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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部分阅读

    点城门口应该是最热闹的呀,城外的百姓都会在大清早将自家产的东西挑到城中贩卖,他还记得他头一天上任时那根本就不是走着进的城,完全就是挤进去的。

    “站住,干嘛的”正在思索时,两名士兵一举长枪,挡住了他。

    彭乾羽后退一步,历声问着,“你们在这干吗?谁让你们在这站岗的?”

    “奉张参将命令,全城戒严,任何人出入都必须一一盘查,当然了,如果你要有急事,我们也会通容一二”说着便捻指作势。

    彭乾羽点点头,看来凌丹说的没错,张参将真的进驻宿松了。

    “张参将是吧,行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彭乾羽说着便又往里进。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见眼前多了十来个明晃晃的枪头,忙道,“我是宿松知县,你们敢拦我?”

    他这话一出引得众军士轰然一笑,“知县呀,鸟大个官,原来你没死呀,回来得正好,我们将军正准备向朝廷报丧呢,来人,送县太爷一程”

    “你才死了呢,咒谁呢”

    几个精壮的军士拥了上来,也不理会彭乾羽的骂骂咧咧,拿枪一步步将彭乾羽往县衙的方向赶着。

    城内彭乾羽所经之处,随处可见斑斑血迹和遍地的破东烂西,更有那随处可见的马粪。

    县衙门口原先的站班的衙役也被换成了张参将的营兵,彭乾羽被推着上了台阶,身上的三百两银票也被几个士兵半路上摸走了。

    “李顺?”彭乾羽刚走进县衙便看到李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蹲在大堂的木栅栏下边,惶恐不安。

    李顺忙抬头,眼泪随即就掉了下来,“老爷,你可回来了,黑子说你被土匪给杀了,我我我都急死了”

    彭乾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道,“没事,我这不回来了吗?县衙里怎么了?这是谁在叫呀,杀了猪似的?”

    李顺忙把彭乾羽拉过一边,低声说着,“出大事了,老爷你昨天刚走没多久张参将就带着人来了,控制了全城,另外还有一营人驻扎在城外,现在县衙成了他发号军令的军营大帐,大人你还是小心点吧”

    彭乾羽一咬牙,骂道,“这个王八蛋,占我的城不说还占我的县衙,走,会会他去”

    李顺满脸惊恐,“别别,老爷,这个参将咱可惹不起,随他去吧,等匪乱一平他也就回去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彭乾羽正在气头上,哪里听他的,“这王八蛋在哪?”

    李顺轻声道,“在花园,黑子被打得半活不活了,赵班头就更惨了,老爷你千万小心,别惹怒了他,千万千万”

    彭乾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说黑子那真是该打,但要打那也轮不到你张参将呀,便问,“他为什么打他们?”

    李顺叹惜着道,“张将军说黑子护送县太爷不力,着人打了四十军棍,现在就还躺在花园中不知死活,昨天赵班头听说张参将进驻县衙心一急便犯了傻,竟然带着义军来护卫县衙,结果双方差点打起来,这不今天一早就全被营兵缴了械,张参将说县太爷私募兵马,犯了大罪,赵班头却一口咬定这些人是他私下募的,和老爷你没有关系,这不正在审着呢”

    彭乾羽一时双手叉腰来回走着,怒容满面,“人才呀,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师爷,告诉怎么才能弄死他,不对呀,师爷,我不是叫你去找芸娘了吗?你怎么在这,芸娘呢?”

    这时李顺更是一脸苦像,哭丧着脸道,“老爷,这这,不用去了,芸娘回来了,就在花园里”

    听到芸娘回来的消息,这多少让彭乾羽有点安慰,转头又一想,不对呀,芸娘这么个美女哪能出现在张参将眼前,这不是找死吗?忙抬脚要往花园去。

    李顺还是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道,“老爷,不......不是我找回来的,是......是被张将军的人抓回来的,我昨天刚到江边码头,正好看到芸娘要上船,便想去拦下她,却不料被张参将的营兵抢了先,我实在是没办法也只好一路跟着,今天早上刚刚送到县衙,张参将一看便......便留下了,老爷,我真没办法呀”

    彭乾羽听完便默不作声地低头四下找寻着什么,李顺不知何故,忙问,“老爷,你找什么呢?”

