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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部分阅读

    若是要处置人家,到底做过官儿的人家,要与他存些体面。何况头一个拿他两个开刀,他两个老老实实受了,不过搬的慢些儿。若是揪这个错处,只怕后头的人家都没这么老实。

    是以潘将军便把这头搁下,先去核查土地。王翰林家只得一个一顷地都不到的小庄,又有十来顷地在两个儿子名下,没有在官府文书上写明分过家,并不能当成两家人收他的税,抽他的丁。依例王家全免。潘将军使了几个文书在县里翻了几天,也没翻出毛病来,弃了王家再寻李家,更干脆,李大人回乡只买了一宅,却是半亩土地都没得。除去人家寻不到房子还不曾搬家,也挑不出李家的半点毛病。

    满县乡绅,也只得他两个挑不出毛病。潘将军去寻别家的麻烦,却是笑歪了嘴。旁人不论,只李大人本家,就是一群大肥羊。李家有“臭虫”的美名,随随便便一寻,就有大把的毛病,什么强买强卖啦,什么田地诡寄客户名下啦,反正土豪劣绅们的那些把戏,没有一件落下的。

    潘将军笑眯眯守着愁眉苦脸的知县大人按着葫芦抠子儿,越抠越多。臭虫送礼就收,收了还照旧清算,不过半个月功夫,潘将军和知县俱发了一注不大不小的财,把臭虫们收监了十来个,李家几个有数的大户,家产全部拘籍入官。

    拨去了李臭虫这个刺头,富春县里的乡绅们俱都战战兢兢,任由潘将军搓圆捏扁。万年藏下的人口土地都被清查出来,凡是挨着些边的乡绅们,俱都收监,便是有门路又使钱的,也不肯放。王翰林一行从秋光明媚的金陵回来,才回曲池地界,就听得路人尽在吟哦两句打油诗,叫做:“潘将军勇捉臭虫,富春县天高三尺”。

    王翰林不过一笑,耀祖两口儿却是慌了,一路提心吊胆到家,看家里到处都是箱笼,黄氏便忙忙的去收拾箱笼,王翰林不过洗把脸的功夫,耀祖已是跑出去寻朋友打听消息去了。

    柳氏将出晋王的信把王翰林看过,道:“八百两买了咱们这个宅子,限三日搬。满县的人都盯着咱们两家呢,我们只寻不到合意的宅子。潘家那孩子只拿我们没办法,寻李大人本家的晦气去了。”

    王翰林听了只是摇头,道:“还不晓得闹成什么样子呢。咱们家的住处可有着落。”

    柳氏笑道:“若是和乡亲们共进退,咱们就只能在县城租个小院儿住,那就没有。若是到府城住,倒有地方,挤一挤,咱们家和李亲家都能住得下。”

    王翰林寻思良久,道:“还是在县里住罢。幸亏你的东西还在路上,要不然这一回搬家,累死人呢。”

    “我的东西早到府城了。”柳氏嗔道:“只是家里地方窄小,且搁在府城也罢了。我琢磨着,迁都的事只怕成不了,你觉得呢?”

    王翰林道:“迁都是一定的。我在金陵遇见一个才外放的朋友,他讲官家头痛久不治,已经两个月不曾朝会。”

    “可有立太子的动静儿?”柳氏也皱眉。

    王翰林再三叹息,摇头道:“不谈国是,不谈国是。”沐浴更衣毕,吃了一盏茶,到隔壁和李大人说了会闲话,商量定两家同在富春县寻住处,王翰林便写了几封信叫管家分送出去。第二日就有同县一个旧年同窗吴茂才回信,说他家老宅在县城外,百来间屋子俱都空着,只是破漏甚多,就借与他两家居住,权把修葺当租钱罢。。

    借一两间屋子容易,借百来间不易,有破漏修修也罢了。王翰林和李知府去看,彼处离着县城三里多路,离着梅里镇倒有五里远,就叫吴家村。吴家老宅建在吴家村对面一里远的高坡上,既离河甚远,又不是什么好风景的所在。这里想来可以久居,王李两位俱都满意,回来就安排搬家。

    柳氏有心让女儿在未来公公面前显显身手,就把吴家村那边的事全交给英华,恰好李知府也是一般想法,搬家的事全交给了儿子。是以这杨小八和赵十二两个被王翰林寸步不离守着在书房补课。英华和李知远两个在吴家村和梅里镇之间来回,倒可以时常碰面。

    这一日,李知远押送两家的粮食并粗笨家具到吴家村,站在门口看两家的管家指挥人手搬运,恰好英华过来看房屋粉涮的如何,两个在大门口撞见。

    南边十月如同小阳春,日头正好,李知远穿着单衣尚热。他的管家寻了一壶茶献来,他倒得一碗还不曾喝,看见英华进来,小脸蛋渗出两片粉红桃花,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儿,就把那碗茶送了过去。

    英华接过茶,吃了两口,笑问:“芳歌几时回来?”

