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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阅读

    在前面,一听这话顿时怒不可揭,大喝道:“谁他娘当乌龟王八蛋还不定呢!休拿话来气人。”屈良弱弱地道:“游大哥,我不是说你。”游农余怒未消道:“我也不是说你。”

    只听那冰冷的声音冷笑道:“那你在说谁呢?”游农一时语塞,不由僵在原地。阎香轻轻一笑,淡淡道:“满店的客人你们放着不管,却在这里争风吃醋,也不怕人笑话。”游农恶狠狠道:“都是你这妖蛾子,狐狸精惹的事。”

    “你说四妹是妖蛾子狐狸精,你还爱得死去活来,这是何道理?”随着一个嘻嘻哈哈的声音,只见一个肥头大耳,身体浑圆的青年捧着小腹由侧门走出,一脸的古怪笑意。但他身体实在太胖,那门偏偏又窄,被他挤得满满当当,便象是故意被人塞进去的一般,实在是滑稽可笑。加上他穿的衣裳就象是专为婴孩所做,短短小小,除了能够套在双臂上,根本遮不住肥硕的肚子。一条缁裤勉强系在肚脐眼下,真担心一个不慎,便会掉下来露了丑。

    第二章 界口 二

    游农见胖子笑得不怀好意,心里打了个突,暗忖道:“莫非骚娘们跟二哥也有一腿?平日里也不见他们有何举动,难不成跟我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想及此处,顿时怒火中烧,骂骂咧咧道:“我呸!你米老二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吗?偷鸡摸狗之事属你最多,舔着脸上来找骂不成?少在这里拿别人说事。”

    “老三,你今天有点过头了。”冰冷的声音由柜台后响起,只见一个短小精悍,尖脸鹰鼻的男子背负双手走来。别看他身材瘦小,却是不怒自威,尤其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无论扫过谁都会有种发冷之感。游农想是有些害怕此人,立时软了下来,唯唯诺诺道:“大哥,我这次上山遇到个小兄弟,人挺能干的,想留在店里做个伙计,不知您意下如何?”

    尖脸男子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道:“这青冥山上有的是豺狼虎豹,却哪里来的人?老三啊!我兄妹能有今日实在是不易,要是万一引狼入室,那我四人就算是活到头了。”那胖子见屈良丑陋,便插话道:“不是我说你老三,你就寻这么个丑东西来当伙计,也不怕把客人都吓跑了?”

    屈良猜出那胖子便是米壮,那尖脸男子便是柴旺,心想这几人关系混乱,没个好相处的,早萌生了去意,闻言更是恼怒不已,当即嚷嚷道:“我再丑,好歹还像个人,不似某些肥头大耳的家伙,跟头猪也没什么差别。再说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们还真当我屈良是来打秋风,蹭饭吃的么!”

    米壮闻言大怒,抡起蹄膀般肥大的拳头便朝屈良打去。屈良小巧灵活,只往旁边一闪,便躲了过去。他原想就势踢米壮一脚解气,但回头想想毕竟有求于人,这胖子好歹也是游农的二哥,不便撕破脸面,也就暂时隐忍了下来,只嚷嚷道:“你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老二住手。”柴旺喝止了米壮,随即转身对屈良道:“小兄弟不要见怪,本店人手已满,实在是腾不出位置给你,并非老倌有心刁难。”言罢又对米壮道:“还不快去炒几个拿手菜,给小兄弟接风洗尘。”米壮闻言狠狠瞪了屈良一眼,自转身挤过木门而去。

    游农见柴旺果然不肯收留屈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于是推荐道:“屈良这孩子虽说瘦小了些,长得也不咋地,可是挺能吃苦耐劳的,人也聪明向上,大哥何不再考虑考虑?”

