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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阅读

    像往常一样,开门,关门,上车,下车。

    “死了吧?”

    “是个女的……”

    这时候,对面的车来了,春花秋月拉着红火往对面站台上跑。隔着玻璃窗红火看到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很快疏散开来,红火仿佛听到那群人心里在说:“噢,不过是死了个人嘛,没什么了不得的。”

    春花秋月一只手拉在吊环上,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胳膊,仿佛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全都吊在那一只小小的塑料吊环上似的,以一种极其省力的姿势站立着,嘴里嚼着泡泡糖。

    “嗨,那人干嘛想不开要去寻死呀?我在北京混得难不难?千难万难还是要活下去呀。”

    说完她对着车厢里的大玻璃窗左右照了照影儿。

    大玻璃窗后面是高速移动的暗黑色的凹凸不平的墙壁,墙壁上嵌着血管一样的粗壮的电线,车厢里很亮,人影在玻璃上被照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影在黑的墙壁上高速划过,不留一点痕迹。

    春花秋月吹了很大的一个泡泡,有点像电视上的泡泡糖广告。但那泡泡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啪地一声破得不成样子,粘乎啦叽地糊在她嘴上,她慌忙伸手去擦,弄得满手满嘴非常狼狈。

    红火笑道:“你呀,一辈子都在吹泡泡糖。”

    春花秋月不语,想想这话有些伤感。这座浮华的城市除了“泡泡糖”还能给她什么呢?梦想如同这层薄薄的糖果一样一吹即破。女人在这座充满机会的大都市里上下沉浮,自己完全无法左右自己,她们只不过是一只只随波逐流的城市漂流瓶罢了。

    “可是闲着也是闲着呀,女人在家呆着不到外面去闯荡,一样也会变老呀。”春花秋月说着话又吹了一个比刚才更大的泡泡。到站了,红火拉着春花秋月拚命往外挤,外面的人又在拼命往里挤,两股劲扭在一起,乱做一团。

    红火没想到在电影院门口会碰到红玉。

    好久没见,红玉变了许多。她穿着超短裙和极薄的黑色长统袜,下面是一双皮靴子。

    “姐姐,等会散了场我请你们吃饭。”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红火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看见红玉的背影,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灯熄了,有一束雪亮的光从背后打来,银幕上一片空白。红火一心想着红玉,想着可能生的事,心里乱得好像长了草。要是父亲不把她带到北京来,要是她不得那个什么“业余歌手大奖赛”,也许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姐,你过虑了。我只不过是陪人看看电影,又没干什么,瞧你吓得那样儿。”

    红玉点了一大桌子菜,说:“不吃白不吃,都是白捡的。那个春花秋月最近在忙什么呢?又写造谣文章了吧?”

    “管好你自己吧,”红火说,“别在外面瞎混了。”

    “你那个妈,看见我就跟看见仇人似的。我知道她一直对爸爸怀恨在心,现在连我一块恨了。”

    “红玉,你要是还管我叫姐姐的话就听我一句话:别在北京再混下去了,你应该回家,好好再念几年书,然后正正经经嫁个人。”红玉一口喝掉半杯酒,血红着眼睛说道:

    “嫁人?笑话!你自己都离了婚反倒劝我嫁人?”

    她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红火按住她不许她再喝酒了,她却一口吞掉杯子里的所有酒,大呼小叫地招呼服务员来结账。

    69。第十三章(5)

    这天晚上她去了一家迪厅两家舞场,走哪儿都唱那《玫瑰之吻》。她说她每天都是这样赶场,然后回到她那间租来的地下室睡觉。

    “一个人,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她表凄楚地站在地下室门口,一笑,脸白得像石膏。

    她拿出一大把钥匙来挨个试,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门锁打开。她对姐姐解释说北京房租太贵,她换一个地方就换一把锁。门开了,地下室里一股潮湿浊臭的气味。

