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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起笑容,抿嘴望我:“不,勾手指头,勾了就不可以反悔。”  回想着那些甜蜜的时光,往昔已不能回去了。  我拭去泪水,跟自己说,今后再不一样了。  以往我重情,在爱情与友情中寻找到生趣,现在,情已舍我而去,生存的意义,我需要在其他方面寻找。  不爱江山爱美人,我惟一的美人已死。江山,是我余下的选择。  我曾经以为命运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原来不然。或许当年的相士说得对,“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我的命格,我为何要逆天而行,以后,谁敢阻我,我便杀谁。  我抖擞精神,转身走出房间。  门外的大厅布置得金壁辉煌,这是我在家里举行的私人派对,众宾客见我走出,纷纷鼓掌迎接。  傻强第一时间走过来,递上一杯香槟,兴奋叫喊:“各位,一起敬琛哥一杯,以后谁不服琛哥,就是与我傻强过不去,我跟他拚命!”  傻强说话不经过大脑,站在他身旁的迪路立即拍打他的头壳,轻声说:“傻强你又乱说什么呀?”  我笑着举杯:“总而言之,以后是大家的世界,干杯!”  把杯中物喝光,我望向缩在大厅一角的陈永仁。  整个倪家,就剩他一个。正如Pul所说,斩草要除根,但他对我来说,暂时还有利用价值。  “阿仁!过来。”我叫他,他木无表情地走过来,这反而令我安心,假若他对着我笑脸迎人,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我大概早就把他干掉。  我抱着陈永仁的肩膀:“傻强,你也过来。”  傻强用手指一指自己的鼻头,感到奇怪。  “傻强,你和阿仁好像一向谈得来,是吗?”  傻强也不傻,他显得不知所措,连忙用救助的眼神望迪路,希望迪路可以教他怎样回答,迪路也是一脸茫然。  陈永仁的身分特殊,大家都心知肚明,傻强不知我在想什么,当然不敢贸然回答。气氛变得凝重,众人屏息静气,我就是要利用这种气氛,提醒以往跟随倪家的部下,别想联群结党来挑战我的权威。  “傻强你干吗呆了?我见你们两个合得来,所以打算安排阿仁跟随你,有问题吗?”  以往陈永仁在倪家身居要职,名义上是跟随三叔,实际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选择把他留下,就是要告诉倪家的党羽,连陈永仁也给我控制得贴贴服服,还有谁敢不服?  傻强松一口气,然而还是一脸为难:“琛哥,阿仁他比我……”  我要陈永仁跟傻强,明显就是要挫倪家之人的锐气,傻强显得结结巴巴,正是我想要的反应。  我怒瞪傻强一眼:“比?有什么好比的?”转瞬间,我破顏为笑,“从今以或,大家就是一家人嘛,我不要看见任何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我慢慢将语气变得严厉,扫视众人,“不论你以往是国华、甘地的下属,还是倪家的亲信,我韩琛都一视同仁,从今天起,这里所有人,都是我韩琛的人。”  我把视线回落到傻强脸上,轻声说:“傻强,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琛哥的说话我明白了,就像香港回归祖国一样,无论你是在香港出生,还是从台湾移民过来,从今开始,不论你来自何方,只要有香港身分证的,都是中国人!”说罢傻强战战兢兢地望我。  傻强呀傻强,你实在太可爱了,这比喻再好不过,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把他拥进怀里:“好!傻强说得好!”  众人立刻拍掌附和。  我把脸转向陈永仁:“阿仁,你有问题吗?”  “一切听从琛哥吩咐。”他说。  “好!大家今夜不醉无归!”  这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一种快感,一种做霸主的快感。&nbsp&nbsp

    第十一章(1)