    柴旺一本正经地道:“我说老三啊!你我都是性情中人,向来仗义疏财,哪有不给别人活路的?对吧!只是咱们乃小本经营,已收留了好几个衣食无着的伙计,人手早已绰绰有余,还多有偷懒的,若再请了屈兄弟,万一连顿饱饭都没着落,岂不是亏待人家。再者,你瞧人家屈兄弟身背长剑,气宇轩昂,人又聪明机灵,将来何愁不能飞黄腾达,咱们庙小容不下大菩萨,屈兄弟留下来等于是埋没人才。”

    游农想想柴旺说的不无道理,但自己毕竟与屈良相识一场,不忍心就此赶他走,于是还想进言,却忽听屈良道:“游大哥不必为难,柴大哥说的不错。想我屈良是小猴儿弄了衣裳穿,也想做做人。可咱要做人,也不能挡别人的活路不是,好在我只欠你游大哥人情,将来不愁报答,还是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的好。”屈良说着一抱拳,转身便走。

    柴旺忙道:“小兄弟且慢。想你与我三弟既然成了朋友,大夥就是一家人。我兄弟略备薄酒,以尽地主之谊也是理所当然,小兄弟好歹赏个脸,吃完再走。”屈良摆摆手,自嘲道:“我乃上不了台面的小丑,怕坏了你家风水,不吃也罢。”

    游农猜想屈良要去范不二的“知味斋”,于是道:“屈兄弟,咱们好歹朋友一场,就让我送你过去吧!”屈良咧嘴笑道:“呈大哥的情了,咱们来日方长,何必计较这一时半刻。”游农奔到门口,朝疾步如飞的屈良喊道:“今日是哥哥对不住兄弟,往后但有需求,只管来找哥哥便是。”屈良应了一声,便消失在人群中。

    阎香吃吃笑道:“瞧你那依依不舍的样子,好象刚娶的小媳妇跟人跑了似的,真没出息。”游农吹胡子瞪眼道:“你要是敢背着老子乱来,我……我就……”阎香不屑道:“就什么就?”游农咬咬牙道:“就休了你。”此话一出,却引来阎香格格大笑,反白了他一眼道:“真是个愣头青。”说罢,扭着屁股去了。

    游农低声骂道:“贼婆娘,待晚上再收拾你。”骂完,也自去了。但游农那里会料到,只因对屈良有了这番恩情,到后来却挽救了自己一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离开好来客栈后,屈良一路闲庭信步,看着喧闹的街市,行行色色的人群,不禁感慨起来。一想到自己生来丑陋,为此没少受人轻言和白眼,也非头遭被拒之门外,本也无话好说。可他就是想不明白,父母当年被人称为神仙眷侣,郎才女貌,何等的风流潇洒,却偏偏生个儿子丑陋异常。自己哪怕有一丁点儿像他们,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屈良心中百无聊赖,不知不觉已晃到知味斋前,只见范不二正站在店门口朝自己招手。屈良忙上前拜伏道:“小子无处可去,还望范老板收留。”

    范不二伸手扶起屈良,含笑道:“我就知道柴老大俗不可耐,定会以貌取人,所以早在此恭候小哥了。范某没啥大本事,独对小哥一见如故。快进来,店内已备好酒水,咱们边吃边聊。”屈良几时受过如此礼遇,竟被感动得潸然泪下,连话也说不清楚,只道了声“是”,便随范不二进了知味斋。

    屈良见知味斋里只有四张桌子,每桌配四条木凳,除了左首有间厨房外,其余三面只挂了竹帘,条件十分简陋。此刻店内并无食客,桌凳打理得干干净净,就靠河的那张桌子上摆着一瓮汤、一壶酒、两双碗筷,外加四蝶小菜,看上去清清爽爽,但却色味俱全。

    范不二招呼屈良坐下道:“店内简陋,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加之老倌手艺平常,小哥只管胡乱吃点,便当是果腹好了。”屈良感激涕零道:“想我一个小乞丐,没爹没娘的流浪儿,范老板竟也如此相待,此等气度胸襟,绝非常人可比。屈良虽只是个丑陋的小孩儿,却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范老板今后但有吩咐,屈良纵然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范不二拍了拍屈良的肩胛,和颜悦色道:“小哥说这话就见外了。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我之所以看重小哥,就因为你质朴真诚,勇敢执著。若是一定要拿什么事物来衡量,或是回馈,反而侮辱了你我的人格。咱们相交但凭心意,一切大话统统免谈。来,先干一杯再说。”他拿起桌上倒好的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屈良。

    屈良慌忙捧过酒杯,只道了声谢,便抢先喝了下去。这酒一入喉,但觉芬芳馥郁,香醇可口,还带着股淡淡的梅花香,当真是回味无穷。屈良因听游农说起过“弄梅酒”,知道此酒轻易喝不到,却不想范不二竟会拿来招呼自己这个流浪儿,当下热泪盈眶,惊问道:“这就是先生特酿的‘弄梅酒’吗?”

