大费周章？我听说你要派一队歌舞伎入快活城献礼……”
白飞飞冷言打断他的话：“仁义山庄与快活城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我听沈庄主话中却处处为快活城着想，好像生怕幽灵宫对快活城不利？”
她不是柔弱可怜的孤女，不是温柔依人的闺秀；她是号令众人的一宫之主，是上位者，幽灵宫人的生杀予夺全在于她。沈浪一遍遍这样提醒自己，但只要对着她，沈浪发现自己很难不去想她含笑或带泪的眼，想她头上的绿叶发饰，想她睡着的样子。
他收回四处游走的思绪，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为了快活城。”
“哦？那便是为了朱七七？”白飞飞讽刺道。
“朱爷是曾托我将七七带回朱府，但凭她与快活王的关系，如今又被收为义女，她的安危想必不需要我一介外人来操心。”
“那我实在想不出阁下此番来幽灵宫的用意何在。”
沈浪凝视着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快活王生平树敌甚多，此次举办寿宴必定严加防备。且幽灵宫与快活城势成水火，你此去……我担心……会有危险。”
“你是担心下一个被我利用来害人的人吧？”
“为何你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飞飞，我不希望你出事。”
白飞飞心中冷笑不已，我虽重要，却重要不过江湖道义，重要不过你心中的善恶之分，甚至连朱七七，在你心中想必也被划为“重要”之列。与这些东西并列，实在令她心中既好笑又厌恶。
“飞飞，你已经赢了，无论我想或不想，仁义山庄都已卷入与快活王的争斗中。有你从旁鼓动，我想丐帮也不会放过快活王，更有熊猫儿和王怜花与快活王为敌，这样你还不满意吗？”沈浪艰难地开口，“你又何必陷自己于险境？”
话音刚落，白飞飞立刻反驳：“事事都要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何况我早已明白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依赖。”
沈浪的眉紧紧锁着，“我曾说过你可以依靠我，这话，一辈子都作数。”
白飞飞被他气得笑了，心中道，若是靠你，我现在已身中阴阳煞，或许已被你送回白静身边，心里充满对天下男人的憎恨。然后看着你与别的女人日渐亲密，最后大发慈悲饶快活王不死。这就是依靠你的后果，上辈子我已在这上面吃够了苦头，这辈子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白飞飞端起茶杯，对沈浪道：“沈庄主日理万机，想必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飞飞不便多留，沈庄主自便吧。”
沈浪知道她不信他，黯然起身：“那便下月初三快活城见，还望宫主万事小心。”
他步履沉重，一步步行得很慢，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问她：“那天……如果我没有来幽灵宫，没有发现你就是幽灵宫主，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不会。那天我本就在找机会回幽灵宫，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沈浪本有很多句话想问她，此时却笑了：“这些日子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仍然喜欢你，一辈子不会放手。除非你与别人成亲，否则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回头。”
白飞飞做梦都没有想过沈浪会说得如此直白。沈浪是疯了不成？
可不等她反应过来，沈浪已走远了。
***
朱七七这段日子玩得很开心。
她糊里糊涂地来到快活城，一下轿子就看到了仇家快活王。朱七七暗骂自己蠢，为了一点好奇心就把自己送入敌人老窝。本以为这次惨了，没想到那个她曾经捅了一剑的快活王与传言中完全不同，不记仇不说，还对她处处照顾，拿出好吃的好玩的给她，分外和蔼可亲。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对她好，快活王满面感慨，半个字也不肯说。隔天却派人来找她，说与她一见如故，要收她做女儿。
不就是一声“二爹”么，叫了就叫了，她又不损失什么。再说快活王对她这么好，她也不忍心拂他的意。
快活城与家里面可不一样，快活王每天都带她去玩，到处是丝竹之声和欢歌热舞，热闹极了。人人都以她朱七七为尊，连高高在上的快活王都得让着她三分，朱七七难得可以不受管束没人念叨，整日在快活城四处闲逛。虽然这里既新鲜又有趣，然而有时候，她还是会觉得不快活。