    “支配自己的命运需要大智慧,  计划的执行只需要笨人就行了。“  ——摘自《24个比利》丹尼尔.凯斯  时间回到二○○二年,在重案组的会议室内,韩琛正坐着吃外卖晚餐,像吃得津津有味。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仿佛在十一年前也上演过,然而,今天的会议室已非当年韩琛与黄Sir用来聊天的地方,环视四周,站着近二十个人。  站在左边韩琛身后的,是黑道中人;黄Sir坐在会议桌右边,警员在身后一字排开。  楚河汉界,壁垒分明,不,应该说看似壁垒分明,因为有两个人正藏身在敌方阵营。  倪永孝死后,陈永仁向黄Sir取回警员身分被拒,他跟随傻强五年,傻强经常在韩琛面前力赞他,在三年前开始渐渐获得韩琛信任,近半年跃升为韩琛最器重的人。  一九九八年晋升见习督察,现为高级督察,四年间刘建明得到韩琛的帮助,还有望在短期内晋升总督察。  旺角山东街一役曲终人未散,黄Sir把一干人等带返警署。虽然在龙鼓滩当场拘捕了迪路与傻强,但物证被毁,警方根本无法起诉任何人,带他们回警署,不过是个小动作而已。韩琛当然心知肚明,故此显得气定神闲。  “喂!琛哥!饭菜可以吗?”黄Sir笑着说。  “不错呀!”韩琛冷漠应答。  “我们查清楚了,”黄Sir指了指被锁上手铐的迪路与全身湿透的傻强,“你两个手下只是在沙滩吹海风。”  韩琛没正面望黄Sir一眼:“那就放人吧!”  “得!随时都可以,别浪费琛哥时间,你贵人事忙。”  韩琛冷笑一声:“大家都是熟人,客套话便省下吧,我也很久没在这里吃过饭。”  黄Sir微笑一下:“你喜欢的话,随时欢迎,明天好吗?”  韩琛吃吃地笑:“免了吧,我两手空空,怎好意思。”  “别客气!我才不好意思,连累琛哥你今晚掉了几千块。”  终于言归正传,韩琛沉不住气,把右手松开,筷子徐徐跌落地面。他一言不发拿起手帕抹嘴,突然站起,把桌上几盒饭菜扫向黄Sir。站在黄Sir身旁的张Sir怒瞪韩琛,上前,像要还击,仍然坐着的黄Sir不慌不忙,伸手示意张Sir别冲动。  韩琛瞪视黄Sir:“以为放一只狗在我身边,就可以赶绝我呀?!”  黄Sir神态自若:“彼此彼此。”  韩琛拿起纸杯,用饮管啜奶茶,回头扫视身后的手下,黄Sir也照办煮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特别是陈永仁和刘建明,当然,他们不会就此露出马脚,他们都是最出色的演员。  韩琛与黄Sir的眼神再次接触,黄Sir先开口:“呀!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话说有两个痞子到医院换肾,但肾脏只有一个,那么两个人便协议,各自将一张扑克牌放进对方口袋,哪个先猜对口袋里的牌,那人便赢。”  韩琛板起脸说:“你知道我能够看穿你的牌!”  黄Sir垂下眼帘,微微点头:“我也相信是如此。”  韩琛嚣张地笑,边笑边说:“我一定赢!”  黄Sir不打算和他作无谓的空谈:“成了!那么……大家小心。”  韩琛轻蔑说:“好呀!”  黄Sir皱一皱眉,神色故作凝重:“呀!忘了提醒你,谁输了,谁就性命不保!”  韩琛把双眼睁得斗大,立刻作出结论:“那我看你何时死。”  与烂仔作口舌之争,一向态度像个绅士的黄Sir自然吃亏,他显出风度,站起身凑前欲与韩琛握手,韩琛不给他面子,横眉瞪眼说:“你可曾见过有人到殡仪馆会与死尸握手?”  黄Sir狼狈干笑。  韩琛大喊一声“走”,率众离开。警员忙着替迪路与傻强解开手铐。  第二天,刘建明向上司请了三个小时假。袖子挽起、恤衫下摆揪出的他领着工人,把家俬从电梯间搬进一个二千余尺的住宅,这里是高级警员的宿舍,他与Mry的新居。  所指的Mry,当然不是方天梅,她叫张秀娴,五年前跟刘建明在警署认识。  那晚,张秀娴坐在警署嚎哭,神智不清,刘建明从报案室走进大厅,只见两位同事正坐在一个女子面前摇头叹气,就走上前查问。  “这位小姐酒后闹事,打破了一架平治房车的挡风玻璃。”架着眼镜的同事说。  “她哭不成声,怎么录口供?”另一位同事说。  戴着眼镜的同事摊摊手:“哎!算了,还是召个女警来服侍她吧。”  刘建明望向女子,她长发披脸,看不清楚面貌,然而,她身上的直条子恤衫,与Mry常穿的那件款式十分相似,这点,吸引了他:“等我来。”  戴着眼镜的同事狡黠地望他,站起身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你这句话,我刚才也说过。”  刘建明好奇地望他一眼,他继续说:“我见这妞儿蛮漂亮的,所以……岂料惹屎上身。”说罢他拍拍刘建明的肩膀,大声说,“祝你好运!”  刘建明一笑,两位同事退开,他坐下。  刘建明看一眼案头的口供记录簿,空白一片,抬头望向女子,只能看到披发下的嘴巴,不大不小,唇线清晰。  他放柔声线:‘小姐,我姓刘,你叫什么名字?”&nbsp&nbsp

