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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阅读

    “娘,我来。你歇歇。”郑花枝刚扶老头子走了几步,就被儿媳妇朱玉霞接了过来。

    郑花枝很不尽性地站在了一边。

    一会儿,朱玉霞累了,郑花枝又接了过来。娘儿两像带孩子似的搀扶着鲁华明走来走去。一会儿,你带几圈。一会儿,她带几圈,弄得鲁华明浑身是汗。

    鲁含一看不能叫他爹再走了,就对他媳妇说:“叫爹歇歇吧。你弄几个菜,晚上,我们给爹庆贺庆贺。”

    朱玉霞点点头,对她爹一笑,出去了。接着,婆婆郑花枝也跟着出去了。

    天刚上黑影,朱玉霞就端上来了八个菜。菜做得有模有样,有色有味,都是爹和丈夫喜欢吃的东西。

    鲁含拿出了一瓶好酒,打开盖先往他爹的酒杯里倒。郑花枝怕他儿子给他爹倒多了,就说:“给你爹少倒点,他才刚能走,别叫他喝多了。”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鲁含便倒边说:“今天,双喜临门,我们家得好好地庆贺庆贺。是吧娘?”

    郑花枝点了点头,接着又抬起了头,疑惑地问:“哪还有一喜?”

    “娘,你今天没听说、”

    “没听说。”他娘摇了摇头,说:“我一天都没出门。”

    “玉霞,你听说了吗?”鲁含又接着问他媳妇。

    “是不是老马家烧镰刀的事?”朱玉霞拿不准,问。

    “是,回答正确。”鲁含呱嗒了一下嘴,说:“一会,奖励你一杯酒。”

    朱玉霞受到了表扬,心里美滋滋的,圆圆的脸蛋笑了起来,说:“我也是刚才出去听人家说的。”

    “以后没事了,就经常地出去走走,听听外边的动净。”

    朱玉霞点了点头。

    “开始吧!”他娘督促起来。

    鲁含端起来酒杯,往地上滴了几滴酒,算是敬了天,说:“这第一杯酒,先庆贺我爹的腿能走路了。”

    四口人端起了酒杯。

    鲁华明喝了一大口酒,觉得酒哪个香啊!自从自已有病在床,一口酒都没有偿过。今天总算这人间的日子又回来了。第一杯酒,他是一点点喝的。第二杯酒,他就不客气了,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刚开始喝,老伴郑花枝还阻拦他,怕他喝多不好。可是喝着喝着,看他高兴,就索性不问他了。心想,你想喝就喝吧。这一放开不要紧,三杯小酒一下肚,鲁华明就飘飘然起来。他看了儿子一眼,觉得儿子有本事,比自已强。但是,自已那个时候也不弱啊,不是也把他老马家治得够呛吗!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马正泰成了公社劳模并且当了兰城的书记之后,一红就红了七八年。那时候,谁敢惹他这个双料人物?当时,可以说马正泰要权有权,要名有名,呼风唤雨。鲁华明一看形势不好,牢记人在人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古话,就赶紧地夹起了尾巴蹲在那里,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这样,马正泰也不放过他。什么活重,他就叫他干什么活。什么活挣公分多,他就不叫他干什么活。要是不高兴了,他时常还用大喇叭敲打敲打他鲁华明,弄得他成天抬不起头。最要命的就是他家的生活急转直下,原来当书记的时候,哪差粮食吃,摊出的煎饼都是粮食做得,哪像老百姓的煎饼都是纯地瓜干的。后来他不当书记了,有两年家里差一点连地瓜干都吃不上。他忍着受着,天天等着机会出现,一连等了七八年。这年,机会终于来了。

    那年,县里的班子和公社的班子大调整。县委的李书记、杜大海副主任还有公社的牛书记都调走了,来兰城当书记的齐文远正好是鲁华明表姨的表外甥。别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有时候也很管用。

    那时候,全国上下正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刚来兰城的齐书记正由于找不到典型而苦恼。鲁华明闻见风声,立马来到公社先认亲戚,然后告了马正泰的蜜,说他在兰城村仗势欺人,带头高投机倒把。

