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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角缯昭剩骸澳阍谒伎际裁粗卮笪侍饽兀俊蔽宜担骸拔堇锱疲隼辞逍亚逍选被褂写禾炷歉瞿淹奈绾螅乙彩钦驹谡饫锟醇角绾退信笥迅姹稹K信笥鸦鼓敲辞酌艿匚撬D鞘蔽矣卸嗍洌  ∠衷谖胰绱司∥业挠缕兀俊 〈耸保绻角缤蝗怀鱿衷诼ハ碌哪瞧萜荷希晕宜担骸罢驹谀抢锼伎际裁茨兀∶鳎肯吕赐姘桑 蔽铱隙ㄒ不嵯癯滦∶髂茄敛挥淘サ靥氯ァ比唬荒苋冒鏊靠醇隙ɑ嵝Φ摹! ≌庑┫敕钊诵某迸炫取N业耐房挤⑷攘恕T僖豢床萜海瘴抟蝗恕;氐絣ounge,徐国强和赵荣都走了,沙发上只坐着方晴。她正展开一张报纸读,所以我看不到她的眼睛。我扫视了走廊一眼,迈步往外走。  “小明,你没事吧?”方晴在我身后说。  “没事。我想去外面走走!”  “外面要下雨了。”  “没什么,一时还下不了雨。”我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外面黯淡无光。我埋头走路,片刻工夫就到了哈佛广场。  广场当中有间报亭,据说很古老。橱窗上贴着几排杂志,封面女郎都穿三点式,骚首弄姿。我进报亭翻了翻杂志。一本讨论如何装修房子、做木工活;另一本讨论如何保养容颜,传授化妆秘诀;还有一本讨论如何筹划婚礼、结婚纪念日、生日聚会……我的心思在别处。  我是那样激动!仿佛我错过了从R Hll阳台上跳下的机会,只得后悔终生。  不管怎样,我至少应该向方晴当面表白,大胆地用汉语说“我爱你!”而不是羞羞答答地跟她讲英语,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旁敲侧击……  反正爱丽丝已经不爱我了——她从没对我这样冷淡。方晴的男朋友看来也不怎么样……  为什么我要考虑爱丽丝以及方晴的男朋友呢?我爱方晴,这就够了。她没嫁,我没娶,我们完全可以相爱。没人能阻止我们!  我正要冲回宿舍,冲进方晴屋里,对她大喊:“我爱你!”突然鬼使神差另一个想法冒出来了——昨天是我生日!  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又怎么会想到这个?  昨天干了什么?记不起来了。我早上起床,扫了地,擦了桌子,收拾了床铺,然后洗了澡。我昨天没事可干,也不想干什么事。我沉溺在失恋的痛苦中。  我不知不觉十八岁了!丁宜圆忘了自己的生日,我也忘了。可丁宜圆是忙于学习,我却忙于……感情纠葛。怎么能这样?人到了十八岁就成熟了,该准备做大事。凡事自己斟酌,不被旁人左右。爸爸妈妈也可以尽管放心……昨天半夜里有个电话,我没接,莫非就是他们打来的?天哪!  实际上我在国内也很少庆祝生日。生日是哪天我都懒得告诉人。可如今我特别委屈。如果真是爸爸妈妈打的电话,他们肯定以为我不在宿舍,不知会多担心。爱丽丝偏偏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跟我分手,让我萎靡不振……  走出报亭,我四处逛悠了一阵。天黑了,心情依旧沮丧。我去了John Hrvrd’s;一个允许吸烟的酒吧。大门外的窗子是彩色的,类似教堂的彩绘;画的内容则大相径庭:教堂的窗上都是耶稣、圣母、诸位圣徒的像,John Hrvrd's窗上是杜撰的关于酒的名人名言。其中一个画着西奥多·罗斯福,笑容可掬,旁边标注着他的政策:“Spek softly nd crry  big stein(轻声说话,同时拿个大酒杯)。”另一个画着约翰·肯尼迪,正发表他的演说:“sk not wht your country cn brew for you; but wht you cn brew for your country(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酿造什么,要问你能为你的国家酿造什么)。”

    十五、我的勇气(2)

