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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阅读

    不自禁地吻了起来。

    “你能不能边吻我边关机?”她伸手进他的口袋里摸着。

    他握住那只手。“来之前我就关了。”

    “你也这样吻过她吗?”

    她吐着被自己形容为女人最本能、也最拙劣的伎俩。

    他因这一问暂停了吻。

    “我也这样吻过她,你吃醋了吗?”

    她先点点头再摇摇头,微笑如花。

    “我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已经问了。”

    “那你要我赔你什么?”

    “你也回答我,你的初恋情人也曾这样吻过你吗?”

    她点点头,只在心里补上一句:第二个抛弃我的男人也曾这样吻过我。

    “你吃醋了吗?”她问得得意。

    他的确吃醋了,第一次尝到吃醋的滋味。

    他摇摇头,接着就以不甚温柔的吻传达他心中的酸味。

    “你到今天才问她?”

    收下便当,葛月才带着点责备地反问宋绍钧。他刚告诉她,说他已经照她吩咐的去做了。

    “嗯。她今天中午又找我一起吃饭,又说了好多事给我听,我就问了你教过我的那句话。”

    “她怎么回答的?”

    “跟你上次说的那些差不多。她说她觉得我很善良、很体贴。”他这才抬头看她。“葛月,你好厉害。”

    “不是我好厉害。”她心疼他。“是你真的具备了这些优点。”

    “光有这些优点还不够,对不对?对你来说。”

    他此刻的眼神在葛月看来,是决然的,勇敢的,仿佛他已一步步走出她的生活。

    她觉得现在可以跟他多讲一点。

    “宋绍钧,我一直对你装聋作哑,是因为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很固执的;我以为你知道我无法改变自己对你的感觉;我以为——”

    “对不起。”

    他们离得如此近,他有无数次机会,只要他伸出手臂就能轻易地把她带进自己怀里。但是他没这么做过,甚至没这么想过。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朝他一鞠躬。“对不起。”

    “没关系。”他苦笑,等她直起身子才又问:“你和他进展得如何?”

    微笑如花。

    “很要好了?”

    “不许告诉我妈!”

    “你妈大概也不会问我吧。”其实他心里清楚,光是葛母这一关他都过不了。

    “哎,我报告一件事给你听。”

    “什么事?”他看着那如花微笑的脸。

    “明天我跟他有约会。不是在我家,是在外面。”

    自从有了第一次“外面”的约会,杜晓雷和葛月的恋情似乎豁然开朗了。

    很有默契地,两人都不再碰触那个故事,未完成的故事。

    葛母因为忙着照顾住院的丈夫,对葛月虽未善罢,但已无余力再抓紧迫盯人之姿。

    于是,看似明朗的恋情已持续到春天过后。

    “那么喜欢这条河啊?”她问。

    这是杜晓雷第二次带葛月到乡下,他国中母校附近的一条河。

    他们已经沿着河岸走了好长一段路。

    “休息一下吧。”他拉她在一棵大树下坐着。

    “我觉得好像有生命的东西都躲起来了耶。”难得不闻尘嚣,她觉得四周静得有些骇人。

    “是不是恐怖小说看多了?”

    “很久不看了。不过我小时候真的很喜欢看悬疑的、恐怖的小说和电影,我喜欢推理。你呢?”

    “乡下的资源不如城市丰富,我家又那么穷,我连租小说的钱都没有,别说是看电影了。”

    “对不起。”

    他只是笑着揽得她更紧。

    乌云像一张突现的巨网,罩住两人。

    “别怕。”第一声闷雷响起时,他飞快地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

    她的不安稍减,但胸中依然有段山雨欲来之前的郁闷。

    “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更好,我们之间一直缺少一场大雨,缺少一个让我在雨中吻你的机会。”他说得酸。“你不是告诉过我,你的初吻是发生在雨中?”

