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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长毛来的鼻孔稍微拉长一点,使她手里那把抖的剪刀不至于剪着肉。她已经到了该有毛的地方不长毛,不该长的地方偏又滋出来的年龄了。

    59。第十一章(4)

    白四朵现有人进来看到了她,顿时火冒三丈,冲着春花秋月沙哑着嗓子吼道:“你怎么把生人带进来了?还不快点带她们出去!”

    红玉抢先一步夺门而逃。她们在另一间屋子里大约等了一刻钟左右,另一个白四朵出现了,她已套上了画报上那个可爱无比的小男孩式样的假套,睫毛是忽扇忽扇长得可以扇风的那一种,眉毛细细弯弯虽然是画上去的可是却很好看。耳垂上挂了两串银亮亮的链式耳环,一切都是那么无懈可击。红火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次谈话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当她们被白四朵客客气气地扫地出门之后,红火对妹妹道:“哼,当明星有什么好。”

    红玉一路上都没做声,回到家中却莫明其妙地哭了一场。又过了两天,那个陌生的父亲从上海赶来看红玉,家中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

    60。第十二章(1)

    我们是人的梦,是一些流浪的幻影穿越虚幻的树林,而这些树是我们的房子、居所、观念、理想以及哲学。***

    ——'葡萄牙'费尔南多·佩索阿《惶然录》

    春节前红火呼过一回左晓军,他没马上回电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前不论在哪儿,只要红火一呼他,他准回电话而且很快。那天红火在电话里同他开玩笑说,你是不是一天到晚没事干就等着人家呼你呀?左晓军说,那不,要看谁呼的电话了,你呼我,我敢不回吗?话里话外都是那份特殊的捻熟和亲切,好像他们俩之间什么事也没生似的。

    这句话红火一直记着,而且裹了一层糖衣存放在记忆里。今天他不回电话,红火心里忽然有些受不了了,“他终于想要摆脱我了。”这想法像一根钝拙的小针,一下一下在红火的心上刺着。要是索性一下子刺出血来也倒好,可那是一根已经生了锈的小针,那种疼痛是缓慢的,不见血的。

    红火穿着拖鞋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走来走去。下午一两点钟的光景,全家人都在午睡,静得好像午夜里的那种感觉。电话机放在窗户旁边的一只木几上,螺圈形的电话线一圈一圈被拉长了从上面垂下来,红火走过来的时候那电话线的影子就罩在了她的脚面上,她把脚移开一点,转过身又往相反的方向走。鞋子和水泥地板之间出单调重复的“咯啦啦、咯啦啦”的声响。晓军始终没回电话,红火便一直被左晓军的cll机牵着,想他可能会去哪儿?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这些怪念头就像出水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自动往外冒,折磨了她整整一下午,人都快要虚脱了一般,谁知吃晚饭时,一家人都刚拿起筷子,电话铃倒又出人意料地响起来了。

    “喂,红火,你猜我是谁?”

    红火一下子就听出是左晓军的声音,心想着这家伙还有心思开玩笑呢,便没头没脑地把他臭骂了一顿。

    晓军不响,在电话里一直听得很虚心,间或出“嗯、嗯”的声音,表示他在听,等红火骂够了,他才不紧不慢地来了句“真对不起,今天出去我没带呼机。”轻轻一笔就把这一切给一笔勾销了,让红火倒抽一口凉气。

    “晚上出来吃饭怎么样?我想咱们那件事也不能再拖了。”

    “什么拖不拖的,明天就去离。”

    “你出来,我在坟场等你。”

    他语气果断地挂上电话。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红火拿了大衣往门外走的时候,听见母亲追出家门来叫她的名字,她硬是没理。她知道她母亲的意思。父母这次合好,实际上只不过是貌合神离。分开近二十年了,怎么可能再合得来呢?父母亲都分别找红火谈过。父亲说我之所以想在北京留下来完全是为了小玉,我相信她的才华,她是有才华的。母亲却撇着嘴说谁相信他的谎话?“为了女儿的前途”,这句话说起来倒好听,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是想来刮我的钱的。”

    她压低嗓门好像隔墙有耳似的。红火觉得耳根子一阵热。

    “你爸爸带着红玉,现在吃我的住我的,一个子儿不交,你知道我现在一个月的开销有多大?”