    酒吧里烟雾缭绕。刚考完期末考试的学生们在狂欢。可能见我只有一个人,而且精神恍惚,服务员异常小心。点菜时,我翻开菜单,刚要开口,她就说:“先生,我必须告诉您,马萨诸塞州州律规定,满二十一岁才能喝酒。”  “我不喝酒。我肚子饿了,只想吃点东西。”  他们平常也未必仔细检查学生的年龄,我恼火地想,偏偏我这么倒霉!我看了看周围的人。旁边一张大桌子围坐了六七个学生,男女各半。几个女生喝醉了,正坐在高凳子上大声说话,身子扭来扭去。她们的短裤短得出奇,让人想入非非……那边几个人在一边抽烟一边大声谈笑。  天下的学生都一样。平时拼命玩,考试之前抱佛脚,通宵达旦,考完之后恣意狂欢……我怎么对四周的一切都反感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点的一份垃圾食品来了。我正吃着,旁边的桌子忽然端上了一个生日蛋糕,烛光闪烁,人们开始唱: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某某,  祝你生日快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苦笑一声,匆匆吃完汉堡包和薯条,离开John Hrvrd's,低头往宿舍走。

    十六、小孩,你真可怜!(1)

    我敲了敲门。屋里一阵仓促的响动,然后是脚步声,快到门口时又一下子停了。门内方晴谨慎地问:“谁呀?”  “我!毕小明。”我的声音格外粗。那一刻我非常紧张,在路上准备好的要对方晴说的话全忘了。  门猛的开了。方晴穿着件深红丝质睡袍。她让我进来,又关上门。  “小明,你跑哪儿去了?真叫人担心。看你一个小时还没回来,我还出去找过你……”  “为什么担心?我很好。”  “你疯疯颠颠的,这种天气不知要出去干什么,怎么不让人担心!你到底怎么了?昨天我就看你神色不对,没精打采,今天你又这么冲动——脸都红了……”  方晴盯着我上下打量。我吃惊地发现她眼里闪着泪花。  “你怎么哭了?”我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你男朋友又欺负你了?”  “没有,”方晴把眼睛转向别处。  她在说谎!   闷湿的空气让人窒息。我喘了口气说:  “方晴,当初我向你求爱,你为什么不接受我?你也从来没给我一个理由。你要我证明什么给你看吗?你要我从楼上跳下去吗?只要你愿意,我会的!你并不讨厌我。难道我真的不可救药吗?难道我真的不如别人吗?”  “昨天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记了。并不是我多么在乎过生日,只是我一下子就十八岁了,我……我不知该怎么生活!我都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在说什么呀!”方晴不正面看我。她好像在想什么事。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的勇气到此为止。我赶忙往外走,方晴机械地站到一边,好让我过去……可她突然又拦住了我。  “昨天看见你拿着湿淋淋的纱窗,把它靠着阳台的栏杆晾着——那是你的生日?”  “昨天我忘了,今天才想起来。”  “你的生日,你就只一个人,洗纱窗?”  “没别的事做,只好收拾收拾屋子,”我边说边走。方晴没有让开,我的身体差点贴到了她的胸脯。她流泪了:“小孩,你真可怜!”  然后她抱住了我。我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胸脯和狂乱的心跳……本来我没觉得自己多么可怜,她一说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顿时,我对自己同情得无以复加,虽然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却足够淹没所有的逻辑和理智。我低头大胆吻了吻方晴的脖子,心里喊:“错了,错了。”可我忍不住。我肯定发烧了,全身火热。方晴抖了抖,稍稍推开我说:“你不是一直对我有那种想法吗?”  我呆了呆,不知她要做什么。  “Folly nd fscintion bout sex?(愚蠢和好色?)”  我还是不说话。方晴又要拿我开涮了,我想。  “你记不记得?开始你还死不承认……不过,瞧你下面(方晴含羞瞅了我一眼,天哪,那种目光)……又大又硬。你人小鬼大呀……”  方晴从没说过这么下流的话。我大吃一惊,往地上一坐,弯起腿想掩饰一下。短裤薄,我的两腿之间撑起了一顶帐篷,方晴指着它笑。然后睡衣陡然从她身上滑落,她的裸体在我眼前一闪,我正赶紧转头,她又披上了一件大浴袍。方晴仿佛完全放松了。她边系上浴袍的腰带边笑着问我:“你知道避孕套吗?”  我点头。方晴皱了皱眉又问:“你确实知道?”  我拼命点头,又感觉自己太傻,就停下来。  “那你知道哪里有避孕套吗?T商店保证开着门。你这么小,不会想要孩子吧?”  方晴出去了。我先愣了愣,赶快冲出R Hll。T商店在哈佛广场,走路得十分钟,我两三分钟就跑到了。一边跑我一边想:天哪,方晴又要不知怎么捉弄我了……可我还是跑得飞快。到了T商店,我找了半天性用品专柜,没找到,最后发现避孕套放在收银台的近旁。收银台边是个高壮的黑人妇女。她漠然地看着我这个瘦子跑来跑去。也许发现我惶恐不安,她的目光里还带着疑惑和不屑。我仿佛在做地下工作,趁她一转身,伸手抓了一盒避孕套,又另拿了一盒牙膏、几节电池、一个本子,一起递给她。现在她明白我没有打劫的企图,微微一笑。我付了钱,冲出T商店,身后突然打雷般一声大喊:“小伙子,慢点!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我一刻不停地冲回R Hll。方晴的门开了一条缝。进屋的时候,我的一颗心狂跳不止,脸上直冒汗——大概跑得太累了。床上,方晴面朝着门躺着,一床紫色带红花的薄被盖在她身上。她头发湿湿地闪着光,脸一直红到脖子。开门的一瞬间她身子一抖。我关上门,走到床边,把避孕套盒子拿给她看,不安地盯着她。她紧张地一笑,把我的头搂在胸前,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好像掀开了被子……她把我轻轻扑倒了。她身上滚烫……窗上传来重重的滴答声。雨直泼下来。  我从床上坐起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方晴的一只白嫩的手还放在我腹部。她正睡着,我着迷地看着她的头发和睫毛。片刻,她也醒了,半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我。她把被子裹在身上,想坐起来,试了试又轰的一声倒到枕头上:“小明,我没力气了,肚子真饿。你去弄点吃的。”

