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1966--1976的地下文学(全本) > 1966--1976的地下文学(全本) 第 5 部分阅读

第 5 部分阅读

    新诗歌在此时成为一种时髦。这些诗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一种朦胧状态。共同的脱离现实生活的梦幻色彩、儿童心态成为这些诗歌特有的标志。经过赵一凡的收集、保存,后来这些“游戏”之作,在“文革”后多数得以公开表。正是这样一批诗歌,后来影响和改变了“文革”后中国诗坛的面貌。

    带我走吧,风

    到海和天空的边缘

    去追寻梦境

    ——《带我走吧,风》

    我看到浮动的月亮

    那是我很久以前的愿望

    忽然被顽皮的风唤醒

    今天又来到我的心上

    ——《海边儿歌》

    这些诗,已失去食指式的对未来无保留的信任。它们是“童话”,虚无缥缈、稚弱,经不起现实阳光的照晒。尖刻地讲,这是一种重扮童年角色的渴望,在医学精神病理学中称为“幼稚病”。患者喜穿童装、唱儿歌、做儿童游戏。在北京的沙龙中,一些知青诗人准确地表述了他们的这种心态,或者说“梦态”。这是一种强烈的心理需求,固守自己美妙的“童话世界”。“梦态”与“现代主义”的会合,这就是被后来理论家们称之为唯美主义“朦胧诗”的创生。

    诗人顾城有这样一段话:万物,生命,人,都有自己的梦,每个梦,都是一个世界。沙漠梦想着云的阴影,花朵梦想着蝴蝶,露珠梦想着海洋……

    7。从郭路生、依群到童话诗的泡灭……赵一凡地下沙龙(7)

    “我也有自己的梦,遥远而清晰。***它不仅仅是一个世界,它是高于世界的天国。它,就是美,最纯净的美。当我打开安徒生童话,浅浅的胸海里就充满光辉。”

    “我向它走去,我渐渐透明。抛掉身后的影子,只有路,自由的路……”

    顾城这段话是对“童话诗”最好的解释。

    小路上

    一颗迷途的蒲公英

    把我引向蓝灰色的湖泊

    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

    我找到了你

    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迷途》

    让我躺在白云上做一个梦吧

    我——想——你

    ——《梦之岛》

    如果风会指路

    所有小鸟

    都能找到那座小房

    没有门牌

    罩上水雾的玻璃窗

    画着心形标记

    太阳的喷壶

    把露珠洒在台阶上

    桌上紫丁香开了

    关在钟里的欢乐

    出阵阵鸣叫

    那时

    我们是孩子或老人

    都无所谓

    ——《住所》

    1972年在山西、陕西,在内蒙、云南、北大荒……下乡知青们已处于十分严峻的生活境地。大量知青逃回城市,或各寻出路。知青们已自己宣布与贫下中农相结合失败。返城风正在悄悄刮起来。在城市中,知青们在自己创造的小气候中,躲避政治运动的冲击。此时知青们龟缩在尽可能避“风”的地方,渴望宁静、纯真的生活。正是这种渴望创造出了这批“童话诗”。现实的严酷是“童话”存在的充足理由。

    这是一个真正的奇迹,郭路生曾征兆的纯净,通过另一种方式为一批知青诗人所继承。这表明了知青身上为历史所赋予的共有的品性:纯洁。

    一小块葡萄园,

    是我甜的家。

    当秋风突然走进哐哐作响的门口,

    我的家园都是含着眼泪的葡萄。

    ——《葡萄园》

    当然,谁也不知道明天

    明天将从另一个早晨开始

    那时我们沉沉睡去

    ——《无题》

    这种安徒生式的“童话世界”与“文化大革命”硝烟滚滚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与工农兵配合政治形势的“气势磅礴”的诗歌,形成尖锐的对比。在**集团封建法西斯文化**下,文网织密。文学青年们生存环境十分险恶,他们的新诗歌随时会遭到文字狱。1974年,政治局势生变化,在“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来临时,“童声”合唱也随着政治压迫的来临而很快消失。

    1。黄金时期与“白洋淀诗群”的产床……徐浩渊地下沙龙(1)