    她用眼睛瞪着红火,好像这一切责任全部都该由红火来负似的。红火不只一次地对母亲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爸吧?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就没意思了。”

    “哟,你倒大方呀?就你每月交的那几个伙食费够维持这一大家子人吗?一个个都跟嘴皮子上抹了蜜似的,捡好听的说谁不会呀?钱呢?拿钱来呀!你现在没了工作又在闹离婚,我养你两天倒也说得过去,反正到时候你把钱还给我就是了,可他们两个凭什么住在我家白吃我的饭呢?”颠来倒去就这么几句,听得红火耳朵里恨不得能长出个小门来关上才好。

    红火在楼下打了辆“面的”往坟场赶,“面的”里正放着一“我会活得长一些,假如你不结婚的话”的英文歌,红火想听着这歌去离婚,倒是很有意思的事。

    坟场的月亮依旧很好,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红火离得很远就看见自己家里的那盏灯亮了,红火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到这种景象了,便停住脚站在黑暗里看那灯光。

    61。第十二章(2)

    门自动开了。红火以为是风,可是不是的。左晓军在门口,他逆光站着,铜像似的看不清眉眼来,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坚硬而黑的一团。红火想自己也许从来就没进人过他内心,他有他的那一套,这就是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

    那晚的谈话内容有些严肃,谈过那些正事之后,红火忽然说:“晓军,你陪我下盘棋吧?”红火找出一红一绿两个棋子,摆在那地形颇为复杂的棋盘上,抬头看了他一眼,说:

    “还按咱们的老规矩,我红你绿。”

    左晓军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走棋。

    “红火,我觉得咱俩怎么一在一起就又跟过日子似的?”他的绿子走得很快,已经连连跳过沼泽和“危险地带”,没走几步就已遥遥领先了。而红火的红子则一步走错步步都不顺,每一回都是眼看要有大的变革了,最后却因种种原因不得不退回原位。

    “你赢了。”

    红火不想把这场游戏再进行下去。勉强操作也没有太大意义。就在这时,开着的电视机里传来一则消息,这条消息使红火和左晓军都像是遭雷击了一般木在那里,两个棋子一前一后坠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到床脚下的阴影里去。

    电视节目里那个“徒步走中国”的男人,竟是两年前学校里失踪的那个仝博士。两年没有他的音讯,这次得到的却是他的死讯。电视上用黑底白字配以“嘎啦、嘎啦”冷静而又无的电脑键盘声,好像一个冷面的键盘杀手拿着刀子在割仝博士的肉。

    “这是电子游戏吗?”红火惊慌地掩住嘴问。

    “不,电子游戏不杀真人。”屏幕上的蓝光一闪一闪地镀在左晓军脸上,使他看上去像个没有表的机器人。红火知道左晓军对电子游戏非常在行。对玩的事他样样在行。

    “他怎么死了?”红火说,“开大点声音听听他是怎么死的?”

    “死因不详。死亡时间不详。人们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风沙埋了一大半了,据说死时一丝不挂,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左晓军说着按了下电视机左下角的方形按钮,电视上的图像倏地缩成白亮绿的一个亮点,然后又很快像挥了那样把那最后一点光亮蒸到空气里去了。

    仝博士以及他的“裸死”统统在这间屋子里消失了。红火蹲在地上找棋子。

    “看什么值钱你就拿吧。”左晓军说,“反正我不打算再成家了。有些东西也许你用得着。”

    “我就想要这副棋,没有你我可以和红玉一起玩。”红火偏着头,蹲在那儿把手伸到床底下胡乱摸索着说,“刚才我明明看见棋子掉这底下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算了,别找了,等哪天我给你买副新的。”