    “我也告诉过你,说那是雨天惹的祸呀,雨天的确给恋爱中的人一种诗情画意的浪漫感觉,很容易意乱情迷的。”

    逗得她脸红是他的一大享受,他好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

    如果头一个和他一起流连河畔的女孩是她该有多好?

    河水悠悠,它能带走他的过往吗?

    “你想做什么?”她怔怔地望着他脱掉凉鞋,脱去衬衫,卷起裤管。

    “游泳。”

    “你疯啦,万一真的下大雨,河水暴涨了,怎么办?”

    “国中时代我常这么做,不会有事的。”

    她惊骇无比地看他下了水,一点一点往深处荡去。

    大树下,她恼着他的疯狂之举。

    雨突然一点一点打在她头上,河上风声呼呼作响,一阵一阵是那样骇人。

    暴雨在瞬间密集而迅速倾下。

    她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狂风暴雨中早不见杜晓雷的影子。

    全身早已湿透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念项——他可能惨遭灭顶。

    不祥的感觉牢牢攫住了她,泪和在雨中。

    她不要他死。深沉的雾霭中,这惊悚的一刹那有如一年那么长。

    她一定要再见到他,毫发未损的他。

    第六章

    暴雨骤停风初歇。

    河上恢复一片空旷迷离,葛月在河畔凝望。

    终于,她看见杜晓雷了,他正从河中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抖着一身米粒般的疙瘩朝他急奔而去,惊骇未已地抱住他。

    “吓死我了,我以为……以为……”断断续续地,她未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他抱紧了浑身抽搐的她。“我刚才也以为自己死了。”

    若非此刻,他几乎已忘记眼泪的温度。刚才那一段骇人的经历让他体验了混合着绝望的渴望。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为我担心,于是我拼命往回游,我要回来抓住你,你的存在支持着我,我告诉自己要活过来,为你。”

    他的声音喑哑,语气却无比坚定。

    她正视他真诚的渴望,却只能一脸呆滞地站在他面前,望着河面,任身上每一根神经不断膨胀。

    “你知道吗?刚才我想把自己放逐在这条河里,我多希望现在的自己真的死过一回,多希望你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我!”

    “你一定觉得很冷吧?我也是。”她又听见弦外之音,听得心痛。“我们必须赶快找个地方洗热水澡,否则会生病的。”

    他点点头,立刻带着她远离这条差点使他俩阴阳永隔的河流。

    杜晓雷开了将近一个钟头的车,才看见有旅馆。两人一身狼狈地进了去。服务生问他是要休息还是住宿时,葛月赧得低垂着头。

    不安的幸福感觉在洗过热水澡之后向她包围过来。

    此刻,她身上只穿了件浴袍。所有她和他身上的湿衣服都晾在这间设备普通的旅馆房间里。

    他从浴室出来了,跟她穿的一样。

    “现在不觉得冷了吧?”她正襟危坐在床尾问他。

    “舒服多了。”

    由于穿着异于平常,所以他没挨着她坐。把惟一的一张床留给她,他坐到小沙发上。

    “我们今晚住这里吗?”她垂头问道。“你刚才回答人家说我们是要住宿。”

    “我们随时可以走,等衣服干了之后。”他看出她的不自在。“刚才我是担心你会更难堪,所以才没回答‘休息’两个字。如果眼下的处境令你不安,我可以请服务生替我们去买合适的衣服,换了衣服我们立刻就离开这里。”

    她抬起头注视他。良久,她说:“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和我在这里住一晚。”

    他也注视她良久,之后,他拨电话请服务生过来一趟。

    “原来想立刻离开的人是你。”她再度垂首,但他仍捕捉到她眼底那道冷芒。

    他没对她解释什么。不久,他请前来敲门的服务生替他们买晚餐。

    服务生拿着钱离开之后,他才在床沿坐下,揽住她说:“这是家小旅馆,没有厨房部,这顿晚餐我们就将就点吧。”

