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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千里追夫记》

    有女初至

    ( )其实姚千里的命还不错,掉下了山崖居然没死。不记得是怎么摔落山崖,她将以往的一切都忘了。一个书生救了她,而后将她带到了自己住的村子养伤,村子名叫小喜子村,很招人喜的一个名字,如这里的人一般。

    村人待姚千里很热情,时不时过来探望,偶也送些吃食之类,她莫名的觉得美好,似乎这是她一直在盼着的事情。

    书生名叫林群芳,是个秀才,也是小喜子村的教书先生,很得村人尊重。有次赵阿婆说起,林群芳似已有二十五岁,却还未娶亲,不过村子里的人都说林群芳将来是要考状元的。

    关于姚千里的身世,村人也在周边帮忙找过问过,可是没听说哪家丢了姑娘的,如此,姚千里便算是无家可归了,所幸村人淳朴,不但没有嫌弃,反是怜悯居多,对她更是照顾。后来,姚千里慢慢又知道小喜子村是属于朗国,隶属凫水郡,不知为何,那个“朗”字总是刺痛她的心。

    林群芳待她可以说是好的,他平日在村里受了不少的尊敬,而且还救了她收留了她,可是他在她面前却几乎是有些谦卑,连看着她都不敢,便也因此时常引得村人发笑。不过这一来二去,姚千里也瞧出了点他的心思,仔细想了想,她虽然对林群芳这个人尚还谈不上爱意,却对留在此处一点也不抵触,她喜极了这里的静逸。

    姚千里的伤养了总共有三个多月才好,她连自己的名也一并忘却,心想着就算还有家人,她如今这个状况,也是遥隔千里了,于是便自取了“姚千里”三字。不过这名字也未能用多久,因为她伤好后不久便和林群芳成亲了。

    照村人的说法,她一个姑娘家在林群芳家住了这些日子早已是不清不白,林群芳虽然不是多富有可是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虽然年纪是不小了,但姚千里嫁给他也不吃亏,总算得个郎才女貌。再者说,林群芳救了她的命,她以身相许也是应该。

    姚千里心里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是不高兴,反正也是无处可去了,而且她总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续沉溺这一份安逸的理由。

    林群芳每次跟她讲话都会变得有些结巴,还会脸红,甚为有趣,她便时常没话找话的去逗他。

    成亲之前,林群芳来找她,自是几经纠结,方才道:“我听你平日谈吐便料想你原来定不是长于寻常人家,我只一介秀才,你……”

    他的脸实在是红的不成样子了,姚千里只好出言解救他,她想好了说辞,自己却也有些臊了,半晌,方道:“我只问你,我肯嫁,你肯不肯娶?”

    林群芳的脸涨得能滴出血来,更加不敢看她,只连连点头。

    姚千里便抿了唇笑,笑得眉眼齐弯,不知是在笑他的憨样还是在高兴他愿意娶她,林群芳看痴了去,盯着她的脸喃喃道:“美目盼兮……”

    而后突然清醒,脸更红,匆匆离去,只在跨出门槛之际又丢了一句,“我定然好好待你。”

    逃也而去。

    她在后面掩唇而笑。

    ……

    几天后,两人便在村人的欢闹声中成了亲。

    林群芳真不富有,婚礼一点也不体面,有些寒酸倒是真的。后来林群芳告诉她,其实他是存了点银子的,但是要留着去都城赶考时用。

    姚千里没有娘家,林群芳是在村西边的学堂去接的新娘子,然后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孩子们今日没有夫子,便一窝蜂的跟着那两人抬的小轿乐翻了天。

    新娘子下轿,身姿婀娜,嫁衣娇红,身动盖头摆,晃花了多少人眼。

    林群芳在喜娘的催促下才幡然醒悟的去迎新娘,一张脸躁红,围观村人哄闹。

    一拜天地诸人笑,面朝门,背对里,弯腰万事好。

    二拜高堂高堂空,新人红绸牵,鞠躬一世安。

    夫妻对拜面相对,郎娇妾羞……

    “呀!”的一声喜词断。

    一窝汉子骤然横冲直撞而来,如匪人一般,冲了礼堂,撞了新人,引得混乱一片。

    姚千里头上的红盖头也在推推搡搡中被弄掉,新娘面出,却顾不得其他,只一心寻找自己的红盖头,是谁总在耳边说,“红盖头红盖头,盖了俏姑娘,一盖便一生,白首不相负……”