    十六、小孩,你真可怜!(2)

    我起身就走。  “别忘了穿衣服!”方晴在身后喊。我回过头。她害羞地一笑,像猫一样尽力伸展开四肢,又闭上双眼。我冲动地跑去亲她的脸和胸脯。  “够了,够了!”方晴把我推开。  “我的表现合格吧?”我笑着说,一边心里想“我的笑肯定很邪恶”,一边偷偷看她的脸色。方晴狠狠掐了一下我的胳膊。

    十七、斗牛士,要小心!(1)

    我冲进厨房,在冰箱里翻找了一通,找出一袋樱桃、一条面包,也不管是谁的,拿了就要回方晴房里。看了看外面下的雨,我又改了主意,把樱桃和面包一放,几大步冲出了R Hll。雨唰唰打在我身上。外面只有一两个撑伞的行人。周围的景色都无比美好,包括地上裹在泥浆里的落叶,路上冒着烟轰隆隆驶过的大卡车,还有那个像蜘蛛的科学中心。我身上有说不出的畅快,一直冲了很远,才喘着气停下来。  这就够远了!我想,方晴应该听不见了。于是我不可遏制地狂笑起来。  脑子里各种想法百花齐放。我要努力学习。我想象自己在冬夜挑灯钻研,偶尔抬眼看看窗外的雪花……终于完满解决了一个重大课题……顺理成章得了F奖。我站在领奖台上,方晴坐在台下,把火热的目光投向我。她风韵犹存,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她……业余我潜心研究《红楼梦》,对文学也有突出贡献……还要锻炼身体——哪能刚跑几步就气喘吁吁!我想象自己在校园里洒满落叶的人行道上跑步,在体育馆费力地举杠铃,在游泳池搏击水花……汗流浃背……结实的肌肉……然后方晴对我说:“小明,呆站着干什么呢?帮我提一下箱子!”我就一下子把箱子象杠铃一样举过头顶。方晴虽然继续取笑我,可心里佩服得不得了……得制订一张紧凑的作息时间表,不能这样瞎混了……  几分钟后,我回R Hll,边走边唱歌剧《卡门》中的“斗牛士之歌”:  Toredor; en grde! Toredor; Toredor!  (斗牛士,要小心!斗牛士,斗牛士!)  Et songe bien; oui; songe en combttnt;  (梦想吧,是的,在战斗中梦想,)  Qu'un oeil noir te regrde;  (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看着你,)  Et que l'mour t'ttend;  (爱情在等着你,)  Toredor; L'mour t'ttend!  (斗牛士,爱情在等着你!)  Et songe bien; oui; songe en combttnt;  (梦想吧,是的,在战斗中梦想,)  Qu'un oeil noir te regrde;  (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看着你,)  Et que l'mour t'ttend;  (爱情在等着你,)  Toredor; L'mour t'ttend!  (斗牛士,爱情在等着你!)  ……  L'mour! L'mour! L'mour!  (爱情!爱情!爱情!)  Toredor; Toredor; L'mour t'ttend!  (斗牛士,斗牛士,爱情在等着你!)  回到二楼走廊,不知为什么我一阵害怕,唱歌的兴致踪影全无。我像小偷一样匆匆拿起吃的东西,溜进了方晴的房间。方晴起来了,坐在床边,低头不语。我进来时,她抬头惨然一笑。我呆了呆,从山顶跌入谷底。  “我们只是一时冲动……是不是?”我小声问方晴。  方晴点点头,又打量着我说:“你去哪儿了?身上都湿了。”  “没去哪儿。”  方晴慢慢吃起了东西。我激|情散尽,除了脸上还红着,身上已经开始发冷。我在椅子上坐下,木然地看着方晴。  “爱丽丝喜欢你。你跟她闹别扭了?”  她一提爱丽丝,我立刻回想起自己刚才在走廊上的恐惧——我害怕碰上爱丽丝!我点点头。  “但愿她不知道……我们完了。”  方晴说着,无力地倒到床上。一会儿,她坐起身说:“跟爱丽丝道个歉吧。快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我起身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回来,盯着方晴问:“我们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跟爱丽丝已经分手了。”  “别说笑话。我们不合适。快去吧。”  “为什么不合适?”  “你清楚,我也清楚,还说什么?你什么都要问到底。”  我还站着。方晴苦笑道:“你有那种想法,现在梦想成真,怎么,还不满足?”  我皱着眉说:“方晴,你说什么!难道我追求你完全是为了跟你做那事吗?我是真心——”  方晴示意我不必再说,然后低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我心里一紧,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她没有回避。她的脸冰冷。  “要是爱丽丝不知道,你就别跟她说,这算是咱们的秘密,好不好?——怕你傻乎乎的,糊里糊涂跟她乱坦白……”方晴勉强笑笑,又补了一句,“还不快回去换衣服!你这种时候最容易生病。”  我就这样从方晴屋里出来。最近一两天的兴奋和狂喜突然失去了意义;原来的种种想法都显得荒谬、无聊。带门的时候我闭了闭眼睛。方晴的裸体浮现在眼前。我想回味和她相拥的滋味——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喊我名字的模样。可是我的腿开始发软。  我在办公室里呆坐着,耳边只有雨声。盯着窗外,我不敢想象就在一个小时前,我还在雨中疾奔狂笑。  毫无疑问,我错了。昨天晚上算什么呢?方晴只不过是怜悯我——就像她在路上遇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正哭着,就给了他一块糖。  如今干什么呢?人们都准备搬家,我也要收拾收拾,帮他们一把。一场冲动过后,生活又和原来一样平淡,甚至比原来更单调。

    十七、斗牛士,要小心!(2)