    她的气早在他对服务生说话时就消了。

    “我们之间真的缺少这场大雨。”她开始吻他。“我觉得天地间只剩你和我,在这场大雨过后。”

    情话使她自己的血液如火舌般乱窜,也让他的唇变得炽热。

    以舌尖轻启她的唇,他很有韵律地探索着。熊熊焰火使他的身体变得硬挺。很快地,他压倒她在床上,以双肘支在她的两侧,微抬着她的头,大腿亲昵地摩擦着她的,她浴袍下的两处温软轻抵着他的胸膛,轻柔的爱抚使那两处变得坚挺,两股欲望激烈地纠缠起来。

    他边卸下两人的浴袍,边轻轻分开她的双腿,以便整个人更贴近她,唇在覆盖过她的鼻梁、脸颊,额际及颈间之后,迫不及待地又回到她的唇上。

    “你害怕吗?”

    “跟你,不怕。”

    她吸吮着他探进的舌,任他的下体摩擦着她的敏感部位。她只觉全身如火燃烧,热流已窜遍全身,整个人仿佛要冲向炼狱。

    他在她的上方战栗,她已呻吟出声。

    “叮咚!”

    门铃声中断了两人的火热纠缠。

    杜晓雷立刻清醒过来,迅速穿回浴袍,葛月则抓着浴袍躲进浴室里。

    确定服务生已离去,她才从浴室里探出头来。

    “出来吧。”他轻轻将她拉了出来,再次搂住她。

    她将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

    两人都感觉得出彼此正努力沉淀激|情,他更庆幸服务生来的正是时候。

    “饿了吧?”他松开她。

    “嗯。”

    一直到深夜,他们不得不再次共躺在一张床上时,彼此才又有了对话。

    “我没有跟她Zuo爱过。”

    她侧头看他,他是对着天花板说话。

    “今晚不提她,好吗?”

    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他自顾往下说:“那晚是我和她最后一次机会。但最后还是没有发生。”

    “我不想听。”她也望着天花板。

    “她就那样靠在我怀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冲动,也能感觉到她的。那么多年了,我们有太多机会可以彼此占有,但是我们却等到那样一个最后的夜晚。”

    他的声音是那样空洞、微弱,使葛月一时又揪起了心。

    “晓雷,你确定自己知道,晚餐前你抱着的人是谁吗?”她幽幽地问。

    “是你。”

    哪怕这回答是他在欺骗她,她都释怀了。原来,爱情真的是一种不假思索的感情,它可以猝然而生,不需要理由。所以,任性、冲突、嫉妒,这些表面上看似应该削弱爱情,甚至毁灭爱情的东西,其实一点作用也没有。

    她无声一笑,但他感觉到了。

    “你相信我,对吗?”他强迫自己跳出记忆的泥淖,最令人无法自拔的那一块。

    “嗯。如果你现在愿意抱着我。”

    他轻轻抱住她。

    “林霭梅结婚了吗?”

    “结婚了。嫁给一个日本人,婚后一直住在日本。”

    此刻,她相信他和林霭梅的故事已经结束。她该相信他的,他从不曾在她面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事实上,他在一开始就带着自己的过去出现在她面前。

    “我们会Zuo爱吗?今晚。”

    “不会。”

    杜晓雷绝对有占有她的欲望,然而他决定不让事情发生。

    “为什么?”她不觉得委屈。

    “葛月,”他喊得无比虔诚。“我会珍爱你的。”

    “够了,有这句话就够了。”

    她笑着流泪。

    “杜先生,今天约你见面,实在是很冒昧。可是,身为一个母亲,我不能不为自己惟一的女儿费点心,你说是吗?”

