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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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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品知县》

    第一章 七品芝麻官

    大明正德十二年,安庆府,宿松县境内。

    炎炎烈日下,一顶凉轿正缓慢地行走在官道上,官道上来往的人不多,路旁的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庄稼汉正或靠或躺的摇着草帽在歇息纳凉。

    抬轿的两名轿夫已是满头大汗,衣服湿答答地粘附在身体之上,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一名头顶纶巾,蓄有八字须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折扇撑开,挡在头顶,一步不落地跟在轿子旁边,正滔滔不绝地对轿上之人讲解着,时而嘻笑,时是紧张,看样子他是轿上之人的管家或随身仆从。

    竹制的凉轿随着轿夫们的走动上下起浮,挤压出一连串轻微的‘吱吱’声,而轿子每一次的移动都会将轿顶上垂吊着的一块木块带动着前后晃动,时时不停地为乘轿之人吹风送凉,将端坐在轿上之人催得昏昏欲睡。

    轿子上坐的是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也算清秀,像是哪家的公子少爷,此时他正惬意雍懒地窝在轿子上闭目小寐,右手搭在轿椅上的扶手上毫无节奏的击打着,左手正将一本已经看了一半的书抱在怀里,书的封面上竖排写着四个字‘风月词话’。

    轿上之人名叫彭乾羽,半个月前独自一人进入一处天然洞|||穴探险时不甚落入洞中天坑,人事不知,等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野地里,几番打听才得知时光已经后退了几百年,此时的他已是大明朝一名被放外任的知县,正在上任的路上,不管时光退流是福还是祸,好在这身皮囊没换,连名字竟然都一般无二,除了言行举止外也无异于这个时代的人,全新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这年代又没有高铁飞机的,千八百里路竟然全靠步行,对于21世纪时出门不是飞机就是高铁的彭乾羽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于是他试着骑马去,结果太颠了,八成还没到县衙两片屁股就已经分家了,这还不是最苦的,安庆府怎么去?宿松县又在哪?不过有道是出门在外,路都是长在嘴上的,就这样边走边打听边埋怨,独自一人千里迢迢赶赴宿松县。

    亏得彭乾羽从这人随身的包袱中翻出来七八两散碎的银两,穷家富路,看来这主的家境也不是很富裕,几千里地,吃喝拉撒的竟然就带这么路费,不过眼下是解决了彭乾羽的大问题,雇了顶两人小轿,一坐,嘿,这坐轿就是比坐飞机舒服呀。

    几天后彭乾羽又在路途中结识了科考落榜回家的宿松县人士李顺,两人结伴同行,李顺因为年纪以过不惑便不打算再参加科考,想回乡谋份差事养家糊口,而彭乾羽当下正需这么一位对世情和宿松民情熟悉的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相得益彰,李顺做了彭乾羽将来上任后的幕僚,也就是师爷。

    前世的彭乾羽走南闯北,对各地的方言那多少都了解一些,虽然是时隔几百年前,但这老百姓之间的语言交流,那千古不变,这点对于他来说,不成问题。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实授七品正堂的县令,最大的问题那当然是大明律法了,好在这李顺到是门清,于是,彭乾羽便装作是考察师爷能力让李顺把这些一路讲解开来,别到时候升堂问案时抓了瞎。

    “东家,东家,您在听吗?”李顺举着折扇,轻轻推了下彭乾羽。

    “听着呢,继续”彭乾羽没睁眼,继续闭目养神。

    李顺摇起扇子替彭乾羽扇了几扇,便又马上挡在额前,继续说道,“东家,大明律第二百七十七条,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其已就拘执,而擅杀伤者,减鬪杀伤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彭乾羽侧过头眯起眼望了一眼李顺,这咬文嚼字他也就能听个一知半解。

    李顺马上明白过来,“哦,这条是说,凡是夜晚未经许可进入人家的,应判杖责八十下,被主人立即杀死的,主人免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是官府有拘捕令而进入人家,不得对主家有人身伤害;如果擅自打伤主人家的,按照二等灭门杀伤罪论处;如果是打死了人,判杖责一百并入监三年”

    彭乾羽这次明白了,哦了一声,点点头,“正当防卫”

    李顺一皱眉,“东家,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算了”

    李顺继续说着,“第二百七十八条,凡发掘坟冢的,不拘有无开棺,不分首从,俱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这是说......”