    徐浩渊和她的地下沙龙

    1

    972年“九一三事件”之后,在批判**反党集团的运动中,在周恩来主持下,中央进行纠“左”,“文化大革命”进入波谷时期。在1972至1974年,北京文艺沙龙进入了它的黄金季节,在短暂的两年内形成了较有规模的现代主义诗歌运动,这一探索在1973年达到了**。

    1972年夏天,在北京国务院宿舍、铁道部宿舍有一个小小的沙龙,以徐浩渊为主持人。她是人大附中老高一学生,“文化大革命”中的风云人物,老红卫兵代表,因为《满**》一诗影射**而遭逮捕,入狱两年。出狱后她积极介绍西方文化。这个沙龙中主要成员多是业余画家和知青诗人,主要人物为画家彭刚以及谭小春、鲁燕生、鲁双芹等人。后来成为“白洋淀诗群”的头面人物:岳重、栗世征,当时作为歌手参与这个沙龙。出入这个沙龙的还有当时已出名的依群。后来这个沙龙成为“白洋淀诗群”诞生的产床。

    当时沙龙的生活是大家聚在一起唱歌、看画展、交流书籍画册、为某一位成员过生日、出游等等。沙龙的核心人物属彭刚,但沙龙的“灵魂”是徐浩渊。彭刚是继董沙贝、周漫游等画家以来最早的现代画家之一,当时刚17岁,就以其野蛮的艺术力量震撼沙龙。徐浩渊则让人们传得很神:她是当年苏共莫斯科大学“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中那半个布尔什维克徐迈进的女儿。在“文革”初,她化装成叫花子到陕北民间做考察,并写出《陕北农村考察报告》。

    白洋淀诗群三主将

    岳重进入沙龙之后,很快也成为中心人物。岳重同栗世征来自白洋淀,插队已三年。岳重当时马上要被中央乐团录取,是个男低音,而栗世征自认为是一个“永恒地唱不上高音”的男高音。岳重很有天赋,其父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编剧,家中有四千册藏书。15岁时岳重即将《人·岁月·生活》(爱森堡)、《往上爬》(约翰·布兰)等黄皮书阅尽。这是他早熟的条件。19岁即写出《三月与末日》等八长诗,此后一歇笔就是15年,他的经历是神童式的:中学数学补考;笛子拿来就会吹;画的漫画让每个被丑化的人都开心之至;以至于后来到农村无师自通,在白洋淀站在船头高歌几声就进了中央乐团。当时,在沙龙里岳重作为诗人还不为人所知,当时的“头把小提琴”非依群莫属。

    青年时代栗世征与岳重一直形影不离。栗世征讲:“如果没有岳重的诗(或者说如果没有我对他诗的恨)我是不会去写诗的。”

    “白洋淀诗群”三名主要干将:姜世伟(笔名芒克)、岳重(笔名根子)、栗世征(笔名多多)相识于“文革”前1964年,三人都是13岁,共同考入北京三中,分在初一七班,在1969年初又一同赴河北白洋淀插队。在上初中二年级时,岳重的一篇作文曾刊登在《北京晚报》上,第一句是:“八月,当鲜红的枣儿挂满枝头的时候……”1968年初,多多和岳重曾写过一些古体诗。在纪念**诞辰七十三周年时,岳重曾提笔作赋:“一**三年,红日出韶山,春秋七十四,光焰遍人间。”在1968年晚秋又为同学占为明插队作诗“卜算子”:“为明赴蒙古,毅登康庄路。北疆霜寒冻骨硬,程远雄心固。”除了这些之外,这三个人都尚未有谁动过写诗的妄念。

    1971年夏季的某一天,芒克、岳重等人已插队一年多,芒克拿来一自己写的诗给岳重、多多看。岳重当时的反应令多多大吃一惊,“那暴风雪蓝色的火焰……”他复诵着芒克的一句诗,像吃了什么甜东西。可是,多多对诗和岳重之间生的重大关系一点预感也没有。那时,多多的笔记本上是隆美尔的《战时日记》和加罗谛的《人的远景》。