    葛母在经过长时间的穷追猛打,女儿依然对她推托敷衍的情况下,只好主动出击,约见杜晓雷。她没惊动任何人,单枪匹马前来赴会。

    “伯母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既然你称呼我一声‘伯母’,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葛母威严无比地看着他。“你跟我女儿交往到什么程度了?”她故意咳了两声。“上星期六她没在家过夜,是不是……”

    “那天她的确是跟我在一起。”

    他的直言不讳倒教葛母有点不知所措。

    “杜先生,你的年纪不大,但是我看得出你是见过世面,有社会历练的男人;我们葛月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我希望你不是在玩弄她的感情。我女儿很脆弱的,她可禁不起伤害。”

    葛母说这些话时,脸上的确泛着母性的光辉。

    “我不会伤害她的。”

    “那你是会跟她结婚喽?”葛母终于等到切入这句话的时机。

    然而这是他一直不愿碰触的问题,他爱葛月愈深,就愈不敢碰触这个问题。

    “伯母,到目前为止,我和葛月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忍住一腔对葛月的愧疚,他说得黯然。

    “她总是女孩子嘛,就算心里想结婚,她也不好意思先提出来。你就不同了。”

    葛母这是在逼他表态,他十分为难。

    “伯母,我一直很尊重她,”他先暗示自己和葛月之间是清白的。“请你让我跟她继续交往好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辜负她的,这点请你放心。”

    看他态度十分诚恳,葛母一时也挑不出毛病,于是又应酬道:“有空让葛月带你到我家来坐坐,她爸一直还没机会见到你呢。”

    他点点头。

    “最近你送便当都送得比较晚耶,天天加班啊?”

    “不是加班啦,是——是下了班先送我那个女同事到捷运站,然后再回来,所以——”

    望着宋绍钧微微泛红的脸,葛月心中一阵喜悦,一阵欣慰。

    他一定也遇上一种不假思索的感情了。

    “你是不是在笑我?”

    “是呀,我在笑,朋友之间多年的默契、善意、情谊、关心等等等等,比不上一个说故事者在开始的一刹那间产生的魅力。”

    “你说的是你自己!”

    “不要这么害羞嘛,我是真的为你高兴。”她一脸诚挚。“哪天你把你和她的故事告诉我,我帮你们写下来,好不好?”

    “不好吧,我们的故事很普通,没什么好写的,你和他的故事一定比我们的有意思多了。”

    “我什么都还没向你报告,你又知道我们的故事有意思了?”

    他们同时朝对方露出一个幸福无忧的笑容。

    “我出差了,最近公司里事情多,回来再跟你联络,等我。”

    是杜晓雷发过来的传真。葛月盯着他的句子,心想:她当然会等他,她一直在等,不是吗?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

    断断续续地,她又跟着他走了一段,在故事中。

    杜晓雷曾为追求一种安全感而努力。他试着用辛勤换得一个明天,他和林霭梅的明天。

    “我得了肺炎,病了好久。这一病,病了快两年,那段时间我无法工作。”

    听了这段话时,她觉得他仿佛化身成一只飞蛾,扑火的飞蛾。

    “我不得不戒烟。”

    她点了下头。

    “林霭梅在你生病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

    “她经常抽空回乡下探视我的病情。但是我们经常见了面却无话可说。”

    “你看出她对你的态度有什么改变吗?”

    “起初没有。直到有一次,她又开口问我,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那种情形下,你更不可能允诺她了,对吗?”

    “嗯。我没有给她回答。”他脑海里又浮现林霭梅当时的表情,那种准备跟他同归于尽的表情。当然,所谓“同归于尽”是他后来才体会出来的。当时,他只认为林霭梅在生他的气,气他迟迟不给她答复。

    “她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看看我就走了。”

    “你说你病了快两年,病好了之后呢?”

    他先回她一个苦涩的笑。

    “我尚未完全康复之前,她又来看我一次。”

    他停了好久,这使她意识到那是一次决定性的会面。那次会面决定了他和林霭梅未来的命运。

    分离。

    “跟你说了什么?”