    齐书记听完鲁华明的小报告,一下子高兴了起来。一是高兴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下有了亲戚;二是高兴他掌握了开展工作的第一手资料。于是,他立马召开了常委会,决定拿兰城村开刀。

    还是当年那位苗青副书记,他带着政治使命来到了兰城村,叫马正泰立即通知党员召开紧急大会。一个时辰之后,五十六名党员全部到齐(马正泰当书记这几年,一共发展了六名党员)。苗青看看人,亮了亮嗓子,宣布了公社的决定:“经公社决定,撤销马正泰兰城公社劳动模范的称号;撤销马正泰兰城村支部书记。任命鲁华明为兰城村支部书记。”

    苗青宣布完公社的决定之后,带头鼓起了掌,五十六名党员除了马正泰之外,都跟着鼓起了掌。此时,鲁华明看了一眼全体党员,刹时扬眉吐气了起来,心里甜得直往外冒蜜。坐在当中的马正泰可好,此时像一头呆鹅,一下子呆在了那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书记当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叫公社给撸了呢?

    第二章 时来运转 (九)

    鲁华明一当上村支部书记,就像捏糖人一样,捏巴起了马正泰。他首先命令民兵砸了他的烘炉,没收了他家做的镰刀。后来又吹土找裂巴缝,把他投进了监狱,在黑屋子里蹲了两年。要不马正泰怎会五十多岁就死了呢?

    回忆真是甜蜜的事情。鲁华明越想越高兴。

    鲁华明一气喝完杯中的酒,说:“给我倒满酒,我再喝一杯。”

    “你喝得不少了。”郑花枝心疼地劝阻:“别倒了。”

    “没事,难道你不知道我的酒量。”鲁华明埋怨起了老伴道。

    “你不是过去了,现在你不是身体不好吗?”

    “娘,我爹想喝就叫他喝两杯吧。”

    鲁华明听着儿子说的话,高兴了起来,说:“含他娘,你把我存的那个东西拿出来。”

    郑花枝点点头,出去了。一小会儿,拿来一个塑料袋交给了鲁华明。鲁华明打开塑料袋,对着儿子说:“小含,这是我存的十万块钱你拿去,明天再买一台收割机。”

    鲁含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爹,你留着吧!留你百年之后用。”

    “留什么百年之后用?我现在腿都能走了。嗨嗨嗨嗨!”说完,高兴地笑了起来。

    “爹,买收割机,我们有钱。”儿媳妇朱玉霞帮腔。

    “那就买两台,别说什么了就这样。”说着,鲁华明就把钱给了儿媳妇。朱玉霞接过钱,欣喜着。

    “爹,我最近几天就去买收割机,买两台。”

    鲁华明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买得越多越好。”

    “爹,我准备以后成立一个公司。”

    “好!好!小含算你有种。来,咱爷俩干了这一杯。”

    第三章 嘱托 (一)

    大火整整地烧到了夜里十一点,二十万把镰刀全部焚为灰尽。一百多个跟着干活的工人,也被烧疼了心。他们看着大火肆虐,始终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天,刘泽兰到了半夜,才回到了家里。到了家,她不吃不喝地就睡了,一连睡了两天。这当儿,谁喊她她都不理。直到了第三天,她才起床。起了床,她就对马继成说三说四,好像以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在刘泽兰的操持下,马继成请来了兰城两个最好的厨子。这两个厨子都是出了名的老厨子,做出来的菜还是过去的风味,一点没变。他们俩能十遍做好的菜,决不九遍做好,贪图那一遍的便宜。能上笼蒸的菜,决不用铁锅炒。盛菜的家什还是过去的黑扣碗。特别是那道红烧肉,真是叫他们两个人给做绝了,三指宽,五指长的五花肉切得一匀,放到笼里去蒸。等蒸好了,那味,要多香就有多香。人吃完一块,还想再吃下一块。那肉为什么好吃?关键在火候,火候不到,肉不香,火候过了,肉就腻歪了,更不好吃。什么样的肉,是母猪还是趴蛋,得蒸多长时间,两个人用眼一看就知道。你说,神乎不神乎?在兰城,凡是想办事敞面的人,都要请这两个人。凡是怀旧的人,也都想吃这一口。刘泽兰她老人家就是这样怀旧的人,打年轻的时候起,就吃惯了他两人做的菜。