    第十一章(2)

    女子在模糊中听见一把温柔的声音,她偷偷透过发缝望去,男人的脸,好英俊。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哭得更激动,刘建明见状,回身取了一盒纸巾,递上,她一张接一张地抽出,垂头擦拭眼泪,轻力擤了一下鼻涕。  “麻烦你别过脸……你看着我,我擤不了。”她用沙哑的声音说。  刘建明识趣地拿起口供簿,把脸遮掩,如冲厕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偷偷笑了一下。  半晌,女子叫他:“喂!”  刘建明把簿垂下放平,女子的面容呈现眼前:修长的眉毛,翦水的瞳仁,分明的轮廓,皙白的皮肤。  “刚才你是否在偷笑我?”女子忽然问道。  刘建明连忙否认:“没有……哪有?”  女子微微俯前,定眼望他:“真的没有?”  刘建明把嘴巴抿成一线,快速地摇了两下头。  女子斜着脸,皱一皱眉,好像在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听。  刘建明清清喉咙:“小姐,你……”  “叫我Mry,M——R—Y……Mry。”女子一边说,一边凝望着眼前某一点,自顾自思索什么。  刘建明怔慑,眼前这个令他一见倾心的女人,名字又叫Mry?  两人各自发呆,Mry忽然说:“你问我什么?”  刘建明定过神来:“没有呀,我没问你什么……”  “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  “你不是说没问题了吗?”Mry呶呶嘴。  “不,Mry小姐,你的中文姓名是……”  Mry指了指压在口供簿下的身份证,刘建明尴尬地笑了笑:“张秀娴小姐,你刚才毁坏了一部……”  Mry害怕地说:“你们要抓我去坐监狱吗?”Mry说话时身躯微微摇晃,显然醉意未消。  刘建明正要解释,只见Mry凝望他,泪水在眼眶内打转,随时就要滴下来。  “张小姐,你……别紧张……我……”刘建明结结巴巴。  “我—— 失—— 恋—— 呀!”Mry放声叫喊,然后哗一声哭了出来。  从那刻开始,刘建明便决定要追求Mry。  Mry年龄比刘建明少三岁,在贸易公司当文员,工作沉闷,所以她把整份心思都放在男朋友身上。男朋友是他的同事,公司的营业员,每月为了怕最低营业额而担忧,顺利过关便拉着Mry到酒吧喝一杯庆祝,没什么出息,但Mry从不介意。只要男朋友对她好,她便心满意足。  拍拖一年多,男朋友另结新欢,与她提出分手,新欢是一间零售公司的太子女。  Mry拍拖的次数可算频繁,十六岁初恋,七年来拍了六次拖,虽然每段恋情都不长,但每次她都尽情投入,几乎不能自拔,因此,尽管在别人眼中她失恋就像家常便饭,但她每次都伤心欲绝。没错,Mry是个爱情主义者,她不可以忍受没有恋爱的生活,一天都不能。  Mry对自己的问题很清楚,男朋友们均异口同声向她提出投诉,她不可能不清楚。她的问题是过份痴缠,缠得男人透不过气。  然而,像她这类型的女人,正是刘建明所需要的。  刘建明从少就缺乏家庭的温暖,严格地说从没拍过拖,他真心喜爱的女人就只有一个方天梅,但他从未拥有过她。卧底工作令刘建明缺乏安全感,他需要别人关心,更需要有人去给他关心,这时,名字叫Mry的张秀娴像一头受伤的小动物出现在他眼前,无论在象征意义上与本质上,张秀娴都是他渴求的女人。  Mry相信感觉,对刘建明的追求毫不矫情,很快,两人便成为情侣。  刘建明对Mry呵护备至,惟一令她感到不快的,是刘建明的工作太不定时,不知有多少个晚上,Mry为了见他一面,在家中等他等到零晨夜半,幸而,刘建明做了一件极对的事,这件事不单是实现了Mry的梦想,而且,为Mry澎湃的感情找到了倾泄的渠道。  