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阅读
唯有嗅觉敏锐的刺客头子，提前一步脱离了战场。他的两把拳刃中射出两条钢索，勾住了一侧房屋的二楼窗户，猛地拉起身体上飞。
然而，在飞到一半的时候，数十道风刃呼啸着窜了上来。刺客头子在半空中艰难地闪避，但胸口和大腿还是各中了好几道，钢索也在一瞬间被切断。
他“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接着又被一道雷电击中，立刻整个人脸色发黑地抽搐了起来。
“跑！”银青大吼一声，抓住洛特朗的左手，对着野蛮人的方向接连放出一大片闪光弹，然后冲向了贫民窟的深处。
第二十八手 腥风，血雨
得到贸易黑市的认可，又对这里的规矩十分熟悉，再加上传言中的贵族身份和老管家洛特朗的威慑，层层保护使得银青在贫民窟能够安全地往来，并且自认算是个贫民窟万事通。
不过当在一群敌人的追击下慌不择路地逃跑时，银青这才发现，这里的道路对自己来说是如此复杂、陌生，简直就好像一团被揉烂后抛弃的线团。
有好几次，银青都走进了死胡同，好在刺客们也不能张扬地追捕自己，这才没有陷入绝境。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肩膀受伤的老管家，步伐却越来越慢了。
银青连忙找了条不起眼的暗巷躲了进去，里面的几个乞丐模样的贫民看到两人的样子，连忙迅速地爬起来逃了出去。
银青也不在意，只顾着将外衣脱下来，撕成条状递给洛特朗。
“再这样下去你会失去意识，先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我们再走。”
“不，少爷，请您先走……”
“洛特朗，大道理什么的现在就不要说了。”银青摇了摇头，打断了老管家的话语，“我的姓氏是尤利西斯，如果连伺候了自己十五年的仆人都保不住，还算是什么圣塔家族？”
老管家张了张嘴，一瞬间却陷入了沉默之中，无言以对。
“况且，在这里逃跑并不是越快越好，一个不小心反而可能撞上刺客。我们先养精蓄锐，然后想办法逃出去，贸易黑市或者是索菲亚正规军，这两者所在的区域，他们是没胆子出手的。”银青说着，皱起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六个雷环一同引爆的野蛮作战方式，再加上迅速切换了风元素、光元素，自己的精神也有些疲惫。
“若是本人能够再强一些的话，就不会让少爷……身陷这种险境了。”洛特朗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种悲戗。
银青却是微微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尤利西斯家族中所有的高手，从原本那位武技高超的真正管家，家中的几大管事，直到父亲、母亲的扈从骑士，在叛国罪定下的那一刻起，便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有的是被皇帝的命令强行征召，有的是被判决死刑或者关进监狱，剩下的那些与自己和母亲一同被流放的，也全都死在了颠簸的途中。
最终当自己得到男爵爵位时，剩下的只有洛特朗、罗杰、艾扎克这三个武技尚未达到第二层次的半老护卫而已。
“这恐怕不是巧合。”银青心中的矛头，再一次指向了高高在上的皇帝。
“少爷，我们走吧。”洛特朗低声说道。
在自己闭目养神，回忆过去的这几分钟里，老管家已经单手绑好了绷带，虽然活动依然僵硬，至少暂时止住了血。
就在这个时候，从暗巷的一头却闪过一个身影，手中的长剑反射出一道修狭的寒光。
银青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数十道风刃一瞬间飞了出去。
对方低喝了一声，一个翻滚便躲过了攻击，接着便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糟了。”银青立刻想要从反方向逃走，但下一刻，另外几个身影便从后面堵死了巷子。而在那几名刺客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显眼。
那个野蛮人也在，如此一来，目前只能御使风、火、水三大日常元素的自己，想要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给我把他们切成肉泥，留下头就行了！那个混小子竟然把头儿电残了！”野蛮人低吼着，倒提着大剑，犹如山峦一般压了过来。
四名刺客紧跟在野蛮人身旁，将并不宽的暗巷赌得严严实实。
而另一头，另外六名刺客也持剑小心翼翼地推进了过来，更有一人正蹲在地上，拼命地转动着齿轮，为一台军用绞盘弩上弦。
银青和老管家背靠背地站在一起，犹如瓮中之鳖。
“洛特朗，你愿意不愿意陪我一起死？”银青故意高声问。
“为主人而死，是仆人的职责，您无须多问。”老管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好。”银青将双掌合拢，掌心凝聚起耀眼夺目的火光，周围的温度陡然上升了几度，在冬日的寒冷下，感觉格外明显。
“圣塔家族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无名刺客的手上，就让我用自爆，来带你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事实上别说是真的自爆了，银青连有没有这种法术都不敢确定。但无可奈何之下，自己只得使出了虚张声势的办法，期望着能稍稍动摇一下刺客们的意志，找个破绽突围出去。
但根本没用，刺客们用一种看戏的眼神望着银青手上那团火焰，毫不停滞地逼了上来。
然而下一刻，走在最前的野蛮人整个身体突然在一瞬间紧绷，接着敏捷地往后一跳，庞大的身躯弹动之间，一下撞翻了两名刺客。
“他信了？”银青惊讶地想。
锵！
一声极为清亮的金玉撞击声响起。
毫无征兆地，一股强烈无比的狂风从银青的头顶倾泻而下，切割开空气，所过之处，即使是细微的尘埃也被碾碎，化为肉眼无法看到的粉末。银青眼前的四名刺客在一瞬间就被轰得四分五裂，他们脚下的地面更是裂开一条狭长的痕迹，切口光滑无比，简直就像是被一柄看不见的巨剑斩开了一般！
“剑斗气！”老管家叫出了声来，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是第二层次的武者！”
一个娇小的身影几个纵跃，从三楼的高度跳下，落在银青面前，犹如一只轻盈的燕子，没有带起半点灰尘。
一头亚麻色的长发、皮肤白皙得没有血色，小小的个子，仿佛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就算没有看到正面也好，银青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正是星仪大赛时的那个替自己辩护和鼓掌的女孩！
这位神秘的少女今天身穿的并不是优雅的连衣裙，而是一套贴身的猎装，长发绑成一个干练的马尾，而在她纤细的腰间，佩带着一柄长刀。
古老的刀鞘带着新月般的弧度，锋利的刃即使藏在鞘中，依然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杀气。女孩左手握鞘，右手虚搭在刀柄上，明明静止着不动，但是却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抽刀出斩，一刀两断的威压感。
还剩下的七名刺客内心震撼地望着尸体，一脸不敢置信，尤其是刚刚不可一世的野蛮人，在看到地上这条犹如小峡谷一般的斩痕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巨剑微微有些颤抖。
战士的本能让野蛮人意识到，对方剑的重量，和自己的不一样。
“她究竟是什么人？”银青直瞪瞪地看着女孩的背影，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杀！”野蛮人咬了咬牙，大吼一声。对于亡命的刺客来说，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敌人，而是来自组织的惩罚。
这个叫米狄·尤利西斯的小子必须人头落地！
命令之下，弓弦弹动的闷响率先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那台军用绞盘弩终于上好了劲，一支带着猛毒的彻甲矢从后方射向了女孩。
然而，在箭矢离弦的瞬间，女孩仿佛感应到了危险一般，轻轻一跃，在半空中漂亮地旋身，右手微微一动。
锵！
银青只觉得有什么极锐利的东西擦着发梢飞了过去，可是自己却根本看不见女孩的刀出鞘。而当银青回过头的时候，赫然发现，那个狙击者手中的绞盘弩已经裂开，他的胸口多出了一个光滑的圆洞，可以清晰地看到身后的景象。
接着，箭杆的碎片滑到了自己脚下。
