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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我儿说得对。丁柱,我们马家锅里有两碗饭,就有你们丁家一碗。今天这一百多口人可以作证,如果马家食言了,天打五雷轰。”刘泽兰往前走了走,说:“大家都起来吧,你们假如再不起,我就给你们跪下了。”

    刘泽兰说完,丁柱一个响头又磕了下去。

    接着一百多号人齐刷刷地又给刘泽兰磕了一个头,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人们带着惋惜,难受,迷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马家。一百多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是一步三回头,眼泪包眼珠。

    刘泽兰一家子人都站在门口相送着,个个眼里也噙满了泪水。离去的人是和他们马家相依为命,多少年在一块混饭吃的人啊。离开了,走掉了,双方能不哭不泣,不难受吗?

    当大伙走了又回,回了又走,走了三四个回合之后,正不知道要往哪去好的时候,村西头噹噹地响起了锣声。一听锣响,他们立马猜出,玩猴的人来了。

    “走,看看去。”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声,于是,人们想回家的也不回家了,想打牌的也不去打牌了。忽啦一下,像马蜂一样向敲锣的地方飞去。

    噹。噹。噹,这时的锣声更响了。

    飞去的人,有先有后地到了那里,两眼都找着猴子,可是找了半天,连一根猴毛也没有看到,映入眼帘的是七台收割机。

    只看鲁含雪白的衬褂扎在裤腰里,两只袖子卷得老高,脚下两只黑皮凉鞋崭新崭新的放着光。此时,他正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工人在干活。

    “都来看唻,都来瞧,两台收割机又买到。”噹!噹!噹!锣被敲地越来越响。一个叫武壮跟着鲁含开收割机的人又喊了起来:“都来看唻,都来瞧,两台收割机又来到。”

    人们围了上来,听武壮一喊呼,一切都明白了。这是鲁含在作秀,在向全村人炫耀他的本事。

    看着那么多的收割机,人们自觉不自觉地对鲁含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鲁含在部队当了三年兵,临退伍那年入了党,沾政策的光,从部队一回来,他就被安置到煤矿当了一名矿工。一进矿,他觉得煤矿挺好玩的,高高的井架,深深的巷道,乌黑的煤炭深深地吸引了他,认为当一名矿工是很光荣的。可是,两个月之后,他的感觉就变了,认为干煤矿没有出息,远看像个要饭的,近看是个挖碳的。成天在暗无天日的井下生活不说,还是重体力劳动,不是在那趴着就是在那跪着干活,谁能受得了,真是太没意思了。于是,他就铺盖一卷,连一声招呼不打,调骄回府了。矿领导对他负责,来他家两次,动员他回去上班,可他连理都不理。就这样,他成了矿山的逃兵。

    他回家不久,县商业局招工,他想进商业局,觉得那活清闲,就叫他爹出面走门子,谁知那刚调来的公社书记不认他爹这壶酒钱,楞没让他去,说他捻轻怕重,是一个逃兵。公社是不能推荐逃兵的。鲁含商业局没进去,就在家里使心事,不是摔盘子就是砸碗,弄脸给他爹看。弄得他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差一点倒过来喊他爹。

    后来,他觉得这事也不能怨天也不能怨地了,就死了当工人的心,老老实实的把一条腿插进了墒沟里当起了农民。谁知,他农民当着当着,就又不安分了起来,一心要当村支部书记。可当时的村支部书记,是他爹鲁华明啊!是爹怎么了?过去不是有很多皇太子与他爹争皇帝当的吗?儿子杀爹多的是。爹都能杀,何况一个小小的村支部书记不能争?于是,他考虑了三天,制订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就向他爹进攻了。

    第三章 嘱托 (六)

    他先来软的这一手,一天晚上,他叫媳妇朱玉霞买了两瓶好酒,炒了几个好菜,爷俩乒乓扑出地喝了起来。平常爷俩喝酒,他从来不叫他爹喝多,怕他爹喝多了伤着身体。那天晚上,他不怕他爹喝多伤身体了,猛个劲地劝,恨不得一下子将他灌醉。一斤半酒爷俩喝下去了,鲁含不过喝了有六两。这时,鲁华明喝得有些麻嘴头了,就问他:“含儿,你平常不这样呀很疼爹,今天怎么了,叫我喝这么多?”