    彭乾羽听得有些乏味,不是这个不准就是那个不许的,这大明朝的刑法还真是森严,他摆了摆手,“得得得,今天就先讲到这吧,这这,这是到哪了”彭乾羽直起身子朝前方不见尽头的官道望去。

    李顺从这里进京赶考已有多次,一路自是多有了解,放眼四周随便看了下便说,“早已经进入宿松地界了,按这脚力再有一天就能到县衙了”

    一听还要一天,彭乾羽马上皱起了眉头,“唉,这鬼天气,还要多受一天罪”

    彭乾羽在车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怀中那本‘风月词话’掉了下,李顺连忙捡起来,递给彭乾羽,“东家,您要觉得路途烦闷,这种市井之书还真是解困舒劳的灵丹妙药,哈哈”李顺说得口是心非,这种违禁书刊难登大雅之堂,哪能是圣贤弟子的书桌之物,不过谁让知县老爷好这口呢。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彭乾羽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过李顺递上来的书,甩手就给扔路边的草丛里去了,“你好意思说呢,让你给我找点轻松消遣的书给我,你这找的是什么,一堆繁体字不说,说话还尽是绕绕弯弯的,以后这种书别拿给我看”

    对于一个理工科毕业的大学生,造出个小型机器人来都比看明白一篇文言文小说要容易简单得多。

    李顺虽多年不及第,却也深谙官场之道,巧对迎上那自然是屡试不爽,一见东家的脸色,立刻改了口,“对对,真是至理明言,这种艳词秽语之书实在难入两榜进士您的法眼,在下对此等书籍也是不屑一顾”

    彭乾羽侧目看了他一眼,心说,这老小子,拍马屁都还不忘记给自己脸上贴贴金,老滑头。

    李顺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扔书的那处草丛,摇摇头,叹息着说道“就是钱花的冤枉了,这本书在黑市都卖到二两银子一本”

    银两的价值在这年代彭乾羽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前些天经过安庆府的时候,两人点了一桌菜,酒足饭饱之后,竟然花掉了一两五钱银子,这让本来路费就已经捉襟见肘的彭乾羽来说那更是雪上加霜了,还有几百里的路,那就只能大饼就凉水了。

    “二两银子”彭乾羽伸出两根指头,表情很是惊讶,“去,去,赶快去给我捡回来,你,你真是败家呀,二两银子,这钱可要算到你头上呀”

    一行人又前行了一段路,时近正午时分,烈日正紧,彭乾羽探出脑袋,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直晃眼,便随手敲了敲轿沿,“嘿嘿,看到前面那大树没,去,到那下面休息下,下午再赶路吧”

    两个轿夫一连走一个多时辰,体力早已不支,再不休息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晕倒在路上,这一听到‘休息’二字,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转眼间就来到了彭乾羽所指的树荫下。

    几棵大树紧挨着,枝繁叶茂,在路边投下一块宽阔的阴凉地,有几个像是当地的农夫,正躺在树荫下忱着锄头在纳凉。

    两名轿夫放下轿子,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取下腰间的葫芦,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又把腰带给解了下来,轻轻一扭,一串水滴落下,随手又给当成扇子给自己扇着风。

    彭乾羽见状有些过意不去,走下轿子来到两名轿夫中间,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两位老哥,累了吧,辛苦你们了,再坚持坚持,等到了县城我给你们双倍的钱”

    其中一轿夫,憨憨一笑,一脸的老实像,“大官人客气了,卖力气吃饭,习惯了,您休息好了就支言一声我们就上路”

    李顺取下轿子边上携带的葫芦水壶,走了过来,扶着彭乾羽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了下去。