“谁敢欺负我女儿？爹去找他算账！”有天快活王见她坐在围栏边唉声叹气，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安慰她道。
“还不是那个沈浪，我都失踪这么多天了，他也不说来找我，亏他还答应了我爹说要照顾我。”
快活王一生见识过的女人无数，立刻明白了朱七七的小小心思。虽然沈浪与他有仇，他实在不愿找这么个人来做自己的女婿，但他刚刚得回爱女，就算朱七七冲他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为她摘下来，哪会为这点小事让她不开心。当即道：“上次你说想见朱富贵，爹特意安排给你做寿，好让朱富贵来快活城住上一段日子，想来沈浪也会跟着一起来的。”
他想的是，若沈浪有眼光愿意娶七七，就趁此机会把两人的婚事商量一下，若沈浪不知死活胆敢拒绝，那就是他自己找死，七七何等尊贵，岂能受他侮辱！“初三就是你的生辰，我已广发帖子告知天下英雄，沈浪他不敢不来！到时候爹替你教训他。”
朱七七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一刻她的嘴角翘得有多高。
***
“快活王会放咱们的歌舞伎队进去？”白静此刻没戴面具，开始溃烂的脸袒露在外，分外狰狞可怖 。
白飞飞自有话来答她：“是通过金不换的关系，那胖子有奶便是娘，王怜花前阵子从朱富贵那里撬了一大块肉，现在都进了他嘴里。快活王早知道咱们送歌舞伎是去要他的命，他亦想利用此机会将咱们的好手一网打尽。另外快活王已有些不满金不换，正乐得有个借口可以除去他。”
白静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到时候她会亲手将柴玉关这负心薄幸的畜生的心挖出来，丢在地上一脚踩碎。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粘稠的血液流过指缝的感觉了。
白飞飞将金色的面具递给她，道：“既然娘无异议，女儿这就去安排具体事宜，以防计划存在纰漏。”
白静点了点头：“只许胜不许败。上次功亏一篑，这次一定不能给那老匹夫留下生路！”想到平生大仇将报，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正殿里，把刚进来的环翠吓得一哆嗦。“老夫人，该吃药了。”
白静接过环翠放在托盘上端过来的药碗，抬手将药液一饮而尽。
15变故陡生
【15】
六月初三，快活城中人声鼎沸，较平日至少要热闹十分。
毕竟是快活王发下的请柬，江湖中收到的少有人会不来赴宴。柴玉关此人，有的人怕他，有的人恨他，更多的人羡慕他。他是称雄一方的霸主，武功盖世，坐拥快活城数千城民。多少人奋斗一生的目标就是赶上快活王的脚步。但抛妻弃子、忍辱负重、动辄灭人满门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听闻快活王新收的义女，正是汾阳首富朱富贵的独生女儿。朱富贵搭上快活城这艘大船究竟是福是祸，不少人擦亮了眼睛等着看个究竟。
气使宋离正站在入口处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宋离一面指挥下属将宏源帮的贺礼抬下去，一面打开请柬细看。此次快活王为求场面热闹好讨朱七七欢喜，请来的江湖人数目众多且鱼龙混杂，若不小心查看请柬真伪，难免会有意图不轨之人趁乱混进来。
事情虽多，宋离却处理得得心应手，一切都照事先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着人将宏源帮一行人领入坐席后，宋离抬头看了看天色，宴席即将开始，登记在册的客人几乎到全。看来他们这些弟兄可以暂时歇息片刻，等宴席结束才会再次忙碌起来。
正在宋离回身交待下属分批去休息用饭的当口，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宋气使，幽灵宫主白飞飞携歌舞伎队前来为王爷爱女献礼。”
这声音……宋离回过头，一队身着舞服的年轻女子列队站在面前。站在队首的女子上前半步，递上烫金的请柬。
宋离忙双手接过，请柬与其他宾客所持的并无二致，宋离虽心中存疑，也只得招呼人带女子们入席。
待白飞飞走过他身边时，宋离忽然开口：“姑娘活命之恩，宋离铭刻在心。但若姑娘意图伤害主上，仍需先过了宋离这关。”
白飞飞回过身来看他一眼：“宋气使并不欠飞飞任何恩情。至于图谋不轨，飞飞此来是为贺寿，不会主动生事，请气使放心。”
直到女子们走远，宋离仍望着白飞飞离开的方向出神。他被白静捉去幽灵宫后，白静为从他口中得到快活城种种机密对他酷刑折磨，他本已不抱生还希望，但求速死。直到有一天，他在半昏半醒间听到有人命令看守的宫女给他治伤，送到熊猫儿那里去，他才得以重返快活城。没有条件，没有利用，那人竟轻易就放过了他。
