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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阅读

    苏蓉巷道:“她住的是两间很精致的茅舍,外面有竹篱,院子里还种着菊花,那时菊花虽然还没有开放,但我一到了那里,就不禁想起陶渊明约两句诗。”

    李红袖漫声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儿这‘水母阴姬’对她的徒弟,实在比石观音好得多了。”

    苏蓉蓉道:“只可惜我到了那里之后,并不能四下游逛,只能待在我姑姑的屋子里,因为她警告过我,我若到处乱跑,立刻就会有很大的灾祸。”

    楚留香道:“什么灾祸!”

    苏蓉蓉道:“她也没有说出是什么灾祸,只是将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见人,所以找连那位宫南燕姑娘都没有见到。”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也没有见到‘水母阴姬’了?”

    苏蓉蓉道:“没有。”

    楚留香道:“你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苏蓉蓉道:“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实在很想见见这位武林中的传奇人物,但我姑姑却再三警告我,不让我见她,可是我知道她的确也住在那片山谷里,也许就在我姑姑茅舍对面那片桃花杯中,也许就在山坡前那小小的尼庵里。”

    楚留香道:“尼庵?神水宫中难道也有尼姑么?”

    苏蓉蓉道:“据说‘水母阴姬’是位很虔诚的居士,所以她才会让“妙僧”无花入谷去解说佛经。”

    楚留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它的确很可能就住在那尼庵里的。”

    苏蓉蓉道:“但据我所知,无花也并没有见过她,无花入谷后,每天都要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讲两个时辰佛经,他也知道‘水母阴姬’每天都在听他讲经,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的人究竟在那里。”

    楚留香苦苦笑道:“这实在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比我想像中还要神秘得多。”

    胡铁花笑道:“但这神水宫却没有我想像中神秘,我本来以为那地方一定很阴森可怕,谁知却比世上大多数地方都可爱得多。”

    柳无眉忽然道:“各位莫要忘了,我也到神水宫去过的。”

    胡铁花道:“你自然去过的。”

    柳无眉道:“据我所知,神水宫并不是苏姑娘所说的那种地方。”

    胡铁花讶然道:“哦?你见到的神水宫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柳无眉道:“有很大的不同。”她一字字按着道:“苏姑娘见到的神水宫,是人间仙境,我见到的神水宫,却是人间地狱。”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全都怔住。

    柳无眉道:“我没有姑姑指点我入山的途径,所以费了许多功夫,才打听出想到神水宫去的人,一定要先经过菩提庵。”

    胡铁花皱眉道:“这菩提庵既和神水宫关系如此密切,自然也必定是个很有名的地方,我怎地从未听过这名字?”

    柳无眉道:“这菩提庵只不过是间很破烂的小庙,庵里也只有一个尼姑,这尼姑看来至少已经有七八十岁了,而且似乎又聋又哑,但无论什么人,要想到神水宫去,就得将自己为什么要去的原因,告诉这老尼姑。”

    胡铁花道:“这尼姑既然又聋又哑,怎么能听到别人说话?”

    柳无眉道:“她若不肯让你到神水宫去,她就又聋又哑,你无论怎么求她,她都听不见,但她若肯让你去,你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胡铁花道:“这法子倒真不错。”

    柳无眉道:“我对她说出我想到神水宫去的理由之后,她沉默了很久,忽然倒了杯茶,要我喝下去。”

    胡铁花道:“你喝下去了么?”

    柳无眉叹道:“我怎么能不喝呢?”

    她苦笑着接道:“我自然也知道这杯茶不是好喝的,喝下去之后,我果然立刻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竟已被关在一只藤箱于里,箱子水淋淋的,像是在水里泡过,我身上也全都湿透了。”

    李玉函一直失魂落魄的本立在那里,此刻才长长叹了口气,望着他的妻子,目中满是惋惜之意。

    柳无眉道:“幸好这箱子是用藤条编的,而且外面没有上锁,于是我就从箱子里爬了出来,才发现那里是条很阴湿的地道,连一点光也没有,只有一阵阵流水的声音响个不停,可是我也辨不出水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楚留香道:“神水宫必定有处水源,至少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了。”

    胡铁花瞪眼道:“神水宫没有水,难道还有酒吗?”