    “不,我就要我原来那副。”

    结果只找到一颗红子儿,绿的那一颗翻遍整个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没找到。红火翻到不少她过去钟爱的小物件,钮扣啦、卡啦、小钥匙片啦,惟独不见那只颗暗绿色的小棋子。

    离婚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鞭炮声响得红火都快疯了。那些炸籽似的鞭炮每一下都像是在炸红火的心,外面每响一下红火的心便会猛地收紧一下,好像胸腔里有一个不锈钢的心脏起博器在那儿不停地工作着似的。

    红火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在想什么。家里来了几个外地亲戚,叽里哇啦说着一口在红火听来完全不可思议的南方话。电视一直都是开着的,音量开得很大,开电视的人把电视一开人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电视机前始终没有观众。小孩子们从这间屋窜到那间屋,不时和迎面走过来的大人撞上一下。三间屋都住得满满的,连不大的门厅里都摆上了一张简易行军床。

    红火觉得很不适应,她的那本书只译了一半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她头脑里满当当地搅着那些词,什么“隐意”、“显意”、“强迫观念”、“妄想病”,这些词中英文交叉着总在脑袋里跳。她当初答应书商老g译这本书纯粹是为了那笔不大不小的稿费。当时她还是个有家的人,现在想想挣钱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62。第十二章(3)

    有一天傍晚红火从外面回家,一进门便看见自己屋里飘着一地的小飞机。***那个亲戚的孩子还在自己桌上继续撕着稿纸。红火当时表现得很冷静,她并没有打骂那孩子,而是心平气和地指着门让那孩子出去。那孩子一看形不对,便带上门走了,留下一地的纸飞机。

    红火从地上捡起一个拿在手里细细地看,见上面写满了字,密密麻麻看上去竟有些不像自己的笔体了。她张开嘴在飞机的头部哈了一口哈气,然后嗖地一下把它飞快而笔直地扔了出去。纸飞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在刚刚进门的母亲的脚边。

    一切努力都是白费,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红火看着一地的纸飞机,忽然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她觉得人生就像在电脑上打文章,不吃不喝干了一整天,最后按错一个键,屏幕上一个字不剩“哗啦”一下就全完了。就这么简单,还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年夜饭搞得很丰盛,正是由于太丰盛了,一些菜不得不在下午两点就摆上桌了,那盘松花蛋显然已经有些变硬了,好像一盘黑而硬的胶皮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烤鸡的颜色过于猩红了,看上去好像塑料的一样令人没有味口。鱼和虾也放冷了,一盘盘干硬的动物尸体映着满桌人青白的面孔,像鬼影一样在红火眼前晃来晃去。红火觉得自己像局外人一样生活在这个家里,他们的喜怒哀乐都与自己无关似的。

    红火弄了一些酒到自己房间里去喝,她很想把自己灌醉,可不知怎么却偏偏越喝越清醒。玻璃上映着红一簇绿一簇的火,全家人都下楼去放花炮去了。电视机里出现了节目主持人激动得有些变了调的声音: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在新的一年里——”

    红火“啪”地关掉电视,穿着拖鞋踏啦踏啦回屋去睡觉。她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一直听到有人在说“挣钱”、“挣钱”什么的,可惜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无法看清母亲那张真实的脸。

    红火没想到离开学校后工作那么难找。她现在吃住都在家里,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父亲也因为钱的事和母亲吵翻丢下红玉一个人回了上海。红玉因恋着北京这个“大舞台”始终不肯回去,但她很少在家里呆着,不过午夜十二点甭想在家里见到她的影儿。

    “外面坏人多得很……”

    这类话红玉是绝对不要听的。不等母亲说完她便把话头截回去了:“是呀,你倒是一辈子呆在家里没有遇到坏人,可又有什么用呢?我总不能把青春都耗在这套不起眼的三室一厅的旧房子里吧?我还想开奔驰住别墅环游世界呢。”

    母亲无以对,只好由着她去折腾。红火一天到晚在家里呆着,懒懒散散无所事事的样子,这下红火妈就像好枪手找到猎物那般狂喜,她的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

    “红火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成天这么闲着算怎么回事?”