    范不二颔首道:“你是听游老三说的吧?不错,这就是我特制的‘弄梅酒’,不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想喝此酒须得五两银子一斤。我与小哥一见如故,自然得拿最好的酒来招待了。”

    屈良感动不已,险些没跪下磕头。范不二又劝屈良吃菜,屈良生怕不敬,忙夹了筷菜放到范不二碗里,非要他先吃了自己再动手。范不二心知屈良对自己既感激又崇敬,虽是自己礼贤下士换来的,也就不再矫情,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接着拈了筷肉放在屈良碗里。屈良忙起身谢过,方动起碗筷。他开始还有些腼腆,不敢自露形骸。范不二却知他已许久未进饭食,便劝他只管多吃,不必顾忌,屈良这才放开胆量狼吞虎咽。范不二浅尝即止,只是面带微笑,咂着老酒看屈良吃饭。

    想是范不二炒的菜可口,又或屈良贪吃,只片刻光景,满桌菜肴便被他席卷而空。屈良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只管拿袖子去抹下巴。范不二笑问道:“小哥吃饱了吧?”屈良点了点头,忽见范不二吃得很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腼腆道:“哟!看我都把饭菜吃完了,不会饿着你吧?”

    范不二笑道:“开饭馆的还怕饿着?你只管吃饱便是,我早用过饭了。”屈良起身退出座外,纳头便拜道:“范老板,从今往后屈良便是你的伙计,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范不二扶起屈良,示意其坐下,说道:“往年我这小店客流不多,原也无须请人,只是近来不知何故,界口镇的江湖人物逐渐增多,便感觉有些忙不过来了。今日恰好见小哥随游老三而来,知是想去好来客栈谋生的,便有心请你过来帮忙。我因知他兄妹四人脾性,料想容你不得。好在我所料不差,只这一会小哥便如愿而来。你今后随我打点里外,要做要学的事着实不少,可要考虑清楚了,不许临阵脱逃哦!”

    屈良忙起身作揖,斩钉截铁道:“我虽是个流浪儿,却也懂得情之所在,义不容辞。莫说我深受范老板厚待,理当效力,便是你赏口饭给狗儿吃,它也得朝你摇摇尾巴不是,哪能因为些许困难便逃之夭夭。那样既对不起范老板的拳拳盛情,也不是我屈良做人的风格。”

    范不二目**光,颔首道:“好,如此便容易说话了。我先带你熟悉下本店,为明日开工做准备,然后再安排住所。至于这摊残羹冷渍,也交由你收拾了。如此安排,你不会嫌老倌欺负人吧?”屈良唯唯诺诺,连称不会。

    第二章 界口 三

    于是在范不二的带领下,屈良走进了厨房。范不二指着灶头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要屈良认清。末了,又带他去了后院,指着柴堆以及鸡圈、猪圈、腌菜坛、酒窖等等名目。待将所有要交代的事务基本交代清楚后,这才引着屈良上到二楼。那楼上走道甚是狭小,里外只有两间小屋。里面一间是范不二的厢房,外面一间比较狭窄,原是堆积杂物的仓库,后来经范不二整理干净,又配了床铺及桌椅板凳,偶尔也卖给找不到宿头的人,但那还得看范不二的心情,平日里都是空着的,并无人常住。

    屈良见房屋干净,知道范不二要给自己住,忙憨笑道:“我小乞丐一个,身上又脏又臭,到院子里胡乱搭个棚便可住下,要是弄脏了这屋子,岂非罪过。”范不二道:“空着也是空着,你不妨住下好了。”屈良执意不肯,范不二也是无奈,只得依了他道:“既然如此,那你今晚就睡饭堂里好了,明天在后院搭个小屋便是。厨房里有水,你收拾好碗筷后洗个澡就去休息吧!”说着拿了套自己的旧衣递给屈良,又道:“先凑合两天,我明儿叫阿桑给你做几套新的。”屈良捧过衣裳,见十分干净,心下好不感动,连声谢了方去。

    屈良去后,范不二抱了铺盖来到楼下饭堂,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铺好铺盖,这才踱步出屋,来到小河边静立默思。屈良收拾好碗筷,并洗刷得干干净净,这才掏了两桶水到院子里洗浴。待洗好澡后,回到饭堂一看,却见范不二早已为自己弄好床铺,心下不由一暖,于是躺在桌上辗转难眠。