    无赖闯亲

    ( )成亲之前村人大多是在姚千里跟前夸林群芳如何如何的好,能嫁给他是如何如何幸运,可是成亲之后却不一样了,如今多是在说林群芳怎么怎么的好福气,娶得如此娇妻之类,又有妇人们跟姚千里扎堆纳凉的时候道:“夫人真是好相貌,跟城里头那些大家闺秀比也不差一点。”

    “就是,我那天瞧见了县令家的大小姐,长得那是难看哟,黑的不行,比我们都还像地里干活儿的,啧啧,哪里能比得上夫人,夫人这长相气度……”

    姚千里便腹诽,你们早怎么不说啊啊,是怕我不肯嫁给林群芳么,你们还真够护短的啊啊……

    正说着话呢,林群芳下学回来了,手里如平日一般拎着菜,远远的就喊道:“娘子,我回了。”

    妇人们便哈哈的笑,姚千里也有了笑意,转脸看向自家门口。

    林群芳绕进了院子才发现有一窝女人在,面上一窘,与众人打了招呼便进屋去了。

    妇人们自又将姚千里调笑了一番,而后也识趣的各自散去。

    姚千里自绕到了厨房,凑过去看了正在烧火的林群芳一眼,虽然不管婚前还是婚后一直都是他在烧饭,但还是有些汗颜跟羞愧,于是便颠颠的拿了帕子去给他拭汗,噙了一脸的笑,道:“夫君教我弄,你都在外忙了一天了……”

    林群芳憨憨的笑,一脸满足的样子,“娘子且歇着,我来便是。”

    姚千里看他上上下下的忙,也不再说了,只不停的想要给他打下手,不过是如往常一般越帮越忙就是了,今日表现则是更佳,“啪”、“啪”两声,打碎了两个大碗,两人眼对眼的看了半晌,面上都在纠结,姚千里似乎看出了林群芳眼中的意思,大约……唔,大约是在心疼那碗钱。

    姚千里咬了咬唇,“夫君……”

    林群芳脸上抽了几抽,又再抽了几抽,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来,“无碍,无碍……”

    第二日,姚千里拿了些小点心,去到隔壁的李婶家中,笑嘻嘻的将点心分给了李婶家中的两个孩儿。李婶啐了自家孩儿,骂了声馋嘴猫儿,又谢过姚千里。

    姚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半晌方道:“李婶儿,我今日来,是有事要求你……”

    ……

    看夕阳已下,估摸着林群芳快要回了,姚千里便也赶紧回了家。

    ……

    如此几日,时间拿捏的恰恰好,林群芳未发现有异常。

    这天,林群芳照例到村头买了菜回来,冲屋内招呼了声便直接往厨房去了。然还未进得门去,便见有个人急急从大屋里走了出来,口中连喊夫君。

    林群芳好奇的被她拖去了大屋,一跨进门槛便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那平日吃饭的小桌上竟是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有的尚还在冒着热气。

    林群芳抖着下嘴唇,在姚千里满是期待的眼神下一步步挪到了小桌前,看了看那桌菜,又看了看姚千里,再看看那菜,终于从喉间挤出了声音来,“娘……子,这,这花了多少银啊……”

    姚千里霎时只觉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尾,这六月寒暑里她竟差点就要打寒噤,脸上的笑亦是凝结。

    林群芳大约是终于回了神,口中咽了几咽,“娘子……娘子今日去了镇上?可还,可还添置了其他……”

    姚千里又是无奈又是气,背过身去,“这些不是买来的,是我自个儿做的!”