    “母亲把青阳送到府里书院念书,总要到正月才能回家罢。”李知远笑道:“你可是闷了?正好下午得闲,我陪你走走何如?”

    “只在咱们家周围走走罢。”英华把茶碗搁在大门边的的旧桌上,笑道:“来了好几回,总有事,都不晓得吴家村什么样。”

    李知远出来,看见英华和随从俱是骑马来的,便道:“我还想把我家那几匹马都卖了呢。”

    英华走到一匹栗色小马身边,拍拍马头,笑问:“为什么要卖马?”

    “不如驴子实惠,毛驴还能拉磨呢。”李知远说着就笑起来,“这边地方极大,梅里镇也没有碾房,所以我家打算在那边开个碾房。”他朝半山洼那边一指。那边半山洼确实有好大一片草地,若是略平整平整,便是踢球的好所在。英华踮脚看了又看,笑道:“做碾房可惜了,做球场才好呢。”

    “英华妹妹莫笑我。”李知远苦笑道:“如今哪里还有心思踢球。开这个碾房也不是为了赚钱,不过是因为男人大半不在家,让妇孺舂米容易些罢了。”

    英华听得李知远说不想赚钱,把李知远从头往脚看了一遍,又从脚往头看。李知远被她看得莫明其妙,不觉心虚的摸腮,道:“我脸上有墨汁?”

    “府上虚担着臭虫的芳名。若是明说不赚钱,人敢来否?”英华笑眯眯道。

    “臭虫都叫潘青天捏死了。”李知远细想一想,人心确是如此,若是说不赚钱做好事,只怕人真不敢来。他也泄气,道:“那还是修做球场罢,咱们几日能踢一回球,旁的时候与乡亲们晒晒梅干菜也好。”

    英华把马鞭丢给李知远,笑道:“咱们两个赛一场?”

    李知远虽然老成,却是不舍得扫英华的兴,慷然允了,上马执鞭,指着对面的村庄道:“从村子后头绕过去,就是通县城的官道。咱们到官道就回转,好不好?”

    英华打马便跑,笑道:“好。”一个好字说远,已是跑到十丈开外。

    李知远并无和英华比赛之心,不过陪着她玩玩罢了,不紧不慢跟在后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穿小溪,越田野,过松坡,转竹林,到得官道附近,路人已是多起来,英华便慢了,等李知远过来,回头和他说:“人多,不比了呀。”

    李知远追上来,跳下马才待和她说话。却见一个相识的年轻货郎挑着担子过来,老远就喊:“李大少,李大少。”

    李知远扶着英华下马,笑道:“阮小七,这十几日不见你,在哪里发财?”

    阮货郎笑道:“跑穿了鞋底,都没有做成一桩大生意。今日我去梅里想寻你们踢球耍子,看镇口都没有人,所以见了你就想问问,以后还踢球否?”

    “踢的。这几日忙着搬家,等大家都闲了,再踢罢。”李知远笑嘻嘻道:“你这是要去吴家村?”

    “我家就在吴家村。”阮货郎笑道:“李大少赏光到寒舍坐一坐,吃口水?”