    夜,渐入深沉。月,懒洋洋地爬上山头。喧闹了一天的小镇,再次归于宁静,只有虫儿还在鸣唱。河里的蛤蟆也不甘寂寞,只要逮住虫儿,便发出欢快的“呱呱”声。

    屈良在迷迷糊糊中,又见到了父亲伟岸的身躯,俊朗而严肃的面容。甚至连父亲沉重的呼吸,愤怒的咆哮,以及敌人狂傲的狞笑都仿佛历历在目。父亲倒下了,就倒在自己面前,可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已被人砍去剑尖,污了本色,兼之伤痕累累的“不阿”剑。剑刃上流淌着鲜血,却不是敌人的鲜血,而是父亲自己的鲜血。父亲临死前还念叨着祖训:“人生如剑,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那时仅五岁的屈良扑在父亲的尸体上号啕大哭,惊恐与害怕充盈着他的双眸。寂寞的山头,孤独的剑侠,又有谁来可怜这个无助的男孩。幼小的屈良只知道哭,甚至连收殓父亲遗骸的念头也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美丽而憔悴的母亲终于来了。她看着丈夫的尸首,意外地没有哭泣,而是紧紧搂着屈良抚慰,甚至还拿笑话逗他开心。可谁又知道,在她美丽温柔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辛酸和苦楚。

    母亲将父亲埋葬后,带着心灵受到重创的屈良四海飘零。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母子俩没过几年安稳日子,便又遇到强劲的敌人。这是一个脑袋光秃,双耳坠环,满脸横肉的敌人,比逼死父亲的那个敌人更加凶恶。外表温柔而内心刚烈的母亲力战不敌,惨遭其侮辱。

    依稀还记得那秃头临走前说的话:“我号称天下第一恶人,**掳掠无所不为。却万万没想到,尔等名门正派中亲如姐妹的人,竟会为了个‘情’字,变得如此歹毒。‘滴血虫’啊!我若非扒光你衣裳,看到你膻中、璇玑、丹田三|穴呈青紫色,竟不知世上还有人敢用此蛊害人。难怪你夫妻如此人物,生个儿子却丑陋异常。滴血虫阴狠绝伦,不但能毁坏胎儿容貌,还会蚕食胎儿脑髓,让其生下来后就变成痴呆儿。但我见你这孩子相貌虽然丑陋,头脑却很正常,已经算是个奇迹了。至于你……嘿嘿!不除一年,便会流脓生疮,浑身溃烂,直到滴血虫将你肺腑蚕食干净而死。唉!这等害人的手段,我可是想不出来的。厉害,厉害啊!如今我算是服了,从此天下第一恶人的名号不提也罢。”

    回想母亲听到这番话时惊怒绝望的神情,竟比那秃头侮辱她时还甚。也不知母亲呆呆傻傻发了多久的愣,一任屈良哭天喊地,推拉拽扯,也不能将其从震惊中唤醒。待母亲回过神时,屈良却躺在妈妈的腿上睡着了。等他再醒来时,母亲已抱着他来到一座小村落,一家家地问人是否肯收留自己的儿子。

    屈良害怕母亲舍己而去,紧紧抱住母亲大腿哭闹。母亲泪流满面,可还是狠了狠心,拉着他挨家挨户地求人收留。只是没想到那些朴实的村民,皆因屈良相貌丑陋,脾气古怪而不愿收留。无奈的母亲只得抱着小屈良痛哭道:“我苦命的儿啊!娘就不该将你带到这世上来,受这份活罪。可你既然来了,娘又何尝忍心抛弃……”哭了一阵,母亲又接着道:“娘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就算做个普普通通的山民也是好的,千万不可念及仇恨,而涉足江湖啊!知道吗!宝贝。”母亲嘱咐完毕,突然抛下他扭头跑了。

    “妈妈,妈妈……”屈良一面追一面哭,来到村外那条喘急的河畔时,只见母亲呆呆地站在岸边,仿佛在祈祷着什么。屈良哭着喊着要扑过去,却见母亲的身体一阵剧抖,随之发出凄厉的惨叫。屈良吓得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站在母亲身后,轻唤了声“妈妈”。看得出母亲想回头,可她终究是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好孩子,望你今后做个本分的人,切不可嫉妒别人,更不可贪恋美色。忘记爹娘的仇恨吧!因为嫉妒和仇恨只会使人迷失本性,变成恶魔。切记,切记。”母亲说完,便奋身投进了河中……