    “爹,叫你多喝也是疼你。”他又给他爹倒上酒,说:“叫你喝多喝少都是你的儿子。”

    “我不明白,今天晚上为什么叫我喝这么多的酒?”

    “爹,今天晚上有喜事呀,所以叫你多喝两杯。”

    “什么喜事呀?”

    “爹,再喝两杯,我就给你说。”

    “好!好!你就敞开量的倒吧。”

    “就两杯,你也不能喝多。”

    “只要有喜事,含儿,我喝多了也没事。”鲁华明说话,已经打哏。

    鲁含一看火候到了,就问:“爹,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今年六十整了。”他瞪着眼,说:“你连你爹的岁数都忘了,怪不得你不给你爹过生日。”

    “爹,我问你就是想给你过生日的。”

    “好!好!孝顺的儿子啊你是。”他高兴地大笑了起来,说:“你记住,我比你大二十二岁。你娘比你大十九岁。”

    “我记住了,爹。”

    “含儿,你刚才给我说有喜事,是什么喜事呀?”

    “爹,我看,你这个书记就”鲁含吞吞吐吐了起来。

    “我这个书记怎么了?”

    “爹,我看你这个书记就别干了。”鲁含鼓足了勇气说。

    “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干了。别人说什么了。”

    “没有,为什么你不叫我干了。”他看了儿子一眼,说:“我给你说,别看村书记这官不大,可在兰城是土皇帝呀。谁家办红白喜事能少了我。如果,我不当书记了,人家还鸟我吗?”

    “爹,不是六十岁退休吗?我怕你退休了,这官让人给你争去了。”鲁含绕着圈子。

    “我又不是国家干部六十岁退休,人家红村的唐书记今年都六十五岁了,还不干得板正的。”鲁华明的脸通红,喷着酒气说:“含儿,我给你说,我这书记谁也别想争去。你给他们说,趁早叫他们死心。你就说,连你都不让,听他们还能说什么?”

    鲁含听他爹这么一说,从头凉到脚后跟。他也不给他爹倒酒了,也不让他爹再喝了。

    鲁含第一招失败了,紧接着就采取了第二招。这天,他把武壮喊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伸手掏给了他五十块钱。武壮接过钱,大喜过望,连忙说:“大哥有事敬请吩咐,何必客气。”

    接着鲁含就真的不客气了起来,趴在武壮的耳朵上耳语了起来。

    武壮听完他的话,哪敢相信,就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鲁含一看武壮茫然的样子,扑哧笑了,说:“这不是爹不爹的事,这是政治需要。事成了,我再给你五百块钱。等我当了书记,我不会亏待你的武壮。”

    武壮一听鲁含说得言真意切,当时,就点头答应了。果然第二天,兰城大街小巷里贴出了关于鲁华明贪污等十大罪状的小字报。

    鲁含为了稳、准、狠地把他爹拉下马,就在武壮贴出小字报的同时,他赤臂上阵使出了第三招,亲自向上级写了他爹的举报信。由于他掌握他爹的第一手资料准确真实,上级来核实时,件件属实,丁点虚空没有。没几天,鲁华明的书记就被撤消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鲁含的连环计不仅把他爹给拉下了马,自己还真得如愿以偿当上了书记。那场景和路数简直就像大导演导出来的电影一样,一切都是导演的心裁。那天,党员大会一开完,镇党委一宣布他是兰城村的书记之后,他就心花怒放起来,内心里暗暗地佩服起自己来。开党员大会前,他对自己做了一个透彻地分析,无论是镇党委任命也好,还是全村党员选举也好,兰城村的书记他是板上钉钉——当定了。