“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银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一次攻击，击碎高速飞行的箭矢，再打破坚固的绞盘弩，最后将敌人的心脏贯穿，一切都融合在刹那间的一击之中。
这简直是神乎其神的剑术！
锵~~~~
又是一声。
这次则极为悠长，就好像中国古代的编钟演奏一样，连绵不断，悦耳动听。
而伴随着这声音，其余五名堵在巷子里的刺客胸口，心脏的位置上，同时出现了五个前后贯穿的风洞。
直到此刻，银青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自己听到的“锵”的脆响，并非是一个声音，而是出剑与收刀两个声音的重叠。而这一次，则是因为连刺五剑，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悠长。
但即使女孩连出五剑也好，自己还是看不见那柄可怕的长刀出鞘的瞬间。
“竟然快到这种程度，肉眼无法捕捉，这就是第二层次的武者！”银青突然感到，即使未来某一天自己站在了世界的巅峰，也绝不可能忘了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自己第一次目睹真正意义上的“非人的力量”。
当五名刺客带着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同时倒下时，女孩这才刚刚着地。
现在，只剩下了野蛮人孤零零地一个了。
第二十九手 琳
野蛮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胆怯，但接着，他用猛烈的咆哮声驱散了内心的恐惧，举起巨剑就冲了上来。~~~~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若是暴露出背部的话便彻底失去了生机，不顾一切的上前拼命，说不定反而能够取胜！毕竟，剑斗气的优势在于距离，一旦贴身近战，野蛮人自认在力量上要胜过这个个头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
“小心，他要贴身！”银青一瞬间就看出了野蛮人的战术，忍不住出声提醒。
“恩，我知道，你们退后一些。”女孩点了点头，语调里有一种强者才有的骄傲与自负。
她任由野蛮人冲到身侧，而当那柄巨剑猛地斩落时，女孩轻轻挪了一步，便匪夷所思地避过了这气势汹涌的一击。
接下来的横扫和连斩也全都落了空，野蛮人那足以斩碎雷电之环的迅捷与力量，在这神秘少女的面前，显得如此笨重而缓慢。
终于，在野蛮人的第十剑斩下后，女孩将右手搭上了剑柄。
在几乎是零距离的空间内，面对着巨人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那熟悉的拔剑与收刀的二重回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锵！
永远只有那看不见的一斩。
一瞬间，野蛮人连人带剑被一分为二。
在这极近的距离下，剑斗气的压力甚至令他的身体都变了形，野蛮人的鲜血就像泉水一样喷涌在了后面的墙壁上，染得赤红一片。
漫天飞舞的血雾，横七竖八的尸体，面目全非的小巷，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以及小巧纤细、面容清秀的少女。
就好像一副脱离现实的油画，充满了光怪陆离的场景。
银青一时之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那女孩走到面前，用那双翡翠色的眸子看着自己。
“你的名字是米狄·尤利西斯对吧？今年的米利都斯棋士。”
女孩的声调非常平静，没有任何起伏，神态之中也带着一种若无其事的镇定，似乎根本不在乎脚下一手制造出来的猩红色战场，也完全闻不到空气中那种刺鼻的血腥味道。
就和星仪大赛时一样，明明做了极为惊人的事情，但是却一脸的理所当然。
“没错，的确是这个名字。…====…”银青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请问我应当如何称呼你？”
女孩想了一想，然后回答道：“叫我琳就可以了。”
是个很明显的假名，不过正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并不包含着欺骗的成分，就好像化装舞会上的面具，银青并不讨厌。
“那么，琳小姐，请允许我对于你的救命之恩表示感激。”银青郑重地鞠了一躬。
“不用这么客气，既然看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琳轻描淡写地回答，“况且，换做是你难道就会置之不理吗？”
“当然不会，但是换做是琳小姐被人救了的话，也不会不感谢对方吧？”银青微笑着回答，“况且，上次在星仪大赛的事情，我也没能来得及谢你。”
“那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取得的胜利，不必这么谦虚。”琳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有机会的话，我也想领教下那种不可思议的连锁攻势。”
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不过内心深处却是充满活力。感觉到了她一瞬间流露出的锋芒，银青不禁这么认为。
她的棋力究竟有多高，棋风又究竟是怎样的呢？
正当银青好奇之时，又有两个佩剑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子的两头，银青的身体在一瞬间紧绷，数十道风刃再次开始凝聚。
但琳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抓住了银青的手，制止了这种攻击举动。
“别担心，那是我的侍从。”
她的话音刚落，那两人便已经越过数十米的距离，同时抵达了她的身旁，就好像两股飓风一般。
“这两人也是第二层次的武者。”法利亚眯着眼睛，开口判断道。
“第二层次的武者，作为侍从？”银青暗暗觉得惊讶。
即使是布莱恩·贝特福德伯爵，据说身边也只有两名扈从骑士达到了第二层次。但琳的身边却有两名第二层次的武者随侍，她的身份恐怕相当之高。
这两人中一名是中年男性，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眉角处有一条浅白色的刀疤，面色冷峻，隐隐透露出一种战场上的干练味道。另一人则是女性，容貌美丽，身材修长，虽然看不出年龄，不过显然和男性搭档了不少时间，两人之间甚至不用语言，仅仅通过眼神便能交流。
他们穿着的是和琳一个样式的猎装，做工和料子都同样地考究。
不过，这对男女的猎装上有不少搭扣和口袋，功能齐全，精致的同时不失实用性。而琳的猎装则是完全的贴身，没有哪怕一点冗余突出的部分，就好像是单纯为了配合她那种燕子般的轻盈而设计的。
两相比较，谁是主人，谁是侍从，显而易见。
而这种看似低调却强调贵族身份的手工服饰，显然更进一步证明了琳的大贵族身份。
“都解决了吗？”琳简单地问。
“是的，琳小姐，那些逃跑的刺客，已经全部处理完毕了。”中年男子微微欠身，语调中并没有仆人的那种毕恭毕敬，而更像是一种军人对统帅的服从、信任。
“很好。”琳点了点头，回过身向银青介绍道，“这是朱莉丝，这是欧文，和我一样，都达到了‘气武者’的水准。因为不希望暴露身份的关系，所以在救你的时候，我让他们在外围设下了埋伏，所有的刺客现在应该都死了。”
不仅武技出众，而且能在刺客追杀自己的极短时间内布下天罗地网，银青对于这位琳小姐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层次。
不过，银青随即想到了刚才野蛮人的话语——“那个混小子竟然把头儿电残了！”
“请问你们两位在围剿的时候，是否有见到一个双臂很长，使用拳刃作为武器的男子？”银青连忙问道，“那个人在之前的交战中，受到了雷电的灼伤，以及摔伤，暂时不能行动，应该是躺着的。”
“不，并没有见到。”欧文思考了一下，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这边也没有。”朱莉丝也摇了摇头。
“那个人是这些刺客的首领，看样子已经逃掉了。”银青望了一眼遍地鲜血的暗巷，分析道，“不过，遭遇到全军覆没的失败，他恐怕也已无法回去交差，只能一个人在外面逃亡。”
“你想抓住他？”琳问道。
“正是如此。若是能从他那里得到情报，便可以确实知道幕后策划者是谁了。另外，这些尸体也有必要搜索下。”
