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画眉鸟 > 画眉鸟 第 13 部分阅读

第 13 部分阅读

    但现在距离天黑最少还有一两个时辰,楚留香伸了个懒腰,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谁知就在这时,上面的洞|穴中已钻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并不是雄娘子。

    除了雄娘子外,这洞中居然还有别的人,难道她早已在洞中等着雄娘子么?

    她是个很美丽的少女,穿着雪白的衣服,站在凸出的山崖上,满头黑发和雪白的衣袂同时在风中飘扬,看来是那么超群绝俗。

    是宫南燕。

    爆南燕怎会在这里?雄娘子到那里去了?

    楚留香的心跳了起来,但又仔细瞧了一眼后,他才发觉这女子并不是宫南燕,只不过和宫南燕很相似。

    她的神情、衣裳、装束,和腰畔那根带子,都告诉人她也是名震天下的‘神水宫’门下。

    那么,她怎会在这洞|穴中呢?难道这洞|穴真是神水宫的秘径?难道雄娘子早已到了神水宫?

    楚留香也有些着急了,只见这少女飘飘自山崖上掠了下来,她的轻功是那么高妙,姿态是那么优美。

    她手里还提着个黑色的反囊。

    原来这少女就是雄娘子。

    楚留香忍不住在暗中苦笑,雄娘子果然名不虚传,易容的本事果然精妙,竟几乎连楚留香都骗过了。

    最妙的是,他化装成女人后,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男人的味道,一转眼,一举手,一投足,都活像是个女人,楚留香虽然也能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但这种女人的味道,他却一辈子也装不出的。

    雄娘子在山崖下观望着,并没有立刻展动身形。

    楚留香忽然发觉他眉梢眼角,有很多皱纹,他远看虽还是个少女,但年纪显然已不小了。

    这就是雄娘子本来的面目么?

    楚留香暗暗叹息,难怪雄娘子对自己容貌那么自负,他实在可说是个绝世的美男子。

    他虽然年华已老,但还是比大多数女人都美得多,一个男人竟此女人还美,比女人还像女人,这实在不可思议。

    可是他既已改扮成女人,为什么还要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呢?这点又令楚留香想不通了。

    他也想不到雄娘子竟和宫南燕如此相似。

    那么,雄娘子和宫南燕之间,是不是也有某种奇妙的关系?

    有人也许要问:“雄娘子既然要扮成‘神水宫’弟子的模样来混入神水宫,那么他为何不索性扮成宫南燕呢?”

    但楚留香却知道这问题很愚蠢。

    因为易容术并不是魔法,精于易容术的人,固然能改变自己的容貌,令别人难以发觉,但却绝不可能代替另一个人——楚留香固然可以改扮成张啸林,那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认得张啸林而已。

    所以,若说雄娘子能在片刻间就扮成宫南燕,混入神水宫,神水宫中的人也全没有发觉,那就不是故事,而是神话了。

    若是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让雄娘子能充份的准备,尽量模仿宫南燕的神情和动作,那也许还有可能。

    然后雄娘子忽然在地上挖了个洞,将那黑色皮囊中的东西都埋了下去,这皮囊中装的自然是他易容之物。

    但他还是将至皮襄提在手里。

    空的皮囊还有什么用呢?楚留香又觉得很奇怪。

    这时日色虽已西斜,阳光却仍普照着大地,雄娘子抬头望了望天色,慢慢的向前走了出去。

    他似乎比楚留香更着急,也等不到天黑了。

    楚留香直等他转过一片山坳,才敢追过去,谁知等他也转过那山坳时,竟又失去了雄娘子的踪迹。

    这山坳后竟是绝路,两旁山立如壁,中间一片山壁近面而起,就像是一只缺了边的匣于。

    雄娘子既已走入这匣子里,怎会又忽然不见了呢?

    难道他已发现身后有人在追踪?可是这里三面山壁,插翅也难飞渡,他难道还能钻入地下不成?