    “我们也把家搬到吴家村来了。”英华笑道:“阮大哥,吴家村连个杂货铺子都没有,还烦阮大哥隔几日到我们家走一遭儿,使女们也好买根针儿线儿。”

    “原来是你们借吴大郎家的老屋。”阮小七笑道:“咱们这边,可比不得梅里镇上风水好。”他说滑了嘴,自家先呸了一口,重又把货担子挑起来,道:“我家就在村口,得闲来耍。”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连一个货郎,都晓得莫谈国是了,李知远和英华相视苦笑。那两匹马看见几丛青翠绿草,慢慢移过去嚼吃,李知远索性就把两匹马系在一棵小树上,任由马儿吃草。

    英华挑了两块干净的石头挪到树荫下,让李知远坐。李知远觑一眼两块石头之间不远不近,心中暗乐,在外头坐下,让英华坐里头。

    官道上人来人去,大多是搬家的人。几口之家带一辆牛车,车上载着箱柜被卧,有的车上还有老人孩子。青壮们推车的有之,挑担的也有,便是那几岁的孩儿,不是赶着鸡鸭,就是牵着猪羊,不论大人小孩子,脸上俱是一副苦像。便是偶有几个和李知远踢球相识的少年,看见李知远也不过远远打个招呼罢了,全无从前无忧无虑的笑脸。

    英华看了一会,如坐针毡,皱眉站起,道:“我看不下去了。”

    “那咱们回去罢。”李知远淡定的很,轻声道:“赵世兄跟我透口风,说必会还老百姓一个公道。咱们且等着看罢。”

    “他——他说了又不算。”英华只是摇头,沉默了一会,道:“你那个碾房,还是办起来呀。”

    “好,办起来。”李知远轻轻捏住英华的手,笑道:“走罢,咱们回家去。”

    风从梅里镇那边吹过来,带着些冷意,可是李知远的手有力而且温暖。英华顺从的由他牵走,上了马回头再看一眼官道上的百姓,叹息一声,道:“咱们好像什么都不能做。”

    “能做一点是一点。”李知远坚定的看着英华的眼睛微笑,“向前看,新京城总有修完的那一天,我还想牵着你的手,去逛新京城呢。”

    “咱们从前怎么说的,要把富春的学生都聚集起来,大家一起使力,把富春书院重办起来。”英华泄气的说:“你看,最后富春书院落到谁手里了?早晓得这样,还不如任由大房卖了书院呢。我做了手脚,倒叫大房吃亏,没了二三万两银子。”

    英华算得老实孩子,只看得见自己让人家吃亏了,却不曾想那书院原是有自家一半的,大房的田产原也有自家的一半,人家分家就干脆理直气壮不分给她爹。

    李知远看英华跟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头,越发觉得英华有赤子之心,老实的可爱。不由安慰她道:“那书院在平常年景也值不了三五千两银子,还有一半是你爹爹不要的呢。分家时,就一个书院值钱还不肯分与你们,他们可没想过你家的积蓄尽都花在书院上。”

    “这倒是。”提到大房英华甚觉烦恼,

    他两个说话间不觉走到山道转角,转过弯再下个坡,就是吴家村。山道上无人,老远就听见吴家村哭喊声一片。李知远和英华对视一眼,两个都惊讶,打马跑到村边,就见一队骑兵在锁人。李知远拦住英华,两个站定听了一会,才晓得官兵是来抓流氓,凡是没有上户籍的,不论男妇一并带走,在户籍的人家,就有里正指认,三丁抽一,各家的男丁立刻就要收拾行李跟他们走。

    那个阮货郎打了个小包袱,哭丧着脸出来,一边是哭哭啼啼大肚子一个妻,一边是他的老父,后头老母带扶着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儿。看见李知远,他眼睛一亮,拉着那男孩儿跑过来给李知远做揖,道:“我要去了,弟弟还小挑不得货担,还求李公子和王小姐多照顾我家小弟生意。”又叫他弟弟与公子小姐做揖。

    李知远点点头,道:“你保重身体,家里老小都盼你平安回来,莫要做傻事。”

    这话极是正经,边上虎视眈眈的兵士就别过脸去。李知远飞快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银饼纳到阮货郎的手里,小声道:“你将去送与管事的小吏,可以谋个轻松点的差使。”

    阮货郎看看大肚子的妻子,含泪把银饼收下,爬到地下给李知远磕了个头,把弟弟推到父亲怀里,自家默默走到人堆里去了。

    英华却是不忍看,抽身先走了。李知远默默牵着两个人的马回转。到得吴家老宅,英华才恨道:“潘家人做事就没有厚道过,阮货郎的弟弟还小,他家原是不该抽丁的。”

    “潘太师权倾天下,潘贤妃宠冠后宫,他家子弟嚣张难免。”李知远长叹一口气,道:“只看赵世兄还要让着那位潘小姐三分,就晓得了。”