    突然间,天地倒转,日月晦暗。父母的音容笑貌开始变得扭曲,续而变成了狰狞的恶魔,狼笑的妖怪。万物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寰宇中,只剩下屈良孤独的身影,还有他背上那柄同样孤独而凄凉的剑。

    “报仇,报仇,我要报仇……妈……”屈良大叫一声,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已是汗流浃背,浑身虚脱。这样的梦魇,也不知折磨了他多少个日日夜夜。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次梦魇,都象魔鬼般蚕食着他幼小的心灵,催发着他无穷的愤恨。而这股恨,却历练着原本脆弱胆小的屈良,使他逐渐变得坚毅不拔。

    屈良不住喘息,一任冷汗顺颊而流。他的心猛烈地跳着,仿佛要脱腔而去。每每想到父母惨死,自己饱受折磨,飘零四海,屈良便会陷入疯狂。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更无法挥去那埋藏心地的阴影。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同样需要人呵护的孩子,可他却饱尝了人间冷暖,并承担起报仇雪恨的重责。

    谁说世上自有公道?谁说人该生来平等?谁说退一步可以海阔天空?谁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屈良看来,这些都是屁话,都是那些所谓圣贤为千古流芳,而编出来的骗人鬼话。自少屈良可以这样想,因为苍天从来就没有给过他公道,甚至连申冤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饭堂三面吊着竹帘,一面是连接厨房及后院的墙壁,声音很容易传播出去,屈良担心方才那一声吼会惊扰到别人,于是四处张望,看看是否有人责骂。好在连楼上的范不二都没动静,更别说左邻右舍了。

    屈良轻轻舒了口气,正要躺下,忽闻屋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不由大感纳闷,深更半夜的,谁还有闲心赶路?于是悄悄坐起身来,隔着竹帘往外看去。只见一条红色身影由店前急奔而去,末了,又一条灰色身影紧追着奔过。屈良看傻了眼,挠挠头正不知该睡觉还是跟去窥视,门前又奔过三条红色身影,还听见有人轻声说道:“别让他们跑了。”是个女子声音,听上去还有些耳熟。

    “原来是她们。”屈良一琢磨那声音,立刻火上心头。发现是那三个曾经伤害自己的女子,他的心思自然活络起来,那里还顾得了睡觉,当即跳下桌子穿好鞋,悄悄扒开店门溜了出去。他朝着几人奔去的方向一路小跑,不知不觉便出了界口镇,却见路上空空荡荡的,那里还看得到人影。

    月色浓郁,照得四野一片银白。屈良打量着地形,见右面是寂静的小通天河,视野很好,看不出有何动静。只左面山坡上有片树林,苍莽而阴暗,还不时有鸟儿被惊飞,便断定那些人是往林中去了。也是他胆大妄为,竟不顾危险地向树林摸去。

    离得树林越近,那打斗及吵闹声便越响。屈良寻声找到一片茂密的灌木,将身形悄悄隐藏了下来。只见林中有五人正在恶斗,依稀看得出一边是对男女,一边是三个妙龄女子。此刻那男的一条手臂已经垂下,显然是受了伤,只有他身边那红衣女子还在苦苦支撑。而围攻他俩的三个女子,也是清一色的红衣白袍,虽看上去清雅可人,但动起手来却是招招狠毒,全然不留一点余地。

    “嗤”地一声轻响过后,红衣女子腰间被剑划过,好在她避闪及时,只破了衣裳,未伤着身体。但这一来却把她逼急了,于是恼怒道:“你们红莲教枉称名门正派,竟这般欺人太甚。我‘红娘子’行走江湖多年,还未遇到如此蛮不讲理的人。你们若再苦苦相逼,休怪我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第二章 界口 四

    围攻的三女当中一人冷笑道:“听人说‘红娘子’只在北六省行走,你跑到江南来做什么?再者,本教叛徒池心玫到处拉帮结伙,意与我红莲教为难。你俩素有瓜葛,难保不是她邀请来的帮手。识相的最好束手就擒,跟我三人去见教主,再道明原委。”

    红衣女子气得银牙乱颤,恨恨然道:“难不成所有与池心玫相识的人,只要踏入江南地界,便都是她请来的帮凶,要与你红莲教为敌喽?”

