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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部分阅读

    “等我找到排斥力最强的方位,你出剑即可。过后哪颗珠子亮了,你就带我往里冲便行。”

    “什么排斥?”沧华又忍不住问了。

    阿弱眨巴了一下眼:“你也知道这剑境有自己的意志,但时间太长了,这意志最大可能只是种规则,哥哥能被召唤,一定是他身上有什么符合剑境意志的选择,据理可推,它一定会排斥我。”

    “这是什么鬼逻辑!”沧华觉着头晕。

    “……你就当做我与哥哥两个人的命格古怪吧。”

    这样说过,等到阿弱出声提醒之后,他就索性想也不想直接挥剑了。

    阿弱密切关注着。不是她不说,而是这是种冥冥中宿命相和亦或相斥所反映出来的现象,换句话说,只是一种注定会实现的直觉,就算真解释起来旁人也是不会懂的。

    毕方已经彻底湮灭,且是连神格都不存。若非如此,天地间怎能诞生那么多火神分化开天火之力?唯一能留下的这把扇子,还是凤骨以身化境绝了天道强行留下的。

    规则是这世上最难以解释的东西。连青华上神的眼,都难勘破天地间所有的规则,又何论此时不过一缕上神神识。阿弱只能想到,这剑境演化那么多年,多少是融合了些秘境生成时的破碎记忆、意志,其中有毕方与凤骨的何许留恋尚且不知,但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失去本真,倒是有可能的。

    现在这剑境的意志,既非毕方,也非凤骨,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沧华的剑落下之后,亮的果然是剩下那枚青珠。

    很棘手。黄泉界能破是因为她跟地界有渊源,换而言之,它根本不会抵抗她的任何动向。可这三粒珠子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且看一颗蓝珠能演化出整个剑境就知它有多强悍!如若所料不错,青珠中便是弱水界……那是天外的弱水!而且凤凰的遗骸定然也是在其中!

    *

    阿祸确实是在弱水界。

    天外弱水三千,鸿毛不浮,飞鸟难过,强烈的融合之力在生灵看来便是腐蚀性了,可他沉在无穷无尽的水界之中,却意外得毫无损伤,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他一般,隔绝了弱水对他所有的侵蚀。

    脑袋里似乎被塞入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他看到一只凤凰浴火重生,那耀眼的火光比岩浆还要炽烈,比鲜血还要绚烂;他看到孩子模样的女神身上鲜红的裙子在风中飘曳,她弯腰捞起一抹黑色的水,绵延永无至今的黑河便在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看到一棵巨大的树,树身仿佛被什么撑裂般树皮爆开,上面缓缓淌下血来……破碎的画面一幕一幕,让他的大脑自行运转一下都是生疼生疼。

    渐渐得,画面的感觉越发绵长幽暗,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外到里从里到外压迫着他的魂魄,这样的感觉熟悉得叫他自己都开始惊讶,他在这样的地界中竟还能入睡——是的,他清楚得知道自己在做梦,梦到的还是那个远古的世界——就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醒来。

    这一次所见到的一切都像罩着浓雾般不清晰。他的意识告诉他眼前是盘古大神开辟的新世界,可他完全无法看清一朵花或者一片草叶的准确纹路,只能模糊得探知到这是什么。

    天地间一片寂静。盘古化身万物,世间有了草木,却连草木之灵还未得以孕育,这时离三皇创造生灵还要早得多,甚至,连三皇都还未得以出世。

    ——“你是什么?”

    他的梦境中却第一次有了声音。

    仿佛幻觉一般的声音,隔了无穷的虚无的维度,悄然降临到他的意识之中。

    他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握住,不,那不是手……他甚至说不清那是什么。他只能感觉自己是如此得渺小,而拥有那双手的意志是何等的庞大,就像是这天与地的化身一般,连让人仔细看一眼都恐会就此化为乌有。

    不!问题不是这个!

    迟钝的意识终于再次运转起来,他惊骇得发现他对自己的存在都产生了怀疑!这不是梦境么?为什么梦中所见的事物,竟能发现到他的存在?!