    “他哪是让着人家,但是个生的还过得去的女孩儿,他都是那般粘呼呼的模样。”英华把对潘家的不满转到赵恒身上,冷笑道:“京城里看上我二哥的小姐也不少,要死要活要嫁他的也有几个,我二哥两句话就能把人家打发了。他这样算什么?其实我心里倒替潘晓霜不值,她为了赵恒,连推人家河的事都做得出来,除了赵恒,旁的人也不敢娶她了。”

    这倒是真的。似潘晓霜一言不合就踢屏风的威风,陈夫人领了大教之后好几天,但提起都要骂两声儿潘家女孩儿们俱是没笼头的野马,一个劲纳闷官家怎么会那么宠爱潘贤妃。这样的蛮横泼辣又一心一意缠着赵恒的女孩儿,想来真是除赵恒之外,无人敢娶。

    潘晓霜的兄长潘菘也甚心烦,潘晓霜原是偷着跟他来的,到了富春才发现,再送回家又抽不空来,一不留神就教她爬墙溜走,好容易在梅里镇寻到妹子,又蹭了王耀宗一鼻子白灰。他把妹子拘管了这许多时候,潘晓霜又哭又闹又是不肯吃饭,闹的他也烦了。想一想,自家这个妹子对赵恒一往情深,合适的人家怕是都不敢娶她的。他带着妹子去了几回梅里镇,从前踢球的所在连个鬼都没有,再一打听,王家忙着搬家,王翰林来家把两个学生牢牢看守在书房。潘菘从小到大和王耀宗打架就没有赢过,他不晓得王耀宗不在家,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日稍闲,他便陪着妹子骑马散心,潘晓霜便要抄近路到梅里镇去,打吴家村经过,老远看见王英华在那边山坡上,潘晓霜打马飞跑过去,使鞭子指着英华,问:“你把我恒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英华道:“你要寻他到梅里镇去。”

    潘晓霜把眼珠转得几转,冷笑道:“你唬我呢。我便进去搜一搜,又怎地?”纵马进门,顺手还使鞭子把门边的那张旧桌上的茶壶抽落到地下。瓷片碎了一地,茶水四溅。恰好英华今日穿的是一条石榴红罗裙,溅上拳头那么大一块茶渍,就透出里头的红绫裤花样出来。

    英华又羞又恼,李知远把她护到身后,道:“赵世兄原不在这里。”

    潘菘居高监下,冷笑道:“赵世兄也是你叫的?”

    里头各院都在粉涮,院子里还有家具箱笼诸物绊脚,潘晓霜跑马进去,不过二十丈就被一道绳索绊住了马腿。那马嘶鸣一声跌倒在地,潘晓霜便跌了个滚地葫芦,两只雪白的胳膊在地下磨的血肉模糊,哭着跑出来,道:“他们害我。”

    潘菘原也是个胆大的,便道:“左右,与我把这对狗男女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好捉难放

    第五十一章好捉难放

    休说李知远没反应过来,就是英华自以为晓得潘家兄妹的习性,也不敢想潘菘会这样胡作非为,两个齐齐愣住。

    亲兵们一涌而上,把二人困在当中,抖出铁链就要上锁。

    冰冰凉的锁链待碰到李知远脖上,他才醒悟过来,一脚把那亲兵踢开,把英华用力推出人群,道:“跑,喊人来。”

    英华跟着二哥打架,从来都是打得过就敲闷棍,打不过就溜之大吉。看情形打不过潘家那十来个亲兵,英华提起裙儿跳上马,挥鞭就跑。

    几个亲兵去追王小姐,当不得李知远扛着他们的拳打脚踢,不要命的扯住他们。潘菘忙着安慰哭哭啼啼的妹子,待他腾出手来,亲兵们只捉住了李知远。英华已是跑出半里地之外了。想到王耀宗不好对付,潘菘觉得王英华跑了最好,先拿住这个和王家兄妹走得近的小子,带回去慢慢拷打,总能让他咬出王耀宗来,他便道:“把这个臭小子带回监里去,好生招呼。”

    亲兵们把李知远五花大绑捆回县里,先把他浑身上下值钱的物件掏摸干净,还待给他一顿杀威棒。李知远笑道:“哥哥们莫打,我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求哥哥们与我留些体面,待我家人来,必有谢礼。”