    这事也怨他爹。他爹犯了一个什么错误呢?也是他自私自利造成的。鲁华明第二次当支部书记一连当了十三年。在这十三年里,他一个党员都没发展,生怕发展了,有人夺了他的权。你想想,十几年不发展党员,党员队伍里哪还有新鲜血液?原来的五十五名党员,十几年死了六个,又回复到他第一次当书记的人数。这四十九名党员中除了鲁含三十八岁,那些都是七老八十的年龄,选书记还是任命书记,不叫鲁含干还能叫谁干?所以,鲁含分析的对。当天晚上,他怀里揣着五百块钱,就一分不少的交给了武壮。一是感激他帮忙告他爹;二是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往外说那些事。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半个月之后,鲁华明知道了自己倒台的原因,气得摔桌子砸板凳,要死要活。打那本着脸,不理鲁含,并叫他媳妇郑花枝与儿子分家,想彻底断绝父子关系。

    郑花枝看着孙子虎头虎脑的样子,哪舍得分家,就出来打圆场这边说说,那边劝劝,一个劲的往一块捏合。她对鲁华明说:“你看你,心眼多小,当书记的又不是别人?书记在你身上,还是在儿子的身上,还不都性鲁。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书记又不是叫别人给争去了,你生哪门子气呀?”媳妇这一说,他气消了一半。

    那边她又劝儿子,说:“含儿,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爹的书记干得好好的,你说你,你给他争个什么劲啊!爷俩谁敢不是干?你快去给你爹赔个理,要不他气死了,你也不好看。”

    当即那天晚上,鲁含就给他爹赔了礼道了歉,双膝跪了一晚上。于是,鲁华明又消去了另一半的气。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爹就和他和好如初了。在吃早饭的时候,他就把他当书记的锦囊妙计一一的传给了儿子。鲁含以后在工作上一试,他爹说的那些招还真管用。一连几年,爷儿俩配合地相当默契,兰城的书记算是两个人当的。

    早几年的工作,鲁含干得还算可以。可是,到后来就不行了,小尾巴越翘越高。在家里,他脱离了他爹鲁华明,失去了高参。在外边,他脱离了群众,失去了人心。于是,工作就越干越走下坡路。最后鲁含被镇党委撤了职,开除了党籍。

    鲁含被撤职那天掐着脚指头算了算,他一共干了五年半书记,给他爹先闹别扭一年,谁不理谁。后来他又给党员群众闹别扭,一闹又是一年。你说,他在任上还能干出什么成绩来?

    官不当了,鲁含就投资购买了一台收割机,原本打算是自己种地用的,不知是谁给他说了那么一句,这玩意也能挣钱。于是,他就开出去给人家割起了麦。一割还行,那一年他挣了有两万块钱。

    一个麻油吃香了嘴,第二年,他就到银行贷了款,一下子又买来了两台收割机。几年下来,他小子馿打滚,一下子干大发了。今天中午,他又买来了两台收割机,家里一共有了八台。这条路还真叫他走准了。眼下老百姓的收入年年增高,已经没有人再像过去那样,弯腰撅腚手拿镰刀一把一把地割麦了。哪怕麦子熟透了,没有收割机,人们也不会去用镰刀割麦的。时下是能叫人闲死,不能叫人累死。以人为本吗!

    第三章 嘱托 (七)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鲁含是瞎猫碰个死老鼠也好,他是与时俱进了,与时俱进者,进步也!发财也!

    鲁含看着那么多的人围着收割机看热闹,心里那个蜜哟!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就连当村支部书记的时候也不行。那时候,哪有这么多人到他家里来,即使来了几个人,也是说完事就走。看来,人还是有钱好,有钱有时候比有权都好。在农村即使有权,又能办多大的事?他想到了这里,赶紧地走了过去。他看了看大伙,嘴一咧,笑了笑,掏出了一包好烟。

    他打开烟盒盖,一颗一颗地散起烟来:“大伙,吸烟!吸烟!烟不好,凑乎吸。”不一会儿,一包烟散了了,武壮又给他拿来了两包,他打开烟盒盖,继续散着。会吸烟的人,都接过了他的烟。

    “大伙,吃过饭了吗?”他首先打破沉默。

    “吃过了。”宋金山说:“鲁含,你这两台收割机是才买的?”