    那天,马继成给他娘说找厨子的事,刘泽兰连愣打都没打地对他说:“日子定在四月初八,厨子要找就找兰城最好的,别人一侓不要。”

    娘的话就像圣旨,说话没商量。马继成知道娘的心事,她是想好好地敞面一回,叫工人好好地吃上一顿。他也知道谁是兰城最好的厨子,那就是老王和老李。谁知,那天马继成给两个人一说,老王和老李都摇起了头,说不得闲,日子早教人给定下了。他回来之后,没敢给娘说老王和老李不得闲,就给他娘编了一个瞎话,搪塞了过去。他想了两天两夜,一想还是觉得不行,他想,这次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惹娘生气了。烧镰刀的时候,他把娘都差点气死了。这回找厨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娘生气了。于是,他又硬着头皮去了。去之前,他准备了一大包的东西,又是烟又是酒的。到了哪儿,他好话说了一火车,并许诺说,一桌再加二十块钱。那家的事,他去给说。老王和老李两个人嘀咕了半天,这才答应。

    刘泽兰的精神比几天前好多了,满脸喜气。她看着老王和老李呵呵地笑上一阵,然后才说:“王师傅,李师傅,今天,你们俩得把真功夫拿出来,我有好多年,没吃你们做得红烧肉了。”

    “大娘,今天保你老人家吃个够。”老王笑嘻嘻地说。

    “大娘,你还能吃一碗吧?”老李用勺子搅了一下锅问。老李知道她年轻的时候能吃肉,一吃就吃一大碗,吃得那个香啊。

    刘泽兰一只手摆了摆,道:“不行了,老了,拿不住了。”

    “那半碗呢?”老李又问。

    “半碗也不行了。”她呵呵一笑,说:“现在是不吃想吃,一吃就够,哪像年轻那会儿,吃啥都行。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时候板凳腿都能啃两口。”

    “大娘,现在的人吃不多肉了,给生活好了有关。”老王受到了感染,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大娘,你说,现在我们哪天不吃肉,哪天不过年?”

    “是,是,老王,你说得对。”刘泽兰往肉案子那儿走了走,说:“现在,一天吃的肉,比过去一年吃得肉还要多。”

    老王点点头,将十几个寇碗摆到了笼里。老李一看,过来和老王搭手,抬起笼放到炉子上,投投火蒸了起来。

    “娘,你过来。”马继成在堂屋里喊着。

    刘泽兰听到喊声,迈腿朝屋里走去。

    马继成端着一筐子红包,放到了娘的面前,说:“娘,一百零一人的工资,我准备好了。”

    “全准备齐了?”她看着红包问。

    “全齐了,一个月不差。”他自豪地看着娘。

    “还不行。”他娘摇摇头。

    马继成愕然了,心想工资不欠还不行吗?就不解地问他娘:“娘,这工资不差还不行吗;你想干嘛?”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刘泽兰两眼看着儿子,说:“咱们叫人家走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散伙了,你就这样打发呀,那也太不江湖了吧?”

    “娘,那我还得去借钱?

    “该借就得借。”

    他两眼瞪得很大,看着娘。

    “看着我干什么,瞪眼能瞪出钱来。”刘泽兰乜斜了他一眼,说:“没钱借去,借钱又不丑。每人给一千块。”

    娘说完,马继成点点头,二话没有,接着他就让巧凤去借钱。

    巧凤像领到命令的士兵一样,什么话没说就走了出去。她知道说了也是白说,那是婆婆的旨意。她深知自己男人的难处,发工资的十万块钱就是马继成叫她到娘家借的。万不得已,他不会再叫她去舍脸的。她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娘家的门口,刚想敲门,她一下子犹豫了起来。虽说娘家担得事,但是,昨天才刚从这里拿走十万块钱。罢!罢!罢!巧凤敲门的手一下子又蜷了回来。她左右看看人,接着又往前边走。说实在的,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要到本家哥哥那里去试一试。