    ……

    林群芳自然要向自家娘子好一番告罪,不过一个酸腐秀才,说来说去也还是那几句话,姚千里便是气还没消,也给念得烦了,只得作罢。此事终是过了,而后两人一道用晚饭,话说姚千里捣鼓出的这一桌子东西模样虽然一般,味道尚还过得去。

    林群芳终于是舒心的笑了,虽然是惯着娇妻,但是如果娇妻更兼贤惠自然是好上加好了,因而一顿饭吃得是眉开眼笑。

    饭罢,林群芳习惯性的起身收拾碗碟,而后送到厨房,姚千里今日颇有成就感,也拿了两双筷子跟了去。

    林群芳当先推开了厨房门,却住了步,愣在了当场……

    这原本简洁到不能的厨房间,此时……用狼藉或可表其一二?

    “娘子,往后……还是我来……”

    ……

    林群芳一直以来都是靠教学挣取家用,家中并无田地,本来一个人过的时候也算宽裕,可是如今多了一个人,很快便就拮据了,而且,明年初春林群芳就要去都城参加会试了,如此一来,两人便更是窘迫。

    姚千里日日闲在家中,时日一长也着实难耐,总想着要做些什么来补贴家用,后见李婶她们农闲之余都会在一起刺绣,然后一同拿到镇上去卖,而且所获钱银还不少,便也起了这个心思。原以为自己不会,可是没想到只跟着走了几针便就来了手感,当真是运指如飞,直让那一帮妇人们都傻了眼。

    姚千里自己也有些吃惊,朝众人有些羞赧的一笑,道:“兴许以前家中便是做这行当的,正好让我今日得了个便宜。”

    其实有时候忘记了或者不知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脑中没有的事情,自然也不会予之相应的喜怒哀乐,如此,或可埋心于当下,满心的只想着如何将眼下过好……

    妇人们齐笑,便也玩笑说指不定夫人本就是哪个官家小姐,等林群芳中了状元,两人便就是名副其实的金童玉女了云云。

    一个多月后,轮到姚千里去镇上,跟刘嫂一起,把刺好的刺绣送到绣坊去。

    拿了上回送来的刺绣卖得的银子,两人自然是高兴的很,便说要买些东西回去。

    街市两旁有不少依势而建的饭馆酒,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不过却有一家尤其的热闹,门口都围满了人。

    姚千里性子淡,依着她的话就把自己该做的事做了便罢,根本不会去凑那些热闹,可是现在她身边有个刘嫂,刘嫂是小喜子村最喜欢热闹的人,这么,刘嫂经常被村东的二拐子骂做,唔,泼妇。

    所以姚千里此时也被扯进了那耸动的人流当中,然后,她又看到那个人——那个冲了她婚礼的人。

    刘嫂自然也看见了,她很激动,撤了嗓门便喊道:“夫人夫人,快看那个人!”

    这么喧闹的环境里,刘嫂竟然一嗓子就吼得所有人都朝她们这边看来,当真是名不负二拐子虚传。

    姚千里再要躲已经来不及,那人已经看到了她。

    那人看似很想过来的样子,可是却被店里的伙计给拦住,好几个人将他架住,任他张牙舞爪的要过来,脚下却动不了丝毫,那模样很是滑稽,引得围观众人齐齐发笑,姚千里也笑了,看着那张很是周正的脸,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就偏生是个无赖。

    便又要说到姚千里与林群芳成亲的当日,那日冲撞了婚礼的罪魁祸首也正是此人,后来听说是这个无赖调戏了张员外的女儿,被一路追赶至小喜子村,而后冲进了喜堂。张员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冲撞了人家的喜事,事后也稍做了赔偿,还送了一份喜礼,此且不表,只来说当日情形。

    姚千里紧张的几乎有些神经质,在纷乱的人群脚下摸索寻找那红盖头,脑中忽闪忽闪着,有什么东西欲出未出,却是将她逼得更急,一心只想着红盖头丢不得,丢不得……

    忽然面前有红影摇晃,姚千里抬起头来,眼中还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却见是那无赖拎着红盖头在她眼前晃悠,嬉笑着,一面道:“你唤我声好哥哥,我便将它给你。”

    姚千里急切的伸出手来欲夺那红盖头,却被无赖闪了过去,“快快喊声好哥哥来。”

    “好……”

    “哇呀呀!”