    那嘴角生痣的女子目露睥睨,态度轻慢,叫嚣道:“不错。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说不得也只好如此了。”那细眼女子冷笑道:“在这江南地界,只有我红莲教的女子可着红裙。你既非我教众,竟然胆敢穿着红裙招摇过市,显然没把我红莲教放在眼里。如此狂妄之徒,不找你茬找谁?”

    那受伤男子闻言怒吼道:“什么狗屁名门正派,竟然嚣张至此。我大哥‘白头神鹰’魏熹鹏自打来江南后,已数月未归。正是担心他出了意外,我这才邀请红妹一同来江南寻找。但如今看来,八成是遭了你红莲教的毒手。”

    那圆脸女子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便是双鹰中的‘青眼神鹰’魏彦鹏喽?呵呵!真是巧得很啊!前日我在云峰山遇到个白头尖嘴的家伙,见我孤身一人,竟意图轻薄,哪知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脓包,没走几招便被我一剑杀死。原来你就是那淫贼的弟弟,当真好得很,姑奶奶这就送你去跟他见面。”

    魏彦鹏闻言气急败坏,振臂咆哮道:“你他娘的一派胡言。我大哥自从梅姐死后,一夜白头,平生不再为女色所动,甭说似你这等货色,便是当年艳名满天下的‘双莲仙子’,也未必能令我大哥动心。依我看,八成是你知我兄弟与池心玫有些交情,便故意跟我大哥套近乎,却暗地里谋害于他。否则,以我大哥的能耐,甭说是你一人,便是你三个贱婢同上,也未必杀得了他。你休要崖岸自高,不知廉耻。”

    那圆脸女子被气得面色铁青,银牙乱颤道:“我……姑奶奶先送你去见阎王。”说着一抖长剑,直取魏彦鹏咽喉。魏彦鹏一想到大哥可能已遭对方毒手,不由发了性子,当下大吼一声,竟不顾生死举刀便斫。岂料那圆脸女子甚是诡诈,故意举剑一封,装作不敌后退,待魏彦鹏追来砍杀,突然拧腰侧里翻身,一剑横削而出。

    魏彦鹏仓促间不及提防,胸口中剑,被拉出条数寸长的血口。红娘子大吃一惊,上前扶住魏彦鹏,见其伤口血流不止,虽无大碍,却也麻烦,忙拉住他道:“魏二哥,先别急着拼命。”说着朝三女冷喝道:“杨文凤,李丹凤,姚美凤,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别人忌惮你‘红莲三凤’,我可没放在眼里。反正今日这仇算是结了,咱们来日方长。我红娘子对天发誓,不雪此恨,誓不为人。”

    那细眼女子乃三凤中的老大杨文凤,为人最是阴狠,闻言目露杀意,阴笑道:“你说我姐妹会蠢到留着祸根将来报仇吗?”魏彦鹏觉出味道,忙叫道:“红妹快走,我来挡住这些贱婢。当哥哥的若是不幸,记得替我兄弟报仇便是。”

    哪知红娘子并不逃走,反而嘲笑道:“杨文凤,别人不知你的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当初池心玫在红莲教时,你视她为教主宝座的最大竞争对手,而如今她被赶出红莲教,你却怕她抖露你的心思,惹你师父怨恨,誓欲杀之而后快。谁都知道印教主最恨不忠不孝之徒,尤其是那些觊觎她位置的人,你瞒谁来着?”

    李丹凤嘴角长了颗美人痣,也是三凤中最漂亮的一个,平日里最得师父宠爱,满心以为教主宝座非自己莫属,此刻一听杨文凤在暗地里活动,意图谋夺教主宝座,那里肯依,冷冷问道:“大姐,师父近年来闭关索居,已萌生退意。你我添为师父的左膀右臂,原不该为这教主之位生了嫌隙。可你知道,师父生平最恨门下弟子背地里倒行逆施,忤逆上意。你这般处心积虑,诓我和三妹一路追杀池心玫,到底用意何在?”

    杨文凤闻言心急,却面不改色道:“二妹休听外人挑拨离间,你我姐妹自家人,有什么话都可以商量,若在这时做起真来,让敌人趁机逃逸,留下无穷祸患,那才悔之晚矣!再说了,若是让许公子知道此事,二妹恐怕也不好交代吧?”