    员工们陆续的都来了,来到了就被小四招呼到各个房间里去喝茶。

    第三章 嘱托 (二)

    小四手里拿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名单。那名单是马继成昨天拟好的,谁坐在哪桌,他都给排好了位。今天马家设宴招待全体员工,是他娘躺在床上想了三天,也就是在她老人家亲自操持下的结果。面对这样隆重热烈,影响深远的大事,他一点也不敢马虎。

    刘泽兰在床上躺了三天,不是心疼镰刀心疼钱。要说钱,她大钱小钱的都见过,从不把钱当作月老娘来抱着。对钱,她的态度是该花的时侯就得花,花多少都行,不该花的时侯就不能花,一分钱也不行。她从不偸三摸四,攒个私房钱贴补娘家。十九岁那年,她嫁到马家的第二天,婆婆给了她五十块零花钱,她把钱接过来就放到了枕头下,一分钱没花过。两年之后,这事被她婆婆无形中发现了,感动得双眼掉泪,觉得儿媳妇太好了,好得世上难找。她婆婆与她公公一商量,就把财权交给了她。风风雨雨几十年走了过来,刘泽兰拿得起放得下。在钱上,那儿该花,那儿不该花,她拿捏得准准确确,恰恰当当,过日子,谁也比不了她。邻里邻外,谁个不讲那个不夸。只是这些年,她觉得自己年龄大了,脑子不好使了,才把财权交给了儿媳妇巧凤。在为人处世上,哪些事该软,哪些事该硬,她也都掌握得不温不火。该软的时候,她就软得像个软柿子。该硬的时候,她就硬得像一块铁。在决断上,虽然,她谈不上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但是,她对事能一看一个准,办事一个个准能行。

    她躺在床上三天,翻来覆去考虑最多的就是马家下步的方向,路到底该往哪儿走?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国有国旗,家有家旗。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家旗都不能倒。如果倒了家旗,那家就不成为家了。哪怕家旗有点歪,也得赶紧地把她扶正。一个人扶不起来,那么就两个人去扶,甚至一家人去扶。那样,没有树不起的旗帜。同时,她也考虑了儿子马继成为什么要烧镰刀。对此,虽然牙咬得砰砰响,没说儿子一句好,但是,她从心里给儿子了赞许。她想,镰刀卖不出去,不烧干嘛。头几年,也许是自己错了,早应该不叫儿子再打镰刀了,而她偏偏硬撑着。一百多人在她那儿挣不到钱不说,还弄得大家有意见。该散了,该散了,她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但是,散伙了也得有一个散伙的说法,必须做到有始有终。一百多个人跟着马家干了多少年,老老少少的容易吗?

    人来的差不多了,按照安排,都找到了自己的位子。今天,马家摆了很多桌。宴请的没有达官贵人,没有大款富翁,请的一侓都是白丁。一个是在马家干活的一百零一人,再加上亲朋好友二十多人,一共摆了十五桌。酒席的标准可高了,狗肉、馿**,兰城这两件宝都上去了,并且都是新鲜的。刚从锅里捞上来,热气还没跑了就被摆上了桌。就说,那馿**吧,一个有二斤重,个儿又大又长。老王用刀切出来,透亮丝丝的,圆个棱的,要多好看有多好。厨子一端上来,满桌子的人都馋得流口水。那狗肉,一侓都是本地狗,虽说个儿不大,但是,肉劲道道的好吃,咬一口,香半天。其它菜,不要说了,也都是好菜。

    凉菜基本上都上齐了。小四一点人,在马家干活的一百零一个人,已经来了有一百名,唯独少了一个人没来。那个人是谁呢?小四不敢大意,就一桌一桌的瞅,他瞅过来瞅过去,结果发现王有财没有来。别人不来不要紧,他不来可不行。当即,他汇报给了刘泽兰:“大娘,宴请的人都来到了,唯独差一个人。”

    刘泽兰坐在大沙发上;问:“谁没来?”