    “今天中午刚接来。”他一听有人问他收割机的事,可高兴死了。他摆的这阵势,就是想向众人炫耀自己,同时借马家散伙之际,气气马家。以此,来树立鲁家的威望。

    “这两台收割机真好。”宋金山说完,走到了两台收割机的跟前看了起来。

    “这是新款式,今年刚生产的。”他既是对着宋金山说,又是对着大伙说:“马力大,还省油。”

    “多少钱一台?”

    “九万九一台。”

    “那不算十万块钱一台了?”

    “对,对,你说得对。”鲁含喜笑颜开,说:“就算十万块钱吧。你想想,十万块钱,得多少麦子呀!”

    “一座麦山。”宋金山用手一比划。

    “一亩地,按产小麦一千斤算,得多少地呀。”他高兴地继续引导着。

    “一亩地一千,十亩地一万。”他默算着:“得一百亩地的产量。这不龙王搬家,厉害(离海)了。”

    “这帐,还真叫你给算对了。”

    “所以啊,一般人买不起。老百姓谁有那么多的麦子卖?”说完,宋金山转起了圈子,一个劲地看收割机,好像他第一次见到这玩意似的。

    这时,孙怀秀、赵慧英、梅花三个女人嘻嘻哈哈手扯手地从人堆里钻了进来,进来后像看西洋镜似的,这儿瞅瞅那儿看看。当看着一台台收割机整齐地摆放在那里的时候,一下子愣了。愣了半天,才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赵慧英喝得满脸通红,像鸡下蛋似的。鼻子一囊,说:“乖乖,这下厉害了,**毛上了天。”说完,看着她们俩。

    孙怀秀装作没听见,把双眼瞟向了一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自从她和鲁含好了之后,在公共场合,她从不和别人说鲁含。哪怕是好话也不说。

    梅花接话了,她不接不行,要是再不接,那话就掉到地上了。向来,她们三个人在一起,话是不能叫掉到地上的。要是那样,就不是好姐妹了。她说:“**毛能了天,公狗下了蛋。”

    哈哈哈哈!两个女人哈哈地笑了起来。接着,孙怀秀也笑了起来。笑完,她骂了一句:两个骚货。

    鲁含看着三个女人,心里非常高兴,直瞅着她们三个人笑。笑笑,也算是给她们打了招呼。接着他没话找话地说:“三位美女,请参观指导。”

    “鲁兄弟,你真厉害。”赵慧英说完,拉起梅花的手就走。一下,把孙怀秀凉在了那里。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鲁含没有觉察到孙怀秀的尴尬,认为是和她说话的好机会。他问:“秀,怎么样?”

    孙怀秀看了一眼远去的赵慧英和梅花,接着先向他抛了一个媚眼,然后说:“这就是你那天说得,给我的惊喜?”

    他点点头,说:“是,今天中午刚买来。”

    她抬起两双妩媚的眼,看了一下两台新买来的收割机,说:“一下子就买来了两台,真惊人。”说完,两眼火辣辣地看着他。

    他听着她的赞扬,心里就像谁给放进了蜜糖一样。他给她送去了一个秋波,接着转移了话题:“最近我约你,想你了。”后边这句话,他说的声音很小,但是,孙怀秀听见了。她转脸看看人,一看吓坏了,旁边正站着一位青年。于是,她赶紧地转身,朝赵慧英她们那儿走去。

    不远处,鲁华明在他老伴郑花枝和他儿媳妇朱玉霞两个人的搀扶下,蹒跚地走了过来。尽管有两个人扶着,但是,他走得还是很慢。身子一走一歪巴,一走一歪巴。

    人越围越多,简直全村的人都来了。但是来的人很有次序,一点也不乱,静静地听鲁含讲着。他讲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话可讲了。但是,来的人还是站在那里老实的听着,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于是,他又讲开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讲的话很好,当书记的时候也没有讲出这么高的水平来。他边讲边想,人真是怪了,怎么高兴了,话就多了呢?想讲什么就能讲出什么来?甚至平常想不到的话,这时候也能想起来。下面,他还有很多话要讲,他要讲到所有来的人不想听为止。哪怕只还剩下一个人,他也要讲下去。

    这时,哐得一声,锣响了起来,比刚才武壮敲得声音要响得多。人们一听,愣了起来。鲁含正讲到兴头上,咯噔一下停了下来,他觉得是武壮不小心敲得,正要熊他的时候,锣哐得一声又敲响了。