    “该出去跑跑就得出去跑跑了。你不出去找工作,工作还能跑来自动找你不成?”

    在红火的印象中她总是逆光而立,面部五官看不太清楚。她声音尖利刺耳,像一块四棱八面的玻璃碴子,走哪儿刮那儿。红火感觉自己已被她刮得心脏上起了老茧,别人是百孔千疮,她却是整个的一个大窟窿。坟场学校那个环境她呆不下去,家里这个环境她也呆不下去。“哪儿都没劲!”她在电话里跟春花秋月聊天,左一个没劲右一个没劲。春花秋月在跟她第八任男友分手之后,目前还没找到下家,按她自己的话说叫做暂时性失业,因此她在电话里也很“没劲”,红火就说不如你过来聊聊。

    春节刚过,天气好起来了。有一轮淡黄|色的太阳毛绒绒地挂在天上,街上的积雪被汽车轮胎压出污黑的形状好看的花纹来,路边的屋沿上都静静地挂着薄雪,那些打扮得红红绿绿的商店正在开门,年轻的店员头戴船形帽浮肿着两眼显然春节这几天没睡好。春花秋月走在街上,她身穿浅米色薄呢大衣,下面是一条深骆色的长裤,脚下是一双细跟细脖的肉粉色的长皮靴。现在细跟鞋不大有人穿了,都嫌麻烦,取而代之的是粗跟鞋和平底短靴。但春花秋月不怕麻烦,她生怕穿得不好别人轻看了她,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人看她,关键是她心里太看重她自己了。“我不能让人家把我看成乡下人呀。”她心里总这样嘀咕说。

    63。第十二章(4)

    “我们家小保姆来打扫卫生还化着妆。***”

    有一次红火无意间说的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春花秋月,她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这话像火柴棍一样时时梗在她心里,动一下就痛一下。这种要成为人上人的决心是春花秋月在京城闯荡的能量的来源。有时候她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装上电池的机器人,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春花秋月走进红火房间的时候,看到红火正坐在窗口结毛线。挂着的窗纱有些长了,软软堆在她脚边。她手里正织着一只大红色的毛线手套,一根弯弯曲曲的红线有空中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扭动着。她手边放着的小收音机里有一点声响,但音量不是很大,仿佛是怕破坏了这种宁和温文的气氛似的。收音机上有米粒大小的两个小红灯,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暗淡,是那种浅粉红色的,带着点不真实的梦幻感。

    红火穿了件大鸡心领的白毛背心,背心上稀稀朗朗有一些深色波纹。头松松垮垮地用橡皮筋扎在两边,弯弓形的眉毛好像画出来的一样好看。

    “红火,我要是你就好了。真想和你换换呀。”春花秋月脱掉大衣和靴子。一张脸冻得有些紫。“你有家,好歹总有个住的地方吧?不像我,风光起来住星级饭店,倒霉起来就得到大街上去睡了。”

    红火替她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两人面对面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春花秋月说上回聚会老g还问起你呢?你那部书到底译得怎么样了?又说那个笔名叫“胡说八道”的人前两天出事了,他写的新闻与事实不符,人家正跟他打官司呢。你还记得那个笔名叫“我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的诗人吗?他上个月出国了。另外还有人自杀了,有人走了好运获奖了,有人结婚了,有人离婚了……

    “那么,你下一步如何打算?”红火问春花秋月。

    春花秋月耸耸肩,“我?我能干什么?还不是得靠男人。哪个成功女人的背后没有个强有力的男人在那儿戳着?我们现在要的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是要站在男人的肩膀上往前走。唉,男人呀,男人们都是些既可恨又可爱的家伙。”