    这的确是件令人惊异的事,但楚留香的惊异很快就已过去,他小心的搜索了半晌,就发现中间的山壁和左面的山壁间,有一线空隙。

    这空隙宽仅尺余,而且长满了杂草和藤萝,楚留香若非亲眼见到雄娘子在此间失踪,算准了这里必定还有退路,那么他就算搜索得再仔细,也绝不会发现这两面巨大的山壁间,还有这么样一条秘径。

    穿过这条秘径,那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就忽然变得清楚响亮起来,水声潺潺,如在耳畔。晨雾凄迷,弥慢了这亘古以来便少有人踪的山谷。

    楚留香伏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循着流水声走过去,他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就距离秘密近了一步。

    却也距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突然间,有种奇异的“嘶嘶”声传了过来。

    楚留香立刻停下脚步,全身伏在地上,蛇一般向前滑动了两三尺,他就看到雄娘子。

    那神秘的流水,就在雄娘子脚畔,此刻他双手捧着那黑色的皮囊,正在用力的向皮囊中吹着气。

    那皮囊迅速的膨胀了起来,大加车轮。

    楚留香这才恍然大悟,暗道:“原来他是要用这皮囊作皮筏,然后再乘着皮筏顺流而下,直入神水宫。”

    只见雄娘子果然已将皮筏在水中放下,又伸出一只脚去试探皮筏的载重量,然后就轻轻的坐了上去。

    皮筏眼看就要顺流而下,楚留香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追下去,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嘶”的一声。

    雄娘子忽然自皮筏上窜了起来,雪白的轻衣四散飞起,就像是已和凄迷的浓雾溶为一体。

    那皮筏在水中风车般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小,转过十七八次之后,“哧”的飞了出去。

    暗中显然有人将皮筏击破了,皮筏泄气,才会旋转不停。

    雄娘子已落在岸边,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之意,顿了顿足,刚想转身飞奔,迷雾中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一个娇媚的语声带着笑道:“你既已来了,何必走呢?”

    只听水声软乃,已有一叶轻舟,冲破迷雾,缓缓荡出,船头上站着个苗条的白衣人影,掌中长篙一点,轻舟已燕子般飘到岸边。

    雄娘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白衣女娇笑着道:“不错,是我,你想不到吧!但我早已知道你会来的,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幽秘的绝谷、浓雾、流水,似女实男,死而复活的江湖巨盗,这一切本就充满了神秘与诡异。

    现在,浓雾中竟又忽然出现了这燕子般的轻舟,幽灵般的美女,就连楚留香也不禁觉得手在发冷。

    这一切事究竟是真?是幻?连他都有些分不清了。

    他只觉这白衣女于风姿绰约,彷佛绝美,但在这浓密的雾中,他也瞧不清她的面目容貌。

    雄娘子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可是,我非来一趟不可。”

    那白衣女戛然顿住了笑声,道:“你难道已忘记了你昔日立下的毒誓么?”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忽然发现她的声音很熟悉。

    按着,他又发现这白衣女和雄娘子站在一起,无论装束、姿态和丰采,竟都有几分相似。

    雄娘子黯然道:“我没有忘记,我只不过想看看我女儿的坟墓。”

    白衣女道:“那也只不过是一坯黄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去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坟墓也一样,天下所有的坟墓都差不多。”

    她这句话说得忽然尖刻起来,楚留香听了这句话,才想起自然分辨不出,因为楚留香想不到像她如此冷漠的女子,居然也有笑的时候。

    谁知这时宫南燕竟又娇笑了起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来伤害你的,你莫要生我的气好吗?我……我下次一定不说了。”

    楚留香几乎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绝不相信宫南燕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这女子的确是宫南燕,她轻盈的下了船,走到雄娘子面前,雄娘子只是木立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爆南燕嫣然笑道:“这就是你本来面目么?难怪她总是说我长得很像你,甚至比你的女儿还像你……”

    雄娘子忽然抬起头,道:“她……她时常在你面前说起我?”