    这时,人们像冲开大坝的曹水一样,呼啦一下都转了过去,一下子围在了一个老头的周围。大家一看,只见王有财手里牵着一头毛馿,拿着一面锣,耍起了毛馿。

    他用鞭子抽了一下毛馿,边走边唱了起来:“快来看啊!快来看!叫馿今天下了蛋。”

    哄得一声,人们笑了,大家笑他王有财有意思。成天见有玩猴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玩毛馿的人呢。

    宋金山笑得两眼掉眼泪,他两眼一眨,就知道王有财气不顺,给鲁家捣蛋来了。

    还真叫宋金山猜对了,王有财就是气不顺故意过来给鲁含搅局的。

    下午,待人们从马家走了之后,王有财是最后一个从马继成那里离开的。他刚一出马家的门,就被西边的吵杂声给吸引了。他到那里一看,鲁含正眉飞色舞地讲演呢。一听,就知道他是显摆。他想,不能叫鲁含这小子嚣张,得搓搓他的锐气。于是就赶紧地回去,拿了过去他买的铜锣,从他老表曹明亮那里牵来一头毛馿,就耍了起来。

    哐!锣又被王有财敲了起来。接着他又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两下叫馿。那叫馿身上一疼又跑了起来,他被叫馿拉得乱转圈子。转了两圈之后,他又唱:“快来瞧啊!快来瞧!叫馿今天能下羔。能下羔,能下羔,下了一窝黄鼠羔。黄鼠羔,满地爬,一窝下了整八个。”唱完,王有财的嘴还往停收割机的地方努了努。他这一努,人们有不明白的,这下都明白了。

    他一唱完,人们的嬉笑声又响了起来。

    鲁华明听着笑声,叫他老伴和儿媳妇架着走了过来。

    虽然鲁含离王有财的距离有点远,但是,他听得清清楚楚。心想,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今天作践起我来了,看我揍轻你管换。他牙一咬,攥起两个皮锤,就往王有财那儿走去。

    “真捣蛋,真捣蛋,风水轮流转。”王有财又唱了起来:“轮流转,轮流转,好马不如叫馿蛋。”他这最后一句唱词,彻底地掲开了谜底,被瘸了倒地赶来的鲁华明听得清清楚楚。

    鲁家四口人真是气疯了。鲁华明气得浑身打颤,鲁含气得脸色铁青,郑花枝气得直哭,朱玉霞气得大骂。

    就在鲁含冲进人群,快要赶到场子中间的时候,王有财一看事情不好,赶紧地往毛馿身上一趴,用鞭杆一捣馿的屁股,毛馿撒欢似的跑了起来,一分钟不到,就冲出了人群。鲁含跑多远也没追上。

    第三章 嘱托 (八)

    什么是人去楼空,寂寞难耐?

    刘泽兰几天就体会出来了。过去一百多号人,在她家里打镰刀,那才是热热闹闹。你来我往,进进出出的,他喊你呼,大惊小叫的。那时候,她觉得也太烦人,成天嘈杂的要命,想图一图清净,根本办不到。这下可好了,一百多号人说走都走了,原来的喧器荡然无存,憋闷得真叫人难受。这会儿清净了,家里就剩下三口人,儿子,儿媳妇,还有自己。要是孙子在家就好了,可是,孙子读完博士就留在外地工作了。说外边好,说在外边工作有发展前途。她就是想不开,虽说兰城这地方小点,展不开你的拳脚,可是,县城总可以吧,那县城他也不来,还嫌小。她有时就埋怨儿子马继成,说孙子不回来,就是他的事。她不信老子管不住儿子。这可好,房子这么大,人口这么少,住得一点都不舒服。她越想越寂寞,越寂寞越想。

    多少天来,刘泽兰不管是坐在那儿也好,还是躺在那儿也好,心理系的都还是那一百多口人,至少,她一天要想三遍他们。一会想想这个,一会虑虑那个。她想知道,一个个员工回家之后都去干了些什么?想着想着,刘泽兰就受不了了,眼泪呱唧呱唧地掉了下来。不几天就生病了。头一天,还能吃一点东西,第二天还能喝一点水,第三天她就不行了,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喝了,给什么烦什么。