    彭乾羽咬牙切齿道,“找家伙,我要砍了这小子”说着他一弯腰,从地上搬起块小青石,放在手里惦了惦,一昂头,迈开步子朝花园冲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秀才遇到兵(一)

    彭乾羽怒气冲冲的一头扎向后衙的花园,恨不得立刻就用手里的石头将张耙子给拍死。

    绕过那堵快倒塌的院墙,便看到花园的圆拱门,花园口一处假山将里面的情形挡住了,赵班头的惨叫声正一声紧似一声的传出来,拱门前有两个全身披甲的士兵在站岗,彭乾羽大踏步走向拱门,心里骂着,这群衙役都死哪去了,也不来帮把手。

    “站住”两名士兵并不认识彭乾羽,伸手历声将彭乾羽给拦在了拱门前。

    彭乾羽怒火中烧,哪里把这两个小虾米放在眼里,一把撩开两人挡在面前的胳膊,“去去,边玩去”

    两名士兵没想到敢有人硬闯重兵林立的县衙,一时促不及防竟然轻意地让彭乾羽冲了过去,其中一人忙赶过去一把揪住彭乾羽的衣领,另一人抽刀正要砍,这时跟在后面的李顺慌忙赶了过来,在两人手里一人塞了几钱银子,堆着笑脸道,“军爷,军爷,这是我们县太爷,得知张将军在此治军,特来问安”

    两名士兵随即将银子装在腰间,收刀回腰,挥了挥手,大明朝军政分家,县太爷就算是个官,这群当兵的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李顺点头哈腰地,“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彭乾羽肺都快气炸了,县太爷回自己县衙还要买门票,这日子没法过了,当下便甩开步子往里冲。

    李顺知道县太爷的脾气,这小子性子上来那就是个连皇帝都敢拉下马的主,忙快走两步,但还是迟了,彭乾羽已经绕过假山,乱舞着手中的石块,正扯着脖子在高喊着,“张耙子,哪个是张耙子,人才呀,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彭乾羽刚喊完,看着眼前的一幕,马上他就后悔了,嘴真欠!

    本来还是一片嘈杂的的花园中被他这一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连正趴在长凳上挨军棍的赵班头都忘了喊疼,众人都目瞪口呆地齐齐转头看着彭乾羽,人人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有种!

    整个花园中站了不下三十多个营军,分列两排,军士中间放着两条长凳,黑子正耸拉着双手一动不动地躺在赵班头一旁,屁股上的衣服已经被打成了碎片,赵班头更是惨不忍睹,流血正顺着凳子腿往下淌。

    芸娘被两名营兵押在一旁,满目惊恐地看着彭乾羽,心中焦急万分。

    两排军士的尽头一名膀大腰圆,全身披甲的人正将脚翘在旁边的盆景上,盆景中的一株海棠花歪断在他脚下,一只手拿着马鞭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小腿上厚厚的护甲,另只手则在面前撑前一把出了鞘的长剑,抬眼瞅着彭乾羽,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待看清了来人后又是一撇嘴,满是不屑地道,“我就是张耙子,你谁呀,活腻了吧,拿块破石头想干嘛”

    他这话一出,立时站在他身边的两排营兵呼啦啦的一下拥了过来,把彭乾羽和李顺围在中间。

    彭乾羽望着举到鼻子尖的一排刀口头有些发晕,定了定神,理了理身处的环境,忙一咧嘴笑了,伸手就把手里的石头往李顺怀里一推,一招手,“张大将军,原来您在这呀,让我这通好找,您早饭吃过了吗?”

    一旁的李顺长长吁了口气,插口道,“将军,这位便是宿松知县,彭大人”

    张耙子哦了一声,站了起来,朝军士挥了挥手,“彭知县,原来你没死呀,来来,大清早的搬块石头冲撞本将军行营是想来行刺本将军吗?”