    “给,东家,喝口水”李顺本来以为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能有所作为了,撑死了回家后能找个教书匠的活就不错了,哪知这天降大福,半路结识这位即将上任的县太爷,这种好事他哪能错过,对彭乾羽哪敢不尽心尽力的巴结。

    彭乾羽接过水壶,一仰而尽,‘哦’打了个水嗝,瞥着手里的空水壶,自言自语地说道,“来杯冰啤就好了”

    李顺不知道他的‘冰啤’是什么,刚想问问,却听官道上传来一阵惊呼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彭乾羽等几个人一齐伸长了脖子望了过去,只见官道上奔驰着三匹马,所经之处尘土飞扬,惊得过往行人一个个纷纷避让,有些来不及躲开的人直接就往路边的水沟里跳,弄得一身泥污。

    “吁......”

    转眼间三匹马已然来到彭乾羽休息的地方,停了下来,从马上下来三个男人,看样子他们也想在这歇歇脚。

    原先在这纳凉的几名农夫见此情景,一个个都拿起农具,带着紧张和不安的脸色匆忙离开了。

    彭乾羽侧着眼瞅了瞅这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一身绸料衣服,这大热天的也不怕捂出痱子,脸上红光满面,一对小眼透着精明,另两个像是他的跟班,身材壮实,一眼给人的印象就不像善茬。

    李顺的目光这时也变得闪烁不定,不敢正眼看他们。

    “来,胡爷,您坐这休息片刻”一名大汉扶着那名中年人,另一人则从马背上取来一小凳子。

    待中年男人坐定后,两名大汉又去马背上取来水壶,还有一些用银色器皿装盛着的已分切好的水果,正不停地冒着雾气,一看就知道里面放了冰块,这年头在这大伏天还存着冰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彭乾羽望着那盘冰镇水果喉结一阵涌动,咽了一口口水,侧过身轻声问着李顺,“你是本地人,认识他们吗?挺讲究呀”

    李顺表情有些不自然,“东家,还是一会等他们走了,我再告诉你”

    彭乾羽好奇心起,“说说,老爷我在这你怕什么,说”

    李顺眼神瞟了一眼那三个人,小声的说着,“这是本地赵府的管家”

    “管家?”彭乾羽一听便乐了,当是什么人呢,原来就一管家,那不就是个佣人头嘛,这地界已经是宿松地界了,县太爷在这喝凉水,你一管家吃着冰镇水果,这还有天理嘛。

    李顺见东家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便又说到,“赵府那势力可大了,在这宿松县那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日后等老爷上了任,头一个便是要去拜会这赵府,这对东家您以后管理治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那赵府的主人,几品官?”彭乾羽问着。

    李顺摇摇头,“没品”

    “切,老爷我几品?”

    “七品正堂”

    彭乾羽轻哼了声,便不再理会李顺,朝那三个人走了过去,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的治下,哪能容这种人在官道上横冲直撞,视行人如无物。

    李顺连着扒拉着彭乾羽的胳膊,轻声焦急地说着,“东家,东家,回来,回来”

    “去去,多大个人物,瞧把你给吓的”彭乾羽一甩手,不理睬他,径直来到赵府管家三人的边上,清了清嗓子,“嘿,我说......”

    那胡管家身边的两名大汉闻言一齐盯着彭乾羽,目露凶光,彭乾羽不竟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看李顺,见李顺已经侧过身子不敢瞧了。

    骑虎难下,既然开了口,那便不能失了面子,于是彭乾羽正声说道,“你们这样骑马就不怕引起交通事故吗,伤着行人怎么办”

    胡管家好像没听见,当然他也听不明白,自顾自地将一片水果送进嘴里。

    “说你呢,听着没”彭乾羽也是血气方面刚的年纪,这存在感也太底了,他一指那胡管家,便想走了过去。

    胡管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呸!吃水果吃出半条虫子,真他吗恶心人”

    “嘿,我......”彭乾羽刚想发作。

    这时李顺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后走。

    “东家,别别,来来,你得罪他干嘛,赵府那来头可大了,我还没说完呢,不是没品,是大得没品”李顺轻声在彭乾羽耳边说着,紧紧的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再惹事,这往后的好日子还得指望他呢,别还没上任就给人撸了。