    方才搜身,人家也极顺从,李知远这般,亲兵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咱们摸你的东西你也不恼,还说有谢礼。你这般识趣,我们岂能不纳?只是这个见面礼也是惯例了,不打你不好和咱们将军交待,意思意思罢。”把他按倒在板凳上,轻轻敲了三四十下,倒把板凳打折了一条腿。李知远也体贴,叫痛声凄厉的紧,其实臀部都没有擦着一下。

    吃了这顿“杀威棒”,李知远便晓得了潘菘治下不算严,还有空子可钻。因潘将军回来还有事要办,亲兵把他暂送进牢房收押。现今牢房里挤满了富春县的土豪乡绅,倒有一多半是本家,李知远全都不理,自去墙角缩着养精神,谋划出去之后还潘菘的席。

    且说英华心里发慌,进了大门也不下马,纵马到阶下,便喊:“潘菘那个王八蛋把李大哥捉去了。爹爹,快想法子救他。”

    杨小八一听,便把墨都等干了的枯笔放下,道:“我先去喊人。”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打英华身边一溜烟跑后头去了。

    英华跑到父亲身边,虽然气愤,还是尽量简洁利索的把经过说出来,“我和李大家哥在新宅门口说话。潘家兄妹去寻赵恒,潘晓霜骑马进大门跌倒,潘菘就要把我两个扣下,李大哥拦着他们,让我回来报信喊人。”

    女孩儿被那起兵汉押到县里,休说磕着碰着受伤,被人掐胳膊拧手是免不了的。便是无事,将来也要被乡里蠢妇说嘴。李知远拦着人让英华逃回来搬救兵,想来挨打是一定的,然他既顾全了英华的性格,也照顾到了女孩儿的名声。王翰林心里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觉得没挑错人。

    只得女婿一个人落在人手里,老翰林虽然心里也急,面上却镇定的很,把才倒的一碗茶递给女儿,道“晓得了,你且吃茶。”看英华捧着茶碗慢慢吃茶,他自走到门外,叫在外头扇茶炉的小僮去隔壁请李大人过来说话。

    赵恒默默的看着英华把茶吃完,走到她身边,小声道:“我会让潘菘把李世兄放出来的。”

    英华看看他,没说话,把茶碗搁到桌上,道:“我去和娘说下。”

    英华若是发作起来,骂几句,打一拳,他都不会这么难受。可是她偏偏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赵恒心里又苦又酸又涩。

    杨小八已是把赵杨两家的家将都点齐了,大家背着弓,佩着刀,牵着战马到前院集齐。

    王翰林看见家将们全副武装,摇摇头,叹气道:“叫他们都散了罢。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你们在京城打架,一来是孩子们打着玩大人都不好管的,二来上头有大人压着谁都不敢过份。如今潘菘领了差使,你们还照旧时玩闹,行不通的。”

    “那……李大哥落到潘菘手里,不是麻烦大了?”杨小八原本脑子转的就极快,听得先生这样话,就有些犯愁。李知远虽然只和他几个月同窗,然一来大家交情甚好,二来是英华的未婚夫,怎么算都是自己人。晋王和潘太师暗地里不和不是一日两日了,明抢行不通,该如何行事?他看向赵恒。

    赵恒道:“我去要人。”板着脸出来,牵着他的马出去了。王翰林道:“八郎你陪着他去,莫让家将们动手,若是要不回来人,咱们再想法子。”

    既然不能硬抢,那也不必带这许多人,杨小八点了三五个侍卫,忙忙的追赵恒去了。

    柳氏被英华拖到前头来,晓得赵恒和杨小八已是去要人,叹口气,道:“别把他两个都坑进去了。”

    “都坑进去反倒好办了。”王翰林摇头,道:“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英华心里急的很。李知远为了让她逃走,挨了人家多少拳打脚踢,可是她除了跑回家报信,却一点办法有都没有,听父亲话里的意思,只怕李知远不是那么容易得脱身的,一则急,二则慌,英华便觉得满腔酸痛朝上涌,梗在胸口说不出话来,那眼泪,却是一滴一滴渗出来。

    英华的小模样儿甚是可怜,柳氏心痛她,捏着英华的手温柔的说:“爹和娘会想法子的,不会让知远这孩子白吃亏。”

    老翰林在一边用力点头,道:“莫哭了,大不了,咱们找几个人去把县衙烧了,趁乱把你李大哥抢出来啊。”

    李大人走到门口,听见老友这般安慰女儿,惊奇的教门槛绊了一下,老人家扶了扶帽子,走过来,问:“知远是不是管闲事了?”