    柳无眉道:“我什么也瞧不见,只有摸着往前走,既不知这条地道究竟有多长,也不知道这地道是通向那里的。”

    胡铁花道:“但你至少可以确定,这条地道里绝不会有人来暗算你,因为‘水母阴姬’至少不会是个暗算别人的人。”

    他这句话本是好意,谁知却刺着柳无眉的隐痛,她苍白的脸也不禁红了,垂下头道:“那时我眼睛和耳朵虽然都没有用了,但鼻子却还有用,因为那地道中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气味。”

    宋甜兄道:

    “什……什么气味?”

    柳无眉道:“起先是一阵阵潮湿的气味,按着又有一阵阵火烧的气味,像是有东西被烧焦了,后来又有血腥气、铁锈气、泥土气、木头气……”

    她面上竟露出了恐惧之色,嗄声道:“在那地道中,虽然没有任何人来暗算过我,也没有任何陷阱,但就只这么不同的气味,已逼得我快发疯了。”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气味又不能伤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柳无眉叹道:“我本来也想不到气味会有什么可怕的,但到了那时,我才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这些气味更可怕的了。”

    她连声音都已有些嘶哑,颤声道:“我闻到火烧气的时候,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后来只觉得我彷佛是圭在一个很大的火炉里,在被人焚烧着。”

    宋甜儿缩了缩肩膀,人靠到李红袖身上去。

    柳无眉道:“我闻到血腥气和铁锈气的时候,只觉四面都是死尸,好像有成千上万个死尸,躲在黑暗中,我运路都不敢走了,只因我觉得再走一步,说不定就会踩在一具死尸上,而且说不定就是我朋友的死尸。”

    李红袖的身子也有些发冷了,只往苏蓉蓉身上靠。

    柳无眉道:“等我闻到泥土气和木头气的时候,我自己像是也已变成了一具死尸,已被放在棺材里,埋在地下。”

    她长叹着接道:“我本来以为一个人只会为了眼睛见到的事而害怕,为了耳朵听到的声音而害怕,到了那时,我才知道鼻子嗅到的气味,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楚留香叹道:“这只怕是因为眼睛所见的,和耳朵所听的都比较实在些,而鼻子所嗅到的,却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你只有用幻想去猜测,越想就越可怕。”

    “——我早已说过,人们所畏惧的,并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他对这件事物生出来的想像。”。

    柳无眉道:“所以在那地道中,我虽然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就已被折磨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运走都走不动了。”

    宋甜儿整个人都缩在李红袖怀里,却还是要问道:“后……后来呢?”

    女孩子大多有种毛病,越是害怕的事,越是要听。

    柳无眉道:“就在那时,地道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听来虽然很柔美,但我那时却只觉她阴凄凄的,竟不像是人的声音。”

    宋甜兄道:“她……她……她说什么?”

    柳无眉道:“她说,她已看过我的病势,也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了,但我若想她出手来救我,就要……就要……”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要将我的头拿去给她,是不是?”

    柳无眉垂下头,道:“我虽然再三哀求她,问她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但她却再也不理我了,我说得声音都已嘶哑,她却像是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第二十章 前辈风范

    楚留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你也并没有见到‘水母阴姬’了。”

    柳无眉叹道:“我非但没有见到她,连她的门下都没有见到一个。”

    胡铁花道:“你是怎么样回来的?”

    柳无眉道:“我也不知哀求了多久,鼻子里忽又嗅到另一种气味,这次我嗅到的竟是香气,彷佛是晚上从窗外吹进来的春风,又彷佛是母亲怀中的**,我嗅到这香气,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胡铁花道:“等你醒来后,你已回到那菩提庵?”