    眼前一晕,有种剧烈得好似天地翻转般的震荡侵袭上他的脑中。——“哥哥!”刺耳的声音割裂苍白模糊的梦境,直直穿透进耳膜。

    “你是什么?”而那个声音在不断远去。

    阿祸猛然睁开双眼,强烈的恶心感让他想把整个胃都吐干净,可他看到满目的火焰。

    天地都在燃烧。这个天地是由弱水构成的,而弱水是天下最弱的东西,任何事物都能穿透弱水,包括空气。而凤凰之火便循着那气,将整个弱水界都烧了起来。

    水与火相互交融,柔与刚彼此碰撞,两者以粉身碎骨玉石俱焚般的壮烈纠缠在一起时,竟是种难以想象的瑰丽。

    阿祸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方才他未被水淹死,现在他倒是要被这火烧死了。

    他在模糊中看到一只火凤凰。就是那只在记忆片段里见到的凤凰。

    “哥哥!”这会儿来自阿弱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些,“不要去碰!”

    他的妹妹在不知晓的地方焦急得对他喊着:“不要碰啊!”

    他听到了,听得很清晰,可他发现自己的视线竟没办法离开那只振翼燃烧的凤凰。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将他的所有注意强行黏在眼前的事物上一般,就算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危险要远离,他都没办法挪开哪怕瞬间的注视。

    凤凰那般孤寂而绝望得注视着他,却每个形态都在疯狂而仇恨得大笑着,说来吧,来吧,跟我一道毁了那天与地吧。

    “沧华!不要下来,快走!弱水界的规则已经被凤凰火打破了,你不能再碰这水!快走!”

    “不要碰!哥哥!不要接受凤骨的意志——哥哥不要!”

    意识已经模糊,可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晰。他想扭过头去,找到妹妹,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似乎连把沉重的眼皮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或者在这炽烈的温度里融化。

    然后在这个时候,想到长春曾经说的话——他已经有几分信了,他的梦境,原来都可能是真实……他忽然想到那位将他握在手中的神祇也许是谁了。

    “哥哥啊——”

    知觉迟钝的身体蓦地传来一种剧痛,从感觉末梢逐渐传达到骨骼的每一个细胞的剧痛,他弓起身体,浑身上下所有的血肉都在剧烈得抽搐着,骨骼吱吱作响得似乎在随意变换形状。

    好像连魂魄都在接受凌迟之刑般,无法言喻的剧痛吞没了他的一切感官。

    ‘呵,仙魂!'一个陌生得勾着无尽嘲讽意味的嗤笑,灌注到脑海。又好像是幻觉般不可捉摸。随之而来的是更难捱的痛苦。

    “哗啦——”响亮的水声。

    一只手死死拽住他的臂。

    *

    罗浮,剑境门口。

    在场诸人的脸色青白得格外恐怖。

    又是两枚相灵符破碎,可是虚空的阵盘内却无任何影像传达出来。往常最不可思议的情景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却已经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

    许久以后,有一个声音迟疑得汇报:“入秘境者三百十七,生者两百二十一,不明者……已经有十八。”

    此趟秘境之行,损失可谓是惨重。真正可以说是自己闯出来的,才不过百来个人,有百多个是直接半死不活被秘境丢出来的,六十多个碎了相灵符中,被救的不过也二十几个,剩余全在其中毙命。还有这十八个,是碎了相灵符,却没有影像出现在阵盘中,不知死活与下落的。

    据进者所述,这一次罗浮剑境开启与以往完全不同。几乎所有人都被抛散了位置,而且见到的所有剑都好像活起来了一般,极具杀伤性。

    这场所谓的试炼,差不多正是一路杀过去,才有个生还的余地。

    就在这时,秘境入口处又是一道光闪过,有人出来了!在场人面上一喜,连忙抬头看去,不巧却是那个煞星!