    此时,悔恨才如同海潮般冲刷过来。我想起自己的初吻——我和爱丽丝都没有一点邪念……她还是纯洁的,我却堕落了。我在她眼里成了什么?一条色狼。没能跟她上床,就找上了另一个女人……不过,方晴可不是“另一个女人”……  电脑上有几封新emil。头两封是垃圾邮件,一个给我提供信用卡,另一个教我逃债的秘决。下面接连三封都是爱丽丝写的。  亲爱的小明:  真没想到,过了好些天了,我们还没和好。请原谅我,这次我太任性了,心里总在想:再放他一两天,让他多反省反省……我们还是和好吧!何况今天又是你的生日。我恰好有事,一大早出去了,请你别怪我。我们要不要去哪里吃顿饭?不知你的同胞们有没有准备什么活动。  爱你的爱丽丝  我的眼泪直淌下来。昨天方晴说“你的生日,你就只一个人,洗纱窗?”此时我的感觉跟那一刻差不多,只不过昨天是自怜,今天是悔恨。不过这封emil是昨天写的,我的生日是前天——我按国内的时间记,爱丽丝按本地时间算,所以相差了一天。下面是第二封。  小明:  我回来了,但你不在家。如果你晚饭前收到这封emil,请给我回个消息。还有,等会儿看样子要下大雨。爱丽丝  还有第三封。  今天很晚的时候,恕我不该无意中走到方晴女士的门口,虽然第二次不全是无意的。多么有趣的声音!看来有人得偿宿愿,美梦成真,快活无比。我让你好好想想,到底要和谁在一起,没料到你的回答这么坚决,而且充满激|情!祝你好运!再见。  我脑子里一炸。方晴是对的,我们完了!  我立刻去找爱丽丝,想跟她解释,连究竟怎么解释都没想好。她的门关着,我敲了几下,没声音。我慌了,跑到楼下,想看看她的百叶窗是不是开的。百叶窗关着。我又赶忙跑上楼,问楼里的人有没有见过爱丽丝。几个人都说一整天没见爱丽丝的踪影。一个人说昨天深夜在门口碰见她,她看上去很激动,问她时,她说要出去散步,匆匆走了。  看来爱丽丝昨天没在R Hll过夜。我跑到她的实验楼,在大门口徘徊——没有钥匙,没法进去。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打开大门进去,我尾随其后。中年男人回头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我也顾不上说什么。爱丽丝的实验室敞着门。一张大实验桌旁边,坐在散乱的仪器和试剂中间的,正是爱丽丝。

    十八、罪与罚(1)