Mry喜欢看爱情小说,自小学六年级便想当一个作家,在认识刘建明之前,她尝试过投稿到出版社,可是杳无回音。  刘建明暗中帮助她,找了几间出版社洽谈,由他支付小说的宣传费与印刷费。其中一间规模较小的出版社看过Mry的稿件,认为素质可以,既然保证不会亏本,也就乐意去试。结果,Mry的第三本小说大卖,女作家的地位从此被肯定。  两口子既深爱对方,在相处上亦取得和谐,今年初刘建明向Mry求婚,两人决定在十二月步入教堂,这所新居,就是他们的爱巢。  “小心点,放在沙发旁边。”刘建明指示工人摆放家俬,Mry正站在墙边点算搬运箱,各忙各的。  刘建明脱去恤衫,里面穿著白色背心:“喂,老婆,装修师傅电话号码多少?”  Mry转过头来,仰眼望天,努力在想:“装修师傅呀,902550……”  “啊,我想起来了,thnk you老婆。”  Mry一笑,回身望着纸箱,一脸茫然:“哎哟!我数到第几箱呀?”  “24!”身后的刘建明高声说。  她狐疑地望他:“24?re you sure?”  “Sure!喂,拿电话给我。”  Mry正要拿起手提电话,电话突然响起,Mry耸一耸肩,接听。&nbsp&nbsp

    第十一章(3)

    “请等一等。”Mry说罢,刘建明已走到她身旁,刘建明这个人有太多秘密,自然无时不刻都惧怕被Mry识破。  他笑着接听,搂抱身边的Mry,Mry逗趣地凑近,偷听刘建明的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人是韩琛,刘建明向着话筒,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声“入伙呀”,然后笑着责怪Mry偷听,轻轻松开她,径自步出大门,“你等等,这里很多人。”  “我整批货泡了汤,你帮我调查谁是内鬼。”韩琛苦恼地说。  刘建明走到梯间,背向着家的大门。大厦的间隔一梯一伙,楼梯与单位的距离相当接近,刘建明感到浑身不自在,压低声线说:“可是,卧底的档案我无法查阅。”  韩琛有点动怒:“我不管有多难!”  这时Mry送走搬运工人,在刘建明身后掠过,他心虚地转身站到墙边,挤出不太自然的笑脸望Mry一眼:“我只知道他们用摩氏密码通讯。”  韩琛不发一言,表示不满。  刘建明无法推却:“那好吧,你帮我收集昨晚所有人的资料,姓名,身分证号码,帐户号码,今晚在L13给我。”  韩琛挂线,刘建明回身站到门旁,探头往屋内望,只见Mry正站在纸箱前发呆,她瞧瞧刘建明,一脸懊恼,眼神带点不安。  刘建明心中有鬼,惟恐自己跟韩琛的对话给Mry听见:“干吗?”  Mry依然缄默,刘建明叫自己镇定下来,扫视一眼纸箱的数目:“29呀!”  Mry喃喃自语:“28呀。”  刘建明再望一眼纸箱,肯定地说:“29呀!”  “我在说我的小说呀,我想到该怎样写了!”Mry走上前拉刘建明的手,“过来过来!”  两人坐到仍套着胶料的沙发,对坐:“可以写男主角有28种性格。”Mry认真地说。  刘建明嬉皮笑脸:“哎哟!你在说我?”  Mry瞪眼:“正经点呀!”  刘建明笑说:“是是是……”  Mry斜斜抬头:“你想想,一个人有28种性格,就是说他每天醒过来便要与自己演戏,演到连自己也忘了哪个才是自己的真性情。”  刘建明听着,一副趣味盎然的样子:“咦……哗!”  “是否很可怕?”Mry追问。  “很可怕!”  “了不起吧?”  “了不起,一定很畅销呀。”刘建明附和着。  “慢着!”Mry突然低头叫喊。  刘建明愕然:“怎么了?”  Mry盯视着自己坐着的沙发组件:“为什么椅子会这么大?”  “哪一张呀?”  Mry惊讶地来回察看:“哎呀!我想我量错尺寸!”她眉头深锁,一副自责的样子。  刘建明不知所措,安慰着说:“别生气……”  Mry还是很懊恼,厌恶叫喊:“噫——!”  “别生气吧,哎,你们这些女人,小小事便发脾气……”刘建明边说边站起,也叫Mry站起,把两张沙发的组件合拢,看个清楚。  “没问题!我立即打电话到家俬店,叫他们更换。”刘建明安抚着说,场面温馨。  陈永仁正在中环交易广场外的行人天桥上,一边走一边讲电话,电话另一端是黄Sir,他约陈永仁见面。  “见面?”陈永仁叫嚷,“你想我死吗?