    沧华浑身杀气立在原地,僵硬的脸孔因为咬牙切齿而使得面貌更为狰狞。

    外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环境完全没有叫他的心情更好一点。

    此刻他的耳边还一直回荡着被抛出来前,阿弱对他所说的话:“其实你也瞧出来了,我很奇怪是不是?她自然是练云生的女儿,可我不是,我不过是来自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意志……这会儿我逃不过去了,或许会消亡也说不定,哈,你应下了我的会送阿弱回赤城山,过后,便要麻烦你了。”

    她笑了笑,最后说了句:“很高兴遇见你,我原打算多陪你一段时间的,可到底是……逃不过。”

    然后一切破裂,他被排斥出了剑境。

    *

    弱水界破裂。

    阿祸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那剧痛中沉沦了多久,所有的血肉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反咀又生生黏合起来,骨骼仿佛被寸寸打碎又强行重塑,待他找回点知觉的时候,他看见一棵巨大的树。

    是他在不知名记忆中看到过的树。

    树上有一个洞,洞里放着把扇子。扇子有三粒大珠九粒小珠,而此刻,那最上方的一粒青珠已经裂开条缝。

    然后他看到对峙着的两个人……不,其中一个不能算是人。

    虚幻的影子披散着漆黑的发火红的衣,容貌邪肆而张狂,闭着的一双眼睛却是凹陷的,像是被活活剐去双眼般。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火,那火甚至蔓延到他脚下,也不知道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他对面是阿弱……不,也不是阿弱。

    小小的女孩立在那里,有着静美的脸容,此刻看着却毫无软糯的气质。她的面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衣发无风自动,只凭着注视便压得那虚影无法动作。

    那双眼睛,是亘古的静默与冷漠。

    阿祸看着她,忽然死死捂住脑袋,那瞬间好像有尖细的锥子狠狠砸入大脑般,剧痛之中自己的记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震荡着,那些碎裂的画面与片段沉重得让他犯恶。

    他沉默了好久,慢慢站起来,往青木走去。强烈的直觉在他的脑海与心间回荡,那扇子——已经是属于他的。

    伸出的手即将触碰到扇子前,不知是什么驱使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女孩依然静默得没有任何波纹的眼,无法描述的愤怒与仇恨便被牵引着充塞脑海,他一把抓住了扇子。

    空间都开始震荡破碎。十二粒珠子忽然挣脱扇柄,分散到不同的部位齐齐没入他的身体,在剑境即将崩塌的瞬间,扇面蓦然铺陈开,将他们齐齐收入。

    凤骨哈哈大笑,正是那个嘲讽而厌恶的嗤笑声:‘你看,你根本拦不住他。’

    她望着阿祸,如同被反噬般倒在地上,不仅七窍流出血,连皮肤也开始慢慢渗出红线。

    凤骨的虚影就那样张狂笑着,慢慢消散。

    阿祸晃了晃身子,他被骤然间塞进自己大脑、身体、魂魄里的东西逼得几欲发疯,凤骨的意志毕方的记忆扇子的力量不断交错着,像是要将他的魂魄都撑爆。

    可他就顶着这样的剧痛,一步一步,走向阿弱。

    他跪在地上,慢慢将她抱进怀中。

    这是第一次,彼此都毫无伪装得,对视。

    “你为什么要在我的身边呢?”他艰难得吐着字,指尖温柔得划过她的脸,轻轻擦去那些黑色的血污,“那些好像曾是现实的梦境,又意味着什么呢?”

    那深邃的眼瞳背后却隐藏着令人心悸的扭曲与疯狂,他知道凤骨残留的意志在侵入自己的思绪,可他不想抵抗,他就这样扭曲而疯狂得看着她,温柔得问:“为什么,要在我的身边,这样一世,又一世得,出现在我的身边?”

    再自欺欺人,她也已不是他的盈盈。再自欺欺人,她也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祇在这世间的留存。

    “你在可怜我?”他轻轻的说,“命主孤煞,寡亲缘情缘……你在可怜我?”

    “一次又一次,即使被天命毁灭得面目全非,也要出现在我的身边?”