    围着彭乾羽的士兵退在一旁,彭乾羽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张耙子走了过去,嘿嘿笑着,“将军误会了,我哪敢,你看看你这些兵,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不是县衙久没有人住了嘛,怕冒出个耗子蟑螂啥的惊了将军,这才想拿石头帮将军你清理一下环境不是”

    张耙子哈哈一笑,“县太爷你这是在骂本将军吗?小小鼠辈也能惊了,那还怎么带兵打仗,行了,本将军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来来,你没死就好,我正有事找你”

    彭乾羽一撩衣下摆,三两步便跑了过去,“将军吩咐”不经意间冲芸娘和赵班头各投了个微笑,示意都不必惊慌,一切有县太爷在。

    张耙子朝身边的军士招招手,那军士从怀中甲胄后取出一张纸递给了彭乾羽。

    彭乾羽接过来转手就交到李顺手里。

    张耙子拿马鞭在赵班头那血肉模糊的屁股上敲了敲道,“彭大人,你这县治可不怎么样呀,怎么能允许一个小小的班头私募军士,若是本将军将此事据实向朝廷呈奏,大人你免不了会落个纵容和包庇之嫌吧,不过彭大人放心,本将军和大人前日无仇近也无怨,犯不着做这些小人行径,这不,正替大人管教一下这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些许小事,大人就不必言谢了”

    彭乾羽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笑道,“谢将军,日后我会严加约束他们”

    张耙子摆摆手,显得很是大方,“彭大人不必客气,为了绝人口实,这几百义军就暂编入本将军的安庆府营军了,另外,此次本将是奉兵部令,来宿松肃清匪患,一来呢是匪情紧急,二来本将军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为早一天还宿松一片安宁,接到命令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如此一来,这大军一应所需还仗彭大人筹措呀”

    彭乾羽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借着剿匪的由头跑来宿松打秋风,不过眼下还真没能力和他硬对着干。

    李顺倒是在边上将纸上的东西看完了,大吃一惊,张耙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照他这单子上罗列的东西,那差不多能把县库给掏掉一半,忙朝张耙子一拱手,“将军,能否让在下与我家老爷私下商量一下”

    张耙子挥挥手。

    彭乾羽和李顺退在一旁,交头接耳了一阵。

    片刻,彭乾羽来到张耙子跟前拱手笑道,“将军哪,下官并没有接到兵部的文书要求供应张将军的大军所需,况且将军您这单子上的东西难为我了,宿松县贫困,根本拿不出来呀,还是请将军高抬贵手”

    这张耙子真是致富的行家里手呀,一边向兵部催粮催饷一面又在城中钻山打洞,两边发大财,到时候仗一打完,这所有物资那全都算在战事损耗里面,任是天才的账房也查不出半点痕迹。

    张耙子闻言眼一瞪,边上的士兵见状已将腰中的刀抽出一半。

    “宿松县,本将军可是在帮你剿匪,你可别不识抬举,若是我的将士们闹将起来,本将可弹压不住”张耙子冷冷的说着,威胁着。

    彭乾羽纵是再低声下气也改变不了事实,便有几分硬气的道,“将军,你的兵不是已经帮城里百姓搬了家了吗,收获不小吧?难道你就不怕落个纵兵扰民的罪名吗?”

    张耙子一马鞭抽打在赵班头背上,疼得赵班头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然后又用马鞭一指彭乾羽,狠狠道,“宿松县,别给脸不要脸,说话可要三思呀,谁说我纵兵扰民了,本将的大军驻扎在城外,这些,这些人不过是本将军的护卫亲军,你这样污蔑,到底是何居心,来呀”

    两旁军士抽刀在手,高喊,“在”

    李顺见情况有变忙笑呵呵拱手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要不这样,三成,按这单子上的三成供应,助将军大军旗开得胜”

    张耙子斜眼看了一眼李顺,一抬脚,正中在李顺的心口,“一个师爷,你算什么东西,你当本将军是要饭的吗?在这讨价还价”