    红玉一进门就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大大咧咧在房间里走。她把腿上的黑色长统脱下来皱巴巴地扔在床上,好像动物刚刚退下来的一层皮。她的床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一只机器猫卡通表、一盒拆了包的安眠药、两封信、几张邮票,枕头旁边放着一只大大的茶叶筒。

    红火说,今天我和春花秋月在地铁里看到有个女人从站台上跳下去,死掉了。红玉说她真的死了吗?我一直认为在地铁里自杀不可能成功的。你想想,要是人已经跳下去了,火车还没来,结果你又被人救上来了,那岂不是成了笑话?红火说有的人不好好活着那才是笑话。

    红火在红玉那里住了一夜。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说了一夜的话,几乎没合眼。第二天上午红火醒来时见妹妹已经不见了,桌上留有一份早点。

    这里是地下室,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红火没戴表,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粗糙的墙上挂着红玉的高级时装,面料的颜色被日光灯煞白的光漂得有些刺目,还有她那些想必买来时是很贵的鞋子,现在东一双西一双地扔在床底下,鞋子上落满了灰。

    70。第十四章(1)

    n城电影厂使我想起电影《蝴蝶梦》,那是我最热爱的黑白片之一,女叙述人的声音怀旧地在荒草丛生的小路上响起,一直通向已被大火烧毁的城堡,七零八落的残墙自远而近,寂静而荒凉。

    ——林白《一个人的战争》

    红火因着凉患了偏头疼,头皮一跳一跳地仿佛暗地里被人念了紧箍咒。

    她整天在床上躺着,只想昏睡过去。左晓军已经没了音信,连电话都懒得打过来。坟场那边的东西他们谁都不想去动,都是旧东西,搬出来也不值两个钱了。用旧了的电视机跟用旧了的爱一样,虽说凑合着也能出影儿,但图像有时会扭曲变形,也没有刚用时那种爱不释手的新鲜感了。

    春花秋月也有些日子没露面了。呼她,也不回电话,仿佛这个城市里已经把她给淹没了。母亲总是盯着红火的脸看,那双眼睛像猫眼一样盯得人毛骨悚然。红火现在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弃教书而回到母亲眼皮子底下来过活。她有时和母亲一起缩在一个角落里整个晚上谁也不说一句话,那种时刻日光灯的沙沙声就显得格外地响。冷不丁地,母亲会说: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不像人家红玉,就是耗上十年八年人家也耗得起。”

    红火一听这话眼底就嗖嗖冒火,她明明知道母亲也许是好心,但话一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味就全变了。那日光灯的沙声此刻更响了,仿佛一点就着似的,空气中渗着一种毒素,这种毒素使母女二人四目相对,肝火上升。红火心里明白自己早晚会说出不成体统的话来的,她时时憋着,忍着,直弄得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痛。这样熬过了一个白天连一个夜晚,一个夜晚又连着下一个白天,红火真正懂得了一句话那就是什么叫“度日如年”。

    没有钱,红火近来连一分钱收人都没有。这也是她心变得格外焦灼的原因之一。她译的那本书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红火就指望那六千元的一笔整钱了,她打算把这笔账了结之后就到某个公司去干。她会外语,口译笔译都干得来,中文底子也不错,她相信会有适合她的职位的。她对自己的前途并不犯愁,她想像春花秋月那种的人都能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自己有什么可怕的?

    红火闲着没事趿着拖鞋到楼下报摊去买报。现在报纸几乎都开了副刊和休闲版,有关明星的新闻炒得很热,春花秋月现在已经是写明星的“名记”了,红火看到几乎每张报纸上都有她的名字和她写的“新闻专访”。红火家以前养的那条叫“总统”的狗和春花秋月一样已经辗转了几户人家了。红火现在只能在报上看到它的行踪了。红火和左晓军分手时,左晓军把“总统”托给春花秋月处理。春花秋月把它卖给一个“大腕”,后来这个“大腕”和影星白四朵同居,“总统”名正顺归了白四朵。白四朵也不再追究春花秋月制造假新闻的事,反而和她成了朋友。白四朵眼看着自己青春只剩下个尾巴,反正要找人包装自己,不如成全了春花秋月。

    红火在报摊上买了两张报纸。就在这时红火的手掌触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本包装得很花哨的书名叫做《梦》的书。

    红火睁大眼睛看着那本《梦》,封面设计得有点像流行小说。那个穿黑色蕾丝花边裙的女人一手托着下巴,指甲和嘴唇都像刚剥了皮的水果一样鲜亮。红火在书的左下角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吴仁编译”字样。

    “小姐,你买一本吧,这本析梦的书最近在北京卖得特火。”

    卖书的人很内行地向她推荐说。

    “是嘛?”