    “爱丽丝,”我胆怯地叫了一声。爱丽丝没理我。  “求你原谅我。”  她还是不说话。  “爱丽丝,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是个混蛋。我知道我不值得你原谅。可是我……”  “别说了!”爱丽丝眼睛一瞪,“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求你了。我不懂事……扛不住诱惑……”  “请你出去,”爱丽丝冷冷地说。  “我以为你想跟我分手。我绝望透了……”  “请你出去。”  我明白说什么也没用了,退了出去。紧接着的一两天,我去找爱丽丝,都吃了闭门羹。她根本不正眼看我。  然后大家都搬家。我在lounge坐着,看着周围的人们忙作一团。我觉得恐慌,手足无措,仿佛大家都讨厌我,不要我了,所以都赶忙走得远远的。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被人唾弃的感觉。  爱丽丝也要搬家。她叫了个生物系的男生帮他。这个男生身材高壮,不算英俊,却很礼貌,搬东西也卖力。我想帮忙,爱丽丝说:“请别动我的东西。”  我只得住手。看我还不走,爱丽丝开始和那男生开玩笑。爱丽丝用的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亲密口气。我耳朵里嗡嗡响,失魂落魄。那男生其实和爱丽丝不熟,意外发现爱丽丝对他如此垂青,有点不知所措,尴尬地和她保持距离。  他肯定想等我走了,再由着性子和爱丽丝调情!我偏偏站着。爱丽丝叫我别挡在门口,我就让一让,仍旧站着。过了一会儿,看她的脸色缓和了些,我冲过去,两手一使劲,抱起一个大箱子就往外走。爱丽丝正要阻止我,忽然发现我身子闪了一下,她惊讶地喊了一声,一脸的担心。见我又抱起了箱子,还走了几步,她又板起了脸。我不觉一阵惊喜:爱丽丝心里还有我!  搬完东西,我擦着脸上的汗,偷偷看了看爱丽丝。她居然朝我走了过来!旁边没有别人。我的心直跳,一点微弱的希望慢慢涌起。  “谢谢你,小明。考虑到我们相识快一年了,我认为有必要跟你道个别。祝你在玩弄感情的路上一帆风顺。”  爱丽丝说完走了。我盯着搬空了的房间,又一次跌进了谷底。  一星期后,我给她写了封emil。  亲爱的爱丽丝:  请不要立刻删去这封emil——或许我的emil完全不值一瞥,可这是我的由衷之言。这些天,我已经饱尝了痛苦和内疚。我想跟你说话,又怕你责备我。  一个囚犯被判刑以后,还有上诉的机会。爱丽丝,请你听我解释,请你相信我。等我解释完了,你再鄙视、遗弃我也不迟。明天中午我会到Memoril Church,坐在台阶上等你。我会一直等到晚上。如果你接受我的诚意,求你来一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到别的地方等你。什么都行。  爱你的毕小明  第二天中午,我到Memoril Church的台阶上坐下。这是个晴天,学生们散坐在台阶和草地上。他们在享受阳光。我感到自卑。有人路过,我都觉得他(她)了解我的隐私,那偶尔投来的目光也似乎意味深长。  我坐着等。中午,我还抱着一点希望;下午三点,爱丽丝还没来,我就快绝望了,只好自我安慰——她没空,或者想换个地方见面……  太阳偏西时,爱丽丝从哈佛广场方向走来。