    随着李顺哎哟一声倒了下去,边上的几名军士便紧跟着一拥而上,对着地上的李顺一通拳打脚踢,直把个李顺打得是哭爹喊娘,讨饶不止。

    彭乾羽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一对拳头攥得直发抖,但现在这种情形下就算他拒理力争也只会落得个和李顺一样的下场,天高皇帝远,好汉不吃眼前亏,和这种混蛋兵**打交道硬来不行,彭乾羽道,“将军,请别在打了,军需的事好商量”

    张耙子嘿嘿一笑,挥挥手,“早知如此,何苦弄成这般田地,彭大人,本将军给你三个时辰,太阳落山前你务必将军需送到本将的大营,违时按军法从事,明日本将便发兵攻打抱犊领”

    也不待彭乾羽答话,张耙子又挥挥马鞭,“行了,彭大人,你也是死里脱险,找个地方休息会办差去吧,你这两个下属本将就还给你了,都退下吧,本将军要议军情了”

    说罢他又朝那两个押着芸娘的军士挥挥手,道,“把她押过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她”

    张耙子一转身,朝彭乾羽住的房间走去,芸娘挣扎了几下还是被两名士兵拖着跟了过去。

    彭乾羽心一急,忙喊道,“将军,你想拿这位姑娘怎么样?”

    张耙子转头有些好奇道,“军情机密,这,彭大人也有兴趣想知道?”

    “哦不,只是这位姑娘和下官熟识,所有想问问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将军为何把她给抓起来了”彭乾羽只恨自己眼神不能杀人。

    “是吗,那好,既然是彭大人的旧识,那等本将军审慎清楚了就没事了,晚些你送物资来时领她回去,就这样,走吧”张耙子转身进了屋。

    猜也能猜到这一时半会就能发生什么,彭乾羽在心中发着狠劲,暗骂着:王八蛋,睡我的床,还想睡我想睡还没来得及睡的女人,还叫我在外面给你准备银子,那就别怪我心狠了,我发誓,绝不让你活着离开宿松,决不,谁劝都没用。

    “可是,将军......”彭乾羽声音有些颤抖,理智正被怒涛在一点点地吞没。

    “站住,退回,退......”一排士兵迅速站在彭乾羽面前,手执钢刀一步步将彭乾羽往后逼。

    ‘碰’房门被关上了。

    第五十三章 秀才遇到兵(二)

    望着房门吱吱关上的瞬间,彭乾羽的心头陡然一震,说不出的憋屈在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游走在五脏六腑之间,而眼前的这十数把钢刀又如同一块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头,一时进退两难。

    终于他内心的这股怒气冲破重重阻碍直冲脑门,眼前如同出现一幕菲疑所思画面:

    在杀声震天、守卫层层的军营前,彭乾羽身披银白战甲,战甲早已被殷红的鲜血浸染,仇恨的烈焰在眼眸中滋长,迸射出一道道骇人的光芒,手中长剑在风中‘嗡嗡’蜂鸣。

    四周尸横遍地,浓腥扑鼻,血水汇成细流,顺着彭乾羽的脚下流淌而过,彭乾羽横剑在胸,抬眼向上,只见那掳走芸娘、抢他钱财的张耙子正一脸狞笑地站在大帐外,张耙子那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笑声穿过层层军士,钻入彭乾羽的五脏六腑之中,引得他杀气骤升,怒火直抵脑门,脸上青筋突显,双手一沉,握紧剑柄,挑开眼前的长枪,没入一名营军的胸膛,彭乾羽长啸着,脚下踏过营军一排排的尸体猛然而出,手中长剑如一抹银色的祥云在翻腾,立时鲜血飞舞,伏尸当路,眼前层层的营军惊恐万状,纷纷避让,转眼间,彭乾羽已冲出一条血路,张耙子近在咫尺,彭乾羽一脚踢开剑端的尸体,身形向上跃起,脚尖点过营军的头顶,径直朝张耙子弹射而去,手中化剑为刀,劈向他的面门。

    ‘当’,一声清脆的金属猛烈撞击声响起,祥云眼前金星四溅,手上长剑离张耙子的面门不足半寸,一杆钢枪挡在他面前,彭乾羽大怒,狂号一声......