银青将视线转了过去，以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刺客们。那种冷静得仿佛是在星盘前对弈的神态，令琳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她曾经多次亲眼目睹过战场的残酷，那些想要立下战功的贵族后裔们，哪怕再怎么精英也好，若是遇到了这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也依然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平静下来。
何况从施法的样子来看，米狄·尤利西斯是个尚未经历过实战的新手，应该连血都没见过。
但是为何他却可以显得如此镇定？
“你不害怕吗？”琳忍不住问。
“没有人会不怕死。”银青望了女孩一眼，“只不过，对于死亡的敬畏还不足以让我失去理智。这里是战场，若是在战场上失去了冷静，被恐惧感所包围，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那，不愤怒吗？”
“贵族的本质就是如此，一柄藏在优雅外鞘下的沾满血腥的利刃，这一点，我想琳小姐应该和我一样清楚。”银青笑了笑，直截了当地回答，“如果因为被暗杀了一次就感到怒不可遏的话，那恐怕我迟早要气死的。”
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显然十分嫌恶贵族之间那种客套说话方式，若是和她绕弯子，银青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所以才会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不过很显然，光是这种程度的答案，还不能令女孩满意。于是银青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此刻的心情，应当是懊悔吧。”
琳侧了侧脑袋，表示不解。
银青微微叹了口气，吐露出心中的郁闷：“我自以为预测到了敌人的全部行动，结果刚一出门就遇到了暗杀，若不是幸运地遇到了你，恐怕现在已经身首分家了。这不可原谅的自大与错误，令我感到懊悔。”
女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她选择了沉默。
“不会因遭遇不公而愤怒，不会因身处险境而畏惧，但是却对走错的一手耿耿于怀。”琳在心中暗暗地想，“简直，就好像是把自己的人生也当做一盘星仪来下。”
这就是米狄·尤利西斯，最后的圣塔，这个人心中的宝剑，究竟有多锐利？
第三十手 线索
当琳沉默不语时，银青已经俯下身子，开始检查尸体了。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当真的动起手来的时候，银青还是感到胃里有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浓重的血腥味，死者惨不忍睹的表情，以及从破碎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脏器，这一切都刺激着自己的视觉、嗅觉和感觉，令银青止不住想要跑到一边去呕吐。
“米狄阁下，由我来代劳如何？”一旁的欧文好心地说道。
“不，谢谢，请你关注好周围即可，帝国正规军虽然不会来到贫民区维持秩序，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小心为上。”银青委婉地拒绝了这位高阶武者的善意。
“主人，那么就由我……”
“不，洛特朗，你是伤员，坐在那里好好休息。”银青打断了老管家的话语。
既然琳这个犹如瓷娃娃一般的女孩都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两世为人的自己，又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退缩？
要是真的捂着嘴跑到一边去呕吐，之前的冷静和镇定岂不是都成了笑话，自己岂不是会被当成是纸上谈兵的纨绔贵族？
尽管银青自己也知道，这里面含着一点逞强的成分，不过还是坚持着，将所有的尸体都检查了个遍，当然，被剑斗气斩得四分五裂的那些除外。
外围的几具尸体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就连他们的武器，以及那柄军用绞盘弩上，都没有任何记号，也看不出是哪里的做工。
银青只得将目光放在了野蛮人身上——尽管他的身体被纵向分成了两半，不过既然是首领之一，必须得好好搜一遍。
一条项链断成了两截，浸在血泊之中。银青拎起来一看，上面镶嵌了数枚虚空石，透过黑色的表面，还可以看到自己之前被吸收的雷电元素在其中隐隐生光。
“咦，这是什么？”
突然之间，银青看到了野蛮人的腰上，挂着一柄匕首。抽出来细细一看，匕首的刃身上镌刻着一幅图案，上面是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银青试了一下锋刃，发现是钝的，尚未开封。
“这并不是实战用的武器，恐怕是刺客组织内部的信物。”
不过，除了一条项链，一把匕首以外，便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了。而且，手头上这两件东西，若是不经过仔细调查，恐怕也无法从中得知情报。
这简单的搜查，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不过，对于银青来说，什么都找不到，同样也是一条线索。
根据自己的推断，这次暗杀的幕后主导有两种可能。
最大的一种可能，自然是布莱恩伯爵想要除掉自己。
而另一种可能，则是第三方看到了圣塔和贝特福德之间的矛盾，想要借杀掉自己，栽赃给布莱恩伯爵，狠狠地打击贝特福德家族，最后从中渔利。
“若是第三方想要杀掉我，然后再栽赃给布莱恩伯爵的话，这些刺客的身上必然会携带着贝特福德家族的有关事物，比如说纹章、武器或者其他什么线索，故意留在现场。但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便可以排除第三方有意挑拨离间的可能性。这起暗杀，恐怕是贝特福德家族的手段。”
银青终于得出了结论，只不过，布莱恩那条老狐狸，真的会如此沉不住气，输掉了冠军以后便立刻下杀手吗？银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不是实权贵族的做法，反而像是黑社会老大的下三流手段了。
况且，贝特福德家族的敌人又不止自己一个，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就算冒险杀掉了自己，这起刺杀也必然会成为全城的焦点，更会被即将到来的圣剑公爵拿来大做文章，布莱恩·贝特福德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利害关系。
冥思苦想之中，银青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奥尔特那阴寒无比，一副杀人模样的可怕目光。
“难道是那个家伙？”
银青心中一动——正因为奥尔特是个目光短浅的纨绔子弟，所以反而很有可能率性而为。也正因为他瞒着父亲报复自己，所以才无法调动真正的高手，而只能雇佣外来的第一层次的武者。
想到这里，银青觉得一切原本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连接起来了。
“没想到，我预测了各种可能，却没有想到人的性格与情绪。”银青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有种悲哀的感觉，“人毕竟不是棋子，一心计算着利害关系的我，说不定也陷进了贵族那种一切趋利的思维之中了。”
“没有找到线索吗？”见银青皱眉，琳在一旁问道。
“不，恰恰相反，我有点头绪了。只不过，同时也深刻体会到了自身的愚蠢。”银青站起身，笑了笑。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要去一次贸易黑市。”银青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坐在一旁微微喘气的洛特朗，“我的管家需要疗伤，黑市的医生是个很好的选择，医术高超，而且不会透露出风声。另外，这条项链和匕首的情报，也需要借助那边的力量才能取得。”
“贸易黑市？正好，带我一起去。”琳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琳小姐，失礼了，不过这个要求我必须拒绝。”银青一脸严肃地回答，犹如雕塑般挡在女孩的面前，“我不希望你牵扯进尤利西斯家族与贝特福德之间的纠葛之中。”
若是拥有三位第二层次武者的帮助，那在接下来的斗争中，无疑会增加极大的胜算。更何况这位琳小姐还是帝国显贵的后裔，恐怕爵位也不会在布莱恩之下。
然而，银青却早已打定主意，哪怕是她主动想要帮助自己也好，也一定要严词拒绝。
因为自己的目的是为了争夺权势，自己的所作所为同样是贵族式的勾心斗角，一旦答应了，就等于是在利用琳的善意和正义。