现在警局有内鬼嘛,你捉了鬼再说。”  “已经在办啦。”黄Sir气愤说。  “那么你回答我,谁是内鬼?”  “仍在调查……”  “呸!我不跟你说了。”陈永仁想要挂线。  “喂,你刚才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听我的电话?”  “我去了看跌打医生呀。”  “那现在呢?”  “现在去看心理医生。”陈永仁突然怒吼,“我心理变态呀!就这样!”  陈永仁大力挂线,继续往前面的商业大厦走去。  走出升降机,他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接待员叫他稍候,办公室的装修看似律师楼,其实是李心儿医生的诊所。  一会儿,陈永仁走进李医生的房间,跟正在埋首看文件的她打过招呼,径自走到窗前一张皮革卧椅上坐下,李医生按下桌上定时器,望向陈永仁。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她问。  陈永仁已躺卧到椅上,笑着摇头。  “需要我缩短你的治疗时间吗?”  陈永仁再次摇头,把眼睛合上。  李医生垂下头,继续阅读桌上的文件。  李心儿年龄二十六,执业两年,看上去不太像心理医生,比较像一个社会工作者。长直发,眼大,看上去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陈永仁对她倾慕,但从没说出口。  李心儿试着阅读,然而文字开始读不进脑袋,她扬脸看陈永仁,心想这个不修边幅、因犯伤人罪而被法庭指定接受强制治疗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盖在陈永仁眼皮下的眼珠子仍在不住颤动,疲惫不堪的他并未能立刻入睡。刚才进房时李心儿对他笑,笑脸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不明所以地令他想起另一个人,和他分手多年的My。  初次遇见My,在一九九一年叶Sir生日那天。  说起来,傻强算是我们的媒人,假若不是他,丘比特的箭大概不会射中我俩。&nbsp&nbsp

    第十一章(4)

    那天在尖沙咀某个停车场,我刚把车子停好,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傻强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靠近一部平治房车,他扫视一眼四周,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百合匙,笨手笨脚地拣选合适的钥匙,对着门锁插插拔拔,时不时伸手拉一拉门柄。我静静地候着,等待傻强将车门开启,证据确凿,便上前抓人。  傻强的名字也真够名副其实,弄了十分钟,平治房车的门依然固若金汤,他不忿地踢了房车一脚,弄得自己哎哎叫痛。他仍未罢手,把目标转移到一部红色思域,思域就停泊在我的前方,车尾对正我车头。  故伎重施,这次不消两分钟,门便咔嚓一声被开启了,傻强张大嘴巴,露出骄傲的笑容。  我正准备下车,此时一个长发少女从思域的另一面步来,她的耳孔中塞着听筒,哼着歌曲,摇头摆脑,秀发在空中舞蹈。  我被她的风姿吸引住了,动作慢了几拍,此时傻强也察觉到她,赶忙纵身跃进思域的后座,躺下,门依然打开。  长发女子也真够冒失,竟然没注意到左后座的门打开了,她开启驾驶座的门,准备进入车厢。我立刻喊停她,同时飞奔过去。  傻强心知不妙,滑稽地从后座爬出,企图逃走,我追上前,把他扑倒到地上。  我们纠缠起来,拳来脚往,我制服了他,用皮带把他双手捆绑在铁柱上,打电话给陆Sir。  结果傻强被捕,我把手袋交还给长发女子,想问她的名字却又开不了口。  数个月后,在旺角百老汇电影院门外,我竟重遇My。  这天她的打扮与当天截然不同,穿一套咖啡色的西装套裙,携着公文包,我们几乎在同时看见对方,她竟然主动迎我走过来。  “Hi,认得我吗?”她笑着说。  我点点头。  “去喝一杯好吗?”  我们到了运动场道一间酒吧,我终于明白My有何企图。  “称呼你阿仁好吗?阿仁,这是我的卡片。”她把卡片双手递上。  我接过,My的名字叫萧欣岚,是位保险推销员。  “开门见山,你买了保险吗?”  我喜欢率直的女人,这样反而令我更欣赏她:“没有呀。”我回答。  “那么,可以帮我买一份吗?”她妩媚一笑。  My的笑容十分动人,我神魂颠倒,没细想,便点头应承。  听罢她举起啤酒,与我碰瓶:“多谢。阿仁你是警察?”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没错我是警察,但这句话,只可以在心里说,我面有难色。  “怎么了?”My歪着嘴。  “嗯……不瞒你,我是……做保镳的。”  她扬起脸“啊”了一声,对我的话似乎有所怀疑,“是私人性质的还是公司性质的?因为公司对投保者的职业会比较紧张。”  我难于解释,又不想再说更多假话:“My,不如这样吧,你替自己买一份人寿保险,我负责供款,而受益人就写我的姓名,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My定神望我,好像在怀疑我的脑筋是否有问题,她用手指划着:“你的职业……不方便?”  我腼腆地点点头。  她耸耸肩:“那便算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我说好了帮你买,就要守承诺。”我坚持。  她微笑:“真的没关系,你不用介意。况且,你的提议是不行的,假若这样……”她顿一顿,神色凝重地说,“你可能会杀了我。”  我紧张兮兮:“不会!我怎会?”  她嗤笑:“跟你说笑罢了,不过,就算我相信你也没用,公司明文禁止的。”  我思索一会:“那么,受益人便不要写我的名字,我帮你供款就是。”  My讶异,大概我的话吓怕了她:“陈先生,你不会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吧?”  “不不!”我摆手摇头,“我没任何企图。”  她蹙起眉头看我:“这不可能。”  我一时说不出话,的确,我对她是有企图的:“我没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只是,我希望能够与你……,怎么说呢,我希望可以再见到你。”  My垂下头,用双手转动着瓶子,眼盯着瓶子:“你是黑社会,是吗?”  我既感到委屈,又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自惭形秽。良久,我从口袋掏出二百元,说了句:“对不起,我先走”,径自站起,正欲离开。  My把我叫停:“我的爸爸当年也是个黑社会,但他对我和妈妈都很好……我们交个朋友吧。”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  表面上,My是个职业女性,性格独立,实质上,她极为缺乏安全感,My是双鱼座的。  她的父亲在她十八岁那年去世,病死,与江湖仇杀无关。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渴望我能与伯母融洽相处,这对我来说也不错,家的感觉,我也久违了。  My的母亲很喜欢我,寂寞的她希望我和My经常陪着她,渐渐地,我们独处的机会少,三人行的时间越来越多。  一九九三年底,我在警告期间再度伤人,裁决那天My来旁听,结果我被判监二十日。我一边走入监狱,一边想到My在听判时的失落神情,我对自己深感厌恶,在庭上那刻,我多么想冲口而出,向着My大喊:“我不是阶下囚,我—是—警—察!”我想得失魂落魄,突然傻强率众向我围拢,我在心里说来得正好,结果我把郁闷都发泄到傻强身上。&nbsp&nbsp

    第十一章(5)