    她这一病不要紧,可把儿子马继成,儿媳妇巧凤两个人吓坏了。120的电话都打完了,救护车都开到了家门口,可她就是不上车,她说她没病,并且放话说,如果硬要把她弄走,她就死给他们两口子看。没法子,马继成把兰城最好的郎中请来了,开始服中药。每天,巧凤那个细呀,一遍一遍地熬。药熬好了,她就亲口尝一尝,不烫嘴了再端给她喝。一副两副很建功,可到了第三幅的时候就无所谓了。慌得马继成又给她拿西药,西药吃了好几包,病还是没有多大的好转,愁得两口子吧嚓吧嚓地往下掉眼泪。

    这天,刘泽兰身体有些好转。她洗完脸,梳完头,就把马继成喊到了龛屋里。她烧上一柱香,点上两根红蜡烛,带着儿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把儿子拉到一边的双人沙发上,痛讲了马家的历史。

    “继成,你知道你们老祖宗的事吗?”她望着儿子问。

    “我知道一些娘,不全面。”他实事求是的说。

    “我今天得好好地给你说一说。”

    “好,娘!我正想好好的听一听呢。”

    “这是我听你奶奶讲得。”她抿了一下嘴唇,讲了起来:“你们马家过去不是打镰刀的庄户人家。”

    马继成点点头。

    “那时候,为家过日子很艰难,能吃上饱饭就更不容易了。庄户人吃饭主要靠的是那几亩薄地。可以说,土地就是老百姓的命根子。风调雨顺的时候还好说,要是遇上天灾人祸,那麻烦就大了。为了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你马家的老祖宗,娶了个娘家会手艺的媳妇。”她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墙上当中的挂象。

    马继成随着他娘的手指往墙上看了看。

    他娘回过头又讲了起来:“你老祖宗叫马有米,是个忠厚之人,做什么事都讲究一摔到底。结婚第一天晚上,在圆房的时候,你女老祖宗,也就是他的媳妇,给他说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想叫他以后跟着她爹去学手艺。她爹那时候,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手艺人。姓郝,名传汉,外号郝一刀。他打得镰刀,那真叫一个好呀,也就是咱现在做得那样的镰刀。”

    马继成点点头。

    “那时候,不是现在,手艺不传外人。”

    “我老祖宗又不是外人呀?”

    “你不懂,闺女就是外人,要不,人家就说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闺女了吗?他媳妇一给他说完,他就记在了心里。那年,冬天没有事,他就带着行李上路了。临走前,他媳妇给他耳语了起来。他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笑了,并向他媳妇下了保证。”

    “那路还怪远?”

    “那当然了,离她娘家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她两眼一眨,接着讲:“谁知,你老祖宗到了那里,可不是哪么回事了。他老丈人一听,火冒三丈,就大骂他闺女,认为是他闺女给出的鬼主意,手摆得像荷叶一样,说什么都不行。你老祖宗就和他讲道理,说闺女和儿子都一样。他一听,就更生气了,说闺女和儿子怎么能一样?人老了、生、老、病、死,儿子能敬老送终。可闺女就不行。你老祖宗听了又和他争,说闺女也能敬老送终,保证不差一点。就这样,你来我去,他争你争,争来争去,说什么都还是不行。最后,你老祖宗给跪下了还是不行。他说,要钱给钱,就是手艺不能外传。”

    “你那老祖宗啊,还真行。他在哪儿啊,不急不躁,尽管风浪起,他就是不开船,赶也赶不走,任他老丈人随便骂。”

    “他老丈人还这么狠?”