    爆南燕道:“嗯!”

    她围着雄娘子走了一圈,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缓缓道:“你也时常想起她么?”

    雄娘子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早已将什么人都忘了。”

    爆南燕吃吃笑道:“好个薄情的人,别人为了你死去活来,你却将别人忘得乾干净净,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令你动心的么?”

    雄娘子道:“没有。”

    他轻轻咬着嘴唇,就像是个娇羞的少女。

    爆南燕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实在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也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心甘情愿约为你死,就连我……我也……”

    她的睑似乎红了,垂头去弄着女角。

    雄娘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柔声道:“你也怎么样?”

    爆南燕头垂得更低,道:“别人都说你最了解女人,你难道就不了解我?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雄娘子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忽又放开,长叹道:“我还是不明白好些。”

    爆南燕道:“为什么?”

    雄娘子柔声道:“因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我不能……不能害了你。”

    爆南燕道:“我也是个女人,我也要……也要……”

    雄娘子叹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么温柔,那么纯洁,那么可爱,只要能远远的望着你,我已心满意足了。”

    他温柔的叙说着,楚留香在暗中听得只有叹息。

    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女孩子最爱听的,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她在男人心目中和别人不同,都希望男人崇拜她。

    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些话后,若还能拒绝他,那才真是怪事,楚留香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幸好这里没有色狼在偷听。

    这些话若被色狼们学会,世上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遭殃了。

    但转**一想,楚留香又不禁苦笑,暗道:“一个男人若已有资格被称为“色狼”,这些话他必定早已说得滚瓜烂熟了,又何必再来学呢?”

    第二十六章 虎|穴龙潭

    星光已升起,在如此温柔的星光下,最坚强的女子也会变得软弱起来的,宫南燕已偎入雄娘子怀里。

    雄娘子轻抚着她的柔发,轻轻道:“你总该知道,我们绝不可能永远守在一起的。”

    爆南燕道:“我知道。”

    雄娘子道:“你不后悔?”

    爆南燕道:“我绝不后悔,只要能有一次,让我以后能有个甜蜜的回亿,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雄娘子不再说话,他的手滑进了她了她的衣服……

    楚留香虽然不是君子,也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悄悄翻了个身,仰望着天上的星光,星星似乎在向他眨眼。

    爆南燕竟是这么样一个女孩子,他实在想不到。

    可是,女孩子到了她这种年纪,可有谁不怀春呢?

    楚留香暗暗叹息,暗暗苦笑。

    他似乎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错过了机会。

    突听宫南燕道:“你……你要到那里去?”

    楚留香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只见雄娘子忽然自那小船里坐了起来,轻轻的叹息着道:“我也舍不得走,可是时候已不早了,我一定要去……”

    爆南燕道:“你要去找小静的……”

    雄娘子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她父亲,总该去看看她最后的归宿。”

    爆南燕道:“你不必着急,我会带你去的,现在……”

    一只粉光致致的手臂自小舟中伸出来,将雄娘子又拉了下去——他早就在等宫南燕说这句话了。

    楚留香自然也知道雄娘子这是在利用她,可是他既不能说破,也不能阻止,因为这是宫南燕心甘情愿的。

    他知道当一个女人,决心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去阻止,否则她就算不杀你,也要恨你一辈子。

    轻舟忽然剧烈的动荡起来,风中传来了**的呻吟。

    星光更朦胧。

    楚留香只有闭上眼睛。

    但他却不能塞住耳朵,过了半晌,只听宫南燕梦呓般低语道:“你真……真的,难怪那些女人情愿为你死,难怪她永远忘不了你,怕到死也忘不了你。”

    楚留香又不禁奇怪。

    爆南燕说的“她”是谁呢?是雄娘子的情人?

    雄娘子在低低的喘息,道:“你也很好。”

    爆南燕腻声道:“我难道比她还好?”