    那围追之人终于破开了人群,将无赖摁到在地,无赖的哀呼便也将姚千里将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如此,无赖被拖走,之后肯定是跑不了一顿教训,不说,却说他在临行之前竟然很认真的把红盖头还给了姚千里,而且神情间似是很郑重,众人几乎都被他唬住的时候却又见他转而间又换了脸,嘻嘻道:“下回可要唤我做好哥哥……”

    ……

    如此的一个人,村人们都絮絮叨叨的骂了许久,可是姚千里心里对他却没有一丝的怨恨或是看不起,她总隐隐觉得那无赖将红盖头还给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是真真的爱怜,而那无赖走出老远之后又回头喊的那句“和美一生”是发自真心……

    不知为何,每每想起这两个片段姚千里眼中便会莫名的生出酸意。

    这些她都没跟林群芳说,婚礼之后,林群芳也是之乎者也的嫌弃了那无赖许久的。

    夫将行

    ( )不知道这回这无赖又是做了什么事让人给扣着了,看这架势怕是又要挨打,姚千里如斯估测。

    果然,很快就有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无非就是些穷鬼,不自量力,连老爷我的店都敢捣乱之类的词,而后又对那几个伙计说了些什么,那几个人就捋起衣袖来,面上又是狰狞又是兴奋,看似欲下狠手。

    那无赖竟也不躲,捂着脸蹲在地上,任拳头雨点般的落下,眼光却一直只注视着一个地方,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以至于围观的众人也都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却见无赖目光所及处站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装扮很是普通,相貌却是不俗,眉目间自有一股贵气,若是只朝着这份贵气看进去,便觉得她身上那粗布衣衫似乎也跟着不俗了起来。

    姚千里也在看着那无赖,他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似乎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而且他直直的盯着她,只盯着她,好像只想说给她一个人听……而她,也莫名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

    所以她不自知的就走到了那殴打圈子的边上去,微微弯下腰来,“你……是不是认得我?”

    无赖嘴角抽了一下,大概是被打疼了,“咝,好妹妹,你先想法子让他们停了手可好……”

    姚千里歪头想了想,而后竟当真就点头应了他,问了那掌柜缘由,原来是这无赖不知怎么遣进了人家的厨房去,趁人不备偷吃了马上要给客人上桌的菜,自然是没银子付账的,故而才讨了打。

    将自己那份卖刺绣得来的钱银都拿了出来才将将够付账,这无赖倒是会吃,捡了最贵的一道菜偷嘴,姚千里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荷包,倒没有心疼,只是怕回去了之后林群芳那里不好说。

    那无赖看了姚千里一眼,忽而转手从掌柜手里夺回几个铜板来,“方才我挨的那些打也够抵这些铜板。”

    掌柜的胡子都气得翘了,一面连忙把剩余的钱银往袖子里塞一面一脸嫌弃的道:“走走走走,莫要再给我招晦气。”

    主角一走,看戏的当然也就散了。

    刘嫂自是一阵有的没的,姚千里估计不出今晚整个小喜子村都要知道这事了,也不去管她,只又偏首问在一旁跟着的无赖,“你是不是认得我?”

    那无赖先是面上一滞,而后又嘿嘿的笑了起来,“自是认得,你不就是那日的那个新娘子,说来你还欠我一声‘好哥哥’没喊是不是,这回可要补上,快快叫来……”

    “呸!”却是刘嫂怒了,“好生不要脸,你快将我们夫人的银子还回来才是!”

    那无赖似是不擅与妇人打交道,脸上有些窘迫,拘手道:“这位大嫂……”

    “呸!谁是你大嫂……”又招了一顿好骂。

    刘嫂越骂越是亢奋,骂词也就越多,无赖终是不敌,坑着脑袋被骂跑了,口中嘀嘀咕咕,姚千里依稀听得像佛语里头的静心咒什么的,不由弯唇笑了起来……

    回到家中林群芳并没有问及钱银的事,所幸在碰到那无赖之前姚千里就跟刘嫂买了些东西,也算交代了些。

    入了秋,天渐渐凉了起来,姚千里本是初至此,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林群芳便给她添置了好几件新衣裳,自己却是一件也没舍得买,只翻了以前的旧衣来穿。