    “可不是。事情也是巧了。那时候,你老祖宗的丈老爷患了中风病,已经在床上躺了有四个月了。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再说了他家冬天也闲不着。于是,他丈母娘就把他留了下来,让他伺候老人。他当时就答应了。他丈母娘对他说:“要他斥候一个月,满月了就回家过年。从此,他像伺候自己的老祖宗一样,伺候了起来。”

    “为学艺,真不容易呀。”他叹了一口气说。

    “就是不易。他那丈母老爷,个子大,能吃饭,自然拉屎就多。你知道,中风病人不能动,拉屎都得拉到床上,有时候,一天都拉两三次。拉了就得洗啊,那大冬天的,可不是好活。你老祖宗每逢洗衣服都带着一个大铁锤,到那河里先砸开冰冰,然后再洗衣服。洗完衣服,那小手冻得像红萝仆,什么都拿不动。受得那个罪呀,不要再说了。六七天后,那手根本就不叫手了,口子络口子,裂开的大口子,就像小孩子的嘴。好歹满月了,你老祖宗拾掇好包伏,按他丈母娘当初说的话正要回家。谁知这时候,他老丈人从外边回来,不让他走了。要他在那儿过年”。

    “这下好了,他老丈人得教他学艺了。”

    刘泽兰摇了摇头,说:“你:老祖宗当时也觉得让他留下来,是教他学艺的,谁知不然。还是继续叫他洗衣服,斥候人。”

    “我老祖宗干了没有?”

    “你听我说,你老祖宗不光干了,一干就是三年。”

    “我老祖宗还真行。”马继成笑了起来。

    刘泽兰喝了一口茶,说:“也就是你老祖宗到了那里的第二年,他的小舅子觉得自己的手艺很好了,在他媳妇地纵用下,就提出来分家。他老丈人一听,那个气呀。心话,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分家呢?就不分。可是,不分不行,小两口那个闹啊,白天黑夜不叫人安生。他老丈人没有法了,就与儿子分了家。分了家之后没几天,他就气得病倒了,一躺就是半年。在这半年里,你老祖宗斥候这个斥候那个,既要给他丈母老爷端屎又要给他老丈人端尿,成天忙的不是他。半年之后,他老丈人的病好了,这时候,你老祖宗觉得能走了,就提出要回家。谁知,他老丈人还是不让他走,对他说,你别走,我教你学艺。你老祖宗愕然了,就问他,你不是说传内不传外吗?他老丈人呵呵地笑了,然后对他说,我看闺女比儿子还强呢。你老祖宗当时又问他,何以见得。他呵呵地又笑了,说凭对你三年的考验。当即,你老祖宗就双膝跪地,磕起响头认了师傅。一年后,他老丈人就把祖传秘方交给了他。”

    刘泽兰讲完老祖宗的故事,马继成感到很惊奇,同时也很佩服老祖宗的毅力和精神。他用手擦了擦不知不觉留下来的眼泪,说:“娘,老祖宗的事,真不简单,也很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马家都是一辈一辈这样干下来的。”刘泽兰好像还没从过去的故事当中走出来似的说:“到你这辈,已经是第十五輩了。以前十四辈都干得很好,一辈都没给一辈丢脸。唉——!”她说完,长叹了一声。

    马继成望着娘无奈的脸,想想娘这几天得的病,心里难过极了。他想安慰一下娘,说:“娘,都怨你儿子不孝,没有本事。”

    “继成,这事,娘也不怨你。”她两眼看着他,说:“你娘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可这世道变了,没有人用镰刀了,怎么能怪你呢?”

    “娘,我考虑多少天了,反正这镰刀不能再做了。”

    刘泽兰点了点头。说:“继成,你要记住一句话,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

    “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他觉得娘说得这句话很有意思,就重复了一遍。

    “双手能做工,大脑能思考。”刘泽兰又说。

    “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觉得他眼前一亮。

    “巧凤,你把那东西端过来。”刘泽兰朝外边大声地喊。

    巧凤端来了两个碗,手里还拿着两包东西。一会儿又提来了一个暖水瓶。

    “你把那两样东西给我冲上。”她指挥着巧凤。

    巧凤打开两个纸包,分别倒进两个碗里,接着倒上了开水。

    刘泽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个碗,说:“继成,我让巧凤倒了两碗水,一碗是黄连水,一碗是白糖水。你喝哪碗?”