这是银青内心绝对无法接受的。
“不想我牵扯进去吗？”琳那双翡翠色的瞳孔里，流转过一丝涟漪，“米狄·尤利西斯，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我还没兴趣做到那种程度。之所以要去贸易黑市，是因为有一件高价的东西要买。”
“你要买东西？”银青愣了一下。
“正是如此。现在，你可以带我去了吗？”
尽管还是面无表情，语调毫无起伏，银青却总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琳似乎是在笑。
第三十一手 贸易黑市
穿过七八条弯弯曲曲的巷子后，银青带着琳一行人来到了一条街道上。
尽管这里还属于贫民窟的范围，但是气氛和环境上却明显有些不同，没有乞丐，也没有醉汉，店铺都十分整洁，路面以砖石铺砌。整体上，给人一种秩序回归的感觉。
银青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栋民宅一样的四层建筑前，叩响了门环，三重一轻。十来秒之后，木门上的小窗户轻轻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我找瓦萨特老先生，有一块表要请他修一修。”银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递了进去。对方一言不发，收下钱后便关上了门。
“这里就是贸易黑市？”琳凑近银青，低声问道。
女孩说话时吹气如兰，再加上淡淡的体香，就算语调是冷冰冰的，银青也觉得心跳在一刹那不受抑制地加速跳动。
定了定神后，银青这才回答道：“不，这里是黑市医生的诊所。而且，我刚才给他的是哲罗王朝的银币，价值相当于十个金元，和刚才的切口一样，是专门用来证明自己是同道中人身份的东西。”
这时，大门打开了，一名穿着长袍的青年人走了进来，微微鞠了一躬，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走过他身边时，银青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药草味道，对方显然是名草药师，很可能是瓦萨特的学生。
而在二楼的一间铺砌着隔热木头的干净房间里，一名个子矮小、看起来十分精干的老头，正蹲在地上，细心地打理着一整排绽放的花朵。虽然银青对于这方面并不了解，不过光是从那些精致的花瓶来看，这些恐怕都是稀有的品种。
“除了没有爵位以外，这名黑市医生的品味倒是颇合贵族的风格。”银青暗想。
“货在哪里？”老头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语调随意地问。
银青将老管家带到了前面，瓦萨特在一旁洗净双手，不由分说便直接解开了绷带。他的动作飞快，而且时常连拉带扯，不过从洛特朗的表情来看，老头看似激烈的动作并没有令他产生任何痛苦。
“见鬼，只不过是一点皮肉伤，还很新鲜！”瓦萨特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这也用得着到这里来？”
“我的人需要得到最好的治疗。”银青淡淡地回答。
“哼，最好的！贵族总是这样！”瓦萨特撇了撇嘴角，一副不屑的样子，不过眉角却微微舒展开来。
银青由此确信，自己的赞誉起到了明显的效果。
“这伤口五分钟内我便可以缝合完毕，老实说根本不需要成本。不过这里的最低诊疗价格也要一千金元，我不能破了规矩，怎么样？”
“成交。”银青点了点头，递上了一张黄灿灿的金券，接着又提出了一个要求，“不过瓦萨特先生，我的人失血过多了，还需要一些调养，两小时后我再来接他，你看如何？”
“没问题。”老头爽快地答应了。 www。
“那么，少爷，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了。”老管家恭敬地鞠了一躬，跟随着黑市医生走向了走廊深处。
而银青则镇定自若地带着琳一行，重新回到了街上。
“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没问题？”琳回头看了一眼那栋阴森的大宅。
“如果说贸易黑市是一块中立地带，那黑市医生所在的地方，就可以算是其中最安全的碉堡了。”银青回答道，“若你是指是否会走漏什么消息，放心，洛特朗是这方面的高手，我想他反而可以从那个爱摆弄花草，而且又自尊心极高的老医生那里，获取很多信息。”
“处处布下棋子吗……”琳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现在，让我们去贸易黑市吧。”银青瞟了若有所思的女孩一眼，走向了街道的另一头。
这一回，银青的目的地是一间酒吧，酒吧的正门设置在两栋三层建筑之间的小巷内，必须要走过一段狭窄的阶梯才能找到，一般的外人即使兜上几圈，也不可能注意到如此不起眼的入口。
酒吧内部摆设着各类木头制品，做工并不算很精致，但是却透露出一种古老的味道。整个大厅里约有三十多张桌子，相互之间都隔得很开，灯光也显得朦胧而昏暗，置身其中的人会容易产生一种安全的躲在黑暗中的错觉。
在这里，有穿着华贵的贵族在包厢内低声交谈；也有眼神阴森、佩带着武器冒险者在角落窃窃私语；还有不少大腹便便的商人，三三两两地在谈着生意。
琳美丽、苍白而又漠然的倩影，和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能进酒吧大门的都非泛泛之辈，他们顶多瞄上琳一眼，便会立刻错开眼神，至少在表面上，不会显露出任何好奇。
银青忽略了各色人的视线，带着琳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欧文和朱莉丝则像真正的保镖般，在隔壁的一张桌子上就坐，目光四下扫射着，显然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以及任何可疑的人物。
“这里就是贸易黑市的心脏。”银青介绍道。
“所谓贸易黑市，并非是一个单独的非法组织，而仅仅是一个范围模糊的概念，统指所有那些贩卖高价违禁品的店铺，以及将客人介绍给这些店铺，并且从中抽成的中介。
“而这家酒吧，就是整个米利都斯最有影响力的一家黑市中介的门面。
“只要在这里发布了购买的信息，那几乎在十来分钟之内，中介便可以为你找到合适的店铺，并且在买家和卖家互不见面的情况下，安全地进行钱款和货物的交易。当然，若是双方有意见面并且建立起稳定的供货渠道，中介也会提供便利。”
“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切口，这里既然是酒吧，一切都以‘酒’为暗喻。”银青继续说道，“我们是‘酒客’，黑市贩卖的是‘名酒’，而中介，自然就是‘调酒师’了。至于需要请用什么级别的调酒师，则取决于你需要购买的物品。琳小姐，你想要在米利都斯黑市求购的，可否现在告诉我？”
“波弦尖晶石。”琳轻声说道。
“尖晶石！”银青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方晶石、棱晶石、尖晶石，这三种宝石在法术体系中被称为三大储藏宝石。
其中，方晶石随处可得，价格便宜，在法师圈内可谓人尽皆知。
棱晶石则是方晶石的加强版，相同体积下，储能的容量要大了十几倍，而且还可以形成棱晶矩阵，更进一步提高单位体积下的储能水准，可以说是建造方尖塔的必备材料。
若是一块方晶石的市价是五千金元，同体积的棱晶石大约就在七万左右。
但尖晶石则完全不同，这种宝石之所以著名，完全是因为它的价格——最低价格的小块尖晶石，价格也至少在一百万以上。
而且，这种宝石，还是被爱斯卡勒斯教廷列为“邪祟之物”的一等禁忌品。走私的风险因此大大提高，价格还得再往上加。
“俗称灵魂囚笼的可怕宝石呢，那东西可不是第二层次的武者能够掌控得了的。而且，还是波弦尖晶石。”沉寂了多时，法利亚的声音再度响起，微微带着一种怀念。
“灵魂囚笼？”银青皱了皱眉头。
“没错，方晶和棱晶都是用来储藏元素能量的。但尖晶，却是用来储藏灵魂的，所以也有着灵魂囚笼的别名。我以前也曾经搜集过不少尖晶石，用来实验各种各样的法阵，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失败了，不过有几个的效果却让人惊喜。”
所以，爱斯卡勒斯教廷才会将其列为禁忌品吗？银青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琳要这种东西做什么？”银青忍不住问法利亚，想要听听这位狂皇的意见。
“圣塔的小鬼，你在担心什么？”法利亚瞟了银青一眼，笑了起来，“能让尖晶石运作的，至少也要是第二层次第四品级的生命法师，对她这个水平的武者来说，这东西和一块普通玻璃没什么区别，当然也没有任何危害。估计这小女孩，是替家族购买尖晶石的吧。”
“原来如此。”银青点了点头。
的确有不少家族会在城堡或封地中建立起大型法阵，效仿方尖塔的效果，或者是形成法术增效、治疗之类的圣( 黑塔皇帝 http://www.xlawen.org/kan/645/ )