    听口气男人在她眼里都是些敖敖待哺的小家伙似的。她们说着话,总有人接连不断地呼她,可见她在朋友们中间呼风唤雨的领袖地位。“唉,我他妈的都快忙死了!”她回完最后一个呼机,仰面朝天瘫在椅子上说。

    春花秋月每回见到红火,都要把满肚子的计划好像变魔术似地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抛。她没有别的兴趣,她就是一心一意想要“干事业”。什么事都想试一试,什么菜都想夹一筷子尝一尝。就这么东一锒头西一棒子地忙了五年,除电话簿上多了一大堆人名、电话号码、cll机号、手机号、住宅公寓号之外,别的什么也没留下。

    “我不知道我最终想要的是什么?一个安安稳稳的好男人?一个家?一套房子?似乎都不是。其实我来北京的目的就是想出名,我羡慕写小说的人,其实我的生活经历够写好几本书了,可惜我没时间写,我得写那些明星们的花边新闻挣钱糊口。等哪天我老了,干不动了,回老家的时候总得带点钱回去呀。”她喝了口茶水抿了一下嘴继续说:“我现在正念一个英语口语班,每周五晚上去上课,每天晚上还要在灯下听读一小时。我深知机会是为有所准备的人准备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到深圳找工作,要不然就去上海浦东看看。前几天有人问我可以通过劳务输出把我办到新加坡去问我去不去,我回话说让我考虑考虑。其实这也说不定是个机会呢,但我想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可以选择的机会太多了,人反而昏了头。要是在我们家乡,能进厂当个工人已经很满足了。”

    红火织着绒线小手套,小拇指一勾一勾地挑着线。日光在她脸上涂着很均匀的颜色,她的长头从脸的两侧自然纷披下来,薄薄的唇红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她虽然离了婚,但看上去还像个未出嫁的女孩子的样儿。跟春花秋月的经历比起来,她的经历简单得就像儿童简笔画。

    64。第十二章(5)

    “你毕竟在北京还有个家呢,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不管怎么说可以回家,我呢?我靠谁去?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目的一达到就撒手不要了,就这么回事。所以——”春花秋月在这里顿了顿,好像特别强调似地接着说,“所以我们女人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服输的,我还要在京城继续闯荡下去。”

    红火觉得春花秋月就像一个颜色正在一点点脱落的瓷花瓶,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失手打碎的。她所遇到的与其说是一个又一个的机会,不如说是一个比一个糟糕的男人。

    65。第十三章(1)

    不过,有时偶然里也潜藏着必然,这里面的奥妙也许极其复杂,也许极其简单——像生活本身一样复杂而又简单。***

    ——徐小斌《缅甸玉》

    《焦虑的梦》这本书使红火陷入一种迷幻状态,译到书的后半部分的时候,她可以不借助字典整段整段很顺利地翻下来。摆弄文字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式。有一段时间,红火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案前,手边译好的稿纸已经越堆越高了。那本灰褐色的皮面字典已经磨得有些毛了,还有那本红面的“双解词典”从大学时代就跟着她。大学毕业不过短短几年,那时候的事却像是隔山隔水那么遥远了。那时候为了出国她跟高远翔好,他也真心对她好。还有那个唱校园民谣的歌星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在电视上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了。红火还想起那个叫费文革的男人来,他们从相爱到分手都是闪电式的,这是这时代的特点。这是一个不求甚解的时代,匆忙、迫切而又急功近利,什么事都浮在表面上。很多人一旦出国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从此再无音讯。红火想起在坟场她曾经为费文革绝过食,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和幼稚。

    梦境和现实在红火眼里有时无法分开。那些大段大段的关于梦境的描述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红火沉醉其中,她甚至觉得有些梦就是在剖析自己。过去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在她梦里重演,她有时会在梦里分成两个角色,比如有一次她十分清晰地梦见自己死了,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一身衣裳直挺挺地在白担架上躺着,而另一个她却站在一旁指手划脚,指挥别人把这具担架抬去烧掉。可转念又想,这身衣服是我最喜欢穿的呢,烧了岂不可惜?