    1972年春节前夕,岳重把他生命受到的头一次震动带给多多,这就是《三月与末日》。多多坐在马桶上反复看了好几遍,不但不解其文,反而感到这诗深深地侵犯了他,他对它有气!他感到一时不知诗为何物,后来他现自己在坚持固有的诗品观念:诗,不应当是这样写的。岳重的诗与他在此之前读过的一切诗都不一样(他已读过艾青的诗,并认为艾青是中国白话文以来的第一诗人),因此多多判定:这不是诗。如同对郭路生的了解一样,也是随着时间推移,多多才越来越感到岳重狞厉的内心世界,其诗品是非人的、磅礴的。后来,多多总结了岳重的形象,用一句话:“叼着腐肉在天空炫耀。”1

    2。黄金时期与“白洋淀诗群”的产床……徐浩渊地下沙龙(2)

    继《三月与末日》之后,岳重一气呵成,又作出八。其中有《白洋淀》、《桔红色的雾》和《深渊上的桥》。当时多多认为《桥》最好,后来岳重也认可这。遗憾的是他的诗已大部散失。《三月与末日》是当时地下诗坛最具现代色彩的诗作,全诗共98行。摘录如下:

    既然/大地是由于辽阔才这样薄弱,既然他/是因为苍老才如此放浪形骸/既然他毫不吝惜/每次私奔后的绞刑,既然/他从不奋力锻造一个,大地应有的/朴素壮丽的灵魂/既然他浩荡的血早就沉寂/既然他,没有智慧/没有骄傲/更没有一颗/庄严的心/那么,我的十九次的陪葬,也却已被/春天用大地的肋骨搭成的篝火/烧成了升腾的烟/我用我的无羽的翅膀——冷漠/飞离即将欢呼的大地,没有/第一次拼死抓住大地——这漂向火海的木船,没有/想拉回它……

    ——《三月与末日》

    岳重的诗被介绍到沙龙中之后,徐浩渊立即断,“岳重为诗霸,岳重写了诗没有人再可与之匹敌。”

    诗歌的“决斗”

    1972年6月19日,多多送友人去北京站回家的路上,忽然得到一句:“窗户像眼睛一样张开了。”自此,他开始动笔,到了1972年底拿出第一册诗集。在多多诗集未完成前,徐浩渊闻讯对多多说:“听说你在‘攒诗’,让我看看。”因为多多一直对理论、哲学感兴趣,所以众人对他写诗不免有几分好奇。多多的诗拿到沙龙后,彭刚的反应是:你写的诗比你讲的好——你讲的都太对!岳重的反应是暧昧和不服气,依群大致相同,但多多自大狂式的雄心显然感染了他。依群希望多多能把诗写得朴素,感要货真价实。同时,依群对中国文化的命运表示忧虑。多多认为这是依群后来洗手不干的原因。

    多多原籍辽宁,1951年8月生于北京。从1972年写诗后,多多坚持进行现代主义的探索,先后创作有:《回忆与思考》(5)、《蜜周》、《万象》(14)、《致太阳》、《手艺》(以上写于1972…1973年);《教诲——颓废的纪念》、《同居》(以上写于1976年);以及动笔于1973年,完成于1980年的长诗《感的时间》。

    虚无,从接过吻的唇上

    溜出来了,带有一股

    不曾觉察的清醒,在我疯狂地追逐过女人的那条街上

    今天,戴着白手套的工人

    正在镇静地喷射杀虫剂

    ——《青春》1973年

    太阳已像拳师一样逾墙而走

    留下少年

    面对着忧郁的向日葵

    ——《夏》1975年

    1973年芒克开始和多多建立诗歌友谊。多多和芒克相约每年年底,要像决斗时交换手枪一样,交换一册诗集。也许是为了应付决斗,从这一年多多开始抄下芒克最初的诗句:“忽然,希望变成泪水掉在地上,/又怎能料想明天没有悲伤。”“伟大的土地呵,你激起了我的激。”