    “没有。”英华看见公公,羞愧一齐涌上来,歇了一会,才道:“我和李大哥在新宅门外说话。潘菘和他妹子……”

    “就是管着我们富春县的那个潘将军,他妹子和英华是京城女学的同窗,叫晓霜。那个女孩儿对赵恒那孩子一往情深,总合我们英华过不去。”柳氏苦笑着解释,“其实恒儿这孩子倒也和我们提过想娶英华,然休说我们觉得不合适,英华自家就不愿意。”

    “娘你提那些干嘛……潘晓霜不信李大哥的话,非跑到我们新宅里去寻赵恒,结果她自己从马上跌下来,潘菘就要把我们两个抓起来。”英华一想到李知远为了让她跑掉拿身体去撞人家,眼泪就哗哗往下掉,哭着说:“李大哥一定被打的厉害。”

    原来不是自家孩子淘气惹事,李知府先松了一口气,道:“知远这孩子一向皮厚,挨几下打也没什么。既然潘将军捉他并无正当理由,倒是好办。我就去县里要人就是。”

    “赵恒和八郎已是去要人了。”王翰林道:“若是要得回来也还罢了,若是要不回来,咱们还要设法。”

    王翰林给妻子使了个眼色,让柳氏把女儿带后院去。柳氏扯英华,英华不肯动。柳氏恼了,揪着英华的胳膊就朝外扯。英华吃痛,脚还似钉子钉在地下一般。柳氏运气一扯,把她扯出来,啐道:“不过是人被对头关起来了,多大点事,你怕什么?”

    “若不是因为我,潘晓霜的哥哥怎么会找他麻烦。”英华哽咽。

    “他和你定了亲,就当替你遮风挡雨。”柳氏把女儿拉到梧桐院里,抽出手帕给女儿揩泪,安慰道:“别哭了,潘菘到富春县里来,还没有治死过人呢。只要人不死,一切好商量。”

    若是被打坏了胳膊腿,怎么办?英华拿着手帕抹着眼泪,心里却是止不住地朝坏处想。

    柳氏看女儿这般,恨的拿手指头戳她,道:“脓包,你就不想想怎么把这个亏还回去?”

    英华咬牙切齿道:“还席是一定的,只是——要先把人弄出来。”

    “哦,你说说你要怎么收拾潘晓霜?”柳氏冷笑道:“你摆出这个哭脸来,休说想扎人家两刀,你还没近身就被人赶出来了。笑,微笑。”

    英华挤了几次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老田妈捧着脸盆过来给二小姐洗脸,轻声劝柳氏道:“换了谁不哭呀,缓过劲来就好了。”

    柳氏叹息道:“原是我的错。叫这孩子过的太顺当了,遇到一点事就拿不定主意。”

    “我哪有拿不定主意!”英华扭头,嗔道:“我跑的时候,看见李大哥都被人打出血来。若不是为了让我逃脱,他自家想跑必能跑走的。我一想到这个,就心里难受的紧,恨不能马上把他救出来。”

    “呸。”柳氏啐了女儿一口,道:“潘菘那孩子从前也没有这么二啊,怎么到了富春,就这样张狂?”

    老田妈探脖,道:“夫人屋里说话,我去请玉薇来,京里有什么新消息,叫她讲讲?”

    少时玉薇过来,不等柳氏开口问,便道:“京里乱的很,官家身上不大好,赵宰相力劝官家立太子,如今各位皇子都在使劲呢。倒是潘太师,听讲上个月居然赴了晋王的赏菊会,如今两家来往亲热的很。官家这几个月都住在潘贤妃那里,便是皇后娘娘想见官家,潘贤妃拦着都不许见。”

    英华听了,托腮思索半日,道:“潘贤妃生的皇子尚小,若是官家到了不得不立太子的地步,也不会立她生的儿。潘家这个时候和晋王打的火热,想来都是不想就立太子的罢。”

    “她这个,叫与虎谋皮。”柳氏冷笑道:“官家若是还能拖十几年,拖到几个皇子都老了,拖到她生的儿有出息还罢了。若是官家拖不得,咱们就等着看她下场罢了。”

    “那潘菘这般……”英华想了又想,有些不确定,“是做了谁的刀?”