她的头抬得高高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像个女王。实际上我跟她解释的整个过程中,她只笑过一次。我说:“方晴很早就引诱我,我当时傻,不能自拔……”  爱丽丝轻蔑地一笑:“原来她一直引诱你——这是真的,不是你做梦想出来的吧?”  “是真的,是真的!不,不,其实她开始只是逗我……”  爱丽丝没怎么听我解释。最后她把手一抬,我就住了嘴,像犯人等判决书那样,等她发话。只见她慢悠悠地从手提袋里取出一张纸,扔到我怀里,不是判决书,是保证书。  一、小明不许主动找方晴。如果方晴主动来找小明,小明必须向爱丽丝详细汇报她的来意(而不是忙不迭地先跟她上床)。  (回想起来,爱丽丝其实不必这样担心。方晴搬出宿舍后,我很少碰到她,也没什么她的消息。下一年,我基本上没见过她,再下一年,方晴回国做了一年研究。)  二、小明不许和陌生女孩搭讪。如果陌生女孩和小明搭讪——习题课上、答疑时间过分亲密,聚会上暗送秋波,没事随便写emil等等——小明也必须向爱丽丝详细汇报这些接触的来龙去脉,不许隐瞒,不许撒谎。  三、爱丽丝可以同时和别的男人约会。爱丽丝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把约会的细节告诉小明。小明如果发觉爱丽丝在和另一个男人约会,不许埋怨、不满、沮丧。  以下还有几条,都是“小明不许干这个,小明不许干那个;爱丽丝可以干这个,爱丽丝可以干那个”。最后一条是“只有小明答应以上条件,爱丽丝才会考虑跟他和好”。  拿起这张纸时,我心里一喜;读到后来,我脸上冒汗。爱丽丝正襟危坐,等着我的回答。我赶忙说:“我都答应。我有罪,应该受惩罚……不过,如果方晴和别的朋友一起来找我,是不是也算‘方晴主动来找小明’?在这种情况下……”

    十八、罪与罚(2)

    爱丽丝坚决地说:“在这种情况下也必须向爱丽丝详细汇报!”  “是,是。”  “仔细一想,”爱丽丝又说,“这些条款都不容易具体实施。比方说第二条,如果没有陌生女孩找小明搭讪,不就算实现了吗?又比方说第三条,如果爱丽丝没时间和别的男人约会,不也算实现了吗?轻轻松松就实现了,还算什么惩罚?……所以我另列举了一些具体的惩罚条款——在这张纸上。”  她说一句,我点一下头;她说完,递过来一张纸。我愣了——没想到她还会有一张纸。不会有第三张吧?  “你不愿意接受?”爱丽丝问。她问话时只是嘴唇动了几下,头依然高昂着。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我泄了气,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回到家,我才仔细读了这些条款——果然更细致可行:  小明暑假受罚备忘录  一、小明要为教堂义务干活,去哈佛广场给路人散发《新约全书》。  二、爱丽丝的前任男朋友最近要光临波士顿。他虽然公务繁忙,爱丽丝也将邀请他共进晚餐,小明要当陪客。  三、小明要选个晴朗的日子,到Hrvrd Yrd找棵树爬上去,在树顶大喊五声“孔夫子万岁”。要在白天人多的时候爬。不许用梯子。  四、小明要阅读普鲁斯特的小说《追忆似水年华》,要全部读完。  ……  诸如此类共有九条。整个暑假,我终日奔忙,苦不堪言(个中细节不说也罢),好歹两个月以后,我和爱丽丝正式“恢复邦交”。