    “大得没品?什么意思?”彭乾羽有点糊涂了。

    李顺看了一眼胡管家身边的两名大汉,远远的一躬身,堆起了笑脸,侧脸轻声道,“那赵府的赵老爷,那是当今宁王的乘龙快婿,郡马爷,俗话说阎王好对付,小鬼难缠,这人,东家您犯不着得罪这种人”

    彭乾羽闻言当下就后悔刚才的冒失,一拍李顺的脑门,“你早不说”

    忙一转身又来到胡管家边上,眉开眼笑,“哟,原来是胡管家,刚刚见您在马上那真是气度不凡,骑术相当了得,看得我那是目瞪口呆,佩服佩服”

    李顺呆在一旁,心说,“嘿,拍马屁您才是真行家呀”

    胡管家斜眼瞄了彭乾羽一眼,依旧没理睬他,只是朝两名大汉一挥手,“走,赶路”

    彭乾羽则学着古人的礼节,朝马上的胡管家一拱手,“胡管家慢走,路上注意安全,别出交通事故”

    等三人走远了,彭乾羽望着三人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轻轻哼了一声,心道:看把你能耐得,早晚要让你知道彭老爷不是臭虫。

    李顺凑了过来。

    彭乾羽一昂下巴指着三人的背影问,“这赵府有钱吗?”

    李顺撑开折扇给东家扇着风,“家财万贯,别说在这小小的宿松县,就是在整个安庆府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家境”

    “东家我有钱吗?”彭乾羽又问。

    李顺不太明白,想了想,说道“东家您为官清正廉洁,两袖清风”

    彭乾羽一乐,心道,“你累不累,直接说我穷光蛋不完了嘛,不过你这老秀才脑子转得挺快,看来,将来很多事情还得你帮我办”

    一阵风吹来,凉意阵阵,彭乾羽望着三人早已不见的身影像是自言自语,“这就是我的提款机呀”

    李顺听不明白,便问“东家您说什么?”

    “没什么,走,鸣锣开道,去县衙,还有别老是东家东家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一地主头子呢,叫老爷,”彭乾羽现在心情很好,想起电视上那些大官出门那都得鸣锣开道,十分排场。

    “鸣锣?东家,呀,老爷,这这,这会上哪找锣去”李顺一脸为难,摊着手说道。

    彭乾羽哈哈一笑,拍了拍李顺的肩膀,指着天空睬起眼,问道,“这什么东西这么刺眼”

    李顺也斜着嘴歪着脖子看了看天空,眨巴着眼,“光呀”

    “大点声,没听清,多说几遍”

    “光!咣!咣!”李顺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

    “嗯,行了,上路吧”

    第二章 初到县城

    第二天上午,彭乾羽一行两人出现在宿松县的城门前,两名轿夫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脚力钱不仅是给了双倍,而且还买了一包干粮让他们路上吃,这一路真是太辛苦他们了,两名轿夫千恩万谢地走了。

    彭乾羽站在城门前,眉头紧皱,心里直犯嘀咕,这里还真是不同凡响呀,这哪是城墙呀,大户人家的院墙也比这结实吧,整个城墙高不过九尺,宽不及一丈,墙体还剥落得十分严重,不少砖缝中正生长着一丛丛的杂草,有些地方竟然还能有斗大的洞,有几个小孩子正在洞里爬进爬出做着游戏,城门楼子也已经看不出模样,只有几块残木还孤零零的插在城墙上。

    城门口也不见有兵丁站岗,来来往往行人的拥挤不堪,彭乾羽问李顺,“这城门楼子多久没修过了?”