    “不过是凡人而已,取我所得何其容易!难道失了你,我就定然会为人所弃?为天命所玩弄?”剧痛让他的脸孔扭曲得更加恐怖,但他依然低低得、平静得把话说完:“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阿弱已经无法回答。

    就像她对沧华说的,她其实只是段意志而已。这一次降临不曾通过轮回,阿弱原本就有完整的魂魄,就算是曾分离自她的,都是一个独立个体。与凤骨的对峙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力量,她支撑不住,必须得回衡山了。

    她努力得睁开眼,想再看他一眼,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是身体到底是将她排斥出去。

    她累极了。

    阿祸平静得看着她的魂魄消散,修长的手指触摸的脸庞又渐渐有了温度,缓缓放下手。

    女孩懵懂得睁开眼,她好奇得望着眼前的人。

    阿祸收了扇面,不顾崩溃的剑境,用最后的力道出了秘境。

    沧华猛然扑上去将女孩抱在怀里,正对上那双懵懂的双眼时,彻底僵住。阿祸冷眼望着,下一瞬间,意识再撑不住,整个人摔了下去。

    *

    赤城山,凌云峰。

    闭目打坐的练云生忽然身形狠狠一颤,凝聚的精气在转瞬就散了大半,七窍皆流出黑血。

    他缓缓睁眼,沉默的视线投向什么都没有的虚空。

    留不住的,他终究还是留不住。

    曾经他以为是无稽之谈的命数,到底是一一应验,任他拒绝也好,接受也好,总归是不遂人愿。

    清微真人出关了。

    他等到了送阿弱回来的沧华。看到女儿的第一眼,那些不该存在的侥幸还是烟消云散。

    阿祸回洞灵源待了两年后离开,不知何处去了,此后再未有讯息。而他只是托沧华送来一件东西。那是一柄剑,是他当年亲手锻造送给儿子的。

    练云生在自己的山头上看天,一看就看了好几年。

    修心,修剑,历雷劫。

    一百年,三百年,一千年,两千年……

    直到很久以后,当清微仙人在星海之畔,偶然望见难得自地界返天的上神与妖君时,那些已成他心魔的遗憾,才默然消解。

    作者有话要说:1。17

    ^^好吧,这里有小小的剧透。

    呃,以这章的字数补偿上周意外断更。

    有没写清楚的下章解释。

    第82章

    '老板进化史*第四季'

    你为什么要在我身边呢;

    在生与死光与暗的边缘痛苦沉沦,死死纠缠着他不肯放松的心魔也仅是来源于这一道困惑。

    一切一切的苦难折磨得他面目全非;他滔天的恨意被时光掩埋,可到头来,他抛却别的所有,满脑子专注的问题还是有关于她的。

    本体崩溃仙骨被毁的苦痛他忍下了,血涂大阵魂魄分离的磨难他熬过了;世间辗转云泥之别的落差他接受了,纵然再憎恨着这天地,他也必须像蝼蚁般为生存苟延残喘;那么就叫他被这世尘所污再不复清白罢;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再出现呢,

    当凤骨重塑他的骨骼血肉、毕方留下的扇子在锻造他的魂魄时,在难以忍受的极致疼痛中,他的意志反倒像是超脱出这折磨般,飘离在外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大脑是灰白的,而他就是在这种半明半昧的境地中,被迫正视那些他拼命想要逃避的东西。

    青华上神对他来说是不同的。是憧憬也好,是崇仰也好,他都不在乎,甚至不去细想,因为就算是对于当年的乐神太子长琴来说,她都是他无法触碰的存在——他只是以最单纯最美好的心境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神祇。只要能注视着已经是种幸福,更是从来不曾奢望有什么后来。

    流连榣山不肯入轮回,说不清是因着这山本身,还是那遥远的记忆。可是龙渊的那场磨难,将他最后的微薄的希冀都如泡影般击得粉碎。

    他不敢再想到有关那位神祇的一切,这样污秽的自己,哪怕是想到她都是种亵渎。

    渡魂百年,他以为自己接受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他以为彻底抛弃了身为仙人的过往,便能将那隐秘的罪恶的无法现世的情愫藏匿到天荒地老,然而突如其来的发现,还是活生生撕裂他自欺欺人的所有伪装。

    她陪伴在他身边。青华上神在这世间的存留,一直在他身侧。他一世一世得受着苦难,她也伴着他一世一世得经受煎熬。

    为什么呢?可这是为什么呢?

    他身上究竟有着什么,能让她用这样的代价呢?