    红火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揉揉眼睛将那本书翻了好几页,好像在盯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

    “这本书是我译的。”红火拿起那本书对书摊老板说。这回轮到别人用看怪物的眼光来看她了。

    “你要买就买,不买就走人,别在这儿吹牛好不好?”

    “这本书真的是我……”

    红火想想跟这种人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掏钱买了一本。她狠狠地把钱甩在书摊上,拿起那本书转身就走。书的封面上那个艳俗的女人用那样一种暧昧的目光撩拨着她。她冷冷地看她一眼,觉得胳膊上密密麻麻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71。第十四章(2)

    红火坐在灯影里打电话,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号码。对方电话永远是没人接的长音,嘟——嘟——多么悠长寂寞而又单调的声音啊。可是红火仍不死心,手扶拨号盘“咯啦啦”、“咯啦啦”机械重复地打下去。她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一分钱也拿不到她也要把事说说清楚,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家给涮了。她想她手里还有合同呢,事没那么简单。

    母亲在隔壁房里睡不着,硬塑料拖鞋哒哒敲着地板,走过去又走过来。走过来的时候红火的心给她一下下地踏住了,走过去的时候又一下下地松开来。红火坐在昏暗的灯影里,头披散着遮住了半拉脸,眼窝又深又浓,嘴唇干裂,缝隙里微微渗着血。灯的位置有些低了,就把人影在墙上放得很大。那个影子有着黑蓬蓬的一大团头和夸张的宽肩细腰和花瓶形的胯骨,方浦西来了,老g也来了……红火睁开眼睛,仿佛看清了现实,她不过是一个有着花瓶形状的皮囊罢了,谁又把她当回事呢?红玉是明码标价的,陪人看一场电影要收一百元。而自己这算什么呢?

    “这很容易,反正我又不损失什么。”那天红玉替自己辩解说:“那种事我是不干的。反正在电影院里他们想干也干不成,谁要想强迫我我就喊起来。不过他们搂着我或者撩起裙子来摸一下我的腿也是常有的事。”

    红火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各种念头涌上脑海,吞噬着她,撕扯着她,刺伤着她。桌上那本书她碰都不想去碰,书商草草成书,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赚钱。所以里面的内容想必是错误百出,连校都不曾有人校过。红火为这样薄薄的一本书花费了一年心血和时间,这倒是次要的,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那件事,她和老g并无感,老g只拿她当是“临时游戏”。

    老g这件事给红火的打击之大外人是无法想像的。她有一个月没出家门,她暴饮暴食,胡吃海喝,然后又几天不好好吃东西说是减肥。她无端用各种方法来折磨自己。她得了重度失眠症,安眠药从一片两片增加到四五片。她母亲一把从她手里夺下药瓶子冲她吼道:

    你干脆把自己毒死得了!

    “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好像报复似的,红火故意吞下一大把药片,水也不喝,咯吱咯吱在嘴里嚼。她母亲大约是嫌那声音太过刺耳,干脆连后面的话也懒得骂了,她生气的时候嘴巴越往里面瘪,眼皮松弛着从两条眉的中间打斜角耷拉下来,成了笑的时候也像愁的三角眼。她脸上的颧骨很高,老了以后面颊凹陷,颧骨就更加旁若无人地翘了出来,从侧面看比鼻子还高。她见红火嚼那些药片,她只用鼻腔哼了一哼,表示不屑。随后她人影踅进门缝,门被摔得山响。