    姚千里当然是好一感动,便总想也给他添些新衫,林群芳身上的衣裳实在是太旧了,洗的时候都怕一不小心给洗破,又卖了几回刺绣,攒了写钱银,姚千里便在某日夜里问他喜欢什么色样的。

    林群芳却道:“我就不必了,男子穿什么不都是一样,倒是你……跟了我委屈你了……不过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取得功名,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再不用日日给人刺绣,你看你的手,原本哪有这些伤……”

    姚千里便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想说我不觉得委屈,便是这样跟你过一辈子我也愿意,而且她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想林群芳去应考,每每想到那个传说中繁华到极致的都城她就会莫名的心慌,可是她却不能说,她知道考取功名是林群芳毕生的追求,能不能考得上且不说,如果不让他去考,他恐怕连生活的重心也找不到了,一个书生,本就是为功名而生的。

    现在姚千里已经能自己烧出一餐像模像样的饭菜来,可是林群芳还是会尽量早的赶回来,两人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我洗菜你递碟的,时不时相视一笑,小小的厨房里便满是欢乐满是喜……

    今日又轮到姚千里去镇上,本来应该同行的刘嫂回娘家去了,姚千里便只能独自前去。

    碰到那个无赖的时候姚千里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正每回她来都会碰到的,那无赖起先还会做出巧遇的样子来,到后来干脆也不掩饰了,摆明了是等着她呢,问他怎么回回她到镇子上来他恰都能知道,答曰,守株待兔了几回,后面便算出规律来了,真真教人无话可说。

    无非还是缠着姚千里要听她喊好哥哥,姚千里心里倒是不抵触,只不过她已为□,而且林群芳又是个教书先生,她不能做出什么落人口舌的事情来,而且,林群芳原本不怎么待见这无赖,到如今更是上升为厌恶了。

    上回刘嫂果然是把姚千里拿银子救无赖的事说得人尽皆知了,村人已经有了些闲言碎语,林群芳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就不怎么高兴,酸腐秀才么,别扭的很,什么也不说,只是挂着脸。

    林群芳挺惯着她的,甚少会对她有脸色,姚千里一猜便知道是什么事,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帮那无赖,踌躇了许久,方道:“相关,我下回再不会了……”

    林群芳脸上微微松动了些,“钱银倒是其次,只是那人并非善类,还是少招惹为妙,不然哪天惹祸上身也不知。”

    姚千里便恬了笑,连连应是。

    此后,林群芳时而便会借着说别的事或者是说书里的某个故事来旁敲侧击的提醒一番,如此,姚千里也不能拂了他的意去亲近这跟自己无亲无故的无赖。

    那无赖还在旁边好妹妹好妹妹的唤她,姚千里突然便来了火,本来林群芳近日就要出发去都城赶考了,她莫名的不安,偏偏又说不得,已经连着烦躁了好些日子,这会儿又听到他喋喋不休的叫唤,多日的积郁忽而一涌而上,冲口便道:“你烦是不烦,当真是个无赖么!”

    无赖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不期然的被吓了一跳,而后脸上的嬉皮笑脸就凝结住,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姚千里忽然慌了,手足无措的样子,“对不住,我不是,我……我喊你好哥哥好不好,对不住……”

    “呵呵……”无赖却又笑了,“你终是肯再这样唤我了……”

    “唔……”姚千里没怎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正要再问,却听那无赖又道:“你再喊一声,再喊一声可好?”

    他的眼神很急切,像是要从她这里讨回什么东西去……姚千里被他逼得退步,心砰砰的跳,忽而了扭头,便要跑开。

    那无赖像是突然清醒,情绪立时收敛,脸上现出懊恼的神情,连忙举步追了上去,“不喊了不喊了,你莫要害怕。”

    又恢复了无赖本色来逗哄了半晌,姚千里才勉强答应让他在一旁跟着。

    ……

    见她一直在寻寻觅觅的样子,无赖凑过了头去,“你在找什么?”