    雄娘子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提起她,难道你和她也……”

    爆南燕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通:“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好?”

    雄娘子似乎怔了怔,道:“你难道是因为她……”

    爆南燕道:“不错,就因为她得到了你,所以找也一定要得到你。”

    这句话刚说完,雄娘子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呼声。

    楚留香吃了一惊,扭头去看,只见雄娘子已**着自小舟里站了起来,颤抖着站在船头。

    星光下,迷雾中,他苍白的胸膛上鲜血不断的往外冒。

    只听宫南燕吃吃笑道:“你何必吃惊,我只不过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瞧瞧而已。”

    雄娘子双手紧紧按在胸前的创口,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爆南燕道:“你还不知道?你还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不停的笑着,忽然也站了起来,在低迷的星光下,她成熟的少女**,看来晶莹如玉。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恶魔般的妖气,美丽的眼睛里,更充满了怨毒和杀机,她瞪着雄娘子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想杀你了,我不能忍受她在我面前提起你,说我多么像你,只要一提起你,我就难受得要发疯。”

    雄娘子嗄声道:“你……你在吃醋?难道你竟会爱上她不成?”

    爆南燕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爱上她?为什么不能?”

    雄娘子吃惊的瞧着她,人却已倒了下去。

    现在,楚留香又不知道宫南燕所说的“她”究竟是男,还是女了,“她”若是男的,怎会是雄娘子的情人。

    “她”若是女的,宫南燕又怎会爱上她?

    楚留香实在猜不到她们这三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

    只听“噗通”一声,雄娘子已跌入流水,二十年的苦行忏悔,终于还是不能洗清他的罪孽。

    他毕竟还是死在女人手里。

    爆南燕站在船头,痴痴的望着星光下的流水。

    然后她也跃入水里,将身上每一分,每一寸地方都洗得乾干净净,等她穿好衣服时,她看来又是那么圣洁了。

    夜色已浓,浓雾反而淡了些。

    一声软乃,轻舟又荡入浓浓的夜色中。

    楚留香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也潜入水中,别人都说他轻功第一,他自己却认为水性比轻功还好得多。

    就算鱼跃入水里,也绝不会有他这么灵活。

    轻舟在前面走,他潜伏在水下,暗暗追踪,他相信宫南燕在此时此刻,绝不会发觉到后面有人追踪的。

    无论任何人在做过这种事后,感觉都会变得迟钝些。

    小溪旁的风物在有星有雾的晚上必定甚美,楚留香虽看不到,却可以想像,想像永远比实际更美得多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发觉小舟以已荡入了一条山隙里,水底的水草很多,而且带着种阴森森的气息。

    他也想伸出头来瞧瞧,但是他并没有这么样做,又过了半晌,他就听到小舟靠岸的声音。

    他还是没有伸出头来,他自己从来没有试过自己究竟能在水底潜伏多久,宋甜儿总认为他可以在水下睡觉。

    水底的世界,比水上安静得多。

    他又等了很久,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他就用一堆水草盖着头,自水面下悄悄露出了眼睛。

    他终于看到了神水宫。

    这那里是人间的山谷,简直是一幅绝妙的图画。

    楚留香想起苏蓉蓉曾经说过,山谷里本有千百只各式各样的鸟,现在鸟已沉睡了,人却似还没有睡。

    图画般的山林间,还亮着一点点灯光,映着那一憧撞亭台楼阁,竹藤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瀑布。

    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挂而下,泄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但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宣泄了很多。

    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碧般的流水声,使这图画般的山谷,看来更平和而安详。

    但楚留香却又想起苏蓉蓉的姑姑曾经警戒过她:“若在山谷中随意走动,立刻就会有可怕的灾祸。”

    在如此平和安详的地方,又怎会有可怕的灾祸呢?