    柳无眉道:“不错。”

    她叹息一声,接着道:“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乾了,那老尼姑正坐在我对面,手里还拿着我刚喝过的那只茶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再问他,再求她,她就连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宋甜儿只觉手脚冰凉,颤声道:“你……你就好像做了个梦?”

    柳无眉黯然道:“不错,有时连我自己都分不出,那究竟是真?还是梦?”

    李红袖也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听你这么一声,我又不想到那神水宫去了。”

    宋甜儿望着苏蓉蓉,道:“神水宫……神水宫?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她这话虽是问苏蓉蓉的,但不希望苏蓉蓉答复。

    因为她知道苏蓉蓉也一定回答不出。

    大家又沉默了下来,心里都有个问题。

    神水宫真是像苏蓉蓉所说的那样,是个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呢?还是像柳无眉所说的那样,是个充满了神秘和恐怖的人间地狱?

    胡铁花又在摸鼻子了,喃喃道:“也许你们两人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柳无眉道:“天下只有一个神水宫:绝没有第二个。”

    苏蓉蓉道:“我去的那地方就是神水宫,绝不会错。”

    她们的语气都是同样肯定。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若换了别人说绝不会弄错,我也许还不相信,但你们两位姑娘既然说绝不会弄错,那只怕就……”

    他忽然顿住语声,瞪着柳无眉道:“你到了那地方,连一个人都没瞧见,怎知道那地方就是神水宫呢?”

    李红袖也立刻按着道:“是呀:你怎知菩提庵里那老尼姑,一定会将你送到神水宫去?”

    苏蓉蓉眼睛里发出了光,也抢着道:“是谁告诉你,要到神水宫去,一定要先经过那菩提庵的?这件事说不定根本就是那人做出来的圈套。”

    柳无眉道:“圈套?”

    苏蓉蓉道:“不错,圈套。”

    她按着道:“那人说不定和他……和楚留香有仇,所以故意设出这圈套来骗你,菩提庵那老尼姑自然也是和他串通的。”

    胡铁花拍手道:“一点也不错,他们这样做,就为的是要你杀楚留香,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将你送到神水宫去。”

    李红袖道:“你喝了那杯茶后,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她们随便将你送到那里去,你反正都不会知道。”

    柳无眉沉吟着,缓缓道:“姑娘们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李红袖道:“这自然很有道理,你去那地洞,说不定就在菩提庵的下面,你听到的那声音,说不定就是那老尼姑在说话。”

    柳无眉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件事既然有关我的生死,我又怎么会随便听信别人的话呢?指点我这条路径的人,我自然很能信任他。”

    胡铁花嘿嘿笑道:“太信任别人的人,都要倒楣的,这道理你应该比别人都明白才是。”

    柳无眉红着脸垂下了头,道:“可是这个人……这个人绝不会说假话。”

    胡铁花道:“哦?我倒已有很久未曾见到不说谎的人了,我倒想瞧瞧这人是谁?”

    柳无眉道:“他老人家便是武林中人称“君子剑”的黄鲁直黄老剑客,我想各位多多少少总该听说过一些他老人家的事迹。”

    胡铁花立刻说不出话了,只因为他也知道,天下若有一个不说谎的人,那人必定就是这位“君子剑”黄鲁直。

    李红袖忍不住道:“她说的不错,这位黄老剑客倒的确不愧为诚实的君子,生平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谎话,最难得的是,他不但对朋友以诚相待,就算对他的仇敌,也一向是实话实说,从来不肯说谎的。”

    宋甜儿拍手笑道:“我们的李姑娘又想将她肚子里的学问卖弄卖弄了,她倒的确装了一肚子的掌故,说起来真能令人听出耳油。”

    她说的虽是“官话”,但却半生不熟,简直比广东话还难懂,柳无眉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不过心里有些奇怪:“这位李姑娘年纪轻轻,“君子剑”闯荡江湖的时候,她只怕还未出世哩,但听她的口气,对“君子剑”的往事她却像知道得很多。”

    却不知李红袖非但对“君子剑”的往事知道得不少,江湖中成名人物的事迹,她也很少有不知道的。

    胡铁花也忍不住问道:“你说黄老剑客对仇敌也不肯说谎,这我倒有些不懂了。”

    李红袖道:“你和人动手时,对方若问:“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功夫?最厉害的是那几招?出手时准备用什么招式?”你肯不肯告诉他?”