    他不知道娘是什么用意,两只眼睛眨了眨。然后,对娘说:“我喝黄连水。”巧凤把黄连水端到了他的面前递给他。

    他接过来黄连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喝完,他不由自主地绉下了眉头,看着娘。

    “黄连水苦吧?”他娘问。

    “苦!苦得不得了。”他又皱了一下眉头,这时,只觉得胃里又往上翻了一口苦水。

    “要苦,你就把那碗白糖水喝下去吧。”她娘诚挚地看着他。

    马继成摇摇头,说:“娘,我不嫌苦。”

    “继成,你知道我的用意吗?”她说:“这是我拉你到这屋子里之前,叫你媳妇准备的。”

    “娘,我不知道你的用意。”

    “过去,一辈一辈交接的时候,都是这样做的。”她笑了笑,说:“你爹就喝过这黄连水。巧凤啊,今天我也给你说,以后恰当的时候,你也要给你儿子喝这一碗黄连水。不管他今后能干什么都要喝,叫他尝尝苦滋味有好处。这是我们马家的规矩和传统。”

    巧凤点点头,说:“娘,我记住你说的话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我会叫他还有儿媳妇都喝的。”

    “没有苦,哪有甜啊!”她擦了一下眼角的眼屎,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管是什么年代,也不管是干什么事情,都要先苦后甜。”

    马继成和巧凤相互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继成,我说到这里,你明白了我的用意了吗?”她把脸转向马继成。

    “娘,我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

    “明白了就好。”她看看儿子和媳妇,说:“国有国旗,可是一个家庭也有一面旗子。往往这面旗子没有人去做,没有人去挂,只在心里装着。可是,那面旗子还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有的人举得很高,有的人举得很低,就看你怎么举了?”

    “娘,你说得好。马家也有一面旗子呀!”马继成掉下来了眼泪。

    “下一步,就看你继成怎么举马家的旗子了。”她说:“反正,娘不能跟着你一辈子,日子还得自己去过。”

    “娘,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关键,你要把马家的旗子举高。”刘泽兰两只眼睛紧紧地看着他,好像一个将军在出征前观看着士兵的精、气、神。

    马继成两眼也紧紧地看着娘的双眼,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娘笑了,微微的笑,是那种娘特有的笑靥。

    一会儿,她又翻箱倒柜起来,拿出来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那东西圆圆的像个中型盘子,太阳一照,闪闪发光。

    刘泽兰将红布取开,把东西拿出来交给马继成,说:“继成,这可是个好东西呀,你们要把它放好。它已经在马家呆了有三百多年了,它也是对马家的最高奖赏。”

    第三章 嘱托 (九)

    马继成听说过这件事,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

    乾隆年间,也就是乾隆第三次下江南的时候。那年风调雨顺,江南江北都是好收成。乾隆爷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老人家返回北京路过鲁南时,也正是老百姓收麦子的时候,他为了体恤百姓,下了船,一路直奔兰城而去。一到那儿,他就接过老百姓的镰刀割起了麦子。也不知道是他心情好还是身体好,一连割了三个麦个子,他也不嫌累。他只觉得镰刀生风,风快无比。于是,他就停了下来,问:“这镰刀,怎么这么快?”

    那家老百姓说:“镰刀好,是马家的。你要买,我给你说个地方。”他不认识乾隆,把皇帝当成了一个买镰刀的老百姓。

    乾隆乐呵呵地笑了:“我买,我一会去买。”说完,用右手大拇指试了一下镰刀。这一试不要紧,镰刀一下子把乾隆的大拇指给割破了。随即,鲜血淌了下来。乾隆爷看了一眼划破的手指,根本没当一回事。心想,这镰刀真快。

    这下,可把跟随乾隆爷一块下江南的和呕盗耍辖舻厝糜礁噬习丝冢蝗们≡诘乩锎袅恕?br />

    乾隆笑了笑,根本没有听他的,就随便地在麦地里走了起来。和豢椿实厶┤蛔匀舻难樱獠欧畔滦睦础?br />

    乾隆走了一会,眨了眨眼睛,想刺激一下全国的百工,就对和担骸澳惆颜飧鲎隽兜母艺依础!?br />

    皇帝下了命令,很快马家卖镰刀的马远播被找了过来。这?( 家旗再扬 http://www.xlawen.org/kan/5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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