    “说她要结婚了。”

    “不是跟你。”

    他点头。“跟她现在的先生。”

    “当时你很难过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在心中承认,当时自己的确难过。但是比起后来他所感受到的痛楚,这种难过显然单纯多了。

    “我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自己从此将失去这个女人。虽然她一定是遇到一个更好的对象,我应该祝福她才是,但我还是忍不住难过的感觉。”

    一时之间他无法接着讲。

    “你说过想挽回她的话吗?”

    “后来才说的。”他本无意挽回,和林霭梅终将分手的想法一直存在他心里,他一直在等她开口。后来她说的那些话使他不得不试图挽回。

    “你没留住她。”

    “嗯。”

    不忍再扯他心头的伤,她紧紧抱住无助的他。

    “别说了,晓雷。我可以不听接下来发生的事。既然她不要你,嫁给了别人,你就不要再想她了,好不好?”

    林霭梅不要他吗?他抱紧葛月。

    “你真的不想知道后来的事吗?”他轻声问着,但所谓“后来的事”还在他胸中翻腾。

    “不想,一点也不想。我们让故事结束吧,你的故事里现在只剩你和我。”她喊出长久以来的心声。

    他也希望是这样。

    葛月又被妈妈缠上了。

    “他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不向你求婚,那你跟他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呢?”

    “我跟他怎么了?什么样子?”

    “你一个人住,他又常到这里来,”葛母露出暧昧的眼神。“别告诉我说你们没怎样!”

    “我们是没怎么样,至少不是你想的那样!妈,我求你一次好不好?你可以让我活得有尊严一点吗?”

    “我怎么了?”葛母盛怒。“我哪里让你没尊严了?你说呀!喔,我再嫁你不高兴是不是?那你爸呢?他有外遇就让你有面子了吗?他有了新家庭就不要我们母女了,我可是一直跟你在一起。要不是遇上你陈叔叔那么有诚意的男人,我是没想过再嫁人的。我还是因为你已经长大了,大学也毕业了,才敢放心地嫁。是你不肯跟着我住陈家,我可没想过要丢下你不管,即使是现在,我不是也三天两头地过来看你吗?虽然没天天见面,实际上也还在做老妈子,要不是我跟在后面收拾,这房子还能住人吗?”

    葛月气馁地低下头去,她的目光停在妈妈的手上。有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妈妈的手上已有明显的皱纹,指关节也明显地突出,尽管这些皱纹和突出也和继父家的家事有关,但妈妈毕竟为她操劳了二十多年。

    此刻,她悲怜起妈妈。妈妈曾对她说过,自己能遇到陈叔叔是因祸得福。也许她不该以自己对爱情和婚姻的看法去忖度妈妈的。妈妈以自己对安全感的定义替女儿要求一份属于女人的安全感,认真论起来是无可厚非的。

    “妈,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态度对你。”

    难得看见女儿如此,葛母的心也软了。

    “葛月,你老实告诉妈,他爱你吗?”

    “爱。”

    她替杜晓雷回答,一个字。虽然他不曾对她说过那三个字,或者可以代换的任何句子,但她深信,如果她也像林霭梅那样,问他“你爱我吗?”,他一定也会回答说“爱”。

    她不是没想过这么问他,但她更期待有一天他会主动对她说:“我爱你”。

    一定有什么原因阻止了他对她这么说。她知道,一直知道。

    本来她一点也不觉得出差外地的杜晓雷离自己很远,妈妈对她说了这么多话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好远。

    “妈,他说过,我要跟他在一起多久都可以。”

    “这是什么话?”葛母皱眉。“我听不懂,什么叫做要多久都可以?这种话能算是一种承诺吗?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她的眼神又变得锐利。“我是你妈,是生你的妈,你最亲的人是我,你可不要骗我,你说实话,他是不是已经有老婆了?”

    她用力摇着头。“没有,没有!妈,他没骗我,我也没骗你!”

    见女儿发起无名火,葛母也有点不耐烦了。

    “好吧,我不再逼问你,不过你自己要把眼睛睁亮一点。你那些小说是写给别人看的,自己别信以为真才好。生活是很现实的,你不要一天到晚嫌我老套、俗气,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才会害了你!”