    芒克(1950。11…)原籍沈阳。1970年开始写诗。代表作:《心事》(诗集)、《泪梦》(诗集)、《阳光中的向日葵》(诗集)、长诗《群猿》、组诗《没时间的时间》。“文革”中,他有影响的诗作有:《致渔家兄弟》、《城市》、《天空》、《冻土带》、《白房子的炊烟》、《路上的月亮》、《太阳落了》、《十月的献诗》、《给》、《街》、《我是风》等。

    多多称芒克为自然诗人。他们16岁乘同一辆马车来到白洋淀插队。白洋淀历来民风强悍,作家梁斌笔下的响马李霜泗之辈当年就活跃在此地,还有打鬼子的“雁翎队”。白洋淀是个藏虎卧龙之地,多多在这里度过了六年,岳重三年,芒克七年,他们没有预料到这是一个诗歌的摇篮,当时从白洋淀出了不少写诗的人,如宋海泉、林莽,以后赵振开、江河、甘铁生等不少诗人也都前往白洋淀游历、作客和“朝圣”。

    芒克正是这个大自然的孩子,玩耍、种庄稼地,还有打架和流浪。他诗中的“我”是从不穿衣服的,**躯体散出泥土和湖水的气味:

    3。黄金时期与“白洋淀诗群”的产床……徐浩渊地下沙龙(3)

    我要举起浪花

    向着陆地奔跑

    我要亲切的呼唤

    扑进她温暖的怀抱

    ——《海风》

    在波涛的面前

    我竖起胳膊的桅杆

    ——《船》

    庄稼:

    秋天悄悄来到我的脸上

    我成熟了。***

    土地:

    我全部的感

    都被太阳晒过

    ——《十月的献诗》

    他要表达的不是结论而是追寻。多多认为,芒克最令人向往的是他的“生命力”。到了1973年底,多多同芒克交换诗集时,芒克已硕果累累,此时多多的第一册诗集也为他赢得不少青年诗人的赞赏。

    岳重给多多留了一张条子:别背着,你的诗集四处索取荣誉了。在这一年的夏天岳重却遭到厄运。社会上传抄他的诗,诗作被人送到了公安局,也许公安人员被这个“怪物”吓坏了,将岳重的诗送到了中国文学研究所进行鉴定,不知是经过那一位诗歌专家和那一级组织审查后,确定“此诗无大害”,才算了事。就此,岳重搁笔了。

    1973年是沙龙的鼎盛时期,这期间多多等人还见到了更老一辈的牟敦白,他和甘恢里、张郎郎一代,属于从60年代就开始艺术活动的。属于那一代人的还有画家周漫游、董沙贝等,也有所来往。他们生不逢时,在最有创造力的年龄赶上了“文化大革命”。

    黄金时期的结束——寒流袭来

    1973年以后沙龙中写诗的人就多了。有史保嘉、马嘉、杨桦、鲁燕生、彭刚、鲁双芹、严力等。他们的诗大都散失。现在仅存的散稿如下:

    马嘉:

    我的诗歌没有旗帜

    出一道

    比少女的胸脯

    还要**裸的

    太阳光

    我像秋天的野果

    那样沉重

    我具备了十月的一切、一切……

    鲁双芹(女):

    生活并不卑贱

    然而对于过去,我们连一分钟也不是圣洁的

    我的生命像块被开垦的土地

    拿去吧,走开吧,我再也无话可说……

    李之林:

    一切

    都那样平庸

    那样合理

    那样不能让我容忍

    沿着看不见的道路

    我走着,走着

    隐约地

    我感到了

    淡淡的怡人的悲哀……

    彭刚∶

    一见阳光

    我的心就融化了

    舒舒服服地

    淌着遍地都是

    呵!