    离开家半年多的李顺一进宿松城,那自然头一个想法便是要回家看看老婆孩子,无奈,老爷没发话他哪也不敢去,只能小心的陪着。

    李顺想也没想,“打我记事起,就这样”

    彭乾羽点点头,“哦,古董了,怪不得”

    两人抬脚进了城门,远远的就能听到街面上传来一阵阵的叫卖声,卖什么的都有,人声嘈杂,整个街面上湿辘辘的,到处都是散落的烂菜叶和瓜果皮,原本近两丈宽的街道现在却是拥挤、杂乱无章。

    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双手一前一后紧拉着担子上紧绷着的绳子,边走边喊着,“让滴,让滴,挤死着”一听口音就是本地人。

    挡在他前面的几个人肩上都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大灰麻口袋,其中一个回头对挑担子的人说,“莫挤,莫挤,前头哈是银(人)”

    左挤右挤,挑担子的人终于挤出来了,擦着汗从彭乾羽两人的身边走过。

    这时的彭乾羽是哭笑不得,好家伙,怎么感觉这是进了菜市场了,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县。

    彭乾羽用肩膀碰了碰李顺,“你走错路没,这就是宿松县城?”

    李顺耸肩一笑,“以往也不这样,自从这前一任知县半年前卸任后,很多事情都没人处理,可不就成这样了”

    “那县里现在谁管事?”这宿松县,自古就是鱼米之乡,食物充沛,人丁兴旺,少说全县也有十好几万人,这么多人没了县太爷那岂不就天下大乱了么。

    “按理来说知县不在,管事的当是本县县丞”李顺对这些倒是门清,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琢磨过衙门里的事。

    李顺见县太爷有些不悦便马上接着说,“这老爷您一上任,只要稍加整治,市井之像自然会为之一新”

    彭乾羽转过身白了他一眼,“你看老爷我像城管吗?”

    “啥?老爷您说啥?”李顺很纳闷怎么这位看似刚脱稚气的年轻后生说的一些词他都听不明白,看来还是圣贤书读的少了,两榜进士果然有学识,也就怪不得自己为什么总是名落孙山了。

    彭乾羽没再理睬他,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沿着街道向前走,越外里走拥挤的情况要好很多,沿街的店铺一间连着一间,五行八作,倒也样样不少,街边的墙阴下或躺或倒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摇着拨浪鼓,脸红脖子粗地嚷嚷着,招揽着生意,看到这彭乾羽才有一丝安慰,好歹这才像个县城的样子。

    李顺一直跟在彭老爷身后,就像一个领队的导游,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刚经过的这家店是卖什么的,左边这酒馆什么菜最有名,右边那米铺老板就是个奸商,把陈米当新米价卖等等云云。

    彭乾羽听着直乐,心说你这老小子,都说古代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来,大明王朝的科举还算公平,你要中榜了那还真是没天理了,鸡零狗碎的事你知道的不老少呀。

    两人行至一十字路口,远远地彭乾羽就望见街角处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很是别具一格,大大小小几十个红灯笼高高挂起,花花绿绿的布幔在窗沿边迎风招展,不过店门却紧闭着,门口的招牌上写有四个艳红的行书大字‘环采仙阁’,虽然彭乾羽对书法的造诣不深,但这四个字那写的是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很是有大家风范。

    一路走来,这间店面倒是勾起了彭乾羽的兴趣,门面如此讲究,店名想必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就是不知这里面是做什么买卖的,想着想着他便不由自主的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

    李顺有些吃惊,赶忙跟了上去,“老爷,您这是上哪?”

    彭乾羽顺手一指那‘环采仙阁’四字之下朱红色的大门,“进去看看”

    “老爷,老爷”李顺一把拉住了他,四周看了看,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老爷,这,这还是晚上再来吧”

    彭乾羽停了下来,不解地问着,“什么意思?”