今天他亲眼见到了声音的主人，原来她就是幽灵宫主，是快活城的敌人。他本也该想到的。
又有人持着贺礼匆匆赶来，宋离不便怠慢，只得暂时放下心中不安，拱手向来客施礼：“请！”
***
白飞飞随着侍从向宴席所在的广场走去，那侍从趁四下只有他们这一队人，小声说：“是我。”
白飞飞皱眉：“王怜花？你绕到宋离眼前晃悠，不怕被识破？”
“放心，我有分寸。把你们带到座位之后计划正式开始。”
眼前的快活城被无数的彩绢和灯笼装点，一派盛世繁华之景，可以想象入夜之后也是灯火绚烂引人入迷。白飞飞心中暗笑，盛极而衰，有如此盛大的葬礼为他送终，快活王也该心满意足了。
“小心行事，这次机会难得，我不希望行动失败。”
王怜花笑道：“为了对付快活王，我可是连老本都舍出去了，当然会倾尽全力将快活城连根拔除。”
还有一段路才到宴席所在之处，白飞飞乐得和他开两句玩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大方？”
“上次你引金不换来见熊猫儿。你不会以为凭咱们一席话就能把金不换骗来吧？还不是我给了他许多好处。”
“还有这次，为了让幽灵宫诸位光明正大进入快活城，我也出了不少力才让柴玉关‘将计就计’。”
白飞飞叹道：“柴玉关虽令人不齿，但他的胆识气魄实非江湖宵小能比。你的天绝剑法并未大成，切记不可托大。”
王怜花笑而不答，眼见目的地将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快活王出手阔绰，偌大的广场摆了近百张圆桌，大多数座位已经坐上了宾客，各色珍馐佳肴也已摆在桌上静待品尝。白飞飞环视一圈打量众人，朱富贵坐在首席上，色使阿音陪坐在侧，还空了两个座位，想必是留给快活王和朱七七的。沈浪和熊猫儿等人就坐在邻桌，他们俩与快活王有仇却也依邀前来，若不是为了将朱七七带走，便是为了宴席之后向快活王寻仇。
歌舞伎队落座时快活王便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白飞飞将心思掩藏得滴水不漏，冲他微笑致意。
朱七七久未见沈浪，正缠着他说话，见沈浪目光不住往一个方向飘去，心里就有些不痛快。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朱七七心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她不管不顾地冲到白飞飞身前，大声喊道：“白飞飞，你居然也敢来？”
在场众人闻声都看向她们这边，周围一时安静下来。
白飞飞起身笑道：“朱姑娘今日生辰大喜，飞飞祝姑娘星辉宝婺，福寿绵长。”
朱七七闻言更怒：“谁要你假好心！当初你抓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朱姑娘说笑了，那本是一场误会。何况正是上次的事促成朱姑娘与快活王爷结为父女，飞飞虽不敢居功，思及此处也觉欣喜不已。”
朱七七在言语上占不到便宜，便要动手打人，只可惜以白飞飞的身手，自不会让不通武功的朱七七占到半点便宜。已经有人看着这场闹剧偷笑出声了。
“七七，住手。”快活王缓步走过来拉住朱七七，阻止她继续丢脸。朱七七拉着快活王的手臂，委屈道：“二爹，这个人曾经绑架我，她不是好人，快替我把她赶走！”
“白宫主远来是客，你要有主人的风范。”
白飞飞：“是飞飞不好，惹得朱姑娘心中不快。正巧寿宴即将开始，飞飞愿献舞一曲，为众位助兴，也请朱姑娘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踏着鼓点，白飞飞走到舞场中央。身着舞装的幽灵宫女将她围在中央，水袖扬起如彩云翻飞，当即有人喝了声彩。白飞飞身姿轻盈，在一众宾客中间盘旋而过，带来阵阵香风，令人熏然欲醉。待经过沈浪身边时，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
一曲未竟，变故陡生。
起先是有一侍从跑到快活王面前对他耳语几句，快活王脸上现出明显的慌乱之色，喝道：“拿下！”
埋伏在不显眼角落里的卫兵蜂拥而上，将幽灵宫女团团困住，宫女们亦不甘示弱，纷纷从腰间解下软剑，与卫兵战作一片。沈浪、熊猫儿随即加入战圈，沈浪意在保住宫女性命，熊猫儿则尽全力将两伙人分开。
白飞飞挥袖逼退一名持剑刺来的守卫，翻身跃出战圈，厉声道：“我等本为祝寿而来，王爷何以不顾道义对我等下手？”
快活王神色狰狞，看面色( 〖武林外史白飞飞重生〗阴阳煞 http://www.xlawen.org/kan/518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