    花园里的营军一时都惊呆了,个个都出神的望着这位县太爷不可思议的举动。

    彭乾羽的一声惨叫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脸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渍,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握在面前的钢刀刃上,鲜血正顺着刀刃滴答着,眼前的一排营军身上也沾到了血渍,只是这些人都变成一幅痴呆样,都被县太爷的举动给吓傻了。

    李顺正在地上一寸寸地往彭乾羽的脚下挪动,待到彭乾羽的脚下时,他一把就把彭乾羽的一只脚给抱住,苦苦地哀求着,“老爷,不可呀,不可呀,忍一时风平浪静,老爷切不可自掘,老爷”

    彭乾羽也很纳闷,怎么自己竟然敢赤手空拳的和人抢刀片子玩,鬼上身了么?

    这时屋内传来了一声芸娘的惊叫声,“放开,放开我”

    彭乾羽心一横,豁出去了,他大喝一声,一双手都抓在刀锋上,将刀尖抵在胸口,一步步地将拿刀的营军逼得连连退后,却不敢往前使一分力。

    众人都举着刀面面相觑,见过不怕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让!让”彭乾羽一步步紧逼。

    突然房门打开了,屋外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张耙子。

    “宿松县,你不要命了?二狗子,放手,快放手”张耙子见那刀尖已经抵到了彭乾羽的衣服上,忙大叫着亲兵放下刀,在县衙里逼死一个七品正堂那多少也得掂量一番。

    亲兵如释重负,急忙一松手,刀还是稳稳地平衡在彭乾羽的胸前,纹丝不动分毫。

    屋内一侧,芸娘紧紧地捂着衣服,见到眼前这一幕,泪水夺眶而出,一推挡在门口的张耙子和几名亲兵,拉着彭乾羽的胳膊,“大人,不可呀,芸娘命薄,当不得大人如此伤害自己,大人,放下刀”

    见到芸娘平安,彭乾羽心中的勇气陡然而泄,手中刀掉到了地上,一双手掌已经变成了红色,芸娘泪如雨下,哆嗦着拿出手帕一分为二,小心地裹在伤口,“大人,芸娘对不起你”

    彭乾羽望着张耙子,生死就在眼前,反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一字一咬牙,“张将军,芸娘不是人犯,用不着将军的军法,就算她有罪,也理因归我宿松县审理,不劳将军费心,将她交给我吧”

    张耙子也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纵然不会被这点场面吓得束手就范,怒道,“笑话,本将军治军还用得着你个小小知县过问吗,我怀疑她就是座山上的女匪头子,在这件事上本将军执掌一切生杀大权,难道还不能审审这个女人吗?以下犯上,念你七品官身,不计较,若是再执迷不悟,左右何在”

    营军一听将军号令立马又重振雄心,高喊,“在”

    张耙子一挥手,“将此人轰出去,此女串通乱匪,不必再审,拉出县衙,斩首示众”

    众营军一拥于上。

    “慢!”彭乾羽将芸娘扶挡在身后,满是鲜血的双手一摆,“张将军,你凭什么说她串通土匪,总不能你说是就是吧”

    张耙子也吃一惊,在他面前敢违抗军令的人还就是这个小小的县太爷,但军令如山,言出必行,他怒目一指芸娘,“江湖传言座山女匪年轻貌美,常以妖媚之色迷惑良善与她为伍,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女人处处都与这传言相符吗?”

    彭乾羽哈哈一笑,“将军,这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仅仅一个传言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将军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普天之下年轻貌美的女人多得是,难道都是女土匪?”

    张耙子也是胡乱找的一个理由,这个女人也就是一个时辰前手下人送来的,说是半路上抓来的,送给将军解解行军时的寂寞,他还真没想到这女人能和县太爷有关系,现在那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宁可错杀决不可错过”张耙子一拂袖,决不改口。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一名营军一路小跑,来到张耙子跟前,说一几句悄悄话。

    张耙子脸上立刻换上一脸的喜色,朝那营军挥挥手,“好,前头带路”

    张耙子走出几步,忙又回头对花园里的营军吩咐着,“看好他们,本将军没回来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个园子,违者格杀无论”

    “是!”众军士立刻四下散开,分别把守在花园的各处,俨然把县太爷给软禁了起来。

    李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一块石头上吹了吹,“老爷,坐在休息下吧”

    芸娘含着泪,“大人,坐会吧,芸娘给你再包扎下伤口”

    彭乾羽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地擦拭着芸娘嘴角正要滴落的泪,微笑着,“大小姐,小伤,不防事,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再落到他手里”

    李顺低声问着,“老爷,这事要怎么收场?”