    “你……”李丹凤被说得哑口无言,面色阴晴不定,时而害怕时而恼怒,显然是因为杨文凤提起的那个许公子的缘故。杨文凤见李丹凤沉默了下去,心中暗笑道:“好妹子,我早跟你说过了,要想当教主,就别跟男人黏黏糊糊,纠缠不清。其实师父最恨的,就是那些不知廉耻,企图勾引英俊男人的贱婢。”

    姚美凤见两位姐姐因人家一句话便吵了起来,不禁有些焦急道:“二位姐姐,自家事以后再说不行么?先杀了这对狗男女,免得夜长梦多。”李丹凤咬咬银牙,恨然道:“好,那就先打发他们上路。”说着挺剑便刺,矛头直指红娘子。杨文凤和姚美凤跟着前后夹攻,三柄剑各施变化,一时间险象环生。

    红娘子见激将法凑效,本待对方内讧时伺机逃走,哪知杨文凤心思慎密,早已识破她的用意,又经姚美凤从中说和,几句话便又与李丹凤沆瀣一气,联合攻来。红娘子深知凭自己的武功,对付一凤或可胜出,应付双凤必败无疑,若想同时对付三凤,那就是有死无生了。就连唯一的帮手也身受重伤,根本不是任何一凤的对手,看来今夜是难逃天地人寰了。她想到没趣处,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敌人的三把剑眨眼便至,红娘子想想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年纪轻轻的自己。也不知那来的一股力量,只见她护着魏彦鹏左挡右搁,勉力相搏,竟连续数招未落下风。

    屈良偷看着几人恶斗,胸中热血翻腾。一想到三凤蛮横霸道,无故羞辱人在先,末了又将自己拖得半死,虽不知怎会被山顶上的老伯救下,却为此将养了十几日,前天下山还险些葬生狼腹,不觉越想越气。加之魏彦鹏曾在自己饥饿时,施舍过两块大饼,总算于己有恩,眼见恩人蒙难,岂能坐视不理。奈何屈良人小力微,又没练过什么武功,心知纵然搭上性命也未必能救下二人,也只有暗中干着急的份。

    就在这时,场内变起俄顷。红娘子一声惨叫,右腿已然中剑,鲜血顺着裤脚涓涓淌下,须臾便染红了一大片。红娘子吃痛跌倒在地,但应付敌人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懈怠。魏彦鹏想挺刀力敌双凤,减轻红娘子的压力,却被李丹凤缠住,吃那姚美凤斜里一剑斩中大腿,差点没连筋带骨一起砍断。

    魏彦鹏痛彻心肺,续而震天价一声雷霆怒吼道:“他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也是他倒霉透顶,当有此劫,一到江南便遇上这三位煞星。

    屈良见状况不妙,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喊出声来了。眼见魏彦鹏和红娘子难以幸免,屈良睚眦暴裂,恨得牙痒痒,恰在这时,一股细如蚊蝇的声音传入耳内道:“你想救他们是吗?”屈良大骇,忙回身看去,却被只大手压在肩头,阻止道:“不必回头,你只需听我吩咐,便能救下他们。”

    “怎么救?”屈良心跳加速,胆怯地问道。那神秘人道:“拔出你的剑,我叫你怎么打你就怎么打,丝毫错乱不得,否则性命堪忧。”屈良多了个心眼,又低声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神秘人淡淡道:“因为你要救他们,就别无选择。”屈良咬咬牙道:“好,姑且信你一回。”神秘人道:“去吧!”

    屈良大喝一声,就象只脱缰的小马般直冲了出去,朝三凤咆哮道:“大胆贱婢,休要在此猖狂。看你小爷驾到,还不束手就擒。”他来得突然,三凤不约而同停手“咿”了一声。屈良见三凤杏目圆瞪,愣愣地瞧着自己,不由怯起来,连手中握着的断剑也直哆嗦。末了,又后退了一小步。

    杨文凤看清来人,不由嗤嗤笑道:“原来是你这小杂种,我们还当你已经死了,这才抛在山野里喂野狗,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屈良回骂道:“你爷爷身子骨健朗得很,又常要惦记三个恶毒的孙女,那容易这么快就死哩!”