    妈妈出于善意的威胁对她而言,无异是一种更深的打击,但她已无力与妈妈沟通。

    “妈,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害的。”

    “能这样是最好。你记得我讲过的话就好,我回去了。”对女儿的执拗她其实也没什么对策。

    爱一个男人是从嫉妒和他有过牵连的女人开始。

    葛月望着桌上的那叠刚完成的作品。她在文章里大谈现代女性的爱情观。其中一种是属于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观念。

    她说对某些人而言,爱情有时候是一种沉沦,爱得深刻却又不能平衡。但是,爱情的美就在于它无法永恒。既然勇敢地爱了,就该有勇气承受结果。

    她自己是否赞成这种论调?她不确定。她有那么潇洒吗?她的心真的已百炼成钢了吗?

    她竟一反平常地想起妈妈所谓的安全感。如果不认同妈妈的观念,那她为什么会在深夜里望着早该收进柜子里的皮衣,像个傻瓜般忍着泪,任委屈将自己包围?

    头痛欲裂时,门铃响了。

    “你出差回来啦?”

    “嗯。”

    她没问杜晓雷出差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他此刻正站在她家门口。

    只知道他们又在一起了。

    “你想我吗?”被他紧紧抱住。你爱我吗?突然成了她想问出口的另一句。

    “想。”

    他进她退,门在他背后关上。

    “转过去。”他边说边推她转身。

    她没问他要做什么。只觉凉凉的液体喷在她耳后,立时一股温暖的芳香氤氲开来。

    不回头,她享受着耳后他热呼呼的气息,任他的唇一遍遍轻掠过她的耳和颈窝。

    “TommyGirl?在免税店里买的?”

    她没问他是在哪个机场买的。

    “嗯。”他将她的身子扳回,让自己再次面对她。“我花了好多时间在判断香味上面。还好店员小姐们都很有耐心,都愿意打开那些别致的小瓶子让我闻。”他浅笑着说。“幸亏我在嗅觉疲劳之前闻出了跟你去我办公室那次一样的味道。”

    她接过他手中那个可爱小巧的瓶子。

    “你怎么能确定是不是一样?都那么久了。我平常根本不擦香水。”她促狭地看看他。“是不是你周围有习惯使用这种香水的女人,所以你对这种香味的记忆得以保留?”

    “我没注意过别人擦什么香水。”他一点也没感觉出她的戏谑,答得十分认真。“我只记得你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甜言蜜语,这事实比他的话更令她开心,她已忘记之前的心情。

    她拿了支笔给他。

    “我要你在瓶子上签个名。”

    “为什么?”他不解。“必须这么慎重吗?”

    “嗯,因为它很珍贵。”她摸了摸瓶子才交给他。

    他签上“晓雷”二字。

    “如果你只用这种香水,我可以再买。”

    “不。一瓶就够了。”她深深凝视他的双眼。“用钱买得到的东西都不值钱。这一瓶是你用‘心’买的。对我而言,意义非比寻常。”

    “代表什么?”

    “爱情。”

    她没想到自己竟为说出这两个字感到难为情。回房间里拿出一模一样的瓶子给他看。

    “这瓶还剩这么多,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始用我送的这瓶?”

    他故作小心眼。其实他并不是没注意到她很少擦香水。买香水送她的目的只在表达一分体贴和细心。

    “两瓶我都不用。”她笑得开心。“原来的这瓶代表的是‘友情’,楼下那个天天替我买便当的邻居送的。”

    他点点头。“看来我没搞清楚状况,原来在我之前,已经有人送过你香水了。”

    看着他那认真的、不像打翻醋坛子的样子,她不禁要怀疑,他不但不是个情场老手,甚至连调情的技巧都不高明。

    她又心疼起这个男人。

    “晓雷,我是你一个人的TommyGirl.”她再次投进他的怀抱,确信自己会爱他很久,很久。

    第七章

    “是你?好久不见,怎么又想到来找我了?是不是跟吴安生闹别扭了?还是来送喜帖?”