    “大娘,王有财大叔没来。”

    刘泽兰一听,打了一个愣,随即很平静地道:“可能他有事,等等!热菜先不要上。”

    这时,厨子正要上热菜,小四一看慌了,大声地道:“老太太说了,热菜先不上,等等王有财。”其实小四说得是双关语,他怕众人等急了埋怨他。这小子很聪明,会来事。

    厨子老王和老李又放下来了菜。小四眼巴眼望地往外瞅着。

    约莫过了有十分钟的光景,王有财慌慌张张地来了,肩上沉重地杠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他一进屋,大家都欢天喜地自发地拍起了巴掌。但是,谁也都没注意他扛得是什么东西?他将东西放到门后边的旮旯里,朝大家笑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办了一点小事来晚了。”

    小四看王有财来了,把老太太请了过来。老太太看着王有才一点也不生气,还朝他笑了笑。

    酒席正式开始了。

    马继成端着酒杯,站在院子里笑了一下,先朝主桌鞠了一个躬,然后,致祝酒词:“兄弟爷们,姊妹娘们,今天,大家来到马家,我有两种心情。一种是高兴的心情,感谢大家多年来对马家的支持。”说完,他朝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鞠了四个躬。然后,接着说:“另一种是难过的心情,从这往后大家就要分开了。我不说,大家也知道,从明天开始就要散伙了,此时此刻,我的心情非常难过。”说着说着,他说不下去了,眼泪吧嚓吧嚓地掉了下来。说得大家都心里酸酸的。

    这时,厨子老王和老李开始忙了起来。端菜的两名青年更是忙得脚下生风,两手端着托盘这屋跑那屋。

    马继成站在院子里敬完三杯酒,回到了他的桌,跟大伙喝了起来。他这桌上坐有几个女人,都是老太太钦定的。说起来,这几个女人也不是外人,都是马家员工的家属。老太太想得很全面,怕万一男人们喝多了,不好控制局面,几个女人出来好说话。

    酒喝下了有三杯,马继成还是阴郁着脸,心上的包袱一点没有放下来。

    第三章 嘱托 (三)

    孙怀秀一看气氛不对,觉得非常压抑。如果这样喝下去,马继成和大家非出事不行。她双眼一眨,计上心来,立马和赵慧英递了一个眼色。

    赵慧英不是憨人,她一接到孙怀秀的信息,当即心领神会,她朝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瞅起了机会。

    一小会儿,机会来了。赵慧英用筷子夹了一块馿**往嘴里搁,一不小心,一下子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这下,孙怀秀逮住了话把:“慧英,这玩意多厉害啊,煮熟了都不老实,直往你哪儿钻。”

    “它不仅会钻,还会转弯呢!”赵慧英的脸本得像火石,说:“要不是我今天穿得厚,肯定钻进去了。”

    “如果钻进去了,你今天可过瘾了。”孙怀秀嘻嘻哈哈地说:“这些年,你光享受人的了,那玩意,你没受用过?”

    “怀秀,我问你,你受用过吗?”

    “没有。”她摇摇头。

    梅花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帮着孙怀秀说话:“今天,谁也别给嫂子争,叫她一个人受用。”

    赵慧英笑笑,进行反击:“这是谁啊?哪个男人没拉好拉链,把你漏出来了。”她根本不怕她们结成统一战线。

    “哈哈哈哈!”

    满桌子的人都大笑不止。

    孙怀秀不让棒,问:“嫂子,你到底受用过没有?”

    “没有。”赵慧英讪笑着说:“我是人,不用它。”

    换换口味。孙怀秀说:一会,叫你享受享受。

    “你受用吧,个子大,能撑事。”

    “哈哈哈哈!”大家又笑了起来。

    听几个娘们三说两说,马继成开心了,脸上有了笑摸样,气氛跟着也活跃了起来。

    气氛变了,大家喝酒的劲头就上来了。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马继成的心理舒坦了,酒就喝的多了,他一连喝了两大杯,脸通红通红的。小四怕他在一个桌子上喝多了,一会儿不能去别的桌上敬酒,就给他咬起了耳朵边子。他一听,马上喊着巧凤就去别的桌上敬酒了。

    敬酒,这是鲁南这地儿的风俗,请人喝酒,如果主人不敬酒,客人可能就会生气,觉得主人不厚道,省酒待客。为此,马继成,巧凤两口子那个爽快呦,也不觉得酒辣酒苦了,不管走到哪桌,都是大杯大杯地喝。

    你来我往,礼也!马继成两口子敬完了客人,客人又开始敬主人,那场面简直乱了套。小四端着酒杯,两眼哭得通红,跑到了堂屋的主桌上,先敬老太太的酒。他说:“大娘,我们这些人,没有跟着你们马家干够。”

    “是呀,小四,你说的对!这么多年来,咱们娘们都没处够。”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马家对不起你们啊!我们舍不得叫你们走呀!”