    爸爸

    妈妈

    我像个孩子一样

    走着,走着,

    把我的一切都抛弃了……

    杨桦∶

    英国式的裤线和气概

    我是一位标致的有香气的男子

    我的歌声曾来自栅栏的后边…

    在“文革”中运用现代主义手法进行诗歌探索和试写的诗人还有:

    林莽,原名张建中,(1949冬…)1969年在白洋淀水乡农村开始诗歌创作。

    田晓青,笔名小青,(1953。4…)北京人,原籍河北蠡县。“文革”期间曾经入伍,1973年复员后回城当工人。

    严力(1954。8…)北京人,原籍宁海,1974年开始写诗。

    杨炼(1955…)生于瑞士伯尔尼,北京人,1974年读完高中,到北京昌平县插队,插队期间开始写诗。

    以上这些青年诗人,在“文革”后的新诗歌创作中,作为“先锋派”的主力崭露头角,取得了引人瞩目的成绩。他们都曾受到过“地下诗坛”的雨露,创作轫于“文革”期间。

    到了1974年,“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政治气压的变化。在这一年秋天**集团开始对地下文坛进行查抄、清剿。在政治压力下较有规模的诗歌活动已告结束,大的沙龙开始解体,剩下一些分散的小圈子,局限于最密切的朋友之间。

    在这之后,芒克与彭刚曾组织最早的“先锋派”,拉多多参加,试图进行更现代主义的试验。这个圈子实际仅有芒克和彭刚两人,维持了不到两个月。

    1974年,多多拿出了他的第三册诗集,芒克如约与他进行了交换。这是一次私人的决斗。

    随着大大小小文艺沙龙的解体,随着岁月流逝,徐浩渊的风采以及彭刚诸人的隽已随风飘逝,知者了了。“白洋淀派”诗人的诗句却留存了下来,在新时期到来时独领风骚。

    1。“知青歌曲”的泛滥(1)

    上山下乡清苦生活的自娱自乐——知青歌曲

    1

    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表**的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1700万中学生自愿和被迫离开城市,踏上了走向边疆、农村的征途。

    在建设兵团、农村,这些知青作为简单劳动力使用。兵团的“军事组织”对知青的生活与思想进行了双重的禁锢。一些领导者的**、愚昧、对文化的仇视,使知青们被置于任人宰割又申冤无地的境地。在陕西等艰苦地区,男女知青甚至连口粮钱也挣不下,其他较富裕地区终年劳作也仅仅勉强糊口。艰苦的生存环境,与父母家庭的分离,对终身扎根的忧虑都促使知青们产生了严重的挫败感。堕入社会最底层的知青们,在插队支边的艰难岁月中饱尝人生的酸甜苦辣。

    在陕西、陕北、山西、河北等省农村,在新疆、内蒙、东北、云南几个大的建设兵团,当时流行的知青歌曲数量不小,尚无人进行系统搜集整理。仅目前见诸文章、报刊和收入盒式录音带的已不下数十:《四季歌》、《75天》、《地角天边》、《雨声传》、《南京之歌》、《精神病患者》、《松花江上》、《疯狂的世界》、《我的眼泪》、《姑娘八唱》、《请你忘记我》、《伤心的泪》、《小小油灯》、《钞票》等。

    这些歌曲是知青在缺乏文化娱乐的寂寞岁月中,创作出来进行自娱的,它们是知青上山下乡生活的真实写照。它们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告别家乡初到农村时期的歌曲和在农村中受重创后创作的歌曲。前期歌曲的主要内容为表达悲壮、凄婉的思乡绪,后期则主要表现对生活的幻灭感。

    远离城市,长期缺乏文化生活,知青们的内心世界像一片久旱的土地,渴望甘露浇灌。云南兵团十五团知青陈英惠在回忆文章中讲,“每当夜晚来临,知青们就会一伙一伙围坐在一起,对着月光唱着思念亲人和故乡的歌。向着故乡的方向大声呐喊,以宣泄难以忍受的寂寞与痛苦。”

    在东北兵团,知青精神生活的贫困也是同样的。这个时候,唱歌便成为东北知青唯一可以减轻苦闷和孤独的方法。在1970年-1971年,15团29连女知青宿舍里,经常半宿半宿地唱歌,唱《井冈山的道路》、《江姐》、《红珊瑚》、《刘三姐》、《怒潮》(电影),甚至《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深的海洋》、《红河村》、《灯光》。到了1975…1976年,兵团的种种“纪律”、“约束”开始松弛,各种知青歌曲便开始在连队中泛滥开来。于是便有了14团工业连“知青歌曲大联唱”这样一幕场景。