然而，在飞到一半的时候，数十道风刃呼啸着窜了上来。刺客头子在半空中艰难地闪避，但胸口和大腿还是各中了好几道，钢索也在一瞬间被切断。
他“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接着又被一道雷电击中，立刻整个人脸色发黑地抽搐了起来。
“跑！”银青大吼一声，抓住洛特朗的左手，对着野蛮人的方向接连放出一大片闪光弹，然后冲向了贫民窟的深处。
第二十八手 腥风，血雨
得到贸易黑市的认可，又对这里的规矩十分熟悉，再加上传言中的贵族身份和老管家洛特朗的威慑，层层保护使得银青在贫民窟能够安全地往来，并且自认算是个贫民窟万事通。
不过当在一群敌人的追击下慌不择路地逃跑时，银青这才发现，这里的道路对自己来说是如此复杂、陌生，简直就好像一团被揉烂后抛弃的线团。
有好几次，银青都走进了死胡同，好在刺客们也不能张扬地追捕自己，这才没有陷入绝境。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肩膀受伤的老管家，步伐却越来越慢了。
银青连忙找了条不起眼的暗巷躲了进去，里面的几个乞丐模样的贫民看到两人的样子，连忙迅速地爬起来逃了出去。
银青也不在意，只顾着将外衣脱下来，撕成条状递给洛特朗。
“再这样下去你会失去意识，先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我们再走。”
“不，少爷，请您先走……”
“洛特朗，大道理什么的现在就不要说了。”银青摇了摇头，打断了老管家的话语，“我的姓氏是尤利西斯，如果连伺候了自己十五年的仆人都保不住，还算是什么圣塔家族？”
老管家张了张嘴，一瞬间却陷入了沉默之中，无言以对。
“况且，在这里逃跑并不是越快越好，一个不小心反而可能撞上刺客。我们先养精蓄锐，然后想办法逃出去，贸易黑市或者是索菲亚正规军，这两者所在的区域，他们是没胆子出手的。”银青说着，皱起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六个雷环一同引爆的野蛮作战方式，再加上迅速切换了风元素、光元素，自己的精神也有些疲惫。
“若是本人能够再强一些的话，就不会让少爷……身陷这种险境了。”洛特朗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种悲戗。
银青却是微微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尤利西斯家族中所有的高手，从原本那位武技高超的真正管家，家中的几大管事，直到父亲、母亲的扈从骑士，在叛国罪定下的那一刻起，便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有的是被皇帝的命令强行征召，有的是被判决死刑或者关进监狱，剩下的那些与自己和母亲一同被流放的，也全都死在了颠簸的途中。
最终当自己得到男爵爵位时，剩下的只有洛特朗、罗杰、艾扎克这三个武技尚未达到第二层次的半老护卫而已。
“这恐怕不是巧合。”银青心中的矛头，再一次指向了高高在上的皇帝。
“少爷，我们走吧。”洛特朗低声说道。
在自己闭目养神，回忆过去的这几分钟里，老管家已经单手绑好了绷带，虽然活动依然僵硬，至少暂时止住了血。
就在这个时候，从暗巷的一头却闪过一个身影，手中的长剑反射出一道修狭的寒光。
银青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数十道风刃一瞬间飞了出去。
对方低喝了一声，一个翻滚便躲过了攻击，接着便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糟了。”银青立刻想要从反方向逃走，但下一刻，另外几个身影便从后面堵死了巷子。而在那几名刺客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显眼。
那个野蛮人也在，如此一来，目前只能御使风、火、水三大日常元素的自己，想要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给我把他们切成肉泥，留下头就行了！那个混小子竟然把头儿电残了！”野蛮人低吼着，倒提着大剑，犹如山峦一般压了过来。
四名刺客紧跟在野蛮人身旁，将并不宽的暗巷赌得严严实实。
而另一头，另外六名刺客也持剑小心翼翼地推进了过来，更有一人正蹲在地上，拼命地转动着齿轮，为一台军用绞盘弩上弦。
银青和老管家背靠背地站在一起，犹如瓮中之鳖。
“洛特朗，你愿意不愿意陪我一起死？”银青故意高声问。
“为主人而死，是仆人的职责，您无须多问。”老管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好。”银青将双掌合拢，掌心凝聚起耀眼夺目的火光，周围的温度陡然上升了几度，在冬日的寒冷下，感觉格外明显。
“圣塔家族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无名刺客的手上，就让我用自爆，来带你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事实上别说是真的自爆了，银青连有没有这种法术都不敢确定。但无可奈何之下，自己只得使出了虚张声势的办法，期望着能稍稍动摇一下刺客们的意志，找个破绽突围出去。
但根本没用，刺客们用一种看戏的眼神望着银青手上那团火焰，毫不停滞地逼了上来。
然而下一刻，走在最前的野蛮人整个身体突然在一瞬间紧绷，接着敏捷地往后一跳，庞大的身躯弹动之间，一下撞翻了两名刺客。
“他信了？”银青惊讶地想。
锵！
一声极为清亮的金玉撞击声响起。
毫无征兆地，一股强烈无比的狂风从银青的头顶倾泻而下，切割开空气，所过之处，即使是细微的尘埃也被碾碎，化为肉眼无法看到的粉末。银青眼前的四名刺客在一瞬间就被轰得四分五裂，他们脚下的地面更是裂开一条狭长的痕迹，切口光滑无比，简直就像是被一柄看不见的巨剑斩开了一般！
“剑斗气！”老管家叫出了声来，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是第二层次的武者！”
一个娇小的身影几个纵跃，从三楼的高度跳下，落在银青面前，犹如一只轻盈的燕子，没有带起半点灰尘。
一头亚麻色的长发、皮肤白皙得没有血色，小小的个子，仿佛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就算没有看到正面也好，银青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正是星仪大赛时的那个替自己辩护和鼓掌的女孩！
这位神秘的少女今天身穿的并不是优雅的连衣裙，而是一套贴身的猎装，长发绑成一个干练的马尾，而在她纤细的腰间，佩带着一柄长刀。
古老的刀鞘带着新月般的弧度，锋利的刃即使藏在鞘中，依然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杀气。女孩左手握鞘，右手虚搭在刀柄上，明明静止着不动，但是却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抽刀出斩，一刀两断的威压感。
还剩下的七名刺客内心震撼地望着尸体，一脸不敢置信，尤其是刚刚不可一世的野蛮人，在看到地上这条犹如小峡谷一般的斩痕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巨剑微微有些颤抖。
战士的本能让野蛮人意识到，对方剑的重量，和自己的不一样。
“她究竟是什么人？”银青直瞪瞪地看着女孩的背影，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杀！”野蛮人咬了咬牙，大吼一声。对于亡命的刺客来说，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敌人，而是来自组织的惩罚。
这个叫米狄·尤利西斯的小子必须人头落地！
命令之下，弓弦弹动的闷响率先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那台军用绞盘弩终于上好了劲，一支带着猛毒的彻甲矢从后方射向了女孩。
然而，在箭矢离弦的瞬间，女孩仿佛感应到了危险一般，轻轻一跃，在半空中漂亮地旋身，右手微微一动。
锵！
银青只觉得有什么极锐利的东西擦着发梢飞了过去，可是自己却根本看不见女孩的刀出鞘。而当银青回过头的时候，赫然发现，那个狙击者手中的绞盘弩已经裂开，他的胸口多出了一个光滑的圆洞，可以清晰地看到身后的景象。
接着，箭杆的碎片滑到了自己脚下。
“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银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一次攻击，击碎高速飞行的箭矢，再打破坚固的绞盘弩，最后将敌人的心脏贯穿，一切都融合在刹那间的一击之中。