    葛月一见造访自己的人是林玉婷,十分意外。

    “都不是。”林玉婷跟在她后面进了客厅。“来找你替我分析一点事。”

    “哦?”她抬眉,坐上沙发。“那好,我要开始计时了,说吧,什么事?”

    “计时?干嘛?”

    “收钟点费。”

    “讨厌。”知道她在说笑,林玉婷白了一眼。“我都快烦死了,你还这么没有同情心。”她重重地坐下。“哎,你知道的,我跟安生交往也有一段时日了,亲热的举动不可能没有,前些天我去了他住的地方,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所以——”她停下,懊恼不已地望着葛月。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

    “哼,我想以身相许,偏偏人家不肯允许!”

    “为什么?”她诧异。

    “他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好死相地对我说,他要等跟我结了婚之后才要我。”

    还是不解。“你是说,你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Chu女?”

    她知道林玉婷早把第一次给人了。

    还是一对白眼。“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要娶个Chu女当老婆,那我怎么办?”

    “把实话告诉他,让他做取舍喽。”

    “那怎么行!”林玉婷转了两下眼珠子。“还是,还是我去动个修补手术?”

    “你非嫁他不可吗?那么爱他啊?”

    林玉婷想了很久才答:“其实,那么多次恋爱谈下来,我对‘爱’这种感觉已经有点麻木了。我只觉得他的客观条件很好,放走他也许我就再也遇不到更好的男人了。”

    葛月相信很多人跟林玉婷有着同样的心态,她无话可说。

    “说话呀!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我是你,我会先抛弃像吴安生这么自私的男人,他自己可以跟人家同居,却又要求老婆是Chu女。两套标准!”

    “他跟我提过那个女的。”林玉婷似要帮吴安生说话。“他说她只是外表像华人,骨子里却是百分百的美国人。同居后他就渐渐发现她没有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什么都想和男人一较长短,没有女人的样子。”

    “他一直是很大男人的,你没注意到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抛弃你呢?我觉得你很传统呀!”

    “你不是在嘲笑我整天坐在家里,是只井底之蛙吧?哎,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被他抛弃我可以承认,井底之蛙我可不承认。”

    “那我呢?除了不是Chu女之外,我也没有不传统嘛,他会不会是想把我也抛弃了?”

    “那也不是坏事,你没被他玩到,算是全身而退,实乃不幸中之大幸。”

    “可是我不想得到这种结局。”林玉婷说得坚持。“你想想,我懂得投资,这一年在股市里赚了不少钱,我绝对相信自己有替他理财的能力。他是个用钱无度的人,很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替他看荷包。他何乐不为呢?”

    一番细想,葛月也觉得他们两人若能成眷属,未尝不是一种很合适的组合。

    “玉婷,我发现你的头脑还很清醒,想怎么做也早有定见,找我根本是多余的。”她正色道。“你是不是想来确定一下,吴安生还有没有跟我联络?”

    林玉婷的确有此意图,她尴尬地回答:“葛月,说真的,发现他有可能要求老婆是Chu女时,我就想到了你。我怕他知道我不是之后又回头找你。”

    “玉婷,我替你想出解决办法了。”她气在心里,笑在脸上。“你去动个修补手术吧,如果有必要在吴安生面前再抹黑我一次,我同意你告诉他说我不是Chu女。”

    “你也不是了吗?”林玉婷很怀疑。“安生说他没动过你,那你就是跟现在的男朋友——”

    葛月笑着打断她,还朝她挤挤眼。“吴安生之前,我还跟别人交往过,你忘啦?”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你自己猜吧。”

    大叹一声,她送走林玉婷。

    又是深夜。

    “你是不是不舒服?”一进门,杜晓雷就发现葛月的脸色不佳。

    “下午陪宋绍钧出去逛街,逛得我头痛到现在。”她陪宋绍钧去选购要送给女同事的生日礼物。

    “家里有止痛药吗?”