    他尝试过,把她作为与那位神祇分离的个体,或许她只是作为当年三界分离时上神落在人间的一个投影;他也有想过,她历经轮回,涉忘川而不记得前尘往事——可只要看到她的眼,他就知道,妄想终究只是妄想——她清楚得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他是谁,她身体中有着与那位神祇共通的一部分,可她就是以那种方式守在他身边,如尘埃般微薄,像空气般普通。

    真正的痛不欲生。只要看她一眼,心脏仿佛被刺穿了洞眼般汩汩得留出血来。

    我不是憎恨你欺骗我,我只是无法接受竟是你打碎了我最后的幻想。

    你应该永远高高在上,在三十二重天顶最高的地方安然存在,用亿万年塑造的孤独隔绝这肮脏的世俗,哪怕冷眼俯视我所有的挣扎与苦痛,我也甘愿。

    而不是让轮回的堕落脏了你的魂魄,而不是亲身尝遍为人的酸甜苦辣,而不是……被我牵累着,为这天地所记恨。

    而且他知道他已经疯了。

    他的思维开始错乱,他的记忆已经模糊,每一份原定的认知都有可能被扭曲得面目全非,他是如此恐慌着会伤害她——因为他清楚得知道,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魂魄中积压的对于这世界的憎恨太过强烈,他身体中的负面情绪犹如永夜的黑暗般无法消解,就像他现在无法停止对于她的没来由的憎厌,他也无法肯定,他是会继续默默注视她,还是将她拖到身边狠狠毁去。

    ——他已经疯了。

    *

    阿祸是被这庞大的剑境选中的人。

    当年的火之毕方因凤骨而陨落在此,凤骨冲天的怨气借由着开天火灵之力,几乎扰乱天道的成形与运转。可他终究是知道这一切是天命刻下的,自己无法抗衡此世庞大的命轨。于是他随毕方而去,以身化境,用那柄神扇所坠的珠子为界,塑造了这片隔绝天道的地界,保存住毕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抹意志。

    阿祸浮沉在弱水界的冥冥中,看尽了存留在这剑境里那些破碎的记忆。

    凤骨其实不叫凤骨,他的真名叫要离。

    青凰于漓水水泽之畔,得阴阳之气入体,得诞孩儿,为他取名要离。他身是火凤,却与水泽有着不一般的渊源,正与那开天的火神毕方有着宿命的相似之处。

    可他们连相遇都是天道的算计。

    一切尘埃落定无法回转之后,陨落的神祇寄身于那柄扇子,日日夜夜看着凤凰骨骸上渗出的血泪,说要离要离,别再哭了,至少现在再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凤骨说你个傻子,珠子里全特么是水,我要不留着点火之力,连你最后一抹真灵都保不住了。

    毕方就不敢说话了。

    毕方说要离啊,我就这么走了,想想还真舍不得那些老朋友,你说青华会不会记挂我?对了我上次借走天吴的天之锁还没还他呢!

    凤骨说你闭嘴,三千年前的破事还提做什么,人家肯定早忘了借过你东西了。

    毕方说要离你现在的样子真丑,暗森森的还挂着那么多血痕。

    凤骨懒得理她,被惹烦了他就说,一副骸骨你还想多好看,就算我现在还跟以前一样,你也没有双手可以抱住我了。

    毕方担忧得说,要离要离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越来越浅了?再浅些是不是要消失了?

    凤骨狠狠咒骂说眼睛不好别乱看,没事干睡觉去,乱研究自个儿做什么!

    然后在毕方沉睡的时候,凤凰把自己的魂魄劈成两半,拿魂魄中蕴含的火之力改造了蓝珠中的沉渊界。虽然木才能生火,可他根本没有木力,所幸火能生金,金也能反助火力,他布下这样一界也能再多温养她的真灵一段时间。

    就算再不想承认,他还是一直都太弱小,当年毕方因着他毁了自己,是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罪过,他痛恨着自己。可再痛恨也无济于事,他现在只想尽自己的全力,好好得再守护她千万年。

    可他的恋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已经被磨灭了太多东西。

    后来,那一抹真灵忘了他的名字。

    毕方说,哎,这里有一架凤骨,喂,邻居你怎么会在这儿?