    胡铁花大笑道:“兵不厌诈,和人交手时,讲究的就是虚虚实实,才能令对方无法招架,自己若先将自己的底细都抖露出来,还和人打什么架。”

    李红袖道:“别人若问你这些话,你绝不肯告诉他吧!”

    胡铁花道:“那人若是我的对头,我自然不肯告诉他,可是我的对头也绝不问我这些话,因为他知道我没有发疯,我就算说了,也绝不会是真的。”

    李红袖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绝不肯说的,就算说了,对方既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黄老剑客和人动手时,别人无论问他什么,他有一句就说一句,而且说出来绝不更改,他若说最后是准备以一招“飞鸟投林”去削对方的头巾,就绝不会用一招“玉女穿梭”去刺别人的胸膛。”

    胡铁花怔了怔,道:“这样和人交手,岂非必定要吃大亏么?”

    李红袖道:“不错,黄老剑客就因为这缘故,平生也不知吃过多少次亏了,只因别人知道他这脾气后,要和他交手时,就一定要先问清楚。”

    胡铁花道:“黄老剑客固然是功力深厚,别人就算知道他要用什么招式,也无法招架抵挡,但若遇到和他功力相若的人,岂非等于已不战而败?”

    李红袖叹道:“正是如此,所以有几次战役,黄老剑客明明应该胜的,却反而败了。,但也就因为他是位诚贸君子,所以别人纵然胜了他,也不忍伤他。”

    柳无眉接着道:“何况,黄老前辈以诚待人,所以好朋友极多,江湖中老一辈的英侠,差不多全是他老人家的知交,所以就算是他的对头,也不敢伤他。”

    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各位请想想,这种人说出来的话,我能不相信么?”

    胡铁花苦笑道:“如此说来,你去的那地方也必定是神水宫,绝不会错了。”

    苏蓉蓉默然半晌,道:“只可惜黄老剑客不知在那里,否则我倒真想向他请教几件事。”

    楚留香一直在静静的听着,此刻忽然笑了笑,道:“你想请教什么事,不妨说出来,黄老剑客也许能听得到也末可知。”

    苏蓉蓉瞪大眼睛,道:“他难道就在附近么?”

    楚留香又笑了笑,却不说话了。

    只听地道的石级上有人轻轻咳嗽了雨声。

    按着,就有三个人缓缓走了下来。

    这三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的袍子,腰畔都悬着剑胡铁花立刻就认出他们正都是方才和楚留香动手的人。

    只不过现在他们已将蒙面的丝巾取了下来,三个人气度虽同样的沉稳,但形貌却大不相同。

    当先而行的,是位眉清目秀,面如银盆的老人,现在虽然已发福了,想当年却必定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他眉间犹带着怒色,似乎余怒未消,脾气又显然很刚烈,这人不问可知,就是名满天下的“玉剑”萧石了。

    他身旁一人身材颀长,面容清瞿,几乎比他整高了一个头,神气看拣报严肃,但目光却很慈和。

    此刻他双眉微皱,彷佛有些心事。

    后面还跟着一人,身材既不太高,也不算矮,容貌很平凡,很平和,基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这三人中,只有他看来没有那种名剑客慑人的手采,但也只有他神情最冷漠,令人不敢亲近。

    李玉函夫妇一见到这三个人,又倏地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那人也未瞧他们一眼,却向楚留香抱拳一揖。

    “玉剑”萧石长叹道:“老朽方才为竖子所愚,几乎铸下大错,实已无颜再见香帅。”

    楚留香立刻躬身道:“前辈言重了,在下怎担当得起。”

    那颀长老人也叹道:“老朽平生月信还末做出过什么负人之事,但此番……唉!此番实令老夫无地自容,但望香帅恕罪。”