    在建设兵团中,能够当干部、教员、开机车的知青毕竟是少数。有许多知青才智得不到充分挥,穷极无聊,便各自搞一些个人爱好,打光阴。一些喜欢电子的便自己组装各式半导体收音机。在14团11连,有一个北京知青李xx搞了个窃听器,窃听女生讲话,连里知道后,组织全连知青对其进行批判。

    14团工业连北京知青金小平,在电子方面也是“能手”。他自己装半导体、电唱机,还装了一个射机,知青们曾进行过一个试验,在一千米距离之内,7个管的红灯牌收音机可以收到清晰的声音,金小平打开射机,北京知青朱宗强、章海等人在宿舍里唱歌、说话,在连队方圆一平方公里范围内可以收到。

    一天,工业连的女知青在宿舍里打开半导体,忽然从半导体收音机中,传来奇特的声音:“这里是北京知青广播电台。”接着便从半导体中传出参差不齐的歌声。先是《北京——地拉那》,再听就不对了,《小板凳摆一排》、《哇哈哈》、《插队的人归来》、《南京之歌》……声音愈听愈熟悉,一个女知青跑到男生宿舍,见他们正仰着脖子唱呢。当天,男知青搞射台的事就在女知青中轰动了。

    知青歌曲基本是借曲填词,云南知青自嘲为“借曲家”。这些“借曲家”创作的歌曲具有浓郁的民歌风。“泪水相流就落肩上”(《山西知青离乡歌》)“还要回来还要回来、回到故乡!”(《广州知青歌》)“火车,火车,慢些走!”(《火车慢些走》),这样一些离乡歌,其实正是民歌、民谣的当代优秀作品。孔子曾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这些知青歌曲同样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它们是当代的《诗经》。

    2。“知青歌曲”的泛滥(2)

    “文革”中,知青内部的信息流通渠道既多且广,且流通很快。有时一歌或一个主题在各地有不同唱法、不同词曲。如《梦见母亲》在云南兵团和内蒙兵团就有两种变异的唱词。如《四季歌》知青们可以信口填词,所以种类更多。一《南京知青歌》其中“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异乡”一句,在江苏和北大荒等地就有:“深浅”、“深陷”、“深嵌”等改变。应该说,知青歌曲有其特殊地区性、特殊群体性,也具有知青群体的共性和普遍性。

    下面将知青歌曲的创作、传播和内容演变作分段介绍。

    《南京知青之歌》案始末

    在众多的知青歌曲中,《南京知青之歌》影响最大,流传最广。

    《南京知青之歌》反映了南京知青下乡之初,万分复杂的心。它是当时社会思潮最直接的反映,具有广阔的社会心理背景。它曲折地流露出生活被剥夺,对命运的无奈,生命活力被钳制,以及由此导致的失落、压抑、迷茫和幻灭感。

    《南京知青之歌》词曲:任毅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啊~彩虹般的大桥,直上云霄,横断了长江,雄伟的钟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转入了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告别了你呀,亲爱的姑娘,揩干了你的泪水,洗掉心中忧愁,洗掉悲伤。啊~心中的人儿告别去远方,离开了家乡,爱的星辰永远放射光芒。

    寂寞的往,何处无知音,昔日的友,而今各奔前程,各自一方。啊~别离的景历历在目,怎能不伤心,相逢奔向那自由之路。

    此歌原作仅有三段,传播过程中增至七段。流传最广的当属第三段,“跟着太阳出,随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用我的双手绣红地球绣红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这歌在1971年之后被入伍的知青带入军营,又在军队的城市兵(他们大都下过乡)中流传。在石家庄x军,此歌名为《我的家乡》,在南京汤山炮校,南京知青又将此歌传入军营,歌名《可爱的南京》。歌曲被批判,以及作者入狱,仍然不能阻挡歌曲的流布传播。

    1.1969年夏收之际的南京知青们

    任毅(1947…)南京市五中66届高中毕业生。从小就兴趣广泛、爱好艺术。在上小学时参加过闻名全国的艺术团体:南京市小红花艺术团,学习唱歌。中学时又参加过南京市中学生艺术团,学习二胡和吉他。在中学时,因为他是个活跃分子,同学都唤他:“11号”。11号就是钠——化学元素中最活跃的一种。“文革”中,1970年2月任毅因为创作《南京知青之歌》而被张春桥下令逮捕,判刑10年。