    “相公将要赴都城赶考,我想给他买一方好砚台。”

    无赖白眼一翻,暗在腹中嘀咕了好几遍吝啬酸儒吝啬酸儒,方才又挤了笑出来,道:“我知有一处,里头文房四宝等物尚还不错,你且随我来。”

    当真是不错,姚千里一面喜滋滋的挑砚台一面偏首问道:“你既懂得这些那肯定还是有些学识的,为何不做个安稳的营生。”

    无赖又无赖兮兮的笑:“且不闻百无一用是书生?”

    姚千里的脸便挂了下来,他不是在说自己,明显的是在说林群芳。

    无赖这回却未再辩解,等姚千里选好了砚台付了银子便说要先走了,双手抱着后脑勺,一面懒懒的前行一面念念有词:“雀儿来,雀儿去,雀儿落房头;滑了脚,跌跟头……

    ”

    “滑了脚,跌跟头,咕噜咕噜滚下;女娃儿哭,男娃儿笑,抓了雀儿又放掉……”

    姚千里脱口而出,与那渐远的声音诡异的重合,胸口又传来熟悉的紧缩与疼痛,姚千里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裳,呆愣了半天,忽而拔步追了出去,然街市上人来人往,有好奇的朝她瞥来的人,却没有那个懒懒的身影……

    “夫人,您的砚台……”

    秀才已出行

    ( )林群芳走的这天是十月二十八,风大雨大的,姚千里让他再等两日,等天放晴了再走,林群芳却不肯,说是已经因为姚千里软声细语的不肯放行耽搁了好几天了,若是依着姚千里,怕是干脆都走不成。至于天气么,不是晴便是阴雨,即便躲过了这回,那在去都城的途中的第二回第三回却是躲不过了的,既然如此,何须强求。

    姚千里直将林群芳送到了镇子上,还不肯住脚,林群芳亦是满面的不舍,执了她的手,温声道:“你快些回,莫要再送了。”

    其实该说的,想说的,早在这些天里不知已经反反复复的说了多少遍,所以姚千里的嘴张张合合了好几回,却是一个字也没出口,只一双水眸,盈盈的望着林群芳。

    冬日渐近,雨水已经带了浓浓的寒意,沿着伞沿流下,在姚千里的面前颗颗连成了串,此时映着她眼中的波光,竟是出奇的和谐,好似这画卷本就是天然而成,容不得再有旁物来破坏,即便不是破坏,连打扰也是不成的……

    林群芳不再看她,转了身去,说了声我走了,便当真就走了,头也没回。

    姚千里也没再追上去,举着伞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有些瘦弱的背影一步步远去,不知为何,脑中忽然现出了林群芳高中,坐在红花高头大马上的样子来,然后又跟眼前的景象重叠……林群芳的背影在雨幕里本已经模糊的快要看不见,混着眸中的泪便更是难寻,那么的不可触摸的样子,就好像永远也抓不住了……

    “天寒,莫要把衣裳都打湿了。”

    “唔……”姚千里回过头来,却是那无赖站在身后,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看他难得的认真神情,姚千里忽觉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涌上心头,“你说,若是当真做了状元夫人,好是不好?”

    那无赖的脸色突地一边,似是思虑了半晌,方道:“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那要看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姚千里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你的想法呢,”无赖又道:“你想不想做状元夫人?”

    这问题好像难住了她,眉间纠结了起来,“我也不知,都说人往高处走,做了状元夫人自是风光无限,可是,唔,可是我又觉得,那样好像并不好……”

    无赖垂首看着姚千里似是完全进入到自己世界里去的自语模样,那细看来显得有几分刚毅又好像带着些儒雅的面上忽而渐渐染上了沉痛,嘴张张翕翕却是无言,伸出一只手来,似是要往她紧皱的额头间探去,然行至半路忽又生生停住,在空中紧握成拳,而后颓然放下……

    “回,再不走怕是要走些夜路了。”

    “嗯?”