    我明明是个警察,却被所有人误解,被所有人看不起,出狱后我的脾气并没收敛,伤人的次数愈来愈频繁,再入狱的次数自然也增加,渐渐地,My不再到法庭听审了,伯母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冷漠。  我开始有自残倾向,在万籁俱寂的失眠夜,我想得头痛欲裂,我索性把头用力撞墙,撞得头破血流,这已发生过不止一次。  我的情绪失控令My逐渐对我心生恐惧,终于在一年多后,发生的一件事令我与My走上分手之路。  那是一九九五年六月某天的下午,当时我还是三叔的手下,倪永孝与两个泰国卖家到了韩琛的卡拉OK的士高,正在贵宾房中倾谈生意,我、罗鸡、傻强等在大厅中候着,我的手提电话响起,是My找我。  “我想见你。”My劈头第一句便说。  “现在?我在忙,不如……”  “不,我现在就要见你,我有事跟你商量。”My的声音有点喘急。  我紧张起来:“不会是BB出了事吧?”没错,My有了我的骨肉,怀孕两个多月,得知这喜讯,我不安的情绪平伏了不少。  “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My坚决地说。  十五分钟后,My到达,我与她进了厨房,她直接说出重点:“昨天我把BB打掉了。”  我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我去堕胎,我们的孩子没有了。”My的眼睛变得通红。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懂得瞪着她,良久,我问:“为什么?”  My咬一咬牙,装作平静地说:“因为我无法与你继续。”说罢她的泪水无声地淌下。  我再难以控制自己,撕心的痛楚令我发狂咆哮,将身旁一箱箱啤酒推倒落地,My慌张地瑟缩一角,抽泣起来,我怒目瞪着她,傻强闻声赶至,挡在我面前。  “喂喂,冷静点,有事好说,慢慢来……”  “她把孩子打掉!”我指着My喝道。  “没什么呀,没了便再生一个,还用说……不……”傻强语无伦次。  蹲在傻强身后的My也按捺不住,高声抱怨:“与你一起四年,到警局保释了你十几次,与妈妈喝茶,一个电话你就走,走去杀人!”My泣不成声,镇定过来,坚定地说,“我不要BB受罪,我不想他长大后像你这样!阿仁,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以为我可以……原来我不能,我好辛苦,你明白吗?”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冷冷地说,“我们分手吧。”  李心儿终于听到陈永仁发出细细的打鼾声,她松一口气,把计算机鼠标的浮标移到“接龙游戏”的图标上,按了两下。  半句钟后,桌上的计时闹钟响起,李心儿迅速把它按停,心想不如给眼前这个疲惫不堪的男人多睡一会儿。  陈永仁多希望自己可以像别人一样,每次在睡醒前都可以赖赖床,然而他没有这种权利,他是个失眠者,既难入睡,却又容易睡醒,一丁点的声响,就足以叫他醒过来。  他看一眼腕表,喝半杯清水,坐起身,伸展双臂,扭一下颈,望向李心儿:“你这张卧椅真的顶刮刮!”说罢站起走向她。  李心儿没有望他,继续凝视计算机荧幕:“你应该买一张回家,那便不用特意来这里睡。”  “不,你这里舒服点,别那么小器!”陈永仁在李心儿的对面坐下,“这四个来月,若非我每星期上来睡一睡,那你又没时间打计算机游戏啦!”  李心儿向他抿嘴一笑:“是五个月!还有一个月你的强制性治疗就完毕,到时你可以回家睡个够。”  “五个月了吗?但是……我好像没什么进展啊。”他装出一脸疑惑,“不如你写个报告,延长治疗期……呀!说起来,这阵子我经常感到头有点裂,不知我是否精神分裂呢?”  李心儿没好气:“这叫做头痛,我给你开一点 Pndol。”  陈永仁苦笑一下:“唉……其实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但又不好意思……”他窥视一眼李心儿,“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李心儿定眼望他,他继续说:“就是……你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她低下头写药方:“我根本不清楚你是什么人。”  陈永仁静了一静:“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罢俯身向前,神秘兮兮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陈永仁凝视李心儿,直至她肯抬头望他,他轻声说:“其实我是警察。”  这句话,不知在陈永仁心中反复过多少遍,这句话,他不知有多少次说到嘴边,但终究没勇气在My面前说出口。