    1968年12月26日**诞辰纪念日,南京市五中下乡知青,乘坐着卡车穿过新建的南京长江大桥,来到插队落户的地方:江苏省江浦县。任毅等人被分配到公社所在地的一个生产队。后来,任毅的知青点成为全公社知青经常聚会的地方。

    在刚下乡时,知青们相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有必要的,劳动都很卖力。由于任毅干活肯下死力气、肯拼命,工分挣到了9。7分,这在当地农村都算是高的。但是,不久,知青们便开始产生怀疑,知识青年似乎给农村带来了新的负担,而农民也并不欢迎他们。

    几乎所有的生产队在盖知青住房时都偷工减料,一般农家盖房要七架梁,而给知青建房只用五架,剩余的木料都被生产队干部私分了。当时知青中间流传着个顺口溜:“几根木头梁,泥巴糊成墙。一把烂稻草,盖成大草房。”

    1969年夏收之际,任毅所在公社的知青中普遍弥漫着一种下乡后的失望绪。任毅在知青点的门上贴了这样两段**语录:

    3。“知青歌曲”的泛滥(3)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

    全公社的知青都经常跑到任毅的知青点来聚会,知青们绪都很低沉,感到前途渺茫。当时知青中有不少人在弹吉他。吉他在“文革”中是资产阶级的标志,任毅在“文革”后期当“逍遥派”时弹起了吉他。“文革”中不少家庭因惧怕抄家,纷纷将吉他拍卖。任毅等人的吉他都是在拍卖行买到的,价钱便宜,质量却不错。1969年夏天,由于普遍的失落感,在知青点弹吉他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知青们甚至把这里称为“吉他之乡”。大家聚在一起,弹着吉他歌唱。有一歌知青们唱得特别动,叫《流浪人归来》:

    “流浪人归来,爱人已离去。”

    “内心无比凄凉,我活着为什么?应该怎样活我不敢想,也不愿想,前途在哪里?”

    在1969年5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南京五中的知青们又聚集在任毅所在的知青户的小茅屋里,把过去的歌轮番唱了一遍。唱完之后,大家仍然觉得心中空虚。这时,任毅的一个朋友唐又龙站起来对任毅说:“工人有工人的歌,农民有农民的歌,任毅你就写一我们知青的歌吧。”

    他的话对任毅触动极大。当晚任毅抱着吉他谱写了《我的家乡》,整整搞了一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终于完成了。他在歌谱上写下了演唱要求:“深沉、缓慢、思念家乡的。”然后,又注明:“南京市五中集体词曲。”

    这《我的家乡》是有雏形的,在1964年,南京五中有一批毕业生志愿去新疆。在戈壁滩上,他们中间有人作了一歌曲名叫《塔里木,我的第二故乡》。这歌传回南京,五中的学生们听了后很感动。任毅在这个歌的基础上做了较大幅度修改,节奏也搞得复杂一些,有2/4、3/4、1/4拍。使它能更好地表达知青思乡的绪,歌词也重新填写。当任毅写到“告别了妈妈,再见了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沉重的修理地球是我的命运……”时,他的心很沉重,同时又觉得吐出了胸中块垒,当时有种很复杂的心。

    2。南京娃娃桥监狱:3427号囚徒

    《我的家乡》一歌,作出后当即被人拿去传抄,以惊人速度在知青中间流传开来。夏收之后,任毅在回南京的轮船上听到有人唱这歌,于是他走过去,故意问“你们唱的是什么?”那些人很不屑地回答他:“看你的样儿像是知青,怎么连这个歌都不知道,这叫《知青之歌》!”