    楚留香已发现这地方并不是表面看来那么平静,‘神水宫’也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圣洁的地方。

    这里必定隐藏着许多惊人可怕的秘密。

    他现在已不但要向“水母”阴姬解释误会,还决心要查探此间的秘密,所以他行动更得份外小心。

    小舟还停留在岸边,宫南燕却已瞧不见了。山谷中静悄悄的没有人踪,楚留香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他考虑了半晌,忽然想起了无花的遭遇——这所有的一切事,都是从一个小小的尼庵中开始的。

    极目望去,山脚旁果然有座尼庵。“水母”阴姬是否就在这尼庵中呢?楚留香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到这尼庵中瞧个究竟。

    尼庵中灯光黝暗,莹莹如鬼火。

    楚留香几乎花了半个时辰,才由岸边潜到这里,他确信自己绝没有发出比蚊子更大的声音。

    这段路途虽非遥远,但普天之下,除了楚留香外,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走得到了。

    尼庵中静悄无人,一尘不染,但庵前的几十级石阶,也都平滑清净得像镜子一样,光可鉴低垂的神幔前,一灯如豆,楚留香在四面查探了很久,断定这里绝没有人时,才飞身而入。

    他知道这尼庵中有条秘道,说不定就是通向“水母”阴姬住处的,可是,秘道究竟在那里呢?

    神案前有三只蒲团,秘密是否就在蒲团下?

    楚留香将三只蒲团都移开了,蒲团下也是平整的石地,他失望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神幔上。

    他忍不住要伸手去掀神幔。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叹息声是那么轻,但在楚留香此刻听来,却无异青天之霹雳,他想退,但知道退已来不及了。

    表火般的灯光下,他已看到一条白衣人影,她就像幽灵般忽然自地底出现,正静静的瞧着楚留香。

    只听她叹息着道:“这里已有二十年未曾流血了,你何必一定要死在这里?”

    楚留香苦笑着揉了揉鼻子,道:“老实说,我并不想死的。”

    他发现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只不过无情的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残酷的痕迹。

    她的目光虽也十分冷漠,但却并没有什么杀机。

    这难道就是如今天下人畏之如虎的“水母”阴姬?

    白衣如云的中年美妇人仍然在静静的瞧着他。

    楚留香勉强一笑,按着道:“晚辈此来,只不过是想拜见宫主一面……”

    白衣美妇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你们想见的人,否则你现在还想活着么?”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那么前辈是……”

    白衣美妇道:“将死人,何必还要问别人的名字?”

    楚留香道:“前辈若要杀我,为何还不动手呢?”

    白衣美妇黯然道:“我不能动手,在这世上,我已只有一个亲人,我怎么能杀死她的心上人呢?”

    楚留香动容道:“前辈知道我是……”。白衣美妇淡淡一笑,道:“世上除了楚留香外,还有谁能走得到这里?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留香深深一礼,道:“晚辈早已听蓉儿说起过你老人家了,今日能见到你老人家,实在是晚辈天大的运气。”

    白衣美妇道:“我也听蓉儿说起过你,若不是你,蓉儿已不知要流落到什么地步了,就为了报答你此番恩情,我也不能难为你。”

    她四下望了一眼,按着道:“幸而今天是我当值,别人不会到这里来,你快走吧!”

    楚留香道:“晚辈既已到了这里,好歹也要见阴宫主一面。”

    白衣美妇沉下了脸,厉声道:“你永远也见不着她的,除非你定要死在这里。”

    楚留香躬身道:“只求你老人家指点一条明路,晚辈就已感激不尽,别的事,晚辈再也不敢来麻烦你老人家了。”

    白衣美妇根本不理他,只是挥手道:“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快。”

    楚留香也好像听不懂她的话,还是躬身道:“晚辈知道这里有一条秘道……”

    白衣美妇变色道:“秘道?什么秘道?”

    楚留香见她一听到“秘道”两字,神情就立刻为之大变,由此可见,这秘道的关系必定很大。

    他更不肯走了,陪着笑道:“此间若无秘道,你老人家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呢?”