    李顺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轻声说着,“这,这哪有大白天逛窑子的”

    窑子?那不就是妓\院,彭乾羽一时心花怒放,想不到这县城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要知道这古时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凡是带有‘院、阁、馆’一类字眼的那是上等的去处,专供有钱的大户,达官显贵的娱乐场所,带有‘楼、班、店、下处’等这些字眼的那差不多就是公交车站了,给个三瓜两枣的就能乐一乐了,这‘环采仙阁’那就属于上等之列。

    不过眼下还真不是时候,刚上任头一天就逛窑子那是有些不太合适,何况还有这个师爷在场。

    于是,彭乾羽一本正经板起脸来,“老爷我打眼一瞅就知道这是一处藏污纳垢的地方,败坏风气,行,今天就先不管,哪天得空老爷再来查封了它”

    还不等李顺接话茬,彭乾顺便又来了个借题反挥,带着批判的口气问着,“你倒是挺了解呀,是不是以前进去过?”

    李顺身子向后一歪,神色紧张,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孔孟弟子,哪能流连风月场所”

    彭乾羽见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也就不去管他了,沿街又往前行,正走着,他突然扭头问着李顺“李师爷,这窑子里的老\鸨子姓什么?”

    李顺想也没想顺口就说,“姓王,人称王妈妈”

    “哦!”彭乾羽点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

    李顺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不好再解释,尴尬着一弯腰,指着前面的街道说着,“老爷,这边请,县衙在这边”

    两人一路溜达一路聊着宿松城的现状,一晃都几个时辰过去了,彭乾羽也大概了解了一点关于他将要管辖之地的一些基本情况,本来呢这县城并不大,纵横几条街而已,过了城门直走,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县衙,但彭乾羽非要先围着这县城走上一圈,看看市井民情,结果快到中午饭点两人还没到县衙,索性也就不着急了,反正县衙在那又不会长腿跑了,早一点晚一点都是那么回事。

    彭乾羽摸着肚子,随便选了个邻街的小酒楼便走了进去。

    酒楼上下两层,装修很是一般,看样子店主不太注重门面,楼上似乎是雅间,现在正值饭点楼上雅间却静悄悄的,连楼下的几张桌子也空空如野,只有一个老汉正在不停地擦拭着桌子,彭乾羽跑了一上午,也就不想爬楼了,随便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

    李顺则招呼着,“店家,还做不做生意了,这么没眼力劲,主顾都上门了,还不来伺候”

    抹桌子的老汉慢腾腾地转过头来,一脸麻木,眼神中几分呆滞,随手把抹布甩到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客官,想吃点什么?”

    彭乾羽感觉这老汉像是有什么心事,但也不方便问。

    李顺伸手拿起桌上的大茶壶,给彭乾羽倒了杯水,带着几分自豪的感觉说道,“老爷,咱这宿松地界,说起吃,那就不能不提那麻花炖肉了,这是本地一绝,别无分号,要不老爷你尝尝”

    彭乾羽不反对,反正在这大明朝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那都是新鲜的。

    不一会,后堂的门帘掀起,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端着托盘,将两人点的菜送了上来。

    彭乾羽见这女人眼圈红红的,脸上那薄薄的一层脂粉中有几条淡淡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彭乾羽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侧隐之心,不过眼下吃饱喝足才是正事。

    一阵狂风扫落叶,几盘菜都见了底,彭乾羽打着饱嗝,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李顺也一抹嘴,顺口对正在柜台后呆坐叹气的老汉喊了声,“店家,会帐”

    老汉闻声走了过来,没有一丝表情,站在两人边上静静地等着。

    李顺笑呵呵地望着彭乾羽,就像是在说,老爷您结帐吧。

    不是他李顺抠,这刚到宿松地面上,李顺当然得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东家吃一顿便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何奈早上他的钱都让东家老爷借去赏给俩轿夫了,也不说什么时候还,这人情都成他的了,现在他身上是一个大子都没有了。

    彭乾羽上下摸了摸,兜比脸还干净,一个铜板都没摸出来,他看着李顺,心说,‘坏了,头一天到宿松城就要吃白食,这传出去可丢人丢大发了’

    老汉在边上也不催,只是一直站着,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窘样。

    彭乾羽正着急上火,怎么办呢?突然他瞥见店里柜台上放着十几个烛台,长长短短还没燃尽的蜡烛正插在上面,想必这是给晚上吃饭的客人准备的,看到这,彭乾羽眼前一亮,暗暗发笑。