    这类梦一再纠缠着红火,她一心只想译完这本书,然后再出去找工作。这中间她已和书商老g电话联系过,老g说“出版没问题”。

    三个月后红火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有些不适应外面刺眼的阳光了。

    时间已到了五月,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街道是干净的,行人脸上都很清爽。有许多店铺新近装修了门面,改装成从上到下一面墙一样的大玻璃窗,从外面一眼就可以看见店里的一切——走来走去的店员以及那些放在木架子上的色彩斑斓的手编毛衣——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已经过了穿毛衣的季节,店里的人正把那些手编毛衣从架子上拿下来,换上一些薄的衣裳。红火的那副毛线手套已经织好了,只可惜已经过了季节。她总要错过一些东西,而且错过的就永远不会再来。她望着和她逆向行走的人流,感觉到人们都在用一种怪异森冷的目光在打量着她。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苍白和虚弱,她尽可能地绷住劲才使自己不致于倾斜或者行走得歪歪扭扭。

    “你最近瘦了很多啊。”

    这是老g看见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在一家冷饮店里碰的面。红火至今还记得那家店的店名起得极好叫做“零度”。她把那一大叠雪白的稿件交给他站起身来的时候,感到头晕目眩。她觉得仿佛是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分了出去,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滑去。没有东西可握,她慌乱之中握住老g的手。

    老g问:“怎么搞的,我今天看你有些不对劲?”

    红火道:“可能是太累了吧……没事的话那我先回去了?”

    老g说吃过晚饭再回去吧,你也难得出来一趟。再说稿费的事我们还没谈呢,如果稿子译得好的话我打算再给你加些钱。

    “真的啊?”

    红火已经很久没有收入了,母亲骂骂咧咧脸色很不好看,还不都是为了钱。这本书出版后要是一下子能拿到一笔整钱的话,红火想最起码可以拿它堵堵母亲的嘴了。

    老g领她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饭店,点了和上回一模一样的一桌子菜,可是人呢,却只有他跟她两个人。偌大的一张桌子,显得空空荡荡。上次是热闹火爆的大聚会场面,春花秋月、老狗、丹妮、胡说八道、我不知道风向哪里吹……热热闹闹一大桌子人,他们谈论着时下流行的怪笔名,谈论各色各样的挣钱门道,一谈起钱来大家眼就绿,好像饿了八天的狼看见活物那种表。

    66。第十三章(2)

    “谁不喜欢钱呀?现在的人贪婪得连毛孔都是张开的。”

    红火没想到老g这句话最后应验到他自己身上。

    那顿饭老g花了九百多块钱,这让红火感到非常过意不去。那本书的稿费加起来不过才几千块钱,而她一顿饭就让他花去了小一千。她不知该说句什么才好,她离开饭桌的时候有些轻飘失重。也许是酒喝得太多,也许是她脑子里的幻觉在作怪。有许多许多的重影,老g扶她一把,在她耳边小声说:“红火,要不到我那儿去吧,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

    走出饭店被冷风一吹,红火清醒许多。方浦西那件事的阴影还在,可是这么快她又落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手里,自己成了什么人了?这样想着,红火就觉得特别想哭,朝前走了几步,眼泪不知不觉就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老g追上来拍拍她的肩说:“红火,你别哭,我知道你前一阵子刚刚离了婚,心里不好受,有什么不痛快你就说出来,免得闷在心里闷出病来。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得上你的一个朋友了吧?”