    所以他的名字就变成了凤骨。

    再后来,他的恋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她说,这地方真糟糕,黑魆魆的连点光都没有……不对,光是什么?

    再再后来……最后,她终于消失了。

    那时凤骨已经变成了漂流在这个地界的一段记忆一抹残魂,连将自己抹杀随她而去都做不到了。

    他又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世事浮沉三界分离他还留在罗浮的地域,等到千万的仇恨折磨得连记忆都难忍受,等到……终于等到他要等的那么一个存在。

    这是他曾经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有一天,他会逢着一个仙人残魂。

    这残魂的体内,既有着神力、仙力,还有着妖力、魔力。他的魂魄不稳,所以能轻易被重塑;他对于这天地充满了憎厌,随时都可以转变为灭世的源泉。

    凤骨看着他,几乎以为所见到的是自己的镜像。

    他毫不犹豫得把自己融入了对方的体内。他有能力夺去对方的意志,仗着这副躯壳活下去,可他已经不想继续存在了,他把毕方的扇子也给了他。

    他的恋人在虚无之中等待他得太久,太久。

    他也渴望拥抱她得太久,太久。

    于是终于有那么瞬间,魂魄、扇子、骸骨、血肉相融的那一刻,他能感觉到,涅槃的温暖——他与她在别人的魂魄中,完成了最后的相守。

    涅槃之后不是重生,而是与她一起彻底的毁灭。

    *

    练云生知道自己是一定会升仙的。

    他从刚踏入剑道之始,就看到了自己最后所能得到的成就,所以他的目标,从不曾变更过。

    练云生也知道自己注定孤寡一生。他没有父母亲朋之缘,师徒子女之缘,也同样没有情缘。他逢着一个方其雅,恍惚中应验了别人为他批的命书;他有了一对子女,无比清晰得知道他们最后终会离他而去,所以尽他能尽的一切想要补偿他们。

    然后他知道了何谓生别离之痛。

    他若是一直无动于衷尚可,偏离自己的轨道付出了心血,便知道没有回报的痛苦了。

    天命何其残忍。

    阿祸已经长成,他有他自己的路。练云生冥冥中有预料他罗浮此行会是永别,过后倒也只是一声叹息。他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要顺应所想,把阿弱也送去。

    被沧华送回赤城山的阿弱,是阿弱,却也不是阿弱。他同样疼惜她,可是那个他从洞灵源夺过来,亲自在洞府中教养十一年的阿弱,已经不在了。

    后来他再不曾听闻有关阿祸的任何消息。

    后来他守着阿弱如凡人般安静度过这一生,千年冰芯碎裂,她的魂魄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的儿女,都是一开始便不该存在于天地间的。

    再后来,这一切在他生命中都淡褪了痕迹。

    就像那时候,他的女儿伏在他的腿上,仰头问着,爹爹,有一天我也会被你遗忘吗?

    他说,会。

    作者有话要说:1。21

    写到凤骨跟毕方的时候,大恸。

    或许是老板的痛写多了,痛不够了,所以反倒没这种感觉了,骤然写到别人的故事时,才深深叹息了那么一下。不过你们总是这样,作者把自己感动死的时候,你们完全无动于衷,比如说叫我怨念的57章,这回难不成还这样?

    ps:说到上回小小的剧透,其实在定大纲的时候,关于老板最后到底是变妖君还是魔君,犹豫了好一阵子的。最后还是决定是妖君,这样矛盾不深点he可以顺利点……但是现在写下来,忽然觉得,成魔才最后符合老板的命运,你们觉得呢?