    楚留香只有连声道:“不敢,不敢……”

    萧石跌足道:“长话短说,老朽等本都已没有脸再见人了,但若就此一走了之,更不像话,是以转来向香帅负荆请罪。”

    胡铁花本来还对他们很气愤,但此刻见到他们竟不惜移尊降贵,来向个后生小子请罪赔礼,又不禁暗暗赞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就认错,绝不推诿……这种武林前辈的风辈,的确令人佩服。”

    楚留香的神情也很惶恐,谦谢了几句,立刻就问道:“李老前辈的情况已好些了么?”

    萧石叹道:“观鱼兄此次虽因皇天有眼,因祸得福,但他久病之后,精气已虚,此番又动了真怒,旧病虽去,新病又生,虽经我们几个人合力将他真气引入正轨,但一时间只怕还是难以康复。”

    楚留香道:“铁山道长呢?”

    萧石黯然道:“这位道兄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却未想到自己究竟已非少年了,怎经得起如此重创,方才虽然还能勉强支持,但此刻的情况却似比观鱼兄更严重,幸好凌飞老乃是治伤的名家,此刻还在照料着他。”

    听到这里,李玉函已是泪流满面,柳无眉更早已泣不成声,夫妻两人一齐以首顿地,哽声道:“晚辈该死!都是晚辈该死!”

    他们不说话反倒好,这一说话,萧石怒气立刻又发作了,厉声道:“你两人还有胆子敢留在这里?你两人居然连我们都骗了,难道就不怕你们李家祖宗留下的家法。”

    李玉函流泪道:“晚辈也知道罪无可追,应该伏法,只求前辈饶了她一命,她……她………她本和此事无关的。”

    萧石怒道:“她若和此事无关,谁和此事有关?‘拥翠山庄’的声名已被你们毁尽了,难道还要留下她来丢人么?”

    柳无眉伏地痛哭道:“不错,此事全因我而起,和他无关,请前辈们饶了他吧!”

    苏蓉蓉她们听了这凄惨的哭声,又不禁为之恻然,正不知该如何为这一双同命的鸳鸯求情。

    谁知那颀长老人却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们也不必难受,我们受观鱼兄之托,本想来以家法处置你们的,但方才我们在上面已听了你们的话,也觉得你们的遭遇很可怜,并非没有可以原谅之处,我们已决定替你们去向观鱼兄求情了。”

    萧石连连跺足,苦笑道:“我方才已说过,要多教训教训他们的,你此刻怎地又对他们说实话了。”

    那颀长老人叹道:“他们看来已有痛悔之意,你何必再叫他们着急呢?”

    苏蓉蓉忍不住和李红袖相视一笑,只因听到这里,她们已猜出这颀长老人必是“君子剑”无疑了。

    可是莫说苏蓉蓉她们,就连楚留香竟也看不透那容貌平凡,神气冷漠的剑客是什么来历。

    他年纪看来彷佛比萧石、黄鲁直他们年轻些,但楚留香方才被困在剑阵中时,已觉出这人功力之深厚,剑法的老辣,绝不在萧石、铁山道长、凌飞阁、黄鲁直,和帅一帆这些前辈名剑客之下。

    何况他既是李观鱼的好友,也自然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但楚留香却偏偏想不起前辈名家中有这样一个人来。

    楚留香正要探问他的名姓来历,谁知他却已转过身子,背负着双手,抬着头出神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石和黄鲁直居然也没有将楚留香引见给他,他似乎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楚留香也不禁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这时“君子剑”忽然望着苏蓉蓉道:“这位姑娘……”

    苏蓉蓉立刻检衽作礼道:“晚辈苏蓉蓉,有几件事正想请教前辈。”

    黄鲁直微笑道:“苏姑娘只管说吧!”

    苏蓉蓉沉吟了半晌,道:“前辈确知那菩提庵乃是神水宫的接引处么?”