    紧接着雨季来临,红火整天躺在床上望着玻璃窗上的雨水呆。那雨水开始还是一颗一颗的,每一颗上凝着一个晶莹的亮点,到后来渐渐承受不住了,扑簌簌地连成片,弯弯曲曲地流成河。红火觉得像是有谁在替她哭似的,玻璃上的雨很像一个人攒了很久的泪,而她自己的眼睛却已干得什么也流不出来了——无泪可流。

    红火想起以前她在学校里教书的时候,有个看门的姜老师说过的话来,他说红火的名字不好,火太旺了,肝火烧心,人虽聪明,但将来注定一事无成。这话红火一直记着,但直到今天她仍不能认命。她根本不相信有“命中注定”这回事儿。她躺在床上一边想心事一边看报纸,报上的一则很平常的招聘广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则广告上这样写道:

    北京莫利森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招聘启事本公司主要从事计算机软件开、网络系统集成、计算机及相关设备的经营,经北京市人事局人才市场管理办公室批准,诚聘以下人员:

    1。高级网络设计人员2名

    2。高级软件设计人员2名

    计算机专业,本科以上学历,具有丰富的软件开,具有大型网络设计、系统集成经验。

    3。销售人员2名

    72。第十四章(3)

    具有一年以上销售经验。

    4。文秘一名

    打字、电脑、外语熟练。

    以上人员需有北京市户口,有意应聘者请将个人简历及近照一张寄至公司,请注明联系电话或寻呼机。

    待遇:

    本公司为应聘合格者提供螅健?br />

    红火想也没想便打了中英文两份简历按照公司的地址寄过去。随后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她似乎对这份工作并不抱太大希望,离开学校已经快一年了,她好像也并不急着找工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电风扇在房间里嗡嗡地摇着头,徒劳地做着无用功,那些热风被它扇过来又扇过去,反而给屋子里增添了一丝躁动不安的绪。那台电扇的开关坏了,每次红火都要直接拔去插销。她恨恨地拔去插销,又在缠绕的电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心烦的时候她看什么都不顺眼,她甚至都想主动挑衅去找母亲大吵一架,可惜她不在,下楼买菜去了。

    红火趴在窗台上听那树上的季鸟叫得好不耐烦。它们咝——咝——咝——每叫一下都好像在说“实在受不了了”,但说归说做归做,它们还是得强打精神忍受着,坚持着,闷热的夏天长得好像永远到不了头似的,连桌椅板凳都热得出了汗,沾都不敢沾,一沾就粘。床单和席子都是汗津津,地板上泼的水转眼就干。红火大白天像个魂儿似的在房间里四处游荡,无所事事。收音机里有个被压得扁扁的声音在唱《娃娃已长大》:“你好吗?快乐吗?你是否牵挂……”那声音细得快要断掉了似的,过了一会又忽地一声大起来,好像醉鬼走路似的忽东忽西没有一定章法。

    母亲像个幽灵似的进门没有一点声音。她的黑色衣裙像袍一样直笼统地一垂到地,走起路来那过长的裙摆便像影子似的罩着她,无论她走到哪儿,那团黑色的影子都在片刻不离地追着她。她身上那种黑色的气息散布到空气里,家里到处都弥漫着涩涩的晦气,使人感到无比压抑。

    红火每天呆在家里,从早到晚都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笼罩着,无论她呆在哪个角落里,她都能闻到母亲身上那股味道。有时两个人活动在各自的空间里,各干各的,谁也不理谁,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可红火还是能感觉得到什么。她整日坐在书桌边呆,有时看见天花板上有个苍蝇在爬,楼下大妈的闲聊声一字不落地传到耳朵里来,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到脑子里去。红火妈不让红火做家务,这是从红火高考那年一直延续到现在的一个习惯。

    “年轻人不能总把时间花在扫地做饭这些琐事上。”