    彭乾羽看着芸娘,信心满满地说着,“放心,老爷我都安排好了,要不了多久,张耙子会亲自为我治伤”

    李顺和芸娘满是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张耙子跟着军士出了县衙,几个拐弯,钻进一条小巷,在一处民房门口停了下来,军士一拱手,“将军,就在这”

    张耙子四下看了看,对军士说着,“守在这,任何人不准进来”说着便推门而入。

    民房内空空荡荡,只在窗口码着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张耙子一进来,那人忙笑逐颜开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张将军,劳您亲自跑一躺,在下惶恐”

    张耙子也是一拱手,“胡管家,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跟作贼似的,不是说没有必要不要见面吗?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屋内之人正是赵府的胡管家,赵郡马昨日得知张耙子的大军已进驻宿松城,忙让胡管家将彭乾羽的意思给带过来,二十四万两的利头那可不是小数目。

    胡管家示意边上的椅子,“张将军请坐,没有大事郡马爷也不会惊动将军”

    张耙子谦虚着,“不敢不敢,我张耙子粗人一个,能有今日那也全靠宁王千岁和郡马爷的抬举,有什么事胡管家你就直说吧,决无推脱”

    胡管家捋着胡须,呵呵笑着,“将军果然还是快人快语,那在下就直说了,此次剿匪之事,将军能否先退避三舍,让宿松知县的义军先行打头阵”

    “什么?”张耙子大惊失色,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坐坐,将军听我把话说完,稍安勿躁”胡管家知道他会是这反应,“如果彭知县一举成功,功劳还是你张将军占先,这个自不必说,但如果他失败了,将军你还可以趁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出其不意击之,这功劳还是你张将军的”

    张耙子侧眯着眼,“胡管家,敢问这彭知县和郡马爷是何关系?这么做是不是郡马爷的意思?”

    胡管家笑了笑,道,“这些和将军无关,将军还是不要多打听为好,另外,在下深知郡马爷桑梓情深,怕经此一战后宿松城的残破勾起了郡马爷的痛楚,特意来求将军,还请张将军将大军驻地远离城郭,对军士要多加约束一些,不可放任作祸,将军能给胡某这个薄面吗?”

    张耙子面有不悦,笑话,哪个将军不是打一仗抢一次,不抢怎么收拾军心,他也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胡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管家不慌不忙,从袖口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到张耙子面前,“九千两应该能弥补将军的损失了吧”

    张耙子立时眉开眼笑,伸手就银票装了起来,咧嘴哈哈一笑,“胡管家这是做什么,您说话我照办,没问题,不就是退出城不扰民嘛,我回去就下令,离城三十里够不够”

    胡管家从赵郡马那拿的是一万两银子,一转手就扣下了一千两,两厢取好,他道,“这个将军自己斟酌便可,胡某不通行伍”

    张耙子笑呵呵的拍着怀中的银票,不用自己出手就得了九千两银子,天下掉馅饼了,不接着都不行,他一拍肚子,“那好,如果胡管家没事了我这就回去布置”

    胡管家一摆手,“慢”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到关起来的门边上细细听了一会。

    屋外很安静,胡管家将张耙子拉至屋内最深处,从怀中又取出一张银票塞在张耙子手里,轻声说着,“等匪乱平定过后,来个借刀杀人,除掉这个知县,神不知鬼不觉,白得这一千两银子,将军你看如何?”