    红火说:“这不是你的错,我在哭我自己呢。”

    老g又劝她道:“我刚离婚的时候,也常常一个人喝闷酒,总想找个人聊聊,把心里的不痛快全都吐出来。”

    出租车来了,老g拥她上车,很温存地搂着她不说话。车内很暗,车窗外飞快闪过的是像泡影一样的繁华。通体透亮的大厦、露天咖啡座、酒吧。而他们却身在暗处,仿佛和外面隔着一个世界似的。

    “红火,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他搂她更紧一点,问她。

    红火侧过脸来眼望车窗外,任由他抱着,也不说话。她心里明白拒绝了他就将意味着什么。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老g,老g可能也并不太喜欢她,老g是那种喜欢“即兴游戏”的男人,鱼钩常年累月都摆放在岸边,钓到的是鱼,钓不到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有鱼食在,就不愁没鱼来咬。他心里这样想,嘴上说出的话却是:“自从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世上还有一些值得追求的东西。”这话说得很,很能打动一些爱动感的女人的,其中包括红火。

    就这样,红火便乖乖地被他带回到他家里去了。

    深夜,红火独自一人坐出租车回家,大脑里一片空白。刚刚坐出租车来的时候车里还是热的,现在却已经冷下去了。车里车外一片冷清,连呼吸都像被冰冻过了似的那个不畅快。开车的司机似乎也现了这一点,像在矫正什么似的拚命拧着车上的收音机。可不知为什么,竟没有一个合适的台。他烦躁不安地一直在找,可越是找就越找不到,净是下毛毛雨一样的沙沙声,或是一种谁也听不懂的“小语种”在那里叽哝。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听清楚点的台,人家却说“今晚的节目就到这儿——再见。”

    红玉出事了。

    那天夜里她一夜未归,第二天一大早公安局就打来电话让去领人,红火妈和红火都觉得很紧张,红火看见她妈拿电话的手一直在抖。

    “妈,红玉怎么啦?”

    红火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胳膊伸了两次都伸空了。她从来没和“公安局”这种地方打过交道,便觉得天要塌下来一般。红火妈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说是在歌厅里陪人家唱歌,严打的时候被收进去了。”红火听了她妈的话,心里倒好受一些了。她原来脑袋里出现的是车祸、暴力等血淋淋的场面,她以为妹妹不是少了一条胳膊就是断了一条腿。“那我去接她回来吧。”红火说这话的时候看到母亲的眼睛直勾勾的,然后听到她好像从鼻子里出来的喃喃自语:“出事了,出事了……”红火在那一大排低头坐着的女孩中间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妹妹。

    红玉并没有像红火想像中那样画着浓妆,穿着怪里怪气的衣裳。相反地她素着一张脸,穿的也很平常。其他女孩也很平常,穿牛仔裤或式样一般的裙子,并无袓胸露|乳。

    两人坐在出租车上,谁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说,就都闷着。车窗外也是沉闷的阴天,云层压得很低,那些玻璃山一样的高大建筑物好像伸手托住了天一般,这才使得过于低矮的铅灰色的天空不至于贴到地面上来。出租车走走停停,在长安街上根本跑不起来。红火嫌车走得太慢,干脆拉红玉下来走回家去。

    67。第十三章(3)

    红玉委委屈屈地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其实她也就是个孩子,她才十九岁。

    “姐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红玉终于开口说,“其实——”

    “得得,我不想听你作任何解释,你还是回家跟妈解释去吧。”

    红火眼睛并不看她,而是盯着前面一个极远的不可知的地方。昨晚她在老g家,老g一直说着疼爱她的话。老g说红火我想你想了很久了,老g又说红火我一年多没有碰过女人了。老g随手放了一盘录像带进机子,然后捻暗客厅里的落地灯。灯的光线是向上喷的,使整个房间都有一种影像倒置的感觉。

    红火以前没看过这种录像,只觉得新鲜有趣。

    老g紧挨在她身边坐下来,不时观察红火脸上的表变化。见她看得很入神,便把她抱进怀里舒舒服服地一起看。

    “喜欢吗?”他贴在她耳边极尽体贴。

    她不理他继续看电视。他抱着她看。过了一会儿他不看电视了,开始研究她的身体。他把搂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移到她胸部,一只大手隔着衣服上上下下开始摸她。想要拒绝他已经不可能了。她只好装做没感觉的样子由着他摆弄。电视上的画面拍得很美,那是在一条船上生的事,船舱里的光线忽明忽暗,一切都在动荡中飘浮不定。