    可什么又不是“琐事”呢?其实只要红火呆在家里,思路就总是跟着母亲在厨房、在卫生间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她意识到自己坐在那里留心听着另一间屋子里母亲的一举一动,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念头。那种“咝啦咝啦”的音是她在用铁网子擦锅子了,那种“哗哗”的冲水声是她在扫厕所。所有的声音都能找到她动作的影子,这种思想的追随甚至比亲自去干还要累。其实她并不想要这样,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可她没法克制住自己的想像,思想就像长了翅膀,附着在另一个人身上。她常常想念坟场,在那儿,最起码她还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晓军经常不在家,就留她一个人。她可以静静地享受一下午或者整个晚上绝对宁静的一段时光。其实母亲有时也有静的时候,整整两小时不出一点声响来,静得让人起疑,但是红火就是不能不意识到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即使她什么也不干,在那儿呆着,可她还是能看得见她的坐姿或者唉声叹气的样子。她那聋拉下来的愁苦的三角眼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诉说:“唉,两个女儿都不争气。”

    有邻居在东城区那家专放文艺类影片的电影院门口撞见红玉,回来那消息便像感冒一样传播开来,红火妈无论走到哪儿,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偶尔穿了件新衣出门,坐在门洞口的无聊大妈大婶便要上前“审问”:

    73。第十四章(4)

    “哟,红火她妈,穿这么鲜亮的衣裳,是女儿给买的吧?”

    红火妈耷拉着眼皮不说话,像做贼似的专找背阴的地方走,她恨不能把面孔放在竹篮子里提着,再在上面盖上一块布。***如果在菜市场她听不相干的人偶然说到“鸡”这个字眼,她的脸会腾地红一下,像是被谁当众打了耳光。

    红火从没有在母亲面前谈起过妹妹的事。她不说,她也不问,双方都这么屏着,像是在比赛耐力。紧张的绪像越积越厚的云,那云层厚得不见天日,雨却始终没下下来。

    那天中午红火母女俩各自歪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吨,客厅的电话铃一声紧似一声不容人喘息地响起来。

    电话是红玉打来的,问下午她们在不在家,她想回来看看。

    红火妈并没有动怒,相反还很和蔼。“你也该回来看看啦,都多久没回来啦?”红火妈神色凝重地放下电话,然后她像个隐形人似的变得悄无声息。她有条不紊地做着各式各样的琐事,抹抹桌子,扫扫灰,扑打扑打晾在阳台上的棉被,动作里带有一些故作的镇静和过了头的平稳,仿佛隐藏着什么故意不让别人看出来似的。

    午后的燠热挨过去了,红火懒洋洋地起床到厨房用冷水抹了把脸,看到母亲正蹲在地上“滋啦——”“滋啦——”磨着一把生了锈的菜刀。

    “妈,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磨刀杀鸡,好好招待你妹妹一顿。”

    红火看到厨房的桌腿上果然绑着两只翅膀乱扑哒的芦花鸡。母亲朝她使了个眼色,似乎在笑,但仔细一看却又见她并无任何表,垂着眼皮一下一下在磨刀。红火当时并没有想到后来生的事,她以为母亲当真是在对付那两只活蹦乱跳的小芦花鸡。

    红玉回家来的时候红火正好有事出去了。红火近来打听到老g新搬的住处,红火打算上门要账,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g家搬进“巨富花园”还是春花秋月向她透的消息。她现在的男朋友就住在那一带,据说是个香港导演,在内地有五个人,春花秋月最小,他就喊她小五。

    “他什么都是向我公开的,他告诉我他上海那位叫宝宝,深圳的叫丽丽,广西还有一个叫小于的,北京就是我——小五子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甚至有些卖弄,眼神一飘一飘的似乎在说“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她拉着红火的手说:“来参观参观我的新居。”然后就带红火走迷宫似地从这一间走到那一间,可以炫耀到的地方都炫耀到了,连浴室和卫生间都走到了。

    她的家空空荡荡的,新是新,却显得没什么人味儿。春花秋月却为此感到万分得意:

    “怎么样,还可以吧?买这套房子呀,花了他二十多万美元呢。”