    张耙子先是一惊,转脸便又哈哈笑了起来,将银票收回怀中,“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瞒兄弟,这小子我也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有郡马爷作后盾,那更是决不留情”

    胡管家忙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赵郡马可不知情呀”

    张耙子哈哈笑着,拍了拍胡管家的肩膀,“明白,明白,告辞了”

    县衙花园里的彭乾羽失血过多,头有些发晕,正昏沉之际,张耙子的声音却突然从拱门外传了进来,“哈哈,哎呀,彭大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来来,快,来人呀,传军医官,给县太爷治伤,要用军中最好的金创药,本将军要亲自给大人敷药”

    彭乾羽冷冷一笑,李顺和芸娘更是一脸茫然地对视一眼。

    第五十四章 秀才遇到兵(三)

    彭乾羽缓缓地睁开了眼,朦胧中只见自己正躺在县衙中那熟悉的床上,芸娘红肿着眼睛坐在床沿,目光出神地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一双白嫩的双手。

    窗外日以西斜,一抹夕阳透过窗户将芸娘笼罩着,显得格外妩媚动人,此时的她一袭宽松的连衣裙,洁白的底料,各种花卉图案缀其上,在夕阳下秀发贵酒红色顺直地垂在她胸前,添了几分淑女的味道,脸上几笔轻描淡画便已勾勒出楚楚动人的玉貌花容,脸颊上两行淡淡的泪痕划过,泪水混合着脂粉沉积在她的胸前的衣服上。

    彭乾羽庆幸自己因祸得福,这伤没有白受,他微笑着,忍不住挪动着被包裹着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抓着芸娘的手。

    芸娘正在发呆,被他的举动吓得一哆嗦,正想将手抽回,却发现拉住她的是一双被层层包裹的伤手,她怕弄疼了彭乾羽,便没有再动。

    “大人,你醒了”芸娘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泪水,破涕为笑,很是激动,像她这种身背贱籍的女人能脱离火坑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她无法想像彭乾羽竟然能为了她不惜性命,这种恩情是她无法用金钱来回报的。

    “怎么,我睡了很久了吗?”彭乾羽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纵使手上的伤再痛也不能再次让这个女人从自己身边溜走。

    芸娘站了起来,在床里面拉出一个厚厚的蒲团,“几个时辰,军医上过药了,来,大人,靠着这个舒服些”

    彭乾羽直起了腰,芸娘将蒲团塞到他身下。

    “大小姐,别再离开了好吗?留下来,我彭乾羽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绝对是这个世上你最能信赖的人,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再受苦,不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可以吗?大小姐?”彭乾羽将芸娘的手压在胸口动情地说着,言谈话语之间只差一个戒指便像是在求婚了。

    芸娘有些腼腆地转转头,不敢去看彭乾羽那火辣辣的眼神,侧着头喃喃道,“大人,芸娘欠你这么大的恩情,这辈子都无法报答,如蒙大人不弃,此生此世愿为大人端茶送水,铺床叠被,尽心侍侯大人”

    彭乾羽大喜过望,一时忘记了伤口,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将芸娘的手攥着,激动地道,“真的?大小姐,你真的不走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端茶送水,你不是下人,我要你成为宿松城里最受人尊敬的女人,哎哟,疼疼”

    彭乾羽甩着手,咧着嘴皱着眉在呵呵地笑着。

    芸娘也掩嘴一笑,“大人,芸娘现在不是什么大小姐了,请别在这么叫了”

    彭乾羽点点头,“行,叫大小姐是生份了些,那就叫芸娘吧,你以后也别叫我大人了,在你面前我这官不值钱”

    芸娘微笑着道,“那叫你什么?”

    “嗯......“”彭乾羽底头想了想了,“以前我女朋友叫我小羽,你也叫我小羽吧”

    “小羽?不合适吧,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小羽,这一听便是个小名,直呼一个县太爷的小名在这年代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彭乾羽咧嘴一笑,掀开被子下了床了,“女朋友嘛,这个怎么说呢,比方说你我相处在一起,咱俩在生活上互相帮助,一起吃吃饭逛逛街什么的,这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反过来呢,我就是你男朋友,不知道这么说你听明白没有?”