    “然。”柳氏冷笑道:“必是谁私底下给许给他好处,叫他无法无天的闹,最好闹到迁都不成。”

    最不想迁都的,天底下的人都晓得是晋王。英华想到赵恒离京到富春来已经数月,潘晓霜才跑来寻赵恒,她为什么会来?八成晋王那边做的手脚。英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道:“因为赵恒的缘故,潘晓霜一向跟我不对。这般儿,不是坑我们呢?”

    “想做皇帝的人,七窍玲珑心思,旁人哪里猜得准。”柳氏摸摸女儿的头,道:“不过呢,你别怕,万事有爹娘在,便是天王老子,娘也不许他欺负我们家英华。”

    “那……娘打算怎么收拾潘菘兄妹?”英华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爹不是和你公公正在商量么。”柳氏道:“他们走的是正道儿,若是正道不通,咱们再使花招。”

    玉薇微笑道:“其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花招最有效,然我们老爷多少有些儿古板,所以我们太太自从嫁给老爷之后,都没耍过花招了。”附在英华耳畔轻声说:“想来那位潘小姐是不晓得小姐和李少爷定了亲的。若是他们不把姑爷放回来,咱们只悄悄把她约出来见面,就说小王爷一心想娶你,无奈你已经定了亲,所以呢她若是想成全小王爷和你,倒不妨把姑爷关一辈子。”

    英华愣了一下,捏拳道:“双管齐下才好使。咱们就去见潘晓霜,怎么样?”

    柳氏对玉薇赞同的使了个眼色。玉薇便笑应道:“坐奴的马车到县里去呀,奴和知县太太结了干姐妹,就带小姐去她那里坐坐,只说小姐和潘小姐都是京里女学的学生,她要讨好上司,必要请潘小姐来坐坐。”

    “那我去梳头换衣。”英华破啼为笑,跑的飞快,回到她自己院里,就喊杏仁来,与她梳了个双螺髻,捡了几样时新步摇并簪环妆饰,梨蕊还取了几片呵胶贴在英华眉心,弄出半朵梅花形来。因前几日在府城做了几件销金衣服,杏仁就挑了一件淡绿底织金折枝花罗背子的与英华换上,又配了一条翠绿的披帛,拴了一枚小小的金香囊。英华揽镜照照,觉得自己就是富春小姐常见的打扮,才放心出来。玉薇便牵着她的手儿坐车到县里去。

    知县夫人果然和玉薇极说得上来话,待英华也极客气,一听说英华小姐曾在京城国子监女学上过学,便道:“有位潘小姐原是从京城来的,不如喊她来说说话儿,也可解她离乡之苦。”真个使人去请。

    潘晓霜听得知县后宅有京城来的小姐,就猜是王英华。王英华离京已经大半年,自然不晓得如今京城女孩儿们都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是以她便换了京城最新时兴的金头面,脱去骑马衫,换了一身新样宫装,顶着黄哄哄的插满头的金头面,得意洋洋过来,再看见王英华打扮俗气,隔着老远她便把头抬的高高的,就差用两个鼻孔看人了。

    知县夫人晓得潘小姐的脾气,诚惶诚恐迎上去笑道:“潘小姐这身,想是京城最时兴的呀,咱们这里见都没见过。”

    潘晓霜笑一笑,却不理她,走到英华身边,将老朋友细细打量,才道:“你这身,过时久了。”

    英华笑的极客气,轻声道:“我穿的再过时,也挡不住赵恒喜欢我不喜欢你呀。”

    潘晓霜待发作,忍着气想了一想,笑道:“你背着恒哥哥和别的男人私会,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的恒哥哥可不管这些。”英华心里恨不得提拳捧她,面上笑的极得意,“他已是和我爹娘求过亲了,还写信回京城去了,他说过,非我不娶。”

    潘晓霜愣了一下,冷笑道:“你骗谁呢。他嫂子亲口和我讲,晋王上回家宴曾和太妃讲,让恒哥哥娶我的。”

    “我犯不着骗你呀。”英华微笑道:“我爹娘一回富春就把我许给被你哥捉去的那位李公子了。其实我是来谢谢你的,若不是你们今日把他捉走,我和恒哥哥还想不到好法子让李家退亲呢。”

    潘晓霜整颗心都系在赵恒身上。偏赵恒对生的好些的女孩儿都是一样的好脾气,最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然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孩儿数不胜数,唯有一个王英华是打小儿的青梅竹马,对她最尊重不过。是以潘晓霜心里就把英华当成了劲敌,想来就恨极。她心里先存了赵恒爱英华的念头,又时时嫉恨英华和赵恒要好。今日英华说的话句句诛心,由不得潘晓霜不信。

    潘晓霜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怎么看王英华的笑脸怎么讨厌,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她一走,英华也就收了了笑脸,露出委屈的神情,道:“好好的,潘姐姐怎么走了呀?”