    她这样一说,外之意就是她值那样多的钱,弄得红火真有些自惭形秽了,因为她还在为几千块钱人民币争得脸红脖子粗呢。

    “我把老g的新地址告诉你,你自己去找他吧。”

    春花秋月表懒懒地喝着咖啡,也给红火倒了一杯,热得烫嘴,红火无论如何也喝不到嘴里去。

    红火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咖啡杯,那个不锈钢小勺上反射着一束太阳的光芒,很刺眼,又很明亮,红火仿佛从里面看到一丝希望。

    红火在另一栋高层公寓的第十五层找到老g。

    老g穿着睡衣肿着两眼出来开门,见是红火,眼睛亮了一下,他侧开身体让出一条缝来故意让红火从他身边蹭过去。

    老g的家里堆放着一大堆刚刚新买的家用电器、真皮沙等东西,一大堆包装纸还没有来得及扫出去,就胡乱地堆在墙角里。茶几上摆放着四五个还没打开包装纸的各种电器的遥控器,有控制影碟机的,有控制音响的,有控制电视机的,一副穷人乍富迫不急待急于挥霍的嘴脸。

    红火知道那本书的钱她是要不回来了。

    电视机开着,频道还没调准,出咝咝啦啦的声响。那是一台超大屏幕的彩电,声音震耳欲聋。老g调小音量说道:

    74。第十四章(5)

    “红火,你坐呀。***”

    红火说:“我可不是来串门的。”

    “嗬,怎么啦,今天还挺严肃的。”

    说着就拉红火在他身边坐下,用手试探性地摸红火披在背上的头。老g先制人地说了一大堆做她的书赔了多少多少钱之类的话,恨不得让红火倒找钱给他。

    老g顿了顿又说:

    “不过,红火,说实在的我还是挺喜欢你的,钱我可以慢慢给你——只要你对我好点——你见到春花秋月了吧?”

    红火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她不想再说什么了,用力推开他的手,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心。

    红火回到家的时候红玉已经走了。母亲的黑衣像影子一样移过来,冷不丁问了句:“她不会去死吧?我只用菜刀吓唬了她一下。”红火想起下午母亲在厨房里磨菜刀时那种神,禁不住浑身上下一阵冷。

    接下来的三天红火转遍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寻找红玉。红玉住过的地下室里已住进别人,那是刚来北京的一对小夫妻,红火看他们好得那样子心里直酸。红玉不见了。

    电影院去过了。和她经常泡在一起的女孩那儿也去问过了,都说没看见。红火懵懵懂懂地走在街上,被拥挤的人群挤过来又撞过去。这条街上的人都很奇怪,人人手里拎着三两只大黑塑料袋,里面都装得满满的。只有红火一个人手里空着,因此她成了另类,走过她的人都要撞她一下或者用白眼看她。红火再往前走了一段才现,原来这条街是服装批市场,服装贩子们正忙着“拿货”,拼拼抢抢打冲锋一样,见她神态举止与众不同,自然容不下她。太阳刺眼极了,晒得沥青马路都快化了。红火眼冒金星地走在太阳底下,心想:做人,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她想起那天她和春花秋月一起去看电影,在地铁站里见到的那个跳下站台的女人,她一定也是把这一切都看穿了吧?

    红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天,又渴又累,连个红玉的影儿都没找到。她停下来在一家牛肉面小店里吃面,三块钱一个小铁牌,把铁牌伸进窗口然后坐下来等着。有个脸色铁黑的家伙过来跟她搭讪,他眼睛亮晶晶的,眉毛一动一动像是他的惯用武器。

    红火埋头吃面,把那个眉毛带钩的家伙撇在一边。

    他也端了一碗面在她对面坐下来。全屋子的人都在呼噜呼噜埋头吃面,各自想着心事。

    吃完面从小店出来,天还没有完全黑,路灯已经亮来了。骑车的路人都在拚命用力往前蹬,想在天黑前赶回家,红火见电车从身边开过来,停下了。她看也不看站牌就跳了上去。

    75。第十五章(1)