    当初任毅写这歌时并不敢称为《知青之歌》,因为这里既没有豪壮志,也没有宏大理想,它只是表达了知青的一种思乡绪,表达了知青作为一种非工、非农、非军、非学的特殊阶层的强烈失落感。这种绪在当时是绝对不允许公开表现的,只允许歌颂领袖,只允许歌颂上山下乡,甚至只允许表达欢乐。任毅的这歌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正是因为它以一种忧郁的调子表达了人的处境和真实绪。

    曾有一伙上海知青在去黑龙江的火车上,一路吟唱这歌。江西有一个县的知青在开会前的拉歌比赛中,居然也唱起了这歌。当时任毅的一些朋友学着列宁评价《国际歌》的口气说,“凭着这《知青之歌》,你可以到处找到朋友,找到吃,找到住。”

    1969年8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任毅有个同学叫郑剑峰,因身体有点残疾,驼背,所以免去了上山下乡,任毅班上同学中只有他留在了南京,于是郑剑峰家自然而然成了知青回城的联络点。郑剑峰手很巧,爱装半导体收音机,一天他正在调试时,忽然听到莫斯科广播电台在播放任毅所写的歌,他感到很意外,立刻赶去找任毅偷偷告诉他,并约任毅第二天在同时间再次收听。

    第二天下午4点钟,任毅来到郑剑峰家,两人躲在小屋中偷偷将半导体收音机拨到莫斯科广播电台的频率上,果然很快收听到了莫斯科的演唱。苏联把它称之为《中国知识青年之歌》,采用男声小合唱,配以小乐队伴奏,效果搞得很不错。当时任毅听呆了,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自己这歌正规演唱的效果,没想到感染力竟有这么大,同时他也意识到莫斯科广播电台的演唱,实际已经把他置于死地。他有不可脱逃的罪责。

    4。“知青歌曲”的泛滥(4)

    后来任毅越听越怕,感到一场大祸即将降临。***郑剑峰也为任毅担心,不过他一直安慰任毅,劝他不要紧张。郑剑峰后来也遭到厄运,在“一打三反”运动中死去。因为他曾经送了十几个半导体收音机给下乡的老同学,其中一人因“收听敌台”而被抓,审查中牵扯到郑剑峰。他身体本来不好,加上惊骇,不久就病而死。

    任毅的预感很快被证实,一个月以后,南京街头的大批判专栏上贴满了批判这歌的文章,它已经被定为反动歌曲,“说出了帝修反想说的话,唱出了帝修反想唱的声音。”也许是还没有查明作者,当时只是批判歌曲,还没有批判歌曲作者。

    任毅万分恐怖,差不多成了惊弓之鸟。他立即回到知青点,把所有文字烧毁,包括女朋友写给他的信。她在另一个地方插队,两人经常书信往来,当时两人都对上山下乡产生怀疑,在许多方面有共鸣,只是两人关系还未明确。连同女朋友书信焚毁的,还有一本《圣经》,这是任毅从外婆那里拿来的,《圣经》被抄出来也是要定一个罪名的。

    任毅等待着厄运降临,他无数次做梦,梦见自己被抓起来,想象中的灾难比现实中的灾难还要令人恐怖,有一段时间任毅几乎不敢睡觉。他实在不愿在这种恐怖中煎熬下去了,1969年10月的一天,他背着个书包,里面装着漱洗用具,自己走到南京市娃娃桥监狱门口,对接待人员说:“我就是《知青之歌》的作者,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那人奇怪地看看任毅,说:“这里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抓不抓你,要有上级指示,现在你先回去。”

    当1970年到来时,形势更为紧张。南京市到处刷满了标语:“该管的管!该关的关!该杀的杀!”空气中都好像有一种血腥气。正月十五那天,任毅被捕。这是根据张春桥的一个指示:迅速查清此人,予以逮捕。

    此前,任毅已敏感到周围气氛更加严峻,在正月十一日那一天离开了南京,他不愿意自己在外婆家被逮走,于是一个人悄悄回到了江浦县农村的知青点。回到知青点四天后,就是元宵节。正是这一天,任毅开始了长达九年的牢狱生活。

    1970年2月19日(阴历正月十五)夜,荷枪实弹的军人砸开了知青点的房门。茅草房被四面包围,窗外手电筒雪亮的光柱四处扫射。任毅不知睡在隔壁的同学黄力高、齐克( 1966--1976的地下文学(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796/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