这简直是神乎其神的剑术！
锵~~~~
又是一声。
这次则极为悠长，就好像中国古代的编钟演奏一样，连绵不断，悦耳动听。
而伴随着这声音，其余五名堵在巷子里的刺客胸口，心脏的位置上，同时出现了五个前后贯穿的风洞。
直到此刻，银青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自己听到的“锵”的脆响，并非是一个声音，而是出剑与收刀两个声音的重叠。而这一次，则是因为连刺五剑，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悠长。
但即使女孩连出五剑也好，自己还是看不见那柄可怕的长刀出鞘的瞬间。
“竟然快到这种程度，肉眼无法捕捉，这就是第二层次的武者！”银青突然感到，即使未来某一天自己站在了世界的巅峰，也绝不可能忘了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自己第一次目睹真正意义上的“非人的力量”。
当五名刺客带着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同时倒下时，女孩这才刚刚着地。
现在，只剩下了野蛮人孤零零地一个了。
第二十九手 琳
野蛮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胆怯，但接着，他用猛烈的咆哮声驱散了内心的恐惧，举起巨剑就冲了上来。~~~~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若是暴露出背部的话便彻底失去了生机，不顾一切的上前拼命，说不定反而能够取胜！毕竟，剑斗气的优势在于距离，一旦贴身近战，野蛮人自认在力量上要胜过这个个头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
“小心，他要贴身！”银青一瞬间就看出了野蛮人的战术，忍不住出声提醒。
“恩，我知道，你们退后一些。”女孩点了点头，语调里有一种强者才有的骄傲与自负。
她任由野蛮人冲到身侧，而当那柄巨剑猛地斩落时，女孩轻轻挪了一步，便匪夷所思地避过了这气势汹涌的一击。
接下来的横扫和连斩也全都落了空，野蛮人那足以斩碎雷电之环的迅捷与力量，在这神秘少女的面前，显得如此笨重而缓慢。
终于，在野蛮人的第十剑斩下后，女孩将右手搭上了剑柄。
在几乎是零距离的空间内，面对着巨人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那熟悉的拔剑与收刀的二重回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锵！
永远只有那看不见的一斩。
一瞬间，野蛮人连人带剑被一分为二。
在这极近的距离下，剑斗气的压力甚至令他的身体都变了形，野蛮人的鲜血就像泉水一样喷涌在了后面的墙壁上，染得赤红一片。
漫天飞舞的血雾，横七竖八的尸体，面目全非的小巷，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以及小巧纤细、面容清秀的少女。
就好像一副脱离现实的油画，充满了光怪陆离的场景。
银青一时之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那女孩走到面前，用那双翡翠色的眸子看着自己。
“你的名字是米狄·尤利西斯对吧？今年的米利都斯棋士。”
女孩的声调非常平静，没有任何起伏，神态之中也带着一种若无其事的镇定，似乎根本不在乎脚下一手制造出来的猩红色战场，也完全闻不到空气中那种刺鼻的血腥味道。
就和星仪大赛时一样，明明做了极为惊人的事情，但是却一脸的理所当然。
“没错，的确是这个名字。…====…”银青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请问我应当如何称呼你？”
女孩想了一想，然后回答道：“叫我琳就可以了。”
是个很明显的假名，不过正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并不包含着欺骗的成分，就好像化装舞会上的面具，银青并不讨厌。
“那么，琳小姐，请允许我对于你的救命之恩表示感激。”银青郑重地鞠了一躬。
“不用这么客气，既然看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琳轻描淡写地回答，“况且，换做是你难道就会置之不理吗？”
“当然不会，但是换做是琳小姐被人救了的话，也不会不感谢对方吧？”银青微笑着回答，“况且，上次在星仪大赛的事情，我也没能来得及谢你。”
“那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取得的胜利，不必这么谦虚。”琳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有机会的话，我也想领教下那种不可思议的连锁攻势。”
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不过内心深处却是充满活力。感觉到了她一瞬间流露出的锋芒，银青不禁这么认为。
她的棋力究竟有多高，棋风又究竟是怎样的呢？
正当银青好奇之时，又有两个佩剑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子的两头，银青的身体在一瞬间紧绷，数十道风刃再次开始凝聚。
但琳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抓住了银青的手，制止了这种攻击举动。
“别担心，那是我的侍从。”
她的话音刚落，那两人便已经越过数十米的距离，同时抵达了她的身旁，就好像两股飓风一般。
“这两人也是第二层次的武者。”法利亚眯着眼睛，开口判断道。
“第二层次的武者，作为侍从？”银青暗暗觉得惊讶。
即使是布莱恩·贝特福德伯爵，据说身边也只有两名扈从骑士达到了第二层次。但琳的身边却有两名第二层次的武者随侍，她的身份恐怕相当之高。
这两人中一名是中年男性，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眉角处有一条浅白色的刀疤，面色冷峻，隐隐透露出一种战场上的干练味道。另一人则是女性，容貌美丽，身材修长，虽然看不出年龄，不过显然和男性搭档了不少时间，两人之间甚至不用语言，仅仅通过眼神便能交流。
他们穿着的是和琳一个样式的猎装，做工和料子都同样地考究。
不过，这对男女的猎装上有不少搭扣和口袋，功能齐全，精致的同时不失实用性。而琳的猎装则是完全的贴身，没有哪怕一点冗余突出的部分，就好像是单纯为了配合她那种燕子般的轻盈而设计的。
两相比较，谁是主人，谁是侍从，显而易见。
而这种看似低调却强调贵族身份的手工服饰，显然更进一步证明了琳的大贵族身份。
“都解决了吗？”琳简单地问。
“是的，琳小姐，那些逃跑的刺客，已经全部处理完毕了。”中年男子微微欠身，语调中并没有仆人的那种毕恭毕敬，而更像是一种军人对统帅的服从、信任。
“很好。”琳点了点头，回过身向银青介绍道，“这是朱莉丝，这是欧文，和我一样，都达到了‘气武者’的水准。因为不希望暴露身份的关系，所以在救你的时候，我让他们在外围设下了埋伏，所有的刺客现在应该都死了。”
不仅武技出众，而且能在刺客追杀自己的极短时间内布下天罗地网，银青对于这位琳小姐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层次。
不过，银青随即想到了刚才野蛮人的话语——“那个混小子竟然把头儿电残了！”
“请问你们两位在围剿的时候，是否有见到一个双臂很长，使用拳刃作为武器的男子？”银青连忙问道，“那个人在之前的交战中，受到了雷电的灼伤，以及摔伤，暂时不能行动，应该是躺着的。”
“不，并没有见到。”欧文思考了一下，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这边也没有。”朱莉丝也摇了摇头。
“那个人是这些刺客的首领，看样子已经逃掉了。”银青望了一眼遍地鲜血的暗巷，分析道，“不过，遭遇到全军覆没的失败，他恐怕也已无法回去交差，只能一个人在外面逃亡。”
“你想抓住他？”琳问道。
“正是如此。若是能从他那里得到情报，便可以确实知道幕后策划者是谁了。另外，这些尸体也有必要搜索下。”
银青将视线转了过去，以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刺客们。那种冷静得仿佛是在星盘前对弈的神态，令琳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她曾经多次亲眼目睹过战场的残酷，那些想要立下战功的贵族后裔们，哪怕再怎么精英也好，若是遇到了这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也依然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平静下来。