    一头是喜怒无常的潘小姐,一头是楚楚可怜的翰林小姐。知县夫人的心就不知不觉偏着翰林小姐了,忙走过来拉着英华的手笑道:“潘小姐打小娇养的,你莫和她一般见识。天待黑了,今日就在姐姐这里吃个便饭,何如?”

    且说潘晓霜一怒之下,直奔哥哥的书房,打算要哥哥放人。她一进门,便看见她的心上人坐在椅上,明明她就在眼前,却不正眼看她。

    想到方才王英华说的那些话,潘晓霜心如刀割,便恨道:“哥哥,把那姓李的放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都是祸水

    潘菘不承认他把李知远捉了来,和赵恒扯了半日的淡。bXwX。Org笔下文学他不认帐,赵恒也拿他没法子。岂料妹子来一句话就把他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付诸东流水。潘菘恼道:“什么姓王的姓李的,妹子,你胡说什么?”

    潘晓霜被妒忌冲昏了头脑,没得心情去揣磨哥哥话里的意思,只道:“方才我们在那里捉的那人,是王英华的未婚丈夫,你把他放了罢。”

    潘菘郁闷了。杨八郎扯扯赵恒的衣袖,笑道:“潘菘,你好不老实。还是晓霜妹子好。晓霜妹子,你就带我们去,把人放了罢。”

    赵恒会意,笑对潘晓霜道:“晓霜妹妹,咱们去把人放了,还赶得及在县里逛逛。南门那边有一家卖的好枣泥糕,我们去尝尝,可好?”

    潘菘眼睁睁看着赵恒几句话就把他妹子哄出去了,恼得砸碎了一个心爱的茶盏。

    潘晓霜随指了一个亲兵带杨小八去监里放人,她自扯着赵恒去逛街。

    杨八郎进了大牢,吓了一跳,里头塞得满满的,差不多半个县的土豪乡绅都在里头了。那亲兵从人堆后头把李知远扶出来,杨八郎接着,看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忙问:“可还走得?我先扶你去寻个郎中瞧瞧?”

    “都是皮肉伤,不妨事。”李知远拿衣袖揩揩脸上的血污,笑道:“你们来的倒快,我以为你们最快也要明日才来呢。你身上可带了钱钞?借我点。”

    杨八郎真个摸出三个一两重的小金元宝与他。李知远便将一个塞到带杨八郎来的亲兵手里,又将那一个塞到牢头手里,笑道:“多谢看顾,与大哥们买杯水酒吃,改日再请哥哥们吃酒啊。”出来到了门口,还把最后一个小元宝丢给了守门的。

    杨八郎扶他上了马,慢慢出了县城。杨八郎才笑道:“为了把你捞出来,十二哥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要陪潘晓霜逛街耍子呢。”

    李知远笑一笑,道:“难为赵世兄了。那位潘将军为难你们了。”

    “我们去要人,他死活不承认捉了你。”杨八郎笑道:“这厮上不得台面,打小干了坏事就不敢认帐,也只窝里横罢了。这回原是咱们连累你了。你且等着,我们必想法子与你出气。”

    “我在监里,原想着出来要想个法子出出这口恶气。”李知远笑道:“在人堆里坐了一会,倒觉得大可不必。”

    “怎么说?”杨八郎好奇,问。

    “半个富春县都挤在监里亲香呢。”李知远笑道:“潘将军造福地方呀,我琢磨着,他也该高升了。”

    “还不够。”杨八郎看李知远已经猜到了,索性和他讲老实话,:“最好是由着他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光了,叫曲池府的老百姓恨他入骨。他既然捉了你,想来也是打算把你家的钱都榨出来。依我看,你不如和令尊商量,( 富春山居 http://www.xlawen.org/kan/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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