    黄鲁直道:“不错。”

    他也沉吟了半晌,才接着道:“无眉问起我时,老朽本不知她为何要到神水宫去,只当她少年好奇,是在无意间随口问出来的。”

    苏蓉蓉道:“前辈可知道菩提庵那位老师太是何来历么?”

    黄鲁直追:“那位哑师太倒也可算是当世一位奇人,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从无人听她说过一句话。”

    苏蓉蓉道:“她是真的残废,还是装聋作哑?”

    黄鲁直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若能装聋作哑数十年,想必有她的伤心事,老朽又何必再去追究她是真是假呢?”

    苏蓉蓉肃然道:“前辈胸襟,确非晚辈们所能企及,晚辈实在惭愧得很。”

    她垂手肃立,竟不再问了。

    饼了半晌,黄鲁直却忍不住问道:“苏姑娘想问的只怕不止这两句话吧?”

    苏蓉蓉又沉吟了很久,才恭声道:“晚辈的确还有事要请教前辈。”

    黄鲁直道:“既是如此,姑娘为何不问?”

    苏蓉蓉道:“晚辈唯恐有些事是前辈不愿对外人道的,但晚辈若是问了,前辈又绝不会以虚言敷衍,是以晚辈不敢再问。”

    听到这里,胡铁 ”

    黄鲁直果然笑了笑,道:“姑娘是否想问老朽是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苏蓉蓉微笑不语。

    黄鲁直道:“其实这件事老朽也是听别人说的。”

    他有意无意间瞟了那平凡的黑衫剑客一眼,又按着道:“老朽也相信这人所说的话必真无假,只因他平生从未在老朽面前隐瞒过任何事,更末对老朽说过一句假话。”

    苏蓉蓉目光闪动,忽然笑道:“这人想必是前辈的红粉知己……”

    她故意将“红粉知己”四个字声音拖得长长的。

    黄鲁直果然忍不住道:“姑娘说笑了,老朽生平不二色,那有什么红粉知己。”

    苏蓉蓉眼睛一亮,道:“如此说来,对前辈说起这件事来的,难道竟是位男士么?”

    黄鲁直道“嗯!”

    苏蓉蓉立刻追问道:“据晚辈所知,天下从没有一个男人能知‘神水宫’的秘密,前辈这位朋友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呢?”

    黄鲁直沉吟了半晌,苦笑道:“姑娘若问及老朽自己的事,老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这件事却有关别人的秘密,恕老朽不能多说了。”

    他说话的时间,又瞟了那黑衫剑客一眼,忽然抱拳道:“老朽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那黑衫剑客已转过身,向楚留香匆匆一揖,就走了出去,两人都似乎再也不愿再在这里停留半刻。

    萧石皱了皱眉,大声道:“鲁公,这里的事,你不管了么?”

    只听黄鲁直在石阶上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父子间的纠纷,别人想管也管不了的,观鱼兄现在虽然怒气冲天,但只要过了三五天,也就好了。”

    说到最后两句话,他已走得很远,萧石跺了跺脚,也追了出去,忽又回过头来瞪着李玉函道:“你这两天最好莫要去见你的老头子,免得他又被你气得走火入魔,你最好远远的避开,等他的痛好了再回来,那时他有了力气,揍你的时候也可以揍得重些。”

    松鹤楼的菜本就很有名,何况大家又全都饿了,胡铁花固然是开怀畅饮,就连苏蓉蓉也喝了几杯。

    其中就只有黑珍珠彷佛有些心事,李玉函夫妇自然更食不下咽,他们本无颜跟着大家一起来的。

    但李红袖却说:“你们怎能到别的地方去呢?我们又不认得那菩提庵在那里,还要请你带路哩,难道你不肯帮忙?”