何况从施法的样子来看，米狄·尤利西斯是个尚未经历过实战的新手，应该连血都没见过。
但是为何他却可以显得如此镇定？
“你不害怕吗？”琳忍不住问。
“没有人会不怕死。”银青望了女孩一眼，“只不过，对于死亡的敬畏还不足以让我失去理智。这里是战场，若是在战场上失去了冷静，被恐惧感所包围，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那，不愤怒吗？”
“贵族的本质就是如此，一柄藏在优雅外鞘下的沾满血腥的利刃，这一点，我想琳小姐应该和我一样清楚。”银青笑了笑，直截了当地回答，“如果因为被暗杀了一次就感到怒不可遏的话，那恐怕我迟早要气死的。”
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显然十分嫌恶贵族之间那种客套说话方式，若是和她绕弯子，银青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所以才会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不过很显然，光是这种程度的答案，还不能令女孩满意。于是银青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此刻的心情，应当是懊悔吧。”
琳侧了侧脑袋，表示不解。
银青微微叹了口气，吐露出心中的郁闷：“我自以为预测到了敌人的全部行动，结果刚一出门就遇到了暗杀，若不是幸运地遇到了你，恐怕现在已经身首分家了。这不可原谅的自大与错误，令我感到懊悔。”
女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她选择了沉默。
“不会因遭遇不公而愤怒，不会因身处险境而畏惧，但是却对走错的一手耿耿于怀。”琳在心中暗暗地想，“简直，就好像是把自己的人生也当做一盘星仪来下。”
这就是米狄·尤利西斯，最后的圣塔，这个人心中的宝剑，究竟有多锐利？
第三十手 线索
当琳沉默不语时，银青已经俯下身子，开始检查尸体了。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当真的动起手来的时候，银青还是感到胃里有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浓重的血腥味，死者惨不忍睹的表情，以及从破碎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脏器，这一切都刺激着自己的视觉、嗅觉和感觉，令银青止不住想要跑到一边去呕吐。
“米狄阁下，由我来代劳如何？”一旁的欧文好心地说道。
“不，谢谢，请你关注好周围即可，帝国正规军虽然不会来到贫民区维持秩序，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小心为上。”银青委婉地拒绝了这位高阶武者的善意。
“主人，那么就由我……”
“不，洛特朗，你是伤员，坐在那里好好休息。”银青打断了老管家的话语。
既然琳这个犹如瓷娃娃一般的女孩都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两世为人的自己，又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退缩？
要是真的捂着嘴跑到一边去呕吐，之前的冷静和镇定岂不是都成了笑话，自己岂不是会被当成是纸上谈兵的纨绔贵族？
尽管银青自己也知道，这里面含着一点逞强的成分，不过还是坚持着，将所有的尸体都检查了个遍，当然，被剑斗气斩得四分五裂的那些除外。
外围的几具尸体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就连他们的武器，以及那柄军用绞盘弩上，都没有任何记号，也看不出是哪里的做工。
银青只得将目光放在了野蛮人身上——尽管他的身体被纵向分成了两半，不过既然是首领之一，必须得好好搜一遍。
一条项链断成了两截，浸在血泊之中。银青拎起来一看，上面镶嵌了数枚虚空石，透过黑色的表面，还可以看到自己之前被吸收的雷电元素在其中隐隐生光。
“咦，这是什么？”
突然之间，银青看到了野蛮人的腰上，挂着一柄匕首。抽出来细细一看，匕首的刃身上镌刻着一幅图案，上面是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银青试了一下锋刃，发现是钝的，尚未开封。
“这并不是实战用的武器，恐怕是刺客组织内部的信物。”
不过，除了一条项链，一把匕首以外，便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了。而且，手头上这两件东西，若是不经过仔细调查，恐怕也无法从中得知情报。
这简单的搜查，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不过，对于银青来说，什么都找不到，同样也是一条线索。
根据自己的推断，这次暗杀的幕后主导有两种可能。
最大的一种可能，自然是布莱恩伯爵想要除掉自己。
而另一种可能，则是第三方看到了圣塔和贝特福德之间的矛盾，想要借杀掉自己，栽赃给布莱恩伯爵，狠狠地打击贝特福德家族，最后从中渔利。
“若是第三方想要杀掉我，然后再栽赃给布莱恩伯爵的话，这些刺客的身上必然会携带着贝特福德家族的有关事物，比如说纹章、武器或者其他什么线索，故意留在现场。但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便可以排除第三方有意挑拨离间的可能性。这起暗杀，恐怕是贝特福德家族的手段。”
银青终于得出了结论，只不过，布莱恩那条老狐狸，真的会如此沉不住气，输掉了冠军以后便立刻下杀手吗？银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不是实权贵族的做法，反而像是黑社会老大的下三流手段了。
况且，贝特福德家族的敌人又不止自己一个，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就算冒险杀掉了自己，这起刺杀也必然会成为全城的焦点，更会被即将到来的圣剑公爵拿来大做文章，布莱恩·贝特福德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利害关系。
冥思苦想之中，银青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奥尔特那阴寒无比，一副杀人模样的可怕目光。
“难道是那个家伙？”
银青心中一动——正因为奥尔特是个目光短浅的纨绔子弟，所以反而很有可能率性而为。也正因为他瞒着父亲报复自己，所以才无法调动真正的高手，而只能雇佣外来的第一层次的武者。
想到这里，银青觉得一切原本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连接起来了。
“没想到，我预测了各种可能，却没有想到人的性格与情绪。”银青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有种悲哀的感觉，“人毕竟不是棋子，一心计算着利害关系的我，说不定也陷进了贵族那种一切趋利的思维之中了。”
“没有找到线索吗？”见银青皱眉，琳在一旁问道。
“不，恰恰相反，我有点头绪了。只不过，同时也深刻体会到了自身的愚蠢。”银青站起身，笑了笑。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要去一次贸易黑市。”银青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坐在一旁微微喘气的洛特朗，“我的管家需要疗伤，黑市的医生是个很好的选择，医术高超，而且不会透露出风声。另外，这条项链和匕首的情报，也需要借助那边的力量才能取得。”
“贸易黑市？正好，带我一起去。”琳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琳小姐，失礼了，不过这个要求我必须拒绝。”银青一脸严肃地回答，犹如雕塑般挡在女孩的面前，“我不希望你牵扯进尤利西斯家族与贝特福德之间的纠葛之中。”
若是拥有三位第二层次武者的帮助，那在接下来的斗争中，无疑会增加极大的胜算。更何况这位琳小姐还是帝国显贵的后裔，恐怕爵位也不会在布莱恩之下。
然而，银青却早已打定主意，哪怕是她主动想要帮助自己也好，也一定要严词拒绝。
因为自己的目的是为了争夺权势，自己的所作所为同样是贵族式的勾心斗角，一旦答应了，就等于是在利用琳的善意和正义。
这是银青内心绝对无法接受的。