    “嫂子,你可别说这些谁对不起谁的事了。”王有财哽咽着说:“要不是你们马家,那有我们这些人的今天,是你们马家给了我们饭吃。特别是你给了我饭吃,我才活到了今天。呜呜呜呜!”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

    “有财,话也不能这么说。”刘泽兰无所谓地道。

    “人只要有良心,都不会忘记的。”王有财说着说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眼前有一个影子在晃动,不由自住地想起了从前。

    王有财的家,过去成分不好,他爹当过国民党的保长。那年月,地、富、反、坏、右是不得日子过的,成天不是挨批就是挨斗。他爹有一次接连被斗了三天,实在是受不了了,第四天被放回家之后,就用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半个小时后,他娘发现他丈夫死了,紧接着她也跟着走了,用得也是同一根绳子。爹死娘亡后,王有财成了一个单杆司令,那年,他才二十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风华正茂怎么了?他爹死了,他还能好了?依然是黑五类的小崽子。他爹他娘在村里开批斗会的时候不能参加了,少了两个批斗对象,那么正好叫他王有财顶上,他年轻力壮的,不叫他顶叫谁顶?反正,开批斗大会,不能没有活靶子。

    从那,王有财接过了他爹他娘挨批斗的班,村上或公社只要一开批斗会,他就得上台站班。人家叫他低头,他就不敢仰脸。人家叫他任罪,他就不敢说无罪。在村上谈了一个对象,人家一看他这个样,立马和他吹了灯。他的日子越过越难,最后连饭也吃不上了,饿得皮包骨头,走路连四两的劲都没有。一个大雪天,他去井台挑水,刚到井边,就昏倒了下去。这时,正好刘泽兰来挑水,一看井台旁边昏倒的他,赶紧地把他扶了起来。她知道他是饿的。于是,她就把他弄到了自己的家里,烧小米饭喂他。一小碗米饭吃了下去,他就返瞪了过来。打那,王有财就成了马家的人,吃、喝、住都在她的家里。

    几天后,鲁华明发现了这件事,带着一脸怒气,带着一身原则,来到了马家。

    第三章 嘱托 (四)

    刘泽兰一看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让马正泰出面,就一个人顶了上去。她望着鲁华明满脸的怒气,不真不假地道:“鲁书记,我可没有包庇王有财呀。”

    “你没包庇他,他怎么到你们家里来了?”

    “书记,我叫他来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是方便斗他,才叫他到家里来的。“刘泽兰快速地眨巴了一下两眼,说:”鲁书记,你不是号召我们要积极地批斗怀分子吗?这样,我就能天天批斗他了。你得好好地表扬我啊鲁书记。“

    “我是号召大家得积极地批斗怀分子不假,可是,你这样做不对呀。”

    “我批斗坏分子有什么不对?”她大声地咋呼着,越说越响:“大家听听,来评评理,我批坏分子有什么错?”

    鲁华明一听胆小了,他怕她不论路,硬往政治上给他扯。于是,就拍拍腚走了。喜得马正泰在屋里那个笑呀。笑着笑着,就笑岔了气。

    从那,鲁华明再也不敢到她家去了。同时,王有财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

    王有财想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端起酒杯,走到刘泽兰面前,双膝跪地,把酒杯举过头顶,说:“老嫂子,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关心,没有你们马家,就没有我王有财的今天。我敬你福大、命大、造化大。”

    “有财,你快起来。”刘泽兰望着他,说:“你不这样行吗?”