    宋甜儿也帮着李红袖拉他们,她说:“楚留香反正一定要到神水宫去的,只要他一到神水宫,就能将解药替你要出来,你放心好了。”

    别的人虽然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如此容易,但也并没有担心,因为无论多么大的危险楚留香都闯过了,他们认为‘水母阴姬’就算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难道还能将楚留香吞下去不成。

    真正担心的倒是楚留香自己。

    第二十一章 人皮面具

    因为只有他见识过石观音的武功,而右观音平生最畏惧的却是‘水母阴姬’,阴姬的武功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他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何况她那‘神水宫’的秘密更不可思议。

    突听胡铁花道:“凌飞阁、萧石、铁山道长、黄鲁直,这四位我的确是人已闻名的了,但那位有些阴阳怪气的是何许人也?”

    李红袖道:“你说的可是那从来不笑,也从来不说话的人么?”

    胡铁花道:“就是他。”

    李红袖道:“我见到这人,也觉得有些奇怪,才想问问他来历的,谁知他们忽然间就走了。”

    苏蓉蓉微微一笑,道:“他们走得那么快,也许就是怕我们问他的来历。”

    李红袖道:“可是……李公子,你难道也不知那人是谁么?”

    李玉函摇了摇头,道:“那位前辈乃是黄老前辈请来的帮手,黄老前辈只说他剑法之高,当世少有人及,绝不会误事,却不肯说出他的姓名来历。”

    李红袖皱眉道:“这是为了什么呢?”

    李玉函道:“当时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却不敢多问,只道萧老前辈他们来了之后,一定会认出他来的。”

    李红袖道:“不错,萧大侠的确是交游广阔,武林中老一辈的成名英雄,多多少少都和“玉剑门”有些关系。”

    李玉函道:“但萧老前辈非但不认得他,连他的人都从来末见过,武林中成名的剑客,也绝没有一个人长得和他相似的。”

    苏蓉蓉忽又一笑,悠然道:“我早已知道世上绝不会有一个人认得他。”

    李红袖道:“为什么?”

    苏蓉蓉道:“那地室中光线很暗,也难怪你们看不出来。”

    李红袖失声道:“难道他那张脸不是真的么?”

    苏蓉蓉笑了笑,望着楚留香道:“此人不但易容术非常高明,戴的人皮面具更十分精巧,所以才能瞒过你们这些大行家的眼睛。”

    楚留香也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胡铁花道:“你们看他笑得这副怪样子,就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似的,其实他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笑,笑得让别人也猜不透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李红袖嫣然道:“你究竟不愧是他的知己。”

    胡铁花道:“那人的一张脸死死板板,全无表情,我也早就怀疑他脸上有花样了,可是却偏偏瞧不出丝毫破绽来。”

    苏蓉蓉道:“这只因他戴的那张人皮面具,和江湖常见的不同,那确是顶尖的好手制造出来的,可称得上是此中神品。”

    胡铁花道:“江湖中能制造这种人皮面具的人一向不多,近五十年来,精于此道的人一共也不超过十个,却只有三个能称得上是好手。”

    柳无眉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是那三个?”

    胡铁花道:“第一人叫“小神童”,只因他七八岁时就很有名,但活不到二十几岁就死了,能做人皮面具的人,可说没有一个好东四,只有他还不算太坏。”

    他戛然顿住语声,只因他发现苏蓉蓉的脸上竟忽然露出了悲伤之色,连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李红袖眼珠于一转,抢着道:“第二个人叫“千面人魔”,多年前就被“铁血大旗门”的铁中棠铁大侠杀了,而且还将他费了一生心血建造的“万妙宫”,烧成一片瓦砾,他们制作的人皮面具,也没有一张留下来的。”

    柳无眉道:“还有一个人呢?”

    李红袖咬着嘴唇,道:“这人的名字我一想起来就恶心,还是不要说的好。”

    柳无眉道:“他难道比“千面人魔”还要恶毒?”

    李红袖道:“千面人魔最多也只不过是心狠手辣,残忍恶毒而已,但这人却是既卑鄙,又无耻,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就不是个人。”

    柳无眉默然半晌,动容道:“你说的莫非是那不男不女的人妖“雄娘子”么?”