    白衣美妇怒道:“你难道真活得不耐烦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老人家若不肯说,晚辈就只好死在这里了。”

    白衣美妇瞪着他,她实在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更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楚留香也真沉得住气,她不说话,他就静静的等着,就在这时,那似有似无的悠扬乐声忽然变急,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铮锵不绝。

    白衣美妇的面色也忽然变了,沉声道:“还有谁和你一齐来的?”

    楚留香道:“就只晚辈一人,并无……”

    白衣美妇面带惊惶之色,截口道:“乐声示警,已又有外人入谷而来,若非你的同伴,会是什么人呢?”

    楚留香暗中也吃了一惊,他这才知道神水宫果然是警戒森严,竟连那仙韵般的乐声,都是她们的传警之法。

    白衣美妇一步掠到门口,四下瞧了一眼,又退了回来,厉声道:“此刻人虽还未到,但警乐一起,谷中弟子便已各就方位,无论谁只要入谷一步,便是有去无回的了,你为何还不快走,还留在这里,难道定要连累我么?”

    楚留香叹道:“此谷既已变为死谷,怕连鸟雀也难飞渡,却叫晚辈迈向何处呢?”

    白衣美妇变色道:“你……你不妨找个地方先躲一躲,等事过之后,我再设法带你出去。”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揉着鼻子道:“晚辈若是随意乱走,可能步步俱是危机,晚辈也不知该躲到那里,除非前辈将那条秘道示知,让晚辈躲进去。”

    白衣美妇顿脚道:“秘道,秘道,你就知道这里有条秘道,但你不知道,这秘道的枢纽就在宫主寝室中,只能由里面出来,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去。”

    楚留香怔了怔,一颗心已不禁往下沉。

    这时急骤的乐声又已缓慢下来,但楚留香已知道这缓慢的节奏中,每一拍都潜伏着杀机。

    他也知道这白衣美妇的惊惶绝不是假装出来的,神水宫主若是知道她循私通敌,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于是楚留香再也不说什么,只是躬身一揖,道:“多谢前辈指教。”

    话未说完,他已转身掠了出去。

    白衣美妇似乎要追出去,但又停住了脚步,她美丽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之色,黯然道:“蓉儿,莫要怪我,不是我不想救他,我实在也无能为力。”

    她知道楚留香此番一出了这尼庵,就已步入死亡了。

    夜色很深,每一个地方看来都彷佛是绝好的藏身之处,但楚留香却知道黑暗中到处都可能隐藏着杀机,每一个看来很秘密的藏身处,都可能是诱人的陷阱,只要他妄走一步,就可能死。

    可是他也绝不能就这样站着不动,这美丽而幽静的山谷,简直已没有他立足容身之地。

    风吹木叶,似乎有衣袂带风声随风而来,楚留香忽然发觉远处白影一闪,正是掠到这边来的。

    他只要再稍有迟疑,就立刻要被人发现了。

    在星光下看来,平静的湖水灿烂如银。

    楚留香忽然向湖水中滑了下去。

    平静的湖水只不过被激起了个小小的漩涡,漩涡还末消失,已有一条白衣人影掠了过来。

    她几乎和宫南燕同样美丽,飞掠的姿态也那么动人,明亮的眼波四下一转,皱了皱眉,轻唤道:“三姐。”

    那白衣美妇立刻自尼庵中迎出,道:“什么事?”

    少女道:“我方见到这里好像有条人的影子,三姐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白衣美妇道:“没有呀!”

    她笑了笑,又道:“警乐方起,人必定还末入谷,怎会到了这里?”

    少女目光闪动,喃喃道:“难道我还会看错么?这倒怪了。”

    白衣美妇冷笑道:“九妹你的一双夜眼虽然厉害,但我也不是瞎子聋子,这里若是有人,我怎么会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少女陪笑道:“三姐何必动气,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

    白衣美妇这才展颜一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只不过,这里方若真有人,现在到那里去了呢?难道他还会隐身法不成?”