    一、溅了一身水(1)

    校园里又亮出了迎接新生的标语;稚嫩、好奇的新面孔在各处出没。第二学年一开始,很多事都忘了,只有一天格外烦,所以记得清楚。自然,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一天邪门点也不稀奇。但那天真的是什么琐屑小事都撞到一起了。  那是十月中旬的一天,刚下了场大雨。我记着要准备习题课,一大早就往系里赶。这学期我搬出了研究生院的宿舍,住在校外,坐公共汽车去学校。出了家门,正走到一家超市旁边,就看见马路对面一连三辆公共汽车,几乎首尾相接,往前直开。司机大概看候车亭里没人,都开过去了,我跑得气喘吁吁,还是没赶上。  这些车真是的,本来应该每十分钟一趟,结果一下子开出了三趟。只怕光等车就要花半个小时。幸亏我的习题课在下午……我正想着,一辆轿车从面前奔驰而过,这车开得离人行道太近,溅了我一身水。  “波士顿的这些破烂公路,怎么这么容易坏!这里那里坑坑洼洼,动不动一辆车经过,就水花飞溅!”和我一起等车的一个胖胖的黑人妇女同情地说。  过了四十分钟,车总算来了。一到站,我就跑去办公室,草草检查了emil,打算马上改作业。第一封信来自系里的一位秘书。  小明:  请来我这里领你的学生卡。  第二封是另一位秘书写的。  诸位:  请原谅。小厨房的冰箱已经臭不可闻。显然,有些食品早已变质。如果再没人收拾的话,我只好把冰箱里的东西全扔了。另外,水池里有好几只不干净的咖啡杯,还有刀叉。如果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没人把它们清洗干净的话,我也只好把它们都扔了。请大家注意起码的公共卫生。  第三封来自S教授,我的导师。  小明:  前天我们谈过之后,我说过希望你能尽快写出论文初稿。我最近忙,马上要去西班牙开会,所以你最好在这星期之内把它写好,放在我信箱里。  读了这封emil我立刻紧张起来。S教授是个快六十的老头,身子圆胖,头发稀疏,双眼放光,一看就是极精明的人。他做事情、想问题都特别快,而且要求别人也跟他一样快。思考时,他喜欢半闭着眼睛,一手按在额头上,一有想法就说个不停。他在正式场合说话有分寸,像十九世纪的法国贵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学生单独谈话则没什么顾忌,随意批评其他学校的研究者,说他们的成果是垃圾。穿戴方面他也不讲究,经常是条纹衬衣加上牛仔裤。但他是个美食家,喜欢在法国餐馆花四十块钱吃一顿蜗牛大菜,不像穷学生,如果兜里有四十块钱,一定要每星期买块pizz(比萨饼)吃一个学期。他对学生要求严,还喜欢开刻薄的玩笑,让学生难堪。  我赶快改作业、准备习题课的材料。忙完了这些,一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错过了午饭时间。盒饭没戏——中国快餐车早开走了;楼下餐厅卖的pizz又难吃。(自从搬出宿舍之后,仿佛一下子就忙了,虽然家里有炉子、炊具,我也不常做饭了。)  干脆先教完习题课再说。我空着肚子去了教室。课上我一直担心学生们能听见我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偏偏后天有一场小测验,学生们有一堆问题,让人应接不暇。其中一个女生头发有股怪味,也许是几天忙于学习,忘了洗澡。她问的问题虽然简单,但我怎么解释她也不懂,她就不停地再问。  下了习题课,我冲下楼去餐厅买pizz和咖啡。  “你先等十分钟,”做pizz的人说,“刚才做的都凉了,得先热热。”  我耐心等着,不经意看见S教授在水果蔬菜专柜选色拉。我要转头躲开,他刚好也转过头,惊喜地说:“啊,小明,这下可抓住你了!你看过我的emil没有?”  我只顾点头。  “你那个论文真不错,只是结构上稍有问题,另外有两个引理证得不够仔细。马上修补修补,给我看看,我还想在马德里大学的那个会议上谈谈你的研究成果。好好干!噢,对了,最近一期的O杂志上有篇动力系统方向的论文,你好好读一读。”  我答应着,又说了两句闲话,匆匆赶回办公室,开始写论文。写了几行才记起忘了拿pizz了。  肚子空空的,脑袋昏昏的,我边写论文边听见students lounge里几个人在闲聊。一个说:“瞧我们系的沙发,真是老掉牙了!秘书们也不张罗买几个新的。”  另一个说:“就是!瞧我坐的这个!瞧这两大团黑渍,不知多少年积下来的。”  又一个说:“也可能是泼上了咖啡。”  “图书馆里的书也老掉牙了。”  “复印机三天两头出毛病,也老掉牙了!”  教授们也老掉牙了!我正想着,不小心把论文里刚写的一大段删了,顿时一头冷汗。可惜,可惜!不过,幸亏反应及时,只删了一段;要是把整个论文全删了,我就只能撞墙了。不行,现在头脑不清醒,容易出错。算了,忙够了,先歇歇,到哪儿吃点饭,回家洗个澡再接着干活。  我想去风味亭吃饭。今天虽然没做什么有用的事,还差点删了论文,可毕竟忙了一天,还是要慰劳慰劳自己。从后门出了系,眼前是个大土坑,土坑边上是座小土山,还有起重机、挖土机之类——一开学这里就大兴土木。我看了一眼行人止步的牌子,拍了拍后脑勺,转身绕道走。在Mxwell Dworkin(计算机系的大楼)旁边,赵荣正迈着大步赶路。