    生活中稀奇古怪、不可捉摸的事越来越多。***有时候,你明明看准无误,可忽然就不是它了。弄得人心里恍恍惚惚,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陈染《碎音》

    红火收到一份录用通知单,是莫利森公司寄来的。

    莫利森公司的那份工作使红火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她第一天上班就有人告诉她,她的起点月薪是2800元。

    红火刚上班就赶上一个“电脑世界”展销会,她和安小姐负责打前战,布置会场,贴字、挂气球什么的。安小姐名叫王安琪,不知为什么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叫她安小姐。当红火问到她时,她就那么满不在乎地“哈”地一笑,把两只手捂在鼻子上然后松开来,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是他们瞎叫呗。”

    安琪又问红火没来公司之前在哪儿干。红火说在学校教书。“挺没劲的。”红火想了想又补上句。

    安琪说:“嗨,其实在哪干都没劲。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两年了,现在正想找地儿教书去呢。”

    红火知道在莫利森像安琪这样负责电脑程序软件设计的人员,月薪高达4800元,像她这么年轻的女孩,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们把一只只五颜六色的气球扎成捆,颜色红黄蓝绿搭配开,一丛一丛地在展厅上空升起来。锯齿型的彩旗是红火设计,挂起来效果非常好。红火很喜欢这份新工作,干起来就很卖力。

    安琪说:“红火,我刚来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拚命干,不过我劝你还是悠着点的好。”

    部门经理走过来说:

    “你们两个怎么总聊天呢?活都干不完呢!”

    安琪暗地里冲红火做了个鬼脸,道:

    “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老板永远不会说你好,你就是累吐了血也是你自己活该。”

    说完两人就忙着去挂“电脑世界展销会”的条幅去了。

    展销会办得非常成功,红火忙进忙出,脸色红喷喷的,谁见她谁说:“这姑娘气色可真好。”红火就那么略带腼腆地一笑,然后很快跑开了,她从来没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做过事。教书是没有什么创造性的,讲台上的大部分人都只能是照本宣科,陈芝麻烂谷子,年年都是老一套。而在公司里干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没人告诉你该怎样,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

    展销会期间,红火很是出了些风头。老总喊她去当翻译,部门经理黄先生也跟一刻离不了她似地动不动就在那边叫起来:“小红!小红!你过来一下,快点!”

    王安琪便明显地表露出一丝掩示不住的妒意。因为以前在这个圈子里得宠的是她而不是别人。

    “那边又喊你呢,你去吧。”

    她目光流转地推了她一把,过会又走过来拉住她道:“晚上我请你去吃日本料理——你晚点回家没事吧?”

    穿了奶黄|色西装一副展销会打扮的黄先生正好从旁边路过,安琪和红火的话他就捎带着听了一耳朵,便继续伸长耳朵凑上来说:“安小姐,上哪吃饭呀?可不可以带上我?”

    安琪说:“带上你可以呀,顺便带上你的钱包。”

    其他几个年轻人在边上听了全都“嗬嗬”地笑。黄中跟女孩子们在一起总是讨不到半点便宜,他笨嘴拙舌却喜欢跟她们贫,贫不上三句五句就被人用套子装进去。在他们办公室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轮流做庄”。下班后不忙回家是一种时尚,这大概是从日本人那里学来的。王安琪告诉红火,你要想在公司里混得好,提升得快,业余时间就应该多跟同事们在一起,打打保龄球吃吃饭聊聊天,不能像只恋家的小鸟,天一黑就往回飞,别人会说你不合群或者性格怪癖。红火想吃饭就吃饭,反正回家也是跟母亲怄气,不如在外面跟朋友或者同事在一起。

    那天在热热闹闹的电脑展销会上红火遇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几天前刚从美国回来的高远翔。

    红火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因为许多年来他在她脑袋里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代表一种未能实现的梦想,带一点点遗憾却又早已一笔勾销了的旧故事,她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76。第十五章(2)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像所有的旧恋人重逢时一样问的是这句老俗套的话。***红火对他满不在乎似地笑,又耸耸肩,摊开两手道:“我?我很好啊。”

    高远翔礼貌而又客套地说:“过得好就好。红火,这些年没见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红火冷冷道:“是吗?”