    芸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吧,大人,哦,小羽,你先坐会,我去厨房看看你那个李婶女朋友煎的药好了没有,手千万别乱动呀,小心伤口裂开”

    芸娘那是冰雪聪明,一听彭乾羽那闪烁其词的样子便马上明白过来,这女朋友一定包含有某种隐晦的**之意,她不想点破而已。

    彭乾羽苦着脸,又不好再解释。

    芸娘推开门正要出去,忙回头对彭乾羽说道,“小羽,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彭乾羽身子一阵踉跄,扶着桌子,看着门口,只见那满脸沧桑的李顺朝芸娘始了一礼便风风火火的一头钻了进来。

    看着彭乾羽那有苦难言的样子,芸娘咯咯一笑,掩嘴跑了出去。

    “男朋友?老爷,我什么时候成你男朋友了?这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李顺不解地问着。

    彭乾羽看着李顺身上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歪着嘴道,“告诉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男朋友这三字,他\妈恶心死我了,着急忙慌地干嘛呢?”

    李顺哦了一声,将房门关上,来到彭乾羽面前,如同背书似的说着,“老爷,那张将军已将全军移往城外三十里,城内秩序也在慢慢恢复,属下刚刚统计了下,此次事件一共有七十八户被抢,伤了一条人命,伤者三十二人,目前以派人挨家挨户一一抚恤,前番县里招募的义军张将军也没有收编,还在我们手里”

    看得出来这个李顺除了行事谨慎之外,也很认真,县太爷晕睡的几个时辰里他已经把张参将撤军之后的善后事宜都安排妥当了,还真是彭乾羽不得替代的帮手。

    彭乾羽点点头,“嗯,师爷办事,我放心,要记住,一定不能激起事端,不能让老百姓闹事,这笔笔血债先记下,日后咱再一并找那张耙子讨回来”

    李顺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老爷小点声,张将军现在正在花厅”

    彭乾羽很是厌烦的道,“他不是退出城了吗,还赖在这干嘛?”

    “大军都退出城了,此时他就带了两个随从,说是等老爷你醒了议一下出兵剿匪的事,他都等了好一会了,要不要现在见见”

    “行,这事夜长梦多,早点解决也早一点向朝廷挽回我治县不力的污点,把老爷我的官服取来,他\娘的,这两天不穿官服,连个大头兵都不把放在眼里,哪天老爷非得弄身龙袍穿穿不可”

    李顺一边帮彭乾羽穿着官服,一边笑着道,“老爷这话在外面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得了,穿上官服老爷又龙精虎猛,对了,老爷,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参将怎么前后判若两人?”

    彭乾羽伸直着一双伤手,抖了抖衣服,嘿嘿笑着,“嘿嘿,你忘记我昨天去赵府干嘛了,咱是弄不过张参将,但要学会借力打力,总有人能治住他”

    李顺面有惊讶,“难道是郡马爷出了面?这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听老爷你的安排?”

    彭乾羽又是嘿嘿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是赵郡马,就算是他老岳父宁王我也能拿钱给他弄趴下,这一般的穷人有个一日三餐就满足了,但有钱人那就不一样了,越有钱越想要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钱都划拉到自己家里,就是放个屁都恨不得拿怀子装起来自己吸回去,这就是弱点,人一有弱点事就容易了”

    李顺连连点头,拍着折扇道,“老爷高论,话糙理不糙,在下佩服”

    彭乾羽嘿嘿一笑,便要出门去见张耙子,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身问道,“师爷,赵班头和黑子伤势怎么样?”

    李顺伸手拉开了门,作了个请的手势,“都无大碍,张将军让军医看过了,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将养几天便能痊愈,老爷放心”

    彭乾羽挥挥手,“走,带我去看看他们,赵班头真是条汉子,把募兵的罪名自己顶了下来,要不是他还真把这把柄落在张耙子手里了”

    “怎么老爷你不是要去见张将军吗?”

    “急什么,让他等着”

    彭乾羽在衙役房中转了一圈,安抚着被营军欺负过的众衙役,告诉他们张参将来衙那完全是因为县太爷不在城中,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大家要各司其职,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汪中仁留下市井乱象整治过来。

    众衙役早就将彭知县临危不惧同张参将力争的场面添油加醋广而告之,县太爷现在在他们心中那如同天神一般,一个知县敢同手握重兵的将军叫板,( 一品知县 http://www.xlawen.org/kan/54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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