“不想我牵扯进去吗？”琳那双翡翠色的瞳孔里，流转过一丝涟漪，“米狄·尤利西斯，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我还没兴趣做到那种程度。之所以要去贸易黑市，是因为有一件高价的东西要买。”
“你要买东西？”银青愣了一下。
“正是如此。现在，你可以带我去了吗？”
尽管还是面无表情，语调毫无起伏，银青却总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琳似乎是在笑。
第三十一手 贸易黑市
穿过七八条弯弯曲曲的巷子后，银青带着琳一行人来到了一条街道上。
尽管这里还属于贫民窟的范围，但是气氛和环境上却明显有些不同，没有乞丐，也没有醉汉，店铺都十分整洁，路面以砖石铺砌。整体上，给人一种秩序回归的感觉。
银青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栋民宅一样的四层建筑前，叩响了门环，三重一轻。十来秒之后，木门上的小窗户轻轻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我找瓦萨特老先生，有一块表要请他修一修。”银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递了进去。对方一言不发，收下钱后便关上了门。
“这里就是贸易黑市？”琳凑近银青，低声问道。
女孩说话时吹气如兰，再加上淡淡的体香，就算语调是冷冰冰的，银青也觉得心跳在一刹那不受抑制地加速跳动。
定了定神后，银青这才回答道：“不，这里是黑市医生的诊所。而且，我刚才给他的是哲罗王朝的银币，价值相当于十个金元，和刚才的切口一样，是专门用来证明自己是同道中人身份的东西。”
这时，大门打开了，一名穿着长袍的青年人走了进来，微微鞠了一躬，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走过他身边时，银青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药草味道，对方显然是名草药师，很可能是瓦萨特的学生。
而在二楼的一间铺砌着隔热木头的干净房间里，一名个子矮小、看起来十分精干的老头，正蹲在地上，细心地打理着一整排绽放的花朵。虽然银青对于这方面并不了解，不过光是从那些精致的花瓶来看，这些恐怕都是稀有的品种。
“除了没有爵位以外，这名黑市医生的品味倒是颇合贵族的风格。”银青暗想。
“货在哪里？”老头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语调随意地问。
银青将老管家带到了前面，瓦萨特在一旁洗净双手，不由分说便直接解开了绷带。他的动作飞快，而且时常连拉带扯，不过从洛特朗的表情来看，老头看似激烈的动作并没有令他产生任何痛苦。
“见鬼，只不过是一点皮肉伤，还很新鲜！”瓦萨特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这也用得着到这里来？”
“我的人需要得到最好的治疗。”银青淡淡地回答。
“哼，最好的！贵族总是这样！”瓦萨特撇了撇嘴角，一副不屑的样子，不过眉角却微微舒展开来。
银青由此确信，自己的赞誉起到了明显的效果。
“这伤口五分钟内我便可以缝合完毕，老实说根本不需要成本。不过这里的最低诊疗价格也要一千金元，我不能破了规矩，怎么样？”
“成交。”银青点了点头，递上了一张黄灿灿的金券，接着又提出了一个要求，“不过瓦萨特先生，我的人失血过多了，还需要一些调养，两小时后我再来接他，你看如何？”
“没问题。”老头爽快地答应了。 www。
“那么，少爷，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了。”老管家恭敬地鞠了一躬，跟随着黑市医生走向了走廊深处。
而银青则镇定自若地带着琳一行，重新回到了街上。
“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没问题？”琳回头看了一眼那栋阴森的大宅。
“如果说贸易黑市是一块中立地带，那黑市医生所在的地方，就可以算是其中最安全的碉堡了。”银青回答道，“若你是指是否会走漏什么消息，放心，洛特朗是这方面的高手，我想他反而可以从那个爱摆弄花草，而且又自尊心极高的老医生那里，获取很多信息。”
“处处布下棋子吗……”琳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现在，让我们去贸易黑市吧。”银青瞟了若有所思的女孩一眼，走向了街道的另一头。
这一回，银青的目的地是一间酒吧，酒吧的正门设置在两栋三层建筑之间的小巷内，必须要走过一段狭窄的阶梯才能找到，一般的外人即使兜上几圈，也不可能注意到如此不起眼的入口。
酒吧内部摆设着各类木头制品，做工并不算很精致，但是却透露出一种古老的味道。整个大厅里约有三十多张桌子，相互之间都隔得很开，灯光也显得朦胧而昏暗，置身其中的人会容易产生一种安全的躲在黑暗中的错觉。
在这里，有穿着华贵的贵族在包厢内低声交谈；也有眼神阴森、佩带着武器冒险者在角落窃窃私语；还有不少大腹便便的商人，三三两两地在谈着生意。
琳美丽、苍白而又漠然的倩影，和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能进酒吧大门的都非泛泛之辈，他们顶多瞄上琳一眼，便会立刻错开眼神，至少在表面上，不会显露出任何好奇。
银青忽略了各色人的视线，带着琳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欧文和朱莉丝则像真正的保镖般，在隔壁的一张桌子上就坐，目光四下扫射着，显然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以及任何可疑的人物。
“这里就是贸易黑市的心脏。”银青介绍道。
“所谓贸易黑市，并非是一个单独的非法组织，而仅仅是一个范围模糊的概念，统指所有那些贩卖高价违禁品的店铺，以及将客人介绍给这些店铺，并且从中抽成的中介。
“而这家酒吧，就是整个米利都斯最有影响力的一家黑市中介的门面。
“只要在这里发布了购买的信息，那几乎在十来分钟之内，中介便可以为你找到合适的店铺，并且在买家和卖家互不见面的情况下，安全地进行钱款和货物的交易。当然，若是双方有意见面并且建立起稳定的供货渠道，中介也会提供便利。”
“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切口，这里既然是酒吧，一切都以‘酒’为暗喻。”银青继续说道，“我们是‘酒客’，黑市贩卖的是‘名酒’，而中介，自然就是‘调酒师’了。至于需要请用什么级别的调酒师，则取决于你需要购买的物品。琳小姐，你想要在米利都斯黑市求购的，可否现在告诉我？”
“波弦尖晶石。”琳轻声说道。
“尖晶石！”银青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方晶石、棱晶石、尖晶石，这三种宝石在法术体系中被称为三大储藏宝石。
其中，方晶石随处可得，价格便宜，在法师圈内可谓人尽皆知。
棱晶石则是方晶石的加强版，相同体积下，储能的容量要大了十几倍，而且还可以形成棱晶矩阵，更进一步提高单位体积下的储能水准，可以说是建造方尖塔的必备材料。
若是一块方晶石的市价是五千金元，同体积的棱晶石大约就在七万左右。
但尖晶石则完全不同，这种宝石之所以著名，完全是因为它的价格——最低价格的小块尖晶石，价格也至少在一百万以上。
而且，这种宝石，还是被爱斯卡勒斯教廷列为“邪祟之物”的一等禁忌品。走私的风险因此大大提高，价格还得再往上加。
“俗称灵魂囚笼的可怕宝石呢，那东西可不是第二层次的武者能够掌控得了的。而且，还是波弦尖晶石。”沉寂了多时，法利亚的声音再度响起，微微带着一种怀念。
“灵魂囚笼？”银青皱了皱眉头。
“没错，方晶和棱晶都是用来储藏元素能量的。但尖晶，却是用来储藏灵魂的，所以也有着灵魂囚笼的别名。我以前也曾经搜集过不少尖晶石，用来实验各种各样的法阵，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失败了，不过有几个的效果却让人惊喜。”
所以，爱斯卡勒斯教廷才会将其列为禁忌品吗？银青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琳要这种东西做什么？”银青忍不住问法利亚，想要听听这位狂皇的意见。
“圣塔的小鬼，你在担心什么？”法利亚瞟了银青一眼，笑了起来，“能让尖晶石运作的，至少也要是第二层次第四品级的生命法师，对她这个水平的武者来说，这东西和一块普通玻璃没什么区别，当然也没有任何危害。估计这小女孩，是替家族购买尖晶石的吧。”
“原来如此。”银青点了点头。
的确有不少家族会在城堡或封地中建立起大型法阵，效仿方尖塔的效果，或者是形成法术增效、治疗之类的圣( 黑塔皇帝 http://www.xlawen.org/kan/6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