    “老嫂子,你不喝这杯酒,我就不起。”

    刘泽兰傲不过他,接过王有财双手递过来的酒,一气喝干。

    小四拿着酒瓶,又把刘泽兰的酒杯给倒满。王有财还是双膝跪地,他把酒杯又举过头顶,说:“老嫂子,我敬你第二杯,祝你福如长江东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刘泽兰接过酒,又一气喝干。

    整个酒席进行了有四个多小时,人人红光满面,个个带着酒意。这时,马继成看着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就大声地道:“各位兄弟爷们,吃完饭到堂屋去领工资。”

    人们一听,欢呼了起来,赶紧地止住了倒酒,纷纷地拿起馒头吃了起来。

    趁大家领工资的空儿,刘泽兰把王有财喊到了她的卧室里,马继成也跟着进来。她看了看王有财,说:“有财,我们娘俩想和你说一件事。”

    王有财瞪大了眼晴,说:“嫂子,你不要说了,从明天开始,大家都不来了我能理解,散摊子了我还来这干什么?”说完,干笑了起来。

    “王叔,你听我娘说。”

    “我一个人,保险能吃好喝好。”

    “有财,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王有财一下子愣了,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刘泽兰。

    “我们娘俩昨天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留下来。”她两眼看着他说。

    王有财觉得刘泽兰的目光像几十年前救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满眼的关爱,满眼的心疼。

    “不行,嫂子。”他摇摇头,说:“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这下她们娘俩都楞了,不解他王有财是什么意思。

    “有财,现在的生活不知比过去强了多少倍,难道养活不了你一个人了?”一停,她又说:“假如今后马家不行了,哪怕只剩一口糊涂汤子,有我们马家一口就有你王有财一口,还不行吗?”

    “嫂子,现在时代不同以前了,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了。”他两眼含泪,说:“我一个人也想清清静静地过几年日子。”

    “王叔,我想叫你留下来给看大门。”

    “你不打镰刀了,还看什么大门?”他擦了一把眼泪,说:“别再浪费人力、财力了。”

    “有财,我们娘俩可是诚心诚意的呀。”刘泽兰这时流下了热泪。

    “嫂子,看你说哪儿去了。你们马家的心日月可鉴,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多少年来,你们把那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我去做,从不怀疑,是多么大的信任啊!人这一辈子,还有比被信任更自豪的吗?信任是和风,信任是温暖,信任是甘甜啊!嫂子。”

    王有财说得信任那档子事,可是马家的秘密啊。也可以说是生意场上致胜的密诏。

    马家的镰刀,为什么风快,那是有道道的。要想叫镰刀快,关键在濢火。火濢不好,要想叫镰刀快,根本是不可能的。火怎么样才能淬好,马家有个祖传秘方,其实也很简单,但是,不说谁也不知道。就是在濢火前,用白马血綅泡一下镰刀头。然后再濢火,这样镰刀就风快无比了。

    这个活,原来都是马家自己干的,后来,王有财被马家收留了,认为他不会出卖秘密,就交给了他,让他专门负责綅泡。王有财接过这个活之后,不负马家所望,都是在黑更半夜没人的时候去干。在保密程度上,他更是守口如瓶,半点口风也没向外人露过。买马血、运马血都说是自己吃的。他买了几十年的马血,杀马的人都认为是被他自己吃掉了。说他在吃马血方面能创吉尼斯世界纪录,如果谁不信,他可以当证明人。

    “有财,你在想什么?”

    “嫂子,我在想以前的一些事情。”

    “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吧。”刘泽兰殷殷地看着他,问:“我说的事,到底行不行?”

    王有财想了想,说:“嫂子,这事,以后咱们再说吧。”说完,开开门走了出去。

    还没等刘泽兰娘俩反应过来,王有财又抱着一包东西进来了。他抱的东西,就是他刚才在吃饭前扛来的麻袋。望着麻袋里装的东西,娘儿俩又愣了起来。

    王有财把麻袋解开,从里面抱出了一大堆镰刀。

    刘泽兰看着镰刀,问:“有财,你抱来这么多的镰刀干嘛?”