    姚美凤恚怒道:“大姐,别跟这丑八怪啰唆,待妹子先结果了他,再杀狗男女。”说着提剑直奔屈良而来。屈良见对方气势汹汹,吓得连连后退,甚至还想撒腿走人。那神秘人冷喝道:“怕什么,此凤行事最为鲁莽,容易对付。你且直接上去当胸一剑,她必往左拧身反剑削你肩胛,你别等她出手,立刻往左扑去乱砍,定能伤她。时间紧迫,还不动手。”

    屈良只得定了定神,然后鼓足勇气怪叫一声,照奔来的姚美凤当胸一剑刺去。那姚美凤那将屈良放在眼里,果然拧腰旋身反削屈良肩胛。屈良谨记神秘人的告诫,当即毫不犹豫地扑往左面,挥剑便是一通乱砍。姚美凤未料到屈良有此变数,手肘上冷不丁挨了一下,划出一条寸许长的血口,顿时鲜血四溢,疼痛难耐。好在她反应机敏,加之屈良的剑短了数寸,否则不落个断臂残废才怪。

    姚美凤恼羞成怒,阴沉着脸怒吪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藏了一手,看姑奶奶不把你剁成肉泥才怪。”说着一抖寒光闪烁的宝剑,“唰唰唰”连续三剑,封住了屈良上中下三路要害。而屈良却因一招得手,反而发起愣来,停下了舞动的宝剑。

    第二章 界口 五

    眼看他就要命丧黄泉,那神秘人的声音又传来道:“快躺下,刺她小腹。”屈良精神为之一振,往后便倒,手中那柄漆黑的断剑却斜里刺向姚美凤小腹。他这招当真妙到了颠豪,非但躲过了对方的三剑,还形成必杀之势。

    姚美凤三剑落空,正感吃惊,却不料对方来剑角度奇特,转瞬便到了小腹前寸许处,不由吓得面色惨白,拼命刹住身形,收腹后撤。即便如此,屈良的断剑还是穿透了她的衣裙,深入小腹达半寸。姚美凤惨叫一声,连续后退了数步方才站定,然后不可思议地瞧着瘦小的屈良,目露惊恐之色。

    “红莲三凤”的武功,在红莲教中仅次于教主和几位长老,即便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好手,却仅仅两招,便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手中,这样的结果,岂能不让这位身经百战,飞扬跋扈的煞星震惊。这是自姚美凤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别说是她本人了,就连杨文凤和李丹凤也深感诧异。只把个魏彦鹏乐得连声叫好。红娘子吃惊之余,更暗叹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还是杨文凤心思慎密,为人多疑。她仔细掂量了屈良一阵,突然喝问道:“臭小子,你的鬼把式是从哪里学来的?快如实道来。”屈良吃她突然一喝,吓得跳了起来,待见对方没有出手,这才定下心神装蒜道:“那里学的?嘿嘿!打我在娘胎里便会了,有什么好稀罕的。”

    杨文凤厉声道:“别以为学了点鬼把式,便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你有多少斤两,姑奶奶一试便知。”李丹凤也疑惑道:“大姐,这小子半个月前还被咱们拖得半死,没来由突然会了武功,我看多半是有人……”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杨文凤截住话头道:“你不必多言,我自有道理。”言讫,一步步逼向了屈良。

    屈良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神秘人的声音又在耳中响起道:“此凤诡计多端,为人更是阴狠毒辣,三凤中数她最难应付。但若论武功,她却是三凤中最弱的一个。她见你伤了姚美凤,势必会小心谨慎,不断诱你出手,你万不可等她先发动,定要抢在前头出剑,乱其方寸,方不至于遭到暗算。至于她两袖中藏着的十八枚金莲镖,我自会助你破去。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跟她斗,到紧要时刻,我会提醒你的。”

    屈良虽听得明白,却不知该如何抢先动手。是连刺还是乱砍?总之是拿不定主意。杨文凤已渐渐逼近,一双细目始终不离屈良左右,满脸的诡异笑容,看得屈良心底直发毛。神秘人的话说起来容易,可屈良终究是没练过武功,心里那有什么底。他见杨文凤围着自己转,便也跟着转起来。

    他转着转着,突然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往杨文凤方向跌去,手中断剑不由自主地抬起,冲对方心口搠下。屈良这一下来得太突然,而且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路数。杨文凤惊骇之余,细目圆瞪,忙挥剑护住胸口,双脚跟着倒踢后纵。

    神秘人看出契机,( 尊天令 http://www.xlawen.org/kan/21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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