    红火渐渐把持不住了,她感到有像海浪一样的东西漫过全身。有千万条小鱼张着嘴上上下下地啄她,电视里的海浪不知何时已漫过她身体,淹没了她全身。

    红火把红玉领回家,红火妈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两耳光。

    耳光虽说是抽在红玉的脸上,红火却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烧。她真恨不得有人能来抽她一顿,她自己都想抽自己耳光。

    那件事之后,红玉就从家里搬出去住了。她靠什么生活谁也不知道,可她穿的用的都是名牌货,上饭店点最贵的菜,她笑起来有一种嘎嘎的声音让红火觉得很刺耳。

    这天下午,春花秋月到红火家来找红火聊天。她绪很好,又找到新的男朋友了。“我现在在写明星菜谱,有好几家杂志社在追着我要这个系列呢。你怎么样,翻译的那本书有消息吗?”红火说:“出版应该没问题吧。不过我最近打电话老g他都不在家,呼他也不回电话,谁知他搞什么名堂。你最近有左晓军的消息吗?”

    “有啊,前天晚上我们几个还在一起喝酒呢。”春花秋月用小勺搅着杯子里的速溶咖啡说。

    红火忙问:“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还不就那样呗!”

    两人又聊起过去共同认识的一些朋友。春花秋月说这样好的天气坐在屋子里真是可惜。两人查了一下当天的报纸,决定到一家较远的电影院去看一场爱电影。根据分类那家电影院属专门播放“文艺片”的影院,但因离得较远,红火一次也没去那里看过电影。春花月秋因经常要写一些有关电影方面的短文,电影她是经常看的,散布在这座城市的大多数电影院如今已是门庭冷落,没有什么人肯经常光顾了。

    红火倒觉得电影并不落伍,电影给人一份怀旧感。有时坐在歌厅里听人唱卡拉ok真是活受罪,唱的人摇头摆尾自我陶醉,听的人耳朵都快给他吵聋了他还不知道。

    地铁口挤满了摆地摊做小生意的人。有个中年男人正向一位过路的小伙子兜售他的玩具汽车模型,小伙子蹲下来一辆一辆细看,并且与他讨价还价。还有卖手绢的、卖花边的、卖卡的挤得水泄不通。

    几个大学生把住地铁楼梯口,见人就给塞一份宣传品——产品广告或者是餐厅开业的消息。

    红火和春花秋月一人拿了一份就笑笑地走开了。春花秋月一边用眼睛瞄着那些印得挺精致的印刷品,一边跟红火说:“知道吗?刚来北京的时候我也干过这个呢!”话虽是说得轻飘飘的,但只有红火才能感觉出其中的分量。红火在熙熙攘攘的行人里,已很难看出谁是北京人谁是外地人了。新修的环线地铁很漂亮,几个兴高采烈的小孩子在光溜溜的大理石地面上滑来滑去,他们的家长看见了,便粗声大气地制止他们道:

    68。第十三章(4)

    “吉米!跑什么跑!回头掉下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看那个叫“吉米”的男孩分明是黑头黄皮肤正宗“中国货”,那洋名只不过是他年轻的爸妈起着好玩的。***两边对开的地铁一辆接着一辆,这边的车刚刚开过来,那边的已经开走了。也有站台两边的车同时到么同时开启的时候,门开了,一些人上去了,一些人走下来,没赶上车的人就等下一班车。是热闹的,也是平淡的,人和人之间完全不相干,谁也不会多看上谁一眼。这在这时,不寻常的事生了。

    “不好啦!有人跳下去啦!”

    有人惊恐万状喊道,所有的人都围了过去,挤成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的人墙。列车就在人墙后面不动声色地开了过去( 迷狂季节(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19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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