    李红袖恨恨道:“就是他,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每个人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古往今来,只怕从来也没有一个人结仇比他更多的,所以他终年东躲西藏,就靠他制作的人皮面具来逃避仇家的追踪。”

    柳无眉道:“和黄老前辈一齐来的人,难道就是他?”

    楚留香微笑道:“黄老前辈一生正直,怎会和这种人为伍,何况,那雄娘子虽然狡猾善变,轻功剑法也算不弱,但十几年前便已恶贯满盈了。”

    柳无眉叹道:“我从小在沙漠里,对中原武林的掌故,本就很陌生。”

    楚留香微笑着接道:“拥翠山庄一向家风严正,自然更绝不会提起这种淫贼的名字,但雄娘子伏诛,在当时却的确是件轰动一时的大事,有很多人甚至不惜千里迢迢的赶去看他的尸体,为的只是要从他尸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柳无眉道:“江湖中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又怎知那尸体就是他呢?”

    楚留香道:“只因杀他的人不但将他的尸身高高吊起,还在上面用朱笔写了几行字,大意是说:这人便是采花淫贼雄娘子,所以神水宫才将之除去,为天下的女人除害。”

    柳无眉失声道:“神水宫?这雄娘子难道也是死在‘水母阴姬’手上的?”

    楚留香道:“不错,就因为杀他的人乃是神水宫主,所以江湖中人才确信那尸身必是雄娘子无疑,因为神水宫主绝不会弄错的。”

    胡铁花一直在望着苏蓉蓉,此刻忽然道:“这雄娘子的人虽死了,他做的人皮面具说不定还有几张留下来,那黑衫剑客头上戴的面具,说不定就是他的。”

    李红袖道:“绝不会。”

    胡铁花失笑道:“那面具上又没有写上招牌,你怎能如此肯定?”

    李红袖瞪了他一眼,道:“因为这雄娘子长得本就有些娘娘腔,却自负为天下第一个美男于,所以他作的面具,也都是美男子的模样,绝不会像那人戴的面具那么呆板平凡。”

    胡铁花道:“嗯!有道理。”

    李红袖道:“就因为他制作的面具很精巧,所以他一直将之珍如拱璧,小神童和千面人魔制的面具,江湖中还偶有留传,但他制的面具,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楚留香抢着道:“何况,他既然是死在神水宫主手里的,他纵有面具留下,也必定都在阴姬手上,绝不会传到外面来。”

    胡铁花瞟了苏蓉蓉一眼,道:“千面人魔和雄娘子既然都没有面具留下来,那么他戴约面具就必定是小神童留下来的了。”

    苏蓉蓉忽然道:“绝不会。”

    胡铁花早就觉得她一听到“小神童”这名字,神情就变得有些异样,所以此刻也不再追问,只让她自己说下去。

    苏蓉蓉果然按着道:““小神童”的面具,也绝没有流传到江湖中去。”

    胡铁花道:。“哦?。”

    苏蓉蓉眼圈又红了,垂苜道:“因为他约面具全都留给我了,因为我……我就是它的妹妹。”

    胡铁花怔了怔,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他早已听楚留香说过,李红袖、宋甜儿和苏蓉蓉这三个女孩子的身世都很悲惨,都是孤儿。

    但他却想不到苏蓉蓉和小神童之间竟有这么深的关系,他的嘴虽闭着,眼睛却瞪着楚留香,像是在说:“难怪别人都说楚留香化身千万,原来全都是小神童的杰作,你这老臭虫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难道还想瞒着我?”

    楚留香笑了笑,道:“人家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人,那也是人家的自由,我们也不必追根究柢去问人家的面具是从那里来的,反正人家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他不让别人说话,接着又道:“我方才去向李老前辈道别和道谢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好像在等着我似的,黄老剑客见到我,就将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他这朋友是个很可怜的人,有很多难言的苦衷,希望我们原谅他。”

    李红袖道:“原谅他什么?黄鲁直为何会忽然对你说这些话呢?”

    楚留香道:“这……?( 画眉鸟 http://www.xlawen.org/kan/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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