    “嫂子,以前,我没有和你们说过,这是我一年一年积攒下来的。”他把镰刀放好,说:“我在你们这里一共干了五十年,每年你们马家打的镰刀我都存一把,正好五十把。”

    刘泽兰娘儿俩都惊奇了起来。

    刘泽兰这时两眼又涌出了泪花,哽咽着道:“有财,真难为你了。”

    “王叔,你真是有心人。我都没有想到啊。”马继成一脸的感激之情。他看着镰刀就像看见宝贝似的,说:“马家以后不做镰刀了,对我们更有纪念意义。”

    “放着吧,对你们对我们都有纪念意义。”王有财看着地上的镰刀,泪哗哗地掉了下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嘈杂声,人人手里拿着一个红包喊着叫着。

    刘泽兰听见喊声,走了出来,马继成和王有财紧跟着。刘泽兰看看跟着他们马家干活的人,看看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打了一个楞,一想似乎明白了。她咳了一口痰,说:“大伙,听我说一下好不好?我们马家不是不舍得多给大家钱,而是这几年,我们没有挣着钱。”说完,她两手一偮向大家作了一个偮。

    小四,这时侯站在院子里沉不住气了,大声地说:“大娘,你老人家误会了,大伙不是嫌钱少,而是大伙嫌钱多。”

    “大娘,除了工资之外,这一千块钱,我们不能要。”大伙又齐声地喊了起来。

    刘泽兰笑了,望着满院子的人,呵呵地说:“大伙千万别见笑,这一千块钱,马家真的拿不出手。别嫌少,拿着吧。”

    小四用手擦了一下眼泪,说:“大娘,我们知道你们马家的难处。这一千块钱和发得工资,都是你们借的,我们哪能要这么多啊!”

    “坚决不要,坚决不要。”大伙又喊了起来。

    “不要不行,这一千块钱,有纪念意义。”刘泽兰说。

    “什么纪念意义?小四问。

    “麦季到了,把钱拿回家去,给媳妇买件衣服穿,这不是有纪念意义吗?”刘泽兰真诚地笑着,说:“我们没有多有少,马家一点小心意。”

    王有财听着刘泽兰真诚的话语,看着她诚挚的表情,走上前对大伙说:“大家拿着吧,别再争了。”说完,他跪了下去。

    小四一看王有财跪下了,紧接着他也跪下了。大伙一看他们俩跪下了,也全都跪下了。

    刘泽兰望着跪下的人们,感动地哭了起来。

    第三章 嘱托 (五)

    马继成面对着跪下的人,这时也跪了下去。他刚跪倒,一个人从后边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抱着他的脖子,就大哭了起来。马继成抬头一看是邻村的丁柱。

    这人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瘦吧啦叽,右脚有点瘸。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是他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本来家里就穷,后来他娘又得了哮喘病,为此,家里更是穷上加穷。他都二十六七岁了,连媳妇也没找到。十年前,他找到了马继成,叙说了家里的情况。马继成一听什么话没说,就把他安排到了厂里让他看仓库,工资按老工人的标准发。从那,他家里的情况有了改观,不仅娘俩能吃上了饭,他还找了一个哑巴媳妇。小日子开始走向了上坡路。

    丁柱抱着马继成越哭越伤心,马继成怕他伤了身子,就劝:“大兄弟,你别哭了,咱起来说话行吧?”

    谁知不劝还好,一劝丁柱哭得更伤心了,并且边哭边说:“马大哥,这十年,是你救了我们娘俩,是你让我找上了媳妇。如果没有你们马家,哪有我们现在的一家人?从明儿开始,我们一家人不知怎么过了呀?我饭碗子丢了,回去之后,我怎么给我娘和我的哑巴媳妇交代啊?”

    丁柱这么一说,一百多人跪在那里都潸然泪下。

    马继成擦擦眼泪,抬手也给丁柱擦擦眼泪,说:“大兄弟,你别说了,哪怕我以后不做镰刀了,只要我能吃上饭,我一定也叫你吃上饭。从下月起,我照样给你发工资。”

    “我儿说得对。丁柱,我们马家锅里有两碗饭,就有你们丁家一碗。今天这一百多口人可以作证,如果马家食言了,天打五雷( 家旗再扬 http://www.xlawen.org/kan/5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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