    少女笑道:“是呀:他除非跃入神湖,否则无论躲到那里都要触动警讯,可是,他若真的敢跃入神湖,也难免要发出些声音,除非他是条鲤鱼精。”

    她笑着向那白衣美妇摆了摆手,又道:“客人怕已快到了,我们再到别处去看看,三姐你也开始准备吧!人家既然敢到这里来,我们总不能让人家失望。”

    只见她飞仙般自银湖上掠过,转瞬便已不见。

    白衣美妇望着湖水呆果的出了半晌神,喃喃道:“死里逃生,算你走运,危机犹在,小心小心。”

    楚留香潜入水底,心还是跳得很厉害。

    在方那一瞬之间,他的生与死就几乎已没有距离,但现在已安全了,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湖水出奇的清澈,就像是一大块透明的水晶,天上的星光月色,几乎可以笔直照入湖底。

    湖底铺着雪白的沙子,也在闪闪发光。

    楚留香在水底,简直就和在空气中一样自由。

    海洋、江河、湖泊、池塘,甚至青海的盐水湖、江南的浊水溪,对每一种水性,他都熟悉得如观掌指。

    水底下的奇妙世界,正是他衷心热爱的。

    水下每一种生物,都像是他的好朋友,他可以随时唤出她们的名字。

    但此刻,他心里却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美丽的小湖,竟是个死湖,水面下竟没有任何生物,没有鱼虾,没有蚌蛤,甚至连水草都没有。

    楚留香觉得自己就彷佛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这城市虽然整齐而洁净,却连一个人也没有。

    小湖的四周,都堆砌着巨大而美丽的青白石块,瀑布落在水面,在水底激出了一串串珍珠的泡沫。

    第二十七章 水母阴姬

    若是换了别人,潜伏在如此美丽而平静的湖水中,一定要以为自己是绝对安全的了。

    但楚留香总觉得这地方有点不对,直到他在巨大的石块与石块间,找到了一个很隐密的藏身处,他的心才算走了下来。

    然后,他就立刻想起了两件奇怪的事。

    这里的秘道既然只能出,不能入,那么“水母”阴姬建造这些秘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又有人侵入了神水宫,来的人会是谁呢?

    他的身子刚好嵌在两块巨石间,这两块巨石都有一截露出水面,楚留香忍不住也伸出头去。

    他歪着头,只露出一只眼睛,两块巨石的阴影恰巧掩护着他,他觉得这地势很好,绝不会被人发现。

    他实在想看看这有勇气冒险侵入神水宫的人是谁。

    山谷中还是很平静,从水底下露出半边脸来看这山谷,那感觉又和自己置身在谷中时不同了。

    所有的景物都像是更遥远,更朦胧,完全不像是真实的,只像是一幅图画,一个梦……

    但楚留香并没有心情来欣赏这梦般朦胧的美景,他只是留意着黑暗中那些最幽秘的地方。

    他还是瞧不见一个人。

    就在这时,他发现三条人影箭一般自远方山谷的入口处窜了出来,三个人的轻功都是第一流的身手。

    这三人似乎并不想隐藏自己的身形,人谷之后,立刻就展动身法,向瀑布这边扑了过去。

    星光下瞧着他们的身形,他们的脸在月色中一闪,楚留香骤然吃了一惊,几乎将一口湖水都吞下肚去。

    这三人竟是黄鲁直、胡铁化和戴独行。

    也就在这时,四面忽然出现了十余条白衣人影,有的站在树梢,有的随风飘荡,就像是一群黑夜的幽灵。

    胡铁花、黄鲁直和戴独行也似吃了一惊,身形急遽的自半空中下降,同时落在湖畔的一块石块上。

    三个人背对着背,凝神待敌。

    但那些白衣人并没向他们扑过来,只是远远的站着,静静的望着他们,异样的沉静,令人窒息。

    到后来还是胡铁花憋不住了,大声道:“这地方就是神水宫?”