    一、溅了一身水(2)

    “赵荣,你去哪里?”  “哎呀!忙了一天,饿死了,我正要去风味亭吃点好的。”  赵荣神色疲惫。看见我,他摘下眼镜,抹了抹脸。  风味亭是哈佛附近最好的中餐馆,以四川菜闻名。餐馆里面的装饰有些意思。一般餐馆墙上贴着“生意兴旺”、“岁寒三友”之类的字画,这里的墙上却挂着几张照片,大概是美国旅客在中国拍的:一张是一个人临街在大盆里洗衣服,街面脏乱不堪,好像是武汉的某个地方;一张是北京天安门前的一个交通岗亭,交警正指挥车辆,背景里的人们摩肩接踵;还有一张是一个出租车司机的驾驶执照,照片上的司机贼眉鼠眼,满脸苦相。  我和赵荣靠墙坐下,点了水煮牛肉和辣子鸡丁,两人吃得满头大汗。  “赵荣,”我忍不住抱怨,“这几天真累——上课、教习题课、做研究。刚来的时候事也挺多的,为什么不觉得呢?”  “是啊,这几天一直忙论文,”赵荣大口吃着,“闲了还有杂事,这日子过的!”  赵荣也搬出了宿舍。本来我们准备合租地方住,后来没协调好,我和系里的两个同学一起住,他和计算机系的一个同学一起住。  “还是住宿舍好,有熟人能聊天,”赵荣说,“我那室友是美国人,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见面问个好,晚上说晚安,跟陌生人一样。美国人的人际关系好像挺淡的。”  “赵荣,”我笑笑说,“你觉得孤单了?”  “是有点孤单。”  “孤单了干什么?找丁宜圆呀。”  “丁宜圆——”赵荣叹了口气。  我问他和丁宜圆有什么摩擦,赵荣说:“没什么。那天说好了和她一起去听音乐会,我生怕忘了,一直小心记着呢!谁知临时偏偏有篇论文要交差,我光顾忙论文,一不注意晚了二十分钟,跟她吵了起来,音乐会也没去成。听音乐不是为了放松吗?结果反而搞得更紧张了。”  “和好了就行,”我安慰道,“她也是为你好。”  看来赵荣的处境和我差不多,我心想,大家都烦着呢。  ?( 哈佛,我的似水流年 http://www.xlawen.org/kan/1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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