对着李心儿,他终于把心声吐露,原因……一来李心儿不是他的什么人,二来,眼前的女人,有一副既倔强而又关怀的脸孔。  听罢陈永仁的话,在李心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眼珠子跳动了两下,然而她很快便明白这只是个笑话,一句出自一个流氓口中的逗笑说话,她轻佻地说:“我—— 也是。”  陈永仁扬一下眉,指了指她,两人相视而笑,李心儿先开腔:“下星期继续吧,除了做梦自己是警察外,也把其他做过的梦记下来,告诉我。”  陈永仁定眼望她,站起来,把皮衣穿上,嬉皮笑脸地说:“记得,梦见你嘛!”  李心儿不理会他,递上药方:“下星期见啦。”&nbsp&nbsp

    第十一章(6)

    陈永仁接过,一看:“真的只是Pndol?”  李心儿只笑不语,把视线移到计算机荧幕上,眼神隐隐透着忐忑。  陈永仁俯视她,跟她说再见,依依不舍地回望她一眼。  确定陈永仁离去后,李心儿轻轻吁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  每次与这个男人的眼睛接触上,她便会从心底里紧张起来,她担心自己的反应会不会被对方看透。  正走向升降机的陈永仁,面容恢复忧郁,仿佛刚才经历的快乐,只是另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他可以在李心儿面前故作不羁,但他没勇气把那些听似花言巧语的真心话付诸行动,因为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经历过与My的伤痛后,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谈恋爱。  烈日当空,在高尔夫球练习场上,梁总警司正在挥动球杆,穿着整齐西装的刘建明站在他身后。今天是刘建明接受升职面试的日子,他刚从家里赶回总部,却被梁总警司拉了来这里。  梁总警司眺望着球的落点,满意地笑了笑,转头跟刘建明说:“你的晋升没问题了,我会调派你到内务部,不过,在重案组上班。”  刘建明愕然:“我不懂。”  “韩琛的案件泡了汤,听黄Sir报告,我怀疑有内鬼,想让你去调查一下。”  刘建明眼珠子转了一圈:“为什么是我?”  梁总警司垂首弯身,继续打球:“我与张警司、陈警司讨论过,你的档案干净,在情报科破案又多,做内部调查你可以接触更多管理阶层,这是个机会。”他顿一顿,“对了,下个星期我安排了你上《警讯》,打扮得帅一点。”  刘建明笑了笑,低头,抬头:“嗯……梁Sir,那么我什么时候见bord?”  梁总警司不以为然:“刚刚不是见了吗?来吧,你也来试一下。”说罢他递出球杆。  刘建明脱去外衣,把西装挂在旁边待用的球杆上,接过梁总警司手中的三号木杆,向梁总警司道谢。  “对了,你的婚礼筹备得怎样?”  “差不多了。”  “很好呀,快点结婚,人成熟一点,给人的印象又好,你有机会再升的。”  刘建明一挥杆,球儿飞到老远,站到身后梁总警司赠他一句:“对了,眼光要放远一点。”  刘建明瞰视眼前蔚蓝的天空,他喜欢这种“高高在上,见到天日”的感觉。他忽发奇想,假如韩琛是个高尔夫球,给他挥一杆就可以摆脱,那多好。  陈永仁离开商业大厦,拍打一下自己的头壳,阻止自己继续想李心儿,他跳上的士,回到韩琛的大本营——尖沙咀一间卡拉OK的士高,当年,他与My就在这里分手。  的士高仍未开始营业,几个跳舞女郎正在舞池练舞,舞池一旁迪路与傻强等人状甚苦恼地在填写什么,他上前问个究竟。  “喂,你们在填写什么?”  迪路一边写一边回答:“琛哥叫我们补交个人资料。”说着他从公文袋掏出一份表格,交给陈永仁,陈永仁有点愕然,思索韩琛这样做有何用意。  站在他左边的傻强发表高见:“一定是用来报公积金啦,MPF呀!”  “啊。”陈永仁唯唯诺诺,瞄一眼傻强的表格,“喂,要照片吗?我没有呀。”  “哈,你们个个都没( 无间道I+II http://www.xlawen.org/kan/9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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