    第83章

    天道能利用宿命;但宿命的轮盘还是自星辰地幽宫中运转如初,不凭借谁的意志而改变。

    当年天道能将毕方与凤骨算计到那般田地;但它一定不曾预料到,多年之后,倒叫凤骨遇见了另一个残魂——命中注定的相逢,对彼此来说;都是场救赎。

    凤骨将自己的骸骨与意志融入阿祸体内,自此得到了想要的安静,彻底消亡于世,而阿祸身魂重塑;得到了一个无主且强大的命魂。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毕方的扇子虽同样与他融合;却只是相当于寄存于他魂魄中;而不为他所掌控,在它选择沉睡的瞬间,它已依据本能将凤骨的一切卷入扇面之中,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阿祸其实并不意外。他在弱水界中看过无数的记忆碎片,明晓这两者之间连死亡都无法分割的羁绊,对于凤骨与毕方来说,亘古消亡不复存在才是最好的结局,他看过这一遭,得到原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已经算是映证长春所说的机缘。

    只是有了这般机缘又如何,他丢失的东西已叫他刻骨铭心肝肠寸断。

    而且凤骨消亡便消亡罢,他留下的意志也是场折磨。那些地狱般黑沉的憎厌与怨念,曾在这虚无之地沉积了千万年,沾染一丝一毫都能让人精神崩溃,哪怕是其主已经消亡,都依然鲜活存在。它们融入他的血肉,在他的血管里肆意流淌,钻入大脑深处纠葛着他的神智,叫他一步一步向着疯狂的更深处前行,永无归路。

    最大的幸运是,他也曾在对天地的仇恨中渡过了很长的岁月,他拥有承接负面情绪的能力。可最大的不幸也是此,在以后的岁月中,他始终得与这些憎怨为伴,魂魄已经被污染,哪怕渡魂,都会完整承接下它们,永远都没法摆脱凤骨的阴影。

    神扇都已经沉睡在他魂魄中了,剑境自然不复存在。阿祸沉默看着沧华将女孩儿送去赤城山,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的。

    被迫改造身魂才能容纳凤凰残魂,哪怕它最后是为扇子收走的,他都结结实实遭受一场苦痛。而有些东西,总是在发生的那一刻才明白起始,才知道来龙去脉。清醒之后,连他自己都惊讶,竟会与她说出那样的话。可他却是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潜意识中想要去做的。

    他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自己的认知究竟对否,也不想去计较过往的一切,他就这么认定了,就这么栽下去做了,没有任何理由。

    然后阿祸回到洞灵源,他去见了长春。

    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安然伫立了不知多少年,仍然还是旧时的模样。自剑境出来后,总有些繁杂错乱的碎散记忆在干扰他的思维,他看着一切都恍如隔世,唯有长春的颜色还是那么鲜活明丽。

    长春望着他呆滞了很久,听他讲完这几天来简短却又漫长的经历,最后叹息:‘他这还真说不好是帮你还是害你。要寻死,泯灭了意志即可,完全不用把凤骨也给你融进去,约莫是得了你的帮助,还你点人情,见你这副人类躯壳实在过于孱弱,所以把炼了自己的骨骸给你加点资本……凤凰骨确实是好东西——可他当这还是千万年前的大荒么?!’

    长春几乎要咆哮了:‘天道已经彻底完善,哪怕是有风吹草动悖离规则的,都会为它所控制。你原本就被天道记恨了,他还嫌你活得不够难么!当年龙凤之争何等辉煌,可现在天底下为什么只有一只凤凰了?凤凰涅槃重生原本就是超越法则的,天道一只一只弄死它看不顺眼的东西,哪里还会漏下了?!他居然还把凤凰骨给你融进去,你生生世世的天命里就还得背上凤凰一族的债,哪有那么便宜!!’

    阿祸沉默良久,缓缓道:“有毕方大神的扇子……那把神扇能隔绝天道,它觉察不出我身上有凤骨。”

    长春咆哮:‘先天大神的东西,就算为你所有,你有资格去用它么!’