    “有。懒得吃。”她发现头没那么痛了,因为他的出现。“来讲故事给我听吗?”

    “改天再讲,我看你现在需要休息。”

    “你马上就走?”

    看出她的不舍,他摇摇头。“我陪你一会儿。”

    他揽着她坐下,她立刻侧俯身子,把头枕在他腿上,于是他便温柔地抚摸她的发,她的脸。

    没多久,她像是睡着了。当他轻轻挪开她的身子时,她是有感觉的,但仍紧闭双眼,任他将自己抱进房间,放在床上。

    他坐在床沿审视她片刻,确定她还睡着,这才站起身。坐到她的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翻看她未完成的作品,和一些书报杂志。

    他看见她写的那些有关她和爸妈以及邻居男孩的短文。他知道她的笔名是“揽月”。

    他问过她,取这样的笔名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说因为自己很懒,“揽月”就是“懒月”,懒惰的葛月。

    他笑一声,回头看了床上的她一眼,发现此刻的她,脸上有种脆弱的难以言喻的美。

    她是脆弱的,他不能伤害她。

    他接着又看见一篇名为“离婚的表姐”的短文,也是她写的。

    这是一种感应吗?葛月能预知故事的后段?他晦涩地笑。他也有个“表姐”,只不过表姐没有离婚。

    他看完那篇文章之后,才知葛月笔下的表姐不是他那个表姐。

    世界可以在瞬间完全变样,一个本来很了解你的人,也可能在瞬间变成一个陌生人;他了解你,所以他用你最受不了的方式折磨你。

    短文里有这么一句话,这句话教杜晓雷顿时陷入回忆里——

    “晓雷,你一定要等赚够了钱才跟我结婚吗?”林霭梅问他这句话时,眼底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

    “嗯。我讲过,我这么决定是想让我们将来能过得安稳,也为了能给我们的孩子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我自己没受过太高的教育,但是我要我的孩子实现我没能完成的愿望。”

    林霭梅又不讲话了。

    对她怀疚在心,于是他不得不再对她解释:“你买国中毕业纪念册的钱不是我存的零用钱。”

    她抬头,眼底是不解。

    “我哪有多余的零用钱可存?”他不再看她。“那钱是我偷来的。从我同学家里那个扑满里挖出来的。”

    他黯然,她无言。

    “我想从穷困的生活中走出来。”他又说。“我不要孩子走我的路。你是女孩子,又受过高等教育,你想走出跟我一样的生活比我容易得多。”

    这是他头一次暗示林霭梅,她不该守着他。他猜她听得懂,虽然她还是没说什么。

    “从小我就对你怀有一分敬畏。我觉得你纯洁,你是需要被保护的。而我,除了为你偷钱,帮你完成小小心愿;辛苦工作,协助你受完大学教育,我到现在为止,其实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他顿了顿,神情萧索地接了一句:“你看我,我还在养病,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工作都是问题。”

    林霭梅距离他很近,但他只觉眼下的两人世界空旷得令自己心生恐惧。现实环境威胁着他,林霭梅的眼神也威胁着他。

    她无言地离开时,他觉得那个背影是不属于他的,仿佛她不是走出他家,而是走出他的世界——

    葛月的体温和气息惊醒了他。她的双手正在他额上轻轻按着,一下一下。

    “醒啦?”他微仰起头。

    “偷看我写的东西!”

    他笑一声。“你有个离婚的表姐?”

    “没有。”她早发现他手中拿的是最新一期的杂志。

    “那么这故事是你自己编出来的?”

    “嗯。但是我写的故事都跟你讲的故事不一样。你讲的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而已,或者说,你的故事还没有结局,它还在持续演绎当中。”( 爱要有点甜有点涩 http://www.xlawen.org/kan/53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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