    姚千里闻声回神,抬头后却见那无赖又恢复了一贯的无赖模样,极不耐烦的看着她,口中碎碎道:“你快些,快些,趁着时候还够我摸着黑影再回来,我且送你一程,好歹你也喊过我一声好哥哥,我总也得做个样子出来……我说,你走是不走……”

    一路听无赖东侃西侃,与林群芳的别情倒是被冲淡了不少,其实姚千里本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愁绪一被岔开便也有了说笑,一时说起李婶家的那两个调皮娃儿,一时又说起自己养死了多少回鸡……

    那无赖也奇怪,好似很喜欢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听的时候很认真的样子,时而咂咂嘴,时而同她一起笑两声,而后便又把自己在镇上看来听来的那些趣事讲给她听。

    这么说着话,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天还没全黑,村中还没有人家点灯,那一户一户屋子的看起来便有些模糊,偶尔能听到娃儿赶鸡赶鸭的声音……姚千里的脸上不知不觉的便挂起了暖暖的笑意,“我要回家了,你也回。”

    那无赖便板了脸,口中啦啦着过河拆桥之类的词。

    姚千里知他只是口头上逞个痛快,也不介意,反而笑着打趣道:“你还不快些,莫要再让刘嫂逮着。”

    无赖瞪她一眼,又骂了声坏心眼便就转身去了,附带一声冷哼。

    姚千里也转了身往回走,然还没走出几步忽而又住了脚,回身唤道:“无赖!”

    那无赖的脚下顿了一顿,却未停下,继续往前走。

    姚千里便提了衣裙小步撵上去,口中一面连呼无赖。

    等看到那无赖的正脸的时候无赖的脸已经有些青了,嘴边抽了几抽,咬牙道:“莫不是我好心送你回来反而还要讨一顿骂?”

    姚千里一愣,而后便笑了,咯咯的笑,“可不止是我一人这般唤你……要不你告诉你名为何,日后定不再如此失礼。”

    无赖冷哼一声,却不答她,反又不耐烦的问道:“你叫住我是为何事?”

    姚千里哦了一声,忙从腰间拿了一块碎银出来,一面递给无赖一面道:“你整日这般游荡也不是个事儿,你去做个安稳的营生,攒些家当,日后也好讨个媳妇儿……”

    “那个酸秀才走了,你自己日后怕就要难过,为何还要拿钱银来给我?”

    “无碍,相公临行前给了我不少钱银的……我也可以多做些刺绣,反正我也不会下田种地,空闲也多……诶?”

    姚千里还在说着话,却见那无赖突然一把夺过那块碎银,转身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且步履匆匆,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一般。

    姚千里站在原处愣了好半天,回过神来不禁一笑,心道那无赖定是不好意思了,知道不好意思就好,那便是还有可能上进的,也不枉她多事一番,又道那无赖羞赧起来原来是这般模样,甚为有趣,却不知那边疾步行出老远的无赖不知何时又停下脚步来,转身直直凝望着她的背影,面上痛苦挣扎,若不是伞沿的水珠串儿太急,还以为是他的眼中也湿了……

    ……

    没过多久,姚千里再到镇子上去的时候竟没“巧遇”那无赖,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了,行走间便时时四处张望,不自知的找寻那个身影。

    “夫人!”

    刘嫂那大嗓门突然一出,吓了姚千里好一跳,“啊?”

    “你看那无赖,收拾干净了倒也还顺眼,就是瞧着还是一副无赖样儿……”

    循着望去果然便是那无赖,此时正坐于一个小摊前,好似在卖字画之类的物事。

    无需姚千里行动刘嫂便已经扯了她过去,口中一面道:“去看看那无赖做什么怪。”

    无赖看到姚千里时是一喜,正要说话时又瞅见她旁边的刘嫂,连忙住了嘴,又敛了神色,恭谨开口道:“两位大嫂可要买些什么?”

    刘嫂已经看那堆仕女美人图画儿看得入了迷,一面啧啧的称好一面时不时的拿出两张来比较,“夫人,你看哪个好看?”