    他站在那里似乎还在等下文,但红火觉得已经够了。红火转身忙她的去了,她不知道高远翔是什么时候离开展厅的,以后也没再见过他。

    红火和王安琪成了朋友,就常常上她的住处去走走。

    安琪爱热闹,自己花一千七百元租了一套带有一个大客厅的房子,房子里总是聚着形形色色的人。大伙都对安琪好,合伙宠着她,买礼物给她或者请她上星级饭店喝夜茶、过了午夜再去蹦迪,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安琪也喜欢红火没事上她那儿去,两人之间虽稍稍有那么一点妒意,但大的方面还是合得来的。

    安琪那儿每一次聚会都有新面孔,内容却总是千篇一律的,无非是吃饭、喝酒、聊天、跳舞,有时打打电脑游戏。那天红火在安琪那儿玩“大富豪”,整整干了一夜,简直有些着迷。

    这是一个台湾电脑商编制的游戏,游戏的主人公是一个戴草帽、骑自行车名字叫做阿土仔的人。

    阿土仔刚来的时候身上有现金两万五,存款两万五。

    大老千有现金三万,存款三万。

    孙小美和阿土仔一样,现金两万五,存款两万五。

    钱夫人和大老千的基数一样:现金三万,银行存款三万。

    游戏是在四个人中间展开激烈的“挣钱比赛”。安琪走过来拍拍红火的肩说:

    “嗨,阿土仔,一开始你得尽量多买地。”

    于是红火就绞尽脑汁多买地。花莲县,桃园县,南投县,到处都有她的地盘,大老千从他的地盘经过时,每次都得留下买路钱。孙小美来到游乐场,这时候钱像下雨一样飘飘而下,孙小美手里拿着兜子跑东跑西地忙着接钱,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接多接少全凭运气。

    安琪过来挤走红火说:“我玩会儿,我玩会儿!你去跳会儿舞吧。”

    红火心里挂念着阿土仔,跟人跳舞时有些神恍惚。

    客厅里开着一盏紫色小灯,光线暗得几乎看不清舞伴的脸,音响旋钮上的有个米粒大的红点,在黑暗中着闪烁不定的光亮。

    红火被人轻拥着在一老歌《归去来兮》的调子里缓缓地移动着舞步。“归去来兮,老友将无。”“谁想哭你就大声地哭——”

    红火把头深深地埋进舞伴的怀里,感觉到他用手指在背后抚着她的长。人影重叠着人影,那沙哑的老歌还在继续:“归去来兮,青春将无……”

    一支舞跳下来红火再到另一间屋去看阿土仔,已经了财。买车、买楼、买地,自行车已经不见了,他开一辆银灰色小轿车在屏幕上窜来窜去,一会儿到嘉义,一会儿到新竹,在苏澳阿土仔又买一片地准备盖楼。

    孙小美却遇到了“穷神”,走过别人领地时要加倍给钱。一不小心还出了车祸住进医院,好在一出院就有机会进游乐场,跑来跑去拚命接钱。游戏里充满机遇诱惑与冒险,变幻动荡,乍穷乍富,无可把握。

    十个月以后,阿土仔挣足八亿美金,高高兴兴去了香港。

    游戏结束时天已经快亮了。

    红火在安琪家的沙上眯了会儿,等到听见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了,她便爬起来去卫生间梳了两把头,然后在镜子上给安琪留了张便条:

    亲爱的阿土仔,我走了。醒了打电话来。

    小红即日。

    红火对着镜子把蓬乱的长编成两根辫子,然后她下楼去坐头班电车。整个城市都还在睡眠状态,电车上只有红火一个人。售票员和司机大声聊着天,说着昨天晚上电视剧里的一些节。红火想起在( 迷狂季节(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19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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