    过半晌长春自己冷静下来了:‘按你的说法,他们的痕迹已经是在你体内消失的?彻底湮灭于世,那就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吾料想,那扇子你唤不醒也不该去唤。’

    阿祸明白。有些事物是死亡都无法隔绝的。或许在毕方与凤骨之间,才真正可以用真情去描绘这绵延了千万年的守候,毕方最后的真灵已经不存于世,凤骨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死亡以追随她而去,正如凤骨将自己的骨骸都给了别人,扇子还留不留下已经没多大意义。就叫它为他们作葬罢,永世不得再现。

    长春说:‘麻烦之处也在这里。就算天道探测不出有关凤骨毕方的一切,你生生世世的命格与身魂都已经改换了。当年你是‘魂不似其形’,现在你魂、骨、形没一处相似的,在以后不断的渡魂中,这三者还会割裂得越发明显。到时莫说是散仙,连寻常修行者都看得出端倪,要把你当妖祸拿下了。’

    “无法避免?”阿祸问。

    长春沉默了一阵:‘你要做人,那就是无法避免。’

    阿祸听明白他隐藏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长春叹息:‘三界之中,只有人最弱,虽有先天道体的形态,但换得这形态的代价就是魂骨形三者合一,难以分离——相反,神修魂,妖恋骨,魔塑形,各族都有各族鼎盛的道理。在现在的眼光看来,凤骨是神,他本体虽是凤凰,但天地间的凤凰,原就不是简单的存在,神骨落入人体内,日久天长定会妖化,而他千万年的怨念早已引动魔劫……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吾亦不知。’

    长春难得说了那么多道理,大概是看在他这确实危险而自己无能为力的份上,也知无不言了:‘按吾之说法,你要不索性炼妖,对自己再狠些那便炼魔,凤骨好歹给了你一个命魂,你没法启用毕方的扇子,但勤加琢磨,将扇子里裹去的事物倒腾出来倒是不难的,两魂合一,你再寻个靠谱些的身体,便这般走下去吧……又何必非得做人。’

    又何必非得做人……

    那时,他在龙渊倒塌的废墟中艰难走入这世间,怎么就没有哪一个,在他面前说一句,又何必非得按着天庭的罪罚去做人呢。

    你看,判书没有说他要遭受魂魄分离之苦,可他偏偏被捉进了血涂大阵;天官没有说他会辗转凡尘连轮回都成了奢望,可他偏偏如蝼蚁般苟延残喘着生存。那时候,怎么就没人跟他说一句,你不能再成仙,那就去做妖罢,那就去入魔吧,又何必非得入那肮脏污秽的凡尘人世间呢。

    而直到他抛弃所有曾为仙神的骄傲,在凡尘打滚得面目全非,尝遍身为人的所有苦难,痛恨自己成为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魔不魔的怪物之后,再来说,其实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的……阿祸惨淡得笑了笑,他闭上眼睛道:“没办法了。有些路,你在错道上走得太远,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些他曾错失的已经成了梦魇般的执念。

    付出了何等的代价想要成为一个完整之人,凭什么不能得到作为一个凡人可以得到的一切!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命主孤煞,永世孤独……凭什么因着这一句判言,他连做人都做不太平!

    阿祸觉得,在与长春进行意识层面的交流时,大脑好像被哪种氛围影响了般,来自于自己以及凤骨所有的怨恨与憎厌都不再冒头,他很平静,很镇定。他也是这样平静这样镇定得作下了决定。

    “我会让你知道,世间还有恒久不变的真情,没有你,我依然能逃脱这该死的宿命!”

    然后,你回转你该去的地方,永世不再踏入凡尘看到如此污秽的我罢。

    他背靠着枝干瘫坐在地低低喃喃着,眼泪透过闭合的双眼不断划落。那声音太过绝望,连长春都只能沉默,没法开口询问他因谁而说出这样的话语。

    阿祸说:“我该走了。长春,此世能遇见你,已经是宿命难得的恩赐了,愿你我还有再见之时。”

    长春大惊:‘你想去哪!你身体还存在着这样的隐患,你根本不去管了么!‘

    阿祸抬起头,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仍旧在他脸上滚落,但他的表情平静得像是流泪的那个从来就不是他一般。

    “去人世间,做一个人。”

    ‘你若不炼妖若不修魔,身魂异变的痛苦根本受不住!’

    “受不了也得受。我已经经受了那样多的苦难,又何妨再多一桩。”

    长春哑然。最后才缓缓道:‘那你去罢……吾仍在此地,待你哪一日凡尘辗转累了,亦或将近消亡时,回来找吾吧,吾……为你重启神扇……’

    他说:‘命魂已无任何意志留存?( 上神 http://www.xlawen.org/kan/1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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