    远处也不知是谁,冷冷道:“你们既然来了,还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胡铁花打了个哈哈,道:“初次上门的人,自然要先问问是否找对了地方。”

    一人道:“你找对了。”

    另一人道:“三是从那里来的?有何见教?”

    这人的声音比较温和,也比较有礼,楚留香已听出她就是方在尼庵中掩护过他的白衣美妇人。

    胡铁花似乎还在犹疑,黄鲁直已朗声道:“在下柳州黄鲁直,这位是丐帮的前辈戴独行戴老爷子,还有一位就是名满天下的胡铁花。”

    他一面说,楚留香一面在暗中苦笑:“此人果然不愧为君子,句句都是说的老实话。”

    黄鲁直、戴独行、胡铁花,这三人可说都是叱吒风云,名震武林的大人物,可说是“跺跺脚四城乱头”的豪杰。

    但神水宫的弟子听到他们的名字,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白衣美妇只是沉沉“哦”了一声道:“很好,三位就请抛下兵刃,听候发落吧!”

    胡铁花仰天大笑了起来,道:“抛下兵刃,听候发落?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实在听不懂。”

    白衣美妇皱了皱眉,轻叹道:“蝼蚁尚且生,你们何必一心求死?”

    黄鲁直像是生怕胡铁花又出言不逊,赶紧抱拳道:“在下等来此并无恶意,只不过来找两个朋友。”

    白衣美妇厉声道:“朋友?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你们的朋友?”

    黄鲁直道:“他们自然不是贵宫弟子,只不过是……”

    白衣美妇面色又变了变,截口道:“这里绝没有外来的人,普天之下,谁也没有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趁夜间入神水宫。”

    黄鲁直和胡铁花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很沉重。

    黄鲁直沉声道:“他们也许并没有来。”

    胡铁花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也和你一样都是君子,说的都是老实话?”

    方在湖边巡弋的少女忽然一掠而出,厉声道:“你们已是将死的人了,我们根本用不着再跟你们说话。”

    黄鲁直还末开口,戴独行已怒喝道…“我老人家也根本懒得跟你们说话,快去叫“水母”阴姬出来吧!”

    那少女冷冷道:“好,你们一死,我就带你们去见她老人家。”

    她话还末说完,楚留香已知道是非打起来不可的了,因为别人也许会受‘神水宫’的气,但胡铁花却是谁的气也不受的。

    丙然她的话刚说完,已响起两声怒叱。

    胡铁花和戴独行箭一般直窜了出去。

    戴独行掌中兵刃只不过是条黑黝黝的短棒,丐帮弟子行走江湖时,除了这条打狗棒外,绝不许再带其他兵刃。

    这是丐帮历代相传的帮规。

    胡铁花自命双掌无敌,对敌时平生从不用兵刃,但此刻却不知从那里弄来了一柄摺铁刀。

    这柄刀他一直隐在肘后,此刻刀光一闪,“八方风雨”竟是虎虎生威,绝不在武林任何一位使刀的名家之下。

    楚留香知道他这是存心以威烈刚猛的刀法,来克制‘神水宫’如行云流水般以阴柔见长的武功。

    白衣美妇怒喝道:“二十年来,从来也没有人敢在此地动武,你们的胆子倒真不小。”

    喝声中,已有七八个白衣女分别向胡铁化和戴独行迎了上去,她们的身法果然无一不是轻柔曼妙,超群绝俗。

    黄鲁直大叫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但他的话还末说完,已有三四人将他围住,掌影如蝴蝶翻飞,四面八方的向他拍了过来。

    黄鲁直叹了口气,反手一撤,“呛”龙吟,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出鞘,化作了一道( 画眉鸟 http://www.xlawen.org/kan/545/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