    姚千里便认真的去看,然后给她指出一副来。

    刘嫂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好像她原本看中的就是那一副,然后把姚千里指的那副放到一旁去,又再去挑别的。

    “你当真是上进了,如此甚好,我方才瞧见不少人手里拿了你这里的买的东西。”笑得眉眼齐弯。

    无赖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会尽早将你的银子连本带利的还了你。”

    姚千里点点头,也不说要推脱的客气话,埋首去挑选字画,半晌,似是不经意的开口:“还有上回你吃白食我给你垫的钱银……”

    那无赖面上一愕。,愣了足有好半天,梗着脖子站着,旁边有人问字画怎么卖,他便一句“不卖!”粗鲁的回了过去,吓得那小妇人缩着脖子跑开了。

    姚千里低着头闷闷的笑。

    这边刘嫂已经选好了心仪的,不少的一小摞,拿给无赖要算账,无赖似是要再吼,转脸一看是刘嫂连忙将那句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接过了字画去数张数。

    刘嫂这回竟然没有讨价还价,直接就付了银子,倒让姚千里都刮了一下目,却听刘嫂道:“年轻人总能有个活法的,只要自己不断了自己的路,总能越走越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都能混日子还不能去好好的过么……”

    无赖听着听着也肃了神色,待刘嫂讲完,恭恭敬敬的拘了一手,诚恳道:“多些大嫂教诲,我记下了。”

    其实都是好人……姚千里如是沉吟,忽而开始想念小喜子村的炊烟,想念叽叽喳喳的家畜声,想念自己家中那百闻不严的饭香,还有那素淡的菜香……

    想着想着那香味却好像突然变了,不再是印象中的美味,反倒是引得她一阵阵作呕,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急急的到怀里去摸帕子,可终还是慢了一步,还没等旁边那一教一听的两人反应过来,姚千里便“哇”的一口吐出了一滩秽物,且那秽物直直的吐在了那堆字画上,姚千里刚要去清理补救,又一口紧跟而出,依着上回的轨迹,这回更多,似乎都有些秽汁溅到了无赖身上去……

    惊马

    ( )其实姚千里在林群芳走之前就有时不时干呕的反应了,不过反应不大,就让姚千里给瞒了过去,她心里虽然不想林群芳去应考,却也知道是阻止不了的,若是说了,怕是要被当做是寻了借口来留他,况且,她那时也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怀了身孕……

    这一孕可是教小喜子村的人好一喜,姚千里现在已经有近三个月的身孕,到明年五六月份林群芳考了状元回来,刚好得个双喜临门,可不是顶好的事了!本来自林群芳走后村人就对姚千里多有照顾,此番更加上心了些,别的不说,姚千里吃的水都是隔壁几家的男人轮流帮提回来的,柴禾也是,要给钱银也都不肯要,姚千里只好时不时的送些小零嘴儿给几家的小娃儿们去。

    其实姚千里自己心里倒是说不上有多高兴,只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然后很平静的等待着这个孩子的降临,好像有点……唔,无可无不可的感觉。

    那现在在镇上干“正经营生”的无赖快两个月没看到姚千里,心中有些奇怪,这天便没有摆摊,去到小喜子村去寻姚千里。

    无赖心中感叹有句话说得好,叫“狗眼看人低”,果真是如此,这回他穿的干净体面的进村来,那条以前总跟他过不去的大黄狗竟然没蹦过来咬他,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伸着一条老长的狗舌头,无赖本想捡个石头砸它,可是想了想又放弃了,因为他又想起一句话来,狗咬狗,一嘴毛,无赖打了个寒颤,那是个多么诡异的画面……

    看到姚千里已经有些明显的肚子的时候无赖吓了一跳,呆愣了半晌,方才冷笑着道:“啧,那酸腐秀才看起来不顶事,倒也不含糊。”

    姚千里立时涨红了脸,啐了他一口,也不知如何答话,便就没理他。

    无赖倒是自在的很,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连边角旮旯都看了,才又兜了回来,“你这里也没个暖炉子,你如今这身子怎么受得住,我去给你买一个回来。”

    姚千里摇头,道不用。

    无赖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只当是我先将利钱还了你,你若是不要可能到时候一文钱也收不回!”

    看姚千里不言无赖得意的笑,“我现时就去买来。”

    “诶?”姚千里拉住他,“那是富贵人家用的东西,哪里是我能消受得起的,算了罢。”

    “什么富贵人家的东西,你怎么消受不起,想当初……”无赖突然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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