    第三章 小案大作

    “老爷子,来坐坐,看你这店里现在也不忙,不防聊聊”彭乾羽又坐了回去,李顺不明白老爷要干什么,但一见老爷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便连忙附合起来,跑过去扶着老汉坐到了彭乾羽对面。

    老汉这时才注意起他们两个人来,见这两个人说话还算客气,模样也不算恶,便对彭乾羽说,“客官,莫不是小店的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彭乾羽摇摇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早点脱身去县衙才是,“不不,老爷子,我见你那柜台上码着一溜烛台,想必晚上的生意也不错吧”

    李顺和老汉都一齐看了过去,老汉苦笑着,“客官,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您二位是小店今天的头一拨客人,晚上,晚上恐怕连一拨都没有了”

    李顺是本地人,当然了解一些,便插口道,“店家,我以前打这经过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呀,您这生意就算不是红红火火,但也不至于是说你的那样吧”

    老汉叹了口气,垂着头,“那是老黄历了,现在可不就这样嘛,你们不也看到了,算了,不提了”

    彭乾羽也不太相信,这市口虽然有些偏,但也不可能生意差成这样,不过生意好不好现在还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得把话题扯回到蜡烛上来。

    “老爷子,那以前你这一晚上得费不少蜡烛钱吧”彭乾羽感觉自己像是个在明朝推销蜡烛的业务员,暗暗好笑,真是一文钱难倒穿越汉呐。

    老汉习惯性的扯上肩头的抹布,轻轻擦拭着跟前的桌面,“这,客官你想说什么?”他好像看出来这两个人是在给他上眼药,来混吃的。

    彭乾羽起身离坐,走到柜台边,从烛台上扯下一支蜡烛,伸手给掰成两段,在桌面上磨平了底部,对比着,直到两截一样长,才双双立在老汉面前,故弄玄虚地说着,“老爷子,借点盐来一用,保管你从今往后这烛火钱能省一半”

    李顺也凑了过来,他也不明白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干看着。

    在这个年代,那家家户户基本都是油灯,蜡烛那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但打开门做生意当然不能委屈了客人,再高的成本那也得舍得用。

    老汉一听能省下烛火钱,有些好奇,朝后堂喊了声,“老大媳妇,拿点盐巴上来”

    不多时,还是那个女人,还是那样愁眉苦脸,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缸,递给老汉,“给,爹”说完便又退回了后堂。

    老汉把白瓷缸推到彭乾羽跟前,“客官”

    彭乾羽神秘一笑,伸手在白瓷缸里捡了几粒盐出来,是粗盐,于是,他随手拿起刚刚吃饭用的碗,将粗盐压在桌面上碾成粉末状,又拿过其中的一截蜡烛,在盐末上来回滚动几下。

    “老爷子,来,点着吧”彭乾羽将两截一样长短粗细的蜡烛放立在老汉面前。

    老汉愣了愣神,转身回后堂,取来火折子,将两截蜡烛都点燃了。

    两双眼睛都盯在这两颗跳动的火苗上,一头雾水,唯独彭乾羽信心满满,等待着结果。

    “客官,你这是?”老汉不解地问着。

    “老爷子,别着急呀,结果马上见分晓,这以后日久天长的,那能省不少烛火钱呢”彭乾羽自鸣得意,心想这回你不好找我要饭钱了吧,真是应了那句话,学好教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不,现在不就用上了。

    哪知老汉听到这却又不高兴起来,“哪有什么日后!”

    “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进来的时候就见你心事重重的,心思都不在生意上,如果方便的话不防和我们讲讲,看能不能帮出出主意,这蜡烛还要一会才有结果”

    老汉很是感激这个素不相视的年轻人,不管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想帮忙他都感激,但是,这个忙哪是一般人能帮得到的,老汉又是一声长叹“说说也无防,只不过这忙你们怕是也无能为力呀”

    原来呀,这间小酒楼正是这老汉带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在支撑着,老伴死的早,小儿子前两年给土匪给打死了,这人一事不顺百事不顺,老汉还没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大儿子一个月前又被下了县衙大狱,不判也不放,就那么一直关着,原因说是和最近县城接连发生的偷盗案有关,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这家酒店里出了盗窃犯,还时不时的有失主前来索要被盗之物,渐渐的也就没人光顾了,眼看着就在关张大吉了。

    老汉不相信这些,知子莫若父,老汉几次去县衙替儿子伸冤都被衙门里的人给赶了出来,说是一切等结案再说,后来他又花钱托人去牢里看了一次儿子,才知道儿子已经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儿子告诉他爹,他被捉来的那晚是去收白天一个客人的饭钱,走到一处巷口时,一下就冲出来五六个官差,硬说他是最近城里闹得正凶地连环偷盗案的案犯,他极力否认,问不出就用刑,最后就一直这样关着。

    哪知,这人关了不老少,但城里还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偷盗案,想必这样县衙应该放人吧,不过,老汉昨天又去县衙时,衙门的人告诉他,案子在没结清前,人不能放,说不定这是团伙作案,得让这些被关起来的人供出其他案犯,要么就交保银,有些家有薄产之家不忍亲人受苦,便交了保银,人也就放了出来,拿不出钱的那就只能一直关着,日日过堂,严刑拷打。

    二百两的保银,老汉一时不可能凑出这么多银子,所以正盘算着要把店给盘出去。

    彭乾羽算是明白了,这是县丞在破不了案时随便在街上抓几个替罪羊,然后又来骗取保银,这一抓一放,从中渔利不少,不太高明的捞钱晕招,回头一定得好好治治掉这帮子糊涂蛋。

    李顺在一旁有些沉不住气,暗暗替老汉捏了一把汗,官官相护那是历朝历代官场上约定俗成的定律,本县县丞那是将来彭知县的左右手,这酒店老汉这话苗头不就是直接针对县丞办案不公,收黑钱嘛,县城治安不好那只是渎职,但借案件搜刮百姓钱财那就是知法犯法,按大明律最轻也得判个流放三千里,永不续用,李顺现在还摸不清彭老爷的想法,不过从昨天他对胡管家那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看,这小子的官就清不了。

    老汉刚把一切都说完,后堂便传来女人的哭声。

    彭乾羽指了指后堂,“这是?”

    “老大媳妇,许是听到刚才我的话了,想起伤心事,随她去吧,这孩子来我们家后也没享什么福,命苦呀”老汉这时也是声泪俱下,抽抽咽咽。

    这时桌上的一截蜡烛已经燃尽,升起一缕青烟,熄灭了,而边上那截在盐末里滚过的却还剩一半,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老爷子,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我告诉你,下午你就去县衙告状申冤,会有人还你一个公道的”

    老汉惊诧地站了起来,“告状?告谁?”

    李顺也吃惊不小,他是越来越摸不透彭乾羽的心思了。

    “告县丞,还能有谁”彭乾羽说得很轻松。

    老汉却是满头大汗,要知道这在封建社会里,刑不上仕大夫,虽然县丞微末小吏,但那也是仕,更有子告父,民告官那都属于大逆不道之举,就算有天太的冤情,要告官那也得先滚了钉板而不死后官府才接这种民告官的状子,最后就算是胜了,原告也要受处罚,这种思想一直延续了上千年。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彰出身低微,了解百姓苦难,设‘登闻鼓’允许民告官,给御史们‘风闻奏事’的权力,风闻,那就是可以道听途说,用不着拿出真凭实据就可以弹劾官员,参倒了有功,参不倒下回继续努力,但是事实是如果参不倒,那被参之人会放过御史吗?扑风捉影的证据很难参倒一个人,这种‘风闻奏事’根本就是形同虚设,谁敢贸然弹劾,御史尚且如此,百姓那更是不敢冒这种险。

    “告官?这这”老汉身体一阵阵哆嗦,向后退去。

    “对,只要你相信你儿子没犯法,你就放心大胆地去( 一品